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四卷 賀蘭雪 第二十一章 賀蘭雪一
    離離原上草。

    趙誠騎馬再一次來到黃河以北,狼山以南的地方,他從在馬上舉目眺望著北方的原野。滔滔大河行至此地,掉頭朝東,一去不返。

    此處的土地礦化程度較高,若灌溉不當可能適得其反,唐德宗時放棄了在此地墾殖,地裡生長著大量的適合這種土壤的紅柳、沙柳、芨芨草、蘆草、鹼草、白茨和蒿類等。狼山、陰山與更遠處的牟那山(今烏拉山)上森林茂密,有大型動物出入。黨項人曾在此放牧,龍移、昧克二族曾在此擁有數萬帳,如今這些部族都煙消雲散了,使得這裡成了無主之地。成吉思汗當年在攻西夏時,曾在此停留,大歎此地是草原可以駐牧,森林可以遊獵的寶地。

    天陰沉沉的,有烏雲壓頂壓頂之感,趙誠緊了緊外袍。怕是要下雪了吧?他心中這麼想。一匹輕騎從北方飛馳而來,風塵僕僕地來到趙誠面前時,未等馬停穩,「騰」地從馬背上跳下,單膝跪倒在地,恭敬地稟告道:

    「報主人,探馬報告說他們在三天之前在狼山以北發現大批馬群,為首之人自稱說是您的管家耶律文山。」

    「他們大概什麼時候到此地?」趙誠問道。

    「他們夜伏晝行,昨天已經越過了狼山,到達此處大約還有一個時辰!」輕騎報告說。

    「好,你快馬告訴耶律文山,讓他快點!」趙誠命令道。「我在此已等待多時了。」

    一個時辰不到,狼山的方向,一道黑色的線條在天邊蠕動著,萬馬奔騰很快就到了趙誠地眼前。馬群之後一個白髮者越眾來到趙誠的面前。

    「文山。你這是怎麼了?」趙誠大吃了一驚。他半年未見耶律文山,耶律文山滿頭的黑髮卻白得賽雪。

    「國主。我對不起你,我未能護住夫人,讓蒙古人將她帶走。」耶律文山哭著說道。

    「不、不,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這不是你的錯。」趙誠趕緊將耶律文山從地上攙扶起來。

    耶律文山見一隊蒙古兵帶著窩闊台地命令來「接」梁詩若。耶律文山本不答應,但梁詩若考慮到趙誠的處境,勉強勸慰他,耶律文山無法只得一路同行,梁詩若身懷六甲,雖然那大車足夠舒適,終究抵擋不了長途地跋涉,在越過沙漠之後不久就產下一子。耶律文山將梁詩若送至蒙古,心知趙誠十分擔心。便返回阿勒壇山下,一口氣將趙誠所有的財產連同各族僕人全都遷至西夏,包括耶律文山的弟弟耶律文海。過狼山時,耶律文山心中憂憤之情日甚一日,竟一夜之間白了頭。從此。人們就宣揚了所謂忠僕過狼山。一夜白了頭的動人傳說。

    「托您地福,少爺很好。哭聲響亮,定是位好男兒。就是夫人有些虛弱,小人讓渾家陪伴著她。」耶律文山道。

    趙誠心中稍定,他極為感動地拍了拍耶律文山,止不住流下了兩行熱淚,哽咽地說道:「當初讓你做我管家,那不過是戲言,如今我都不知道我該如何報答你。」

    「小人所做地與您的救命之恩相比,能算得了什麼呢?」耶律文山道。

    「你為我所做的,我趙誠銘記在心。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此生此世,我定不會負你,如果我的子孫能有一個饅頭,一定會分給你的子孫半個。」趙誠沉聲說道。

    耶律文山的身後是數萬匹各種血統的駿馬,趙誠原在阿勒壇山下的牛羊都被耶律文山換成了蒙古馬。趕著馬群的是趙誠地數百名家僕,其中有少數人是趙誠當年所認識的,如今大部分人趙誠都不認識。

    「文山,此地處狼山以南,牟那山以西,黃河以北,原本就是西夏黨項部落的牧場。如今大戰剛過,原有的黨項部族大多煙消雲散,我聽說蒙古汪古部人近年來屢屢翻越大山來此放牧。我不想讓汪古部人佔了便宜,從今以後,這裡就是我的牧場,來年春天時,我還會遷一些人過來,讓他們在此放牧,為我們地兒郎們提供良駒,我賀蘭兒郎們將會騎著自己地駿馬用刀箭去復仇,去建立屬於自己的功業。」趙誠揚了揚馬鞭,放聲說道,「至於這些家僕,無論他們是從中原而來,還是本就是西夏人,或者西域人,從今天起他們都是自由人,將屬於我地馬匹分出一批給他們,讓他們在此地放牧,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自己的生活,子孫萬代,共享上天賜予我們的牧場,如滔滔長河永不停息。我不僅要賜給他們財產與牧場,我還要保護他們不受別人的期凌,從今天起,他們將是一個正常的人!當有人企圖奪取他們的財產甚或他們的妻兒家小之時,他們必須拿起自己的刀箭,跟在我的左右,向那些敵人亮出自己的兵器和勇氣!」

    僕人們也熱淚盈眶,大聲表示永遠聽從賀蘭國王的號令。對於這些來自各族甚至少量蒙古「林中百姓」包括乃蠻人來說,趙誠就是他們的恩人,在這亂世之中讓他們能有一個得到庇護的容身之所。如今,趙誠親口要讓他們成為自由人,又給他們牲畜與牧場,他們如何不能感謝呢?

    耶律文山順著趙誠的目光看去,只見兩百名健兒護衛在趙誠的左右,個個目光炯炯,神情堅毅,一片紅色大旗正迎風傲立,發出獵獵的風聲。

    人都是感情性的動物,是誰在自己生命受到致命威脅的時候,保護了自己,那誰就是恩人。中興府內的人們如今對趙誠的警惕與恐懼之心,經過了一個秋天,已經漸漸地淡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不被餓死,全是因為趙誠的緣故。吳禮作為和趙誠接觸最多地一個西夏人,尤其是如此。

    趙誠帶著耶律文山兄弟回到中興府時。冒牌安撫使吳禮吳克己正在城頭上抬頭望著天,很是出神。陰沉沉的天空。在半個時辰前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北風怒吼,將雪花吹得胡亂飛舞,雯時間大地上都被蓋上了一層白色的地毯。那吳禮立在風雪中。保持著那抬頭望雪的姿勢一動不動,如泥塑一般。

    「克己好雅興,難不成你要對雪吟詩嗎?」趙誠在城下高聲呼道。

    吳禮這才回過神來,見是趙誠,連忙下了城牆來見禮。

    「國主說哪裡話,我哪裡會作詩呢?」吳禮臉上有些慚愧之意。

    「不會作詩,又不是什麼丟人地事。」趙誠輕笑道,「難不成你是擔心天降大雪,百姓無衣無食?」

    「回國主。這個我倒不是太擔心。」吳禮恭敬地回答道,「這雪其實下得好。」

    「下雪很好?」趙誠疑惑地問道。

    「國主有所不知。我夏國……」吳禮習慣性地自稱夏國,想了想他又改口道,「我賀蘭災患有四,其一曰人疫。二曰旱。三曰水,四曰牛瘴。歲必有其一,但或輕或重耳,其它諸如蝗災、地震等也是常發。不過諸災患之中,以天旱為甚,中興府及河西諸郡有灌溉之利,很少受旱災,然它地卻是全仗天時,民間有十年九旱之說。所以每到了冬天,百姓就盼著下雪,若是天順人意,來年雪化為水,播種之時就不會缺水灌溉。往常年月若是冬天少雪,來年春天百姓就只能去寺廟裡求法祈雨了。」

    「哦,聽君一席言,勝讀十年書啊。不過,這雪下得太大,也不是一件好事。」趙誠高興地讚賞道,「總管府總管王敬誠正在忙著甄別人口丈量土地,好安排明年春天時的春播,總管府將設勸農使一名,你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這個……」吳禮心中既很期待,又有些猶豫,沒有給趙誠明確地回答,「回國主,在下有一疑問,這個冬天還好說,明年春天百姓如何才能不餓肚子,還有春播時的種子,怕是沒有著落吧?」

    趙誠點了點頭,承認這一點,這也是他眼下傷頭腦的事情。

    總管府內,王敬誠也在頭疼,一邊他要籌糧、分糧、送糧,一邊他還要忙著搭建官府機構。他和趙誠既想沿用西夏原有的官吏,又怕這些人壞事,前期趙誠派往各地主持民政地都是趙誠地那些粗通文墨的私屬,這些人也是趕鴨子上架,受命賑災還行,要讓他們成為一位地道的文官,差距太大,有時連公文都寫得破綻百出,亂上添亂。

    「譯館裡的那些人可以考慮一下。」趙誠建議道。

    「這恐怕有些不妥吧?」王敬誠看了看跟在趙誠身後的吳禮一眼。

    「你把名冊拿過來。」趙誠吩咐道。時間不大,王敬誠就將一份名冊拿了過來,上面列著譯館裡所有人的大名及他們的過往簡歷,趙誠看都沒看,遞到吳禮面前。

    「克己,你看看這名冊裡,有誰可以為一州牧守?」趙誠問道。

    吳禮吳克己感覺有些突兀,有些為難地說道:「在下不過是一無足輕重之人,怎敢對國主任事妄加評論?」

    「無妨,你是夏國人,在這間屋子裡,你對他們最知根知底。如今我需要有人到地方任職,治理一方百姓,要不然來年的春播就是一場空。沒有收成,百姓又得挨餓。」趙誠道,「雖然談不上什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們也許對前朝念念不忘,但我們還是有共同願景的,比如讓百姓吃飽穿暖,讓百姓安居樂業,讓災患遠離百姓,你們並非完全是在助我,因為受益地卻是百姓。難道諸位熟讀聖賢之書,對百姓冷暖也漠不關心嗎?」

    趙誠給吳禮扣上一個大帽子,讓吳禮無可反對,無奈之下只得在名冊上圈出十多位來,那位高智耀的大名也在列。

    趙誠很滿意,吩咐道:「從之兄,你立刻通知這些人,另選刀筆小吏,從府庫拔出一批錢糧布帛,讓他們立刻去赴任。」

    吳禮目瞪口呆,口中訥訥地驚呼道:「國主,這樣就任命了?」

    「你想讓我如何做?他們心中就是對我有仇恨,我也顧不了太多了,我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趙誠道,「我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也應該給我一個機會,讓百姓獲益。我入主中興府以來,可曾做過對不起西夏百姓之事?」

    「不曾!」吳禮肯定地答道。但是他的心裡卻補充了一句:你是蒙古人任命的賀蘭國王兼中興府達魯花赤。

    「所以,你要對我有信心。」趙誠臉上掛著神秘詭異並且十分自信的笑意。這讓吳禮摸不著頭腦,有深不可測地感覺。註:這裡是黃河大「幾」字形上最高處,地處在狼山、陰山山脈與黃河最北岸之間地後套平原,今內蒙巴彥淖爾盟五原縣及附近地區,當地是著名的葵花之鄉。筆者05年有幸出差經包頭去過那裡一次,當地土地沙化現象十分嚴重,山巒基本上沒有植被,而在宋元時陰山還是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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