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丘處機奉詔往雪山鐵木真行宮覲見,然後隨鐵木真北歸撒馬兒干。
在渡過烏滸水的當天夜裡,鐵木真設帳齋戒,召丘處機問道。鐵木真起初搞得十分神秘,揮退了侍從,以為有什麼不傳之秘,丘處機卻說劉仲祿萬里傳詣,鎮海千里護送,辛勞有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應當可以進來聽一聽。
丘處機宣講了道家的基本教義,修身養性之道以及清靜無為等等。鐵木真聽了很高興,並讓人記錄下來,敕志以漢字意,以示不忘,還對左右說:「神仙三說養生之道,我甚入心,不要洩漏給外人知道。」
期間,當鐵木真問他如何治國之時,他說「兵火相繼,流散未集,宜差知彼中子細事務者、能幹官,規措勾當。與免三年稅賦,使軍國足絲綿之用,黔黎獲蘇息之安,一舉而行之,茲變安民祈福之一端耳。」
至於丘處機一番苦口婆心,鐵木真有沒有真正聽見去,那就很難猜測了。不過鐵木真三次聽道,對丘處機都非常讚賞,曾對兒子與部下說:「漢人尊重神仙,就像我們蒙古人敬奉長生天一樣,我現在的心越來越有誠意,越來越相信丘真人就是天上的神仙啊。」
十月,鐵木真率領自己的軍隊再一次駕臨撒馬和干,趙誠聞聽,率領百官與城中宗教領袖與士紳在城外迎接,備有各色美酒、瓜果以迎大軍。
再一次看到這個被自己征服了的城市,鐵木真騎在馬上,心中無比地驕傲。鐵木真用無比豪邁的口氣對自己的兒子們說:「從此以後,無論東西南北,一年才可以從一頭抵達另一頭。」
「這全賴父汗的英明與軍威,正是因為您,我蒙古才有今天的盛事。」窩闊台道。
「是啊,父汗,這全是您的英明指揮,才讓您的兒郎們奮勇拚殺,讓天下都奉您為主!」察合台道。
「者別與速不台還在西方獲取他們的軍功,等他們與我們匯合,我們將在父汗的率領下,征服唐兀惕與中原金國,完成您的願望。」拖雷也道。
「哼,唐兀惕人是反覆無常的小人,我早晚會征服了他們,且容他們逍遙片刻!」鐵木真冷笑道。
趙誠走到鐵木真的御前,恭敬地拜道:「河中府大達魯花赤不兒罕率撒馬兒文武佐吏及諸教長老,拜見我汗!」
鐵木真從自己的意識中醒來,打量著眼前這位兩年未見的趙誠,好半天才道:「不兒罕現在已經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少年了,已經長大成人了,一表人材啊。」
「全賴大汗栽培。」趙誠表著忠心,「願我汗萬歲萬萬歲。」
「呵呵,這天下沒有人能活上萬歲的,丘神仙說的對,世間沒有長生之藥,只有長生之道。我聽神仙講道,學到了不少長生之法,今後將稟天而行,爭取多活一些年。」鐵木真道,「河中府你治理的很不錯,不僅憑空為我掙了不少錢財,又不曾少過大軍徵用的糧草,尋常人恐怕都沒有你這麼能幹,這令我很是高興。只可惜,我的女兒們不是已經嫁人,就是年紀太小,要不然讓你做我的女婿。」
趙誠心中正感慶幸。拖雷卻說道:「父汗,我倒有幾個女兒與不兒罕年紀相仿,不如選一個嫁給不兒罕吧?」
趙誠剛放下的心,又立刻被提了上來,他可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更沒想到過跟孛兒只斤氏聯姻。但是讓他感到吃驚的卻是窩闊台,拖雷的話音剛落,窩闊台便道:「拖雷,你的女兒們年紀都還小,我看從我女兒中挑一個更合適一些。」
「誰說我的女兒太小,過兩年不就可以嫁人了嗎?」拖雷反駁道。
「你的女兒雖然長得很漂亮,可是性子太野,不兒罕是個讀書人,恐怕不太喜歡吧?不兒罕與我兒貴由同年,我視之如子輩,我們做長輩的自然都希望他能找一個般配的,要不然夫妻鬧情緒就不好了吧?」窩闊台道。他這話聽上去挺善解人意的,就連趙誠聽了也覺得很舒服。
「你……」拖雷漲紅了臉。
察合台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兩位兄弟爭來爭去,臉上表情很是玩味,也不上前勸阻,而鐵木真臉上立刻不悅起來。趙誠見這兩人爭來爭去,倒是放下心來,只是暗罵他們根本就不顧自己同不同意,當自己是個好玩的東西爭來爭去,遂進言道:
「大汗,丘神仙暫居撒馬兒干之時,不兒罕曾聽神仙說過,一個人要是想長生,就不要太早結婚生子,如今我才十七歲,還不曾見過什麼世面。況且我汗一統天下的偉業還未成功,金國皇帝還穩坐在皇宮中,唐兀惕人也曾將大汗的徵兵令棄之不顧,我怎麼能只自私地考慮自己的事情呢?」
那丘處機曾經偶然問過趙誠有沒有婚配,本只是客套之話,趙誠當時借題發揮,大談什麼優生優育之道,丘處機聽了也是極為贊同,還誇趙誠頗得養生之道。
「噢,既是神仙之言,那就是有道理。」鐵木真的臉色稍霽,「你既有忠誠之心,我感到很是欣慰,窩闊台、拖雷,此事以後再說。」
「是,父汗!」窩闊台和拖雷見鐵木真發話了,只得遵命。這兩人眨眼間又合好如初,還有說有笑地陪伴著鐵木真往城裡走,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趙誠心中對這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說還是趁早結束處男生活為好。
對於鐵木真的再一次到來,撒馬兒干城內的居民的內心再一次顫抖起來,他們唯恐惹這位征服者的不高興,有頭臉的人物早早的就跟著趙誠出城迎接鐵木真的大駕,宗教法官瓦希德丁準備了大量的財物,恭敬地送到鐵木真的面前。鐵木真心中很是高興,還很得意,尤其是看到這些人恭順如羊羔的樣子。
入了城,沿街無論男女老幼,包括來自各個國家的商人和旅行者,均跪立街邊,做順從狀。鐵木真的心情更加愉快了,開心地問左右道:
「在大地之上有許多王者,但是無論如何也從沒有一個王者如摩訶末一樣,庇護那些強盜,他們殺死過我蒙古的使者,這是任何一位國王也不會犯的罪過,他的名聲已經掃地,人人都知道一個與盜匪同流合污的國王,已經被我——成吉思汗消滅了,我的名聲已經傳遍了全世界。爾等以為,我將來的名聲會怎麼樣呢?」
「父汗的名聲當然如日月一樣永恆,後人將會永遠記得您偉大的功績,您是大地上最偉大的君主!」拖雷道。拖雷的話引起左右一片贊同聲。
「吾圖撒合裡,你是有學識的人,你說說看,我的名聲跟其他的皇帝相比如何?」鐵木真點名道。
耶律楚材躬身答道:「大汗是龍飛九五之人,古時的皇帝與您相比,例如秦皇漢武,不過是兒戲一般。」
鐵木真聽了耶律楚材的話,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點名道:「不兒罕,你也是讀書人,你說呢?」。
「大汗,所謂名聲都是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帶來的,您滅國無數,蒙古大軍也是攻無不克,當然是偉大的君主。不過,若是說後人如何看,那也只有後人才知道的。」趙誠道,為了不得罪人,又說道,「與前人相比,您治下的疆域是天下第一,您征服的國家是最多的,您兵鋒所指,沒有一個國王不是在發抖。所以,我找不到一個比您還要偉大的合罕。」
趙誠拍著馬屁,拍得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份。
鐵木真還覺得不太滿意,又問伺立在一旁的宗教法官瓦希德丁道:
「我見過你好幾次,人人都說你是個有學問的人,也最公正。你覺得我的名聲將來究竟會如何?」
瓦希德丁低著頭,像是內心掙扎了好久一般,才道:「大汗如果能保證我這年老之人的性命,那麼我願意回答您的問題。」
「那好吧,你若是冒犯我的話,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只要你說實話。」鐵木真臉色一沉道,「我既討厭反覆無常的小人,也討厭撒謊的人。」
「我認為將來的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記得大汗的名聲!」瓦希德丁突然憋出一句話道,「因為您的將士已經將所有的人民都殺光了!」
瓦希德丁這話如晴天霹靂一般,將所有人都震住了,讓眾人一時都忘了反應,呆立在當場。趙誠嚇了一大跳,心說這個老人還真是直腸子,有一說一。
「你……」當瓦希德丁話音未落,鐵木真已經舉起了自己的弓箭對準了他,他臉色紅漲,胸口急速地起伏,握弓的手指因為太用力而發白。然而鐵木真這一箭還是沒有射出來,他十分憤怒地將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
「我一向將你看作是一位智者,如今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大地之上誠然有許多國王,但如果有像摩訶末這樣的盜匪國王,都會受到我蒙古大軍的摧毀,但是異族和外國的國王必將永遠流傳我成吉思汗的名聲。」鐵木真沉著有力地說道。
鐵木真說完,就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
只留下早已臉色蒼白瓦希德丁,他癱軟在地,內衣早已經濕透,當一隊又一隊的蒙古軍隊從他身邊走過,並消失不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仍然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