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三卷 桃花石 第六章 征途五
    陰山1上流淌下來的雪水,澆灌著戈壁上的綠洲,河谷兩旁種植著葡萄、桃、杏和各種穀物。而晝夜溫差大,日光充足,又讓這裡的瓜果四季飄香。

    戈壁看似缺水,然而分佈較多的卻是坎兒井,這是一種特殊的灌溉系統,由明渠、暗渠、豎井和澇壩四部分組成,將鹽鹼地變成肥沃的良田與果園。

    畏兀兒除了最多的是果園之外,人們遠遠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那些久經風沙的佛塔與規模宏大的洞窟,還有融合東西方繪畫藝術的壁畫。稍新的圓頂建築卻是清真寺,伊斯蘭文化隨著商隊正一步一步向東方逼近,而摩尼寺廟已經破敗不堪。

    畏兀兒的國王名叫巴爾術,全名應叫巴爾術阿而忒的斤。畏兀兒的國王都有「XX的斤」的名字,意思是「君主」或「諸侯」的意思。

    畏兀兒人跟曾經強盛一時的喀喇汗王朝系出同源,他們都是回鶻帝國衰弱之後西遷的不同分支,還有一支被稱為甘州回鶻(今甘肅張掖),後者臣服於西夏。

    當近百年前東方的遼帝國走向滅亡之際,契丹皇族耶律大石率很少一部分契丹人來到西域,獲得了許多部落的支持,建立了西遼,逐漸控制了西域。畏兀兒王國是西遼附屬國,西遼皇帝派了一位「少監」到畏兀兒這樣的被征服地區,作為征服的象徵和收取貢品的代表,實際上相當於監國。耶律大石是位有為的名君,是進士出身,對待屬國比較開明。然而在他死後,一代不如一代,繼承者向畏兀兒派出的少監作威作福,對畏兀兒的國王都不放在眼裡,殘酷地壓搾畏兀兒百姓。

    當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國建立後四年,並派兵追擊蒙古草原部落和阿勒壇山乃蠻人的餘部,同時又兩征與畏兀兒版圖相接的西夏並獲勝,對畏兀兒人震動極大。於是畏兀兒的國王將西遼的少監殺死,決定借蒙古人的力量擺脫西遼的統治。

    八年前,巴爾術親自帶著大量的貢品至蒙古怯綠連河畔,向鐵木真表示臣服,並聲稱要做鐵木真的第五子。鐵木真當然不會拒絕,並且還將自己的一個女兒嫁給他,使得畏兀兒與蒙古的關係日益親密,通過聯姻加強與臣服者之間的關係,也是鐵木真的手段之一。

    知道鐵木真親征花剌子模國,巴爾術早已率著大批王公大臣們在別矢八里城外五十里,等候鐵木真大軍的到來,表現的無比恭順,並發誓要傾全國之力,加入鐵木真的大軍。隨同巴爾術迎接成吉思汗大駕的,有全部王族、部落首領、大臣、僧、穆斯林和景教長老,還有不少來自中原的人士,他們有的是遷居此地數百年的唐的遺民,還有的是西夏和中原避禍而來,比如一位趙誠後來認識的,自稱來自河南安陽的書生李伯祥。

    一個盛大的宴會開始了,巴爾術謙卑地獻上葡萄美酒、西瓜、異果、奇花和名香,最令趙誠回味的要屬烤全駝了,勞累的鐵木真和他的下屬們開懷暢飲。

    趙誠作為鐵木真的札裡赤,屬於近臣,需要隨時立於鐵木真的身側,所以他也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宴會。他這位少年人,堂而皇之的有資格參加宴會,當然也自然成了畏兀兒人的焦點之一,畏兀兒人紛紛打聽趙誠的身份,得知他是鐵木真「近臣」,稍詫異之後,紛紛刻意地巴結。

    畏兀兒的葡萄酒真的很不錯,遠比趙誠在蒙古大草原喝過的好得多,他懷疑畏兀兒商人是不是故意不將最好的美酒販至蒙古,蒙古人也許不太喜歡葡萄酒,但卻是趙誠的最愛。所以,當鐵木真和他的下屬們開懷暢飲之時,趙誠也不甘示弱,他一杯接著一杯地往口中倒。

    「偉大的父汗,作為您忠誠的第五子和女婿,我們畏兀兒沒有什麼可以孝敬您的,但是卻有著天下獨步的歌舞。」巴爾術不會放棄這麼一個難得表示忠誠的機會,他端著金盃,恭敬地敬了一杯。

    他放下酒杯,雙手一拍,立刻就有一班年輕貌美的畏兀兒歌姬走上前來,她們面帶輕紗,身著薄彩,搖曳著美妙地身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巴爾術驕傲地指著宮殿當中的輪流表演的歌姬道,「她們美貌比得上傳說中的神女,她們的舞姿稱得上天上的仙女,她們的歌喉賽過春天的百靈鳥,能讓天上的鳳凰羞愧。作為您的第五子,已經為您準備了一班精心挑選的歌姬,讓我聖明的父汗享用!」

    「巴爾術有心了,你們畏兀爾的歌舞確實要比我們蒙古好。」鐵木真高興地讚許道,看來他不止一次欣賞或者臨幸過畏兀兒人的歌舞和美女。

    畏兀兒的歌舞別具一格,熱情奔放,不僅保持著他們在蒙古草原的特色,還吸取了西域原有龜茲、于闐等古國的音樂與舞蹈。歌姬的腰肢很美,裸露的肌膚似高山上的雪蓮花,她們臉上的輕紗為她們帶來一份神秘與誘惑之力,她們的歌聲歡快,在她們富有挑逗的歌舞聲中,所有的人都陶醉其中……

    這畏兀的歌舞要說藝術性,並非高人一等,只是人家很會包裝,有著最華麗最富有色彩和最巧妙的設計而成的服裝,讓歌姬的的胴體似露非露,最大膽最熱烈的動作,讓觀者無不隨著她們的腰肢的擺動而陶醉。

    趙誠喝多了,絕對是喝多了。張燈結綵的宮殿中富麗堂皇的色彩,歡聲笑語在他的腦海中迴響,越來越模糊的人影讓他努力地睜大迷離的醉眼,去看清眼前的事物。

    他從灑案前站起,打著酒嗝,站到了歌姬的面前,指著巴爾術,滿不再乎地說道:「你們……畏兀兒的歌舞也……不過如此,這有什麼,我也會跳……也會唱。」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跳入歌姬當中,伴著胡琴聲,有模有樣地跳了起來。

    「別矢八里的石路硬又平啊,西瓜大又甜,那裡住的姑娘辮子長啊,兩隻眼睛真漂亮……」

    趙誠放開嗓子用蒙古語夾雜著畏兀兒語唱了起來,他的舞蹈毫無章法,卻是熱烈、奔放,他的歌喉並不算好,但卻是讓人心動,充滿著最原始的熱情,整個宮殿之中立刻變得更加生動起來。

    他在歌聲跨越了歷史的阻隔,如高山躲藏的白絨花,在這古老的土地之上綻放開來。大腦深處僅存的一絲清明,卻讓他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何地何時,他彷彿在夢中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園。

    酒精的刺激,讓他盡情地跳躍、舞動,燦爛的燈火在他的眼中變得更加輝煌起來,甚至迷茫了他的雙眼,那些畏兀兒美貌的歌姬在他眼中只剩下一個個迷糊的倩影,那些宴會的賓主雙方的歡呼與笑聲,全部似乎與他無關,唯有口中早已經吐字不清的歌聲是他與自己的精神家園的唯一的聯繫。

    他的意識逐漸喪失,轉啊轉啊,不知是幾百轉,還是一萬轉,轉過了八百年的歷史封鎖,只覺得天地倒懸,分不清東西南北中。他轉到了一個花白子老頭的身邊,趙誠扶著這位老頭的肩膀,藉以支撐身軀,感覺此人十分眼熟,裂著嘴傻笑道:

    「老頭,我……我……跳得……好……不好?」

    說完,趙誠便一頭栽倒在那位老頭的眼前,將案几上的一切雜碎撲倒在地,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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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陰山】宋元時代,人們稱今新疆「天山」為「陰山」,此山脈自東向西分為多段,本章處為今天山支脈博格達山。同時,今內蒙古的「陰山」,在當時卻被稱為「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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