普天之下 第四卷 賀蘭雪 第三十章 春風未還家一
    杭州臨安府,大宋君臣正在議論傳說中的賀蘭國王。

    因為他們終於找到了一位對這位賀蘭國王最瞭解的大宋臣子,前外交官苟夢玉被皇帝陛下從淮東召回到了朝廷。

    「苟卿,你給朕說說那賀蘭國王趙誠是個什麼來歷。」大宋皇帝趙昀高坐在寶座之上說道。

    「遵旨。」苟夢玉出班奏道,「回官家,這位趙誠既然自承名姓,那麼臣敢妄言此人正是臣在西域時與其有過接洽的蒙韃可汗鐵木真的近臣。臣使西域時,聽蒙人對此人稱讚不已,年方弱冠,卻成地方一路安撫。此人似乎向來以不兒罕之名行於世,傳說中此人來歷多有些讓人難以明瞭之事,就連蒙韃境內官民將佐之人也是這麼以為的。」

    「有何不明之事?速向朕奏來。」趙昀感到好奇。

    「回官家,不兒罕乃蒙韃漠北一大山之名,傳說此山上居住著一位法力無邊的神靈,蒙韃可汗每遇事之不決,或者出征討伐,即登此山,禱告天地神靈,以求庇佑。傳說趙誠此人還是嬰孩之時,突然出現在蒙酋鐵木真可汗的帳中,手中握有凝血一塊,與那鐵木真幼時無異。」苟夢玉道。

    他這麼說,朝堂內一時間哄鬧了起來,眾臣都竊竊私語,多半不信。此事似乎太過匪夷所思了。」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葛洪不屑地說道。

    「正是如此。不過蒙韃人卻對此深信不疑,因為這事是發生在鐵木真的身邊,他也曾親口證實這一點。要知道,這趙誠是個地道的漢家種,那鐵木真可汗也沒必要掩藏什麼,更不是什麼宮闈秘聞或宮室之爭事情。」苟夢玉很有種說書的感覺,「此事還不是令人最稱奇的事,鐵木真也以為此事太過蹊蹺,就讓大王子將這個嬰孩送至不兒罕山,任其自生自滅。」

    「怕還是活了下來吧?」趙昀欠了欠身子問道。

    「官家聖明。正是如此。」苟夢玉風馬牛不相及地拍著馬屁,「臣特地打聽過,這個嬰孩卻沒有死,相反傳說有蒼狼以己乳哺之,所以活了下來。正是從那以後,此人就被蒙人冠以不兒罕之名。」

    「如此說來,這賀蘭國王不過是沾了裙帶關係,紈褲也。」參知政事薛極道。

    苟夢玉覺得薛極薛大人所言實在是噁心,滿朝文武中,要說裙帶。你薛大人既便不是頭一號,也算是前三號的人物。

    「官家,此人幼時卻為鐵木真所惡,寄養在偏遠之地。與牛羊為伴。民間又傳說此人五歲方會人言,自稱姓趙,卻天生識得漢字,讓人驚異不已。」苟夢玉接著奏道。「直到他十三歲那年機緣巧殺了篡了西遼皇位的一方酋長屈出律。從此他就青雲直上,以十四歲之齡列班鐵木真左右。」

    「他為何一張口說話,便說自己姓趙呢?」趙昀奇道,「難道他對我大宋景仰已久?」

    趙昀自吹自擂,當朝第一權臣史彌遠乘機高呼:「萬家聖明!」一時間,朝堂內應者雲集,讓趙昀真有些相信。他這麼想並不是太意外,趙誠去年冬天遣輕騎扣關所投「國書」中,拍著大宋全體君臣一把。就差說自己是普天之下最值得大宋朝可憐的人,對於趙誠來說,能得到好處才是第一位的。

    苟夢玉有意識地隱瞞一些東西,比如這趙誠就與一位趙宋宗室人物趙就長得神似,以至於自己在西域撒馬兒干差點認錯人。

    坐在他面前的皇帝陛下趙昀本無資格繼承大寶。即使是將宗室子弟按遠近親疏排名。恐怕也只能在一百名開外。在趙昀還是一介平民地時候,這個皇位應該屬於皇子趙貴和的。更早之前屬於景獻太子趙詢,然而這位與權相史彌遠相處甚佳的景獻太子早死,所以上一個皇帝寧宗不得不將沂王嗣後趙均作為兄弟沂王嗣後,並且賜名貴和。既然太子死了,寧宗便很自然地將趙貴和立為皇嗣,並改賜名為。這樣趙就成了皇子。

    然而這位趙對權相史彌遠及楊皇后都十分不滿,曾揚言一旦繼位,就將史彌遠發配八千里外的瓊、崖,不顧自己的老師大儒真德秀要他韜光養晦的勸導。趙的言行令史彌遠非常恐懼,便處心積慮地要廢掉趙,另立太子。他委託門客余天錫物色一位「賢良」的宗室子弟,以便將來替代趙。

    在寧宗死了的時候,趙左等右等,等不到宣自己入宮當皇帝的詔書,等他到了殿堂中時,已經有一個人高座在皇位之上了。這個人就是從平民到皇帝地趙昀。而正牌皇子趙被賞了個便宜王爺的稱號,送到了湖州,當地有人將皇袍披到他身上,想擁立他為帝,趙被迫參與並下令動用了湖州的武器、糧資等,當趙看到那些擁立他的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僅人數少,而且素質差,不足以成事時,趙猛然反過來平息了事端。事後史彌遠派人逼濟王趙自縊,這事一直以來就在朝野有諸多非議,史彌遠為了抑制言論,當然會打壓不滿地人,當上了皇帝的趙昀當然不會反對。

    所以苟夢玉不敢說趙誠與先皇子趙長得神似,那是沒事找事,這可不是弄著玩的小事,就是別人發現了這一點,那也不關他的什麼事情,和氣做官。他可不想讓面前地皇帝陛下和朝班前頭地史彌遠史丞相閣下將自己視作有不可告人之企圖。

    「回官家,那賀蘭國王對皇朝確實相當尊敬。」苟夢玉道,「臣不遠萬里二赴西域,都得到此人的細心關照,臣在館驛中日常所需,出行之鞍馬僕役,都一一不曾少了禮數。此人曾雲希望有朝一日親自晉見我皇陛下。」

    「苟大人,你以為此賀蘭國王是否可以以故夏人之地,來投我朝?」史彌遠忽然問道。

    他這一問話,讓苟夢玉一時愣住了,而群臣們也很期待。

    「臣不知。」苟夢玉道。「依臣淺見,那賀蘭國王地位已是極尊,又不曾受排擠傾軋,故而難有歸順我大宋皇朝之

    「哦!」趙昀長長地噓了一聲,聽上去是有些失望的樣子。

    「不過,臣觀其一言一行,完全有我漢家之風,臣使西域時,此人曾送於臣兩本書。」苟夢玉道。

    「莫非就是那《西遊記》與《三國演義》?」史彌遠淡淡地說道,「那不過是坊間茶肆之中流傳罷了。登不了大雅之堂。不過,由此知之,此人以身事虜,對我漢家之事又知之甚詳。恐怕將是我朝的大患。」

    「是啊,苟卿,那賀蘭國王前些日子遞來的國書,說要與我皇朝通商。你怎麼看。或許這賀蘭國王有些許別的企圖。」趙昀問道。

    「回官家,臣在上朝之前,已拜閱過此國書。然臣不過是忝居廟堂,不敢妄言國事,此事應有官家與眾位宰執之臣明斷。」苟夢玉將自己的責任撇清道。

    葛洪出班奏道:「官家,臣以為對待外虜應該從長計議,這通商之事應置於我朝對蒙之策全局考慮,方才是明智之舉。」

    「葛卿有何高見?」趙昀問史彌遠道。

    「依老臣愚見,賀蘭國王所提設立榷場之求。恐怕是他私己之意,我朝予他好處,蒙韃可汗也並非會感念我朝仁愛之心,或許這是蒙韃可汗默許。我皇朝不如不予理睬。」葛洪道,「蒙韃狼子野心。若是我朝與其通商。效仿遼、金、夏之事,從中漁利。無異於助敵也。遠者,宣和年間聯金滅遼之事,官家不可不防啊,近者,山東李全忠義軍之事,禍害連年,又我西北關外五州慘遭橫禍,百姓死傷慘重,更不可遺忘也。三關為門戶,五州為藩籬,今藩籬已失,五關雖在,若是通商一旦門戶大開,則後患無窮也!」

    「官家,開通榷場其實不過一小事也,只要嚴防鐵器、銅錢不入敵手,則可矣。若是我朝不予理睬,則蒙韃必以為我朝與之有戰伐之心,則是雪上加霜,今金已不足以為屏,蒙韃若滅金,則必以我朝曾拒絕通商為憑據,與我朝為敵。」參知政事薛極奏道,「此事當綏不當急也。」

    薛極的意思是說這通商,不過是一件小事,不能激化矛盾,只要不壯大潛在的敵人就行,比如鐵器與銅錢,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得罪人,以免將來授人以柄。

    「薛大人此言毫無遠見之明,丁亥之變(指1227年蒙攻宋關外五州)剛過不過半年時日,難到薛大人卻願意與北虜暗通款項,此舉無異於助蒙滅金也。臣不敢苟同此論。」葛洪反對道,「元佑二年(1087),翰林學士蘇軾曾言與夏人和市事,執政大臣謀之不深,因中國厭兵,遂納其使,每一使至,賜予、貿易,無慮和絹五萬餘匹。歸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悅。夏人未感我皇宋陛下之恩德,反而對夏賊之主感恩戴德,飽而思奮,輕犯邊陲。此前車可鑒也!」

    宋朝朝野不管是政敵還是同盟,均認為蒙古是國家地潛在敵人,爭論地落腳點其實就是如何才是對大宋朝最有利的問題。比如嘉定年間,蒙古攻金,宋國朝臣是否按往例給金歲幣的問題上就有過爭執,一方認為應該趁機斷絕與金國的不平等關係,甚至利用這節省地歲幣來強軍,另一方包括史彌遠卻認為金國雖是大宋地仇敵,但在蒙古興起的情況下卻是宋國地屏障,為防止「唇亡齒寒之轍可覆,宜姑與幣,使得拒韃」。於是,在金國被迫遷都的第二年,即嘉定八年(1215)三月,派丁、侯忠信赴金賀長春節,向金宣宗轉達宋寧宗「請減歲幣如大定例」的願望。但被金宣宗「以本自稱賀,不宜別有所祈請」為由加以回絕。於是南宋政府便托辭槽渠乾涸,運輸不便,斷絕了歲幣。最終金宋兩國從淮東到隴右長數千里地國境線上,全面爆發了戰爭,這不僅讓宋國很受傷甚至有委屈之感,也耗費掉了金國大量的精兵與國力,並且金國在軍事上並未得到多少便宜,也陣亡數位抗蒙名將。

    今天也一樣,趙昀聽了兩方的話,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光投向丞相史彌遠。

    「史卿家,卿以為如何呢?」趙昀探詢道。

    史彌遠心說這關鍵時候還要看我老史地,他略思考了一番道:

    「葛大人所言也是謀國之言,薛大人也是一番苦心。但依臣所觀,諸位臣僚恐怕忘了,那賀蘭國王在國書中不僅乞請用馬換我大宋物產,還說榷場設在河隴。如此,一則我朝樞院可以獲得西北良馬,我朝缺馬,百年前每匹價不過四五十緡,時至今日,馬價已達三四百緡,故官軍多為步軍,一軍騎乘不過一二十匹。然蒙韃兵勢大,不過是恃北方之馬力就中國之技巧耳。二則,因貿易在彼境進行,我朝不虞有虜人奸細乘機入我關內刺探軍情或作亂之憂也,反之,我邊關則可遣人扮作商賈,窺視河西,以探敵情。然而,那賀蘭國王所請,我朝卻不必答應!」

    「史卿家,這又是何故?」趙昀驚訝地問道,史彌遠所言前後不一。

    「回官家,昔年我朝應夏人所請曾開榷場,夏人大得其利,正如葛大人所言一般。然我朝曾令售銅、錫等以買夏人之馬,而纖縞與急須之物皆禁,榷場也隨戰事時禁時開,視夏人恭順與否耳。今我朝與蒙韃非盟友,然亦不可使之為敵也,故而臣以為榷場不可開,但卻默許民間私易其馬匹,詔邊臣嚴守邊關,禁銅、鐵等要害之物流入彼境。」

    「史卿家真乃國之棟樑也!」趙昀龍顏大悅,讚賞道。

    「史丞相真高人也!」諸臣齊聲吹捧著。

    史彌遠此計,確實是有些高明,不過這正中了趙誠的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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