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三十七章 寂寞河中府一
    趙誠再一次回到撒馬兒干,已經是第二年春天了,跟在他身邊的護衛是徐不放,就是那位發瘋攻擊趙誠的士卒,已經被飛速提拔成了百人長,又因為他這種不依不饒抓住就不放的態度,眾人都忘了他的大號,都管他叫「徐不放」。

    這個人還真如這個新外號,只認死理,認準了的事情,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比如趙誠巡察一遍各地之後,要他跟自己回撒馬兒干,他死活不幹,非要跟自己的手下在一起,趙誠只得將他整支百人隊作為自己的貼身護衛。

    行至城郊的一個美麗的花園般的地方,忽然聽到有人高呼:「不兒罕、不兒罕,快過來!」

    趙誠轉頭望去,見花園的深處,大鬍子耶律楚材正向他興奮的招手,身邊還有郭寶玉,前者剛回到撒馬兒干,管理屯田事務,後者在當年攻打撒馬兒干時被流矢射中,差點死掉,當時成吉思汗命人剖開一頭牛的牛腹,將昏迷不醒的郭寶玉置入其中,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讓趙誠大開了眼界,只是這傷太重,以致不得不留在撒馬兒干城長期靜養。

    趙誠立刻跳下馬,走上前去,大笑道:「耶律大人很久不久了,你不隨著大汗攻城拔寨,來我窮鄉僻壤做甚?」

    「不兒罕這話讓人難以明瞭,要說撒馬兒干城是河中府窮鄉僻壤的地方,那天堂就是阿鼻地獄了。」耶律楚材爽朗地笑著道。

    「承耶律大人的情,讓在下成了這麼個小官。俗話說,喝水不忘挖井人,在下可要好好地『謝』你一下!」趙誠故意說道。

    「哪裡、哪裡,大汗曾當我等諸人說過,你不兒罕歷練一番,將來可是要做宰相的人,再也沒有人敢小覷你。依我看,不兒罕若是考科舉,定是狀元的不二人選,若是經商,那也一定是商賈中的第一號!」耶律楚材道。

    「正是、正是!」郭寶玉也道,「不兒罕成為河中府的首撫,也是河中百姓心中所倚,活人無數自不必說,種種善政卻讓郭某也心服口服。更了不起的是,大汗也稱讚有加,像不兒罕這樣的人若是多一些,那就太好了。」

    郭寶玉的言語中畢竟還是有些遺憾的。趙誠聽著他們兩人口中的稱讚,眼睛卻是瞄向正端坐在當中的兩位。一位年老的儒雅之士,趙誠卻不認得,另一位是個老道,這位老道一副仙風道骨之貌,他的身邊還侍立數位道士。

    趙誠心中有了計較,笑了笑:「不知這兩位高人如何稱呼?」

    「不兒罕,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道家高人,這位正是來自中原全真派掌教長春真人,大汗賜長春真人『神仙』之號也!」耶律楚材高興地說道。

    這位丘神仙看到趙誠三年前擬定的詔書,又預感到蒙古軍就要滅了金國,就答應前往。金興定四年(1220年)年底,丘處機率領18位弟子隨劉仲祿從濰陽(山東濰坊)出發,二月底至燕京,他得知鐵木真已經西征了,自己年事已高,又正逢鐵木真選處女同往,遂以不願與處女同行為辭,欲待鐵木真東歸再相會。劉仲祿無法,只得將丘處機的拜書派人送到西域。

    但是鐵木真堅持要丘處機赴西域,命劉仲祿「毋使真人饑且勞,可扶持緩緩來」,當時趙誠這位前札裡赤不在身邊,就命耶律楚材擬定了第二封詔書,其主題思想與趙誠所擬的第一封詔書一脈相承,譬如「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之語。這位丘神仙一路上很是風光,不僅有劉中祿、鎮海這樣的人伺候著,還有鐵木真幼弟斡惕赤斤這樣的親王出面接待,丘處機一路上也寫了不少詩,只是他的心情並非得意,而是有些傷感,尤其是看到曠野白骨家園荒廢之景,這也正是他不顧年事已高親赴西域的原因。

    「無量天尊,貧道見過不兒罕大人!」丘處機高喧了一聲道號。他身材不高,卻是自有一股不容相輕的氣勢,髮鬚皆白,道袍縞素,仙風道骨之態一目瞭然。

    「真人不必多禮,您是得道之人,在下只不過是一個大俗人,哪能得道長謙讓。真人能來撒馬兒干閒居,也是在下的榮幸!」趙誠極有禮貌地行禮道。

    「貧道雖第一次見過大人,不過自從貧道見到劉仲祿大人,就聽到過劉大人時常提起大人。劉大人與貧道萬里行來,可以說是手不釋卷,原來大人少年才子,卻能寫得一部《三國演義》好書啊!」丘處機道,「今日一見,大人果然少年有為,胸中似有一股天地浩然之氣。」

    「真人過譽了,我會驕傲的!」趙誠對著這位高人還是會開玩笑,又見另一儒者不曾見過,「耶律大人,不知這位長者是何方高人?」

    「不勞大人相問。」那位儒者自謙道,「在下李世昌,故遼國郡王是也!」

    他口中的遼國不是中原遼國,而是耶律大石所創之西遼,只是這個李郡王很不幸,西遼已經國之不國了,在這位李郡王的身上有股頹廢之氣。

    「大汗命我回撒馬兒干,管理屯田,偶遇李郡王,又很是輕閒,我正好拜他為師,從之學契丹字。」耶律楚材解釋道,「我自幼喪父,幼時從家母楊氏習文,卻從不知契丹字為何物,此為不孝也。」

    趙誠心中不以為然,這耶律楚材恐怕不光是不認識契丹字,恐怕他連自己是契丹皇族的子孫的身份都忘了,根本就從未感懷過自己的身世,這一旦輕閒了下來,就開始琢磨了。

    「諸位好心情啊,這裡風光旖旎,正值春暖花開之際,又有好酒好茶,令在下羨慕不已。」趙誠道,「不知作詩了沒有?」

    耶律楚材道:「我等只是閒談,今日還未來得及作詩,今日見到不兒罕,倒是有一詩相贈!」

    「哦,那在下洗耳恭聽!」趙誠道。只聽耶律楚材口中吟道:

    寂寞河中府,暇荒僻一隅。

    葡萄垂馬乳,杷欖燦牛酥。

    釀酒無輸課,耕田不納租。

    西行數萬里,誰謂乃良圖

    「好詩啊!實在貼切。」郭寶玉等人撫掌讚道:「不兒罕前年春天奉大汗欽命,治理河中府以來,兩年不納稅,百姓從中獲益無數,百業欣欣向榮,百姓也心有所依,去年冬天撒馬兒干無一人凍死,恢復昔日之勝景指日何待,此乃良圖也!」

    「過獎、過獎。良圖未成,諸人還需努力。」趙誠擺擺手,卻又歎道,「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耶律與郭寶玉皆心有所感,都低頭不語。

    「不兒罕大人當之無愧,貧道萬里而來,一路上所見,很是感慨。」丘處機道,「貧道不才,也曾作一詩曰:十年兵火萬民愁,千萬中無一二留;去歲正逢慈詔下,今春須合冒寒游;不辭嶺北三千里,仍念山東二百州;窮急漏誅殘喘在,早教生命得消憂!諸位,貧道乃山野之人,浪得虛名,奉詔萬里赴西域,只為草芥之軀,能勸大汗早日止歇干戈,清心寡慾,予民休息,以享太平盛世。」

    「呵,真人不愧是得道之人,慈愛之心讓人景仰。」趙誠恭維道,「在下從未去過中原,對真人的名號聞名久矣,聽說你的弟子也都是大家,比如尹志平道人,在下雖處大漠也曾有耳聞。」

    丘處機身後的一位中年道士,面有得色。

    「大人過獎了,來,志平見過不兒罕大人!」丘處機感到很驚訝,因為趙誠為何單單提到自己的這個弟子呢?

    「貧道尹志平見過大人!」尹志平上前道。

    「不知道長是否認識小龍女?」趙誠問道。

    尹志平茫然不知所云:「小道平生只住在道觀之中,從我師學道,埋首皓經,素少與外人謀面,更未見過有此名號之人。」

    「那你認識楊過嗎?」趙誠又問道。

    「不曾!」尹志平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噢……」趙誠長吁了一聲,「這我就放心了!」

    眾人目瞪口呆,不知趙誠為何會這麼說,開頭以為趙誠想打聽故人消息,這會怎麼人家不認識,你卻放心了?

    趙誠笑著道:「眾位有所不知,在下曾經遇到一西域商人之子,他曾說要去山東棲霞學道,要與尹志平道長同學。想來,他還是沒去吧。」

    「噢,原來如此。我門下弟子眾多,來我道觀中學道的人也很多,可從未見過什麼西域人想學道。」丘處機疑惑道。

    「想來此人也是虛偽之輩!」趙誠口中稱道,他又找另一個話題岔開道,「在下愚鈍,長春真人是否可以告之在下,何為『道』?」。

    「夫道以無心為體,忘言為用,柔弱為本,清淨為基。節飲食,絕思慮,靜坐以調息,安寢以養氣。心不馳則性定,形不勞則精至,神不擾則丹結,然後滅情於虛,寧神於極,不出戶庭而妙道得矣。」丘處機撫著白鬚頗為自得地說道。

    「那何為『全真』呢?」趙誠又問。

    「世間道士家之說紛紜,昔年曾詭幻益盛,乃有豪傑之士,佯狂玩世,志之所存,則求返其真而已,謂之全真也。先師重陽乃一時豪傑,澗飲谷食,耐辛苦寒暑,堅忍人之所不能堪,力行人之所不能守,以自致於道。」丘處機道。

    「那所謂『活死人墓』真有其事嘍?」趙誠追問道。

    「確有其事,先師學道時曾掘地為隧,封高數尺而成。大人對我道門很感興趣?」丘處機頜首道。

    「非也,平生不對任何宗教感興趣!」趙誠卻讓他感到意外,「不過,我卻知道一種道家拳法!真人雖是神仙,恐怕也不知道。」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