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二卷 不兒罕山下 第十一章 趙誠說書四
    「卻說孫大聖偷吃了蟠桃,攪亂了蟠桃大會,逃回地界之後,靈官領王母的旨意,即出殿遍訪盡得其詳細。回奏道:『攪亂天宮者,乃齊天大聖也。』又將前事盡訴一番。玉帝大惱。即差四大天王,協同李天王並哪吒太子,點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諦、四值功曹、東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嶽四瀆、普天星相,共十萬天兵,布一十八架天羅地網下界,去花果山圍困,定捉獲那廝處治。眾神即時興師,離了天宮……」

    趙誠找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給王子們說書。自從拖雷的王妃來過一次之後,趙誠的氈帳成了王子公主們大聚會的地方,上下午各一次,人人都聚精會神,張大著嘴巴盯著口若懸河的趙誠,說到高興處,俱都手舞足蹈,咯咯大笑,說到關鍵處,也都兩眼發直凝神屏氣,生怕漏了緊要處,個別人鼻子上還掛著鼻涕忘了擦,一不小心就弄得到處都是。

    趙誠每每講到了關鍵時刻,照例是一句話結尾:「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王子公主們這個時候,通常也會集體發出一聲歎息:「更新、更新!」卻奈何不了趙誠。

    這些人當中,趙誠只關注王子們,比如拔都的哥哥斡兒答,弟弟昔班、別兒哥,察合台的兒子也速蒙哥、拜答兒,貴由的弟弟闊端和闊出,當然還有蒙哥和忽必烈等人,那個旭烈兀是由女僕領著湊熱鬧。這些都是成吉思汗嫡系的孫子,他們都是成吉思汗正妻孛兒帖的四個兒子所生之子。至於成吉思汗那些別妻的小兒子們包括所有的公主們,趙誠根本就不想知道他們的名字,那蒙哥、忽必烈和旭烈兀也只是拖雷正妻所生的三個兒子,而拖雷的兒子可不止這三個,正妻所生與別妻所生的兒子地位相差太大了。

    「各位王子公主殿下,我說了半天,口乾舌燥,給點辛苦費讓我買點葡萄酒潤潤嗓子?」趙誠通常在結束之後,命何進捧著自己的帽子,遞到他的忠誠聽眾面前討賞。那何進起初還很難為情,在心裡罵了趙誠不止一千遍,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就幾個銅錢?」趙誠看著對方評價道,「你身為術赤大殿下的長子,也太小氣了些,誰不知道你斡兒答豪爽大氣,今日一見,真是讓我大失所望。」

    斡兒答無法,只得將手伸進懷中,摸出了一塊碎銀子。

    「闊端殿下,您的大名我是久仰了,人稱『平生不識闊端小王子,便稱英雄也枉然』!您最起碼要比你哥哥貴由殿下要大方些吧?」那闊端聽著高興,很大方地又掏出一個從西方國家流通而來的金幣,趙誠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貴由則狠狠地瞪了弟弟闊端一眼。

    「蒙哥殿下,你看闊端殿下都這麼大方,您身為成吉思汗最喜愛的拖雷殿下的長子,應該不會被他比下去!」趙誠又轉向在一旁看熱鬧的蒙哥。

    「我……我,我母親賜給你這麼多新袍子新酒具新被褥,還有幾個奴僕,你還找我要錢?」蒙哥十分不滿。

    「你母親是你母親,不能混淆,我每天給你們兄弟三人說書兩次,讓你們的母親大人得以休息,從而永葆青春年華,這可不是用錢來衡量的。作為你母親的兒子,難道你就不能體諒你們母親大人含辛茹苦地養育你們兄弟三人的勞苦功高?」趙誠反問道。

    「可是,我盡孝心,為什麼非要給你錢?」蒙哥口中還是不情不願,卻還是乖乖地掏出自己身上的一塊玉珮,很不捨地扔進趙誠的帽子裡,仍不忘說道:「這個玉珮是很值錢的,至少我們兄弟三人可以聽半個月,不,一個月!」

    「行,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你們兄弟三人一個月就一個月。真是小氣!」趙誠笑罵道。

    那些公主們就不一樣了,她們年紀大多更小,沒幾個帶值錢的東西,就是有也都不願給,紛紛往帳外擁去,趙誠在身後大喊,可是人影一晃,都跑得沒影了。那還沒給錢的貴由也是其中之一。

    「下次,咱們得換個法子收費,誰要是進來,先交錢後聽書,我看你們跑還是不跑!」趙誠很惋惜地說道。

    拔都再也看不下去了,便說道:「不兒罕,你也太見錢眼開了,咱們蒙古人都是豪爽之人,我可從沒見過你這樣愛錢之人!」

    「拔都殿下,天地良心,我大概不是蒙古人吧?」趙誠反駁道。聽了趙誠這義正詞嚴之語,拔都等人張口結舌,也無話可說,紛紛邊罵邊往外走。

    「可我也沒見像你這樣的漢人,敢找我們蒙古人要錢!」貴由的另一個弟弟闊出丟下這麼一句,也轉身跑了。

    趙誠卻在他們身後,高聲招呼道:「歡迎下次光臨!」

    王敬誠和劉翼在趙誠說書的時候,也總是在一邊聽著。那劉翼更是奮筆疾書,將趙誠所說的每一句話現場翻譯成漢文,然後又交給趙誠修飾一番。

    「劉兄,不錯、不錯。」趙誠瀏覽了劉翼所記述的文字,稱讚道,「真是下筆如有神吶,都不需修改了!」

    「哪裡、哪裡,公子的心思是如此的巧奪天工,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啊。」劉翼很謙虛。

    「這《西遊記》的版權一定要妥善處理,不要被人盜了去!」趙誠道。

    「何謂『版權』?」劉翼不解地問道。

    「版權就是一家文字之所有權,譬如我這本《西遊記》要是準備交給書商印成書籍,流傳於世,自然是要找書商收錢的。」趙誠道。

    劉翼當然沒聽過這麼個說法:「這文字大道,豈能滿眼阿堵物?真是有辱斯文。」

    「這在你們文人看來,當然很不應該,一個人所著之書,要是有書商願意印刷編訂成書,能流傳與世,大概對文人來說,是一件很體面的事情,所謂流芳百世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可我不這麼看,寫書是要動腦子的,這你不反對吧?一個人只要若是勞心又勞力,收錢有什麼不應該?況且文人也要吃飯、穿衣、住房,還要紙墨筆硯,這都是要錢的。尊重文字尊重知識,那就得尊重文人的勞動,付錢與收錢都是天經地義,不是什麼有辱斯文的問題。」

    「推而廣之,若是有人發明了一個可以改善農桑產量與質素之發明,就可以讓國強民富,從而有更多地人因為有了利,就更願意去想辦法去琢磨,這是利國利民之大事,又有何不可?捨小利而求大利也!」

    「文人甘守清貧,自然是一件很值得欽佩的事情,所謂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就是這個道理。但是若是能有錢財資助,而讓文人能有立錐之地容身之所飽腹之飲,那文人是不是可以更安心地著書立說?」

    「公子所言,翼不敢苟同!」趙誠說了半天,劉翼還是不認同。

    王敬誠卻有自己的見解:「人之所往,皆利也,權利、錢利、名利。寒窗苦讀不過是中科舉做官罷了,能做官就要做大官,做大官就可有更多的權利,若是貪瀆之輩,就有更多的錢利。而名也是一種利,有人仗義執言,求得是名垂青史之利,有人死諫,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清流之利。」

    「若是按王兄所言,這個天下就沒有好人了,那唐初名臣魏征也是好名之輩了?」劉翼義憤填膺,看上去想跟王敬誠拚命。

    「哪裡、哪裡,這只不過是世間醜惡之事罷了,有貪官就有清官,有貪財就有仗義疏財之輩,有貪生怕死之徒,也有投筆從戎之義士。明遠不必介懷,在下覺得,人生於世間,不妨將世人看得更醜惡一些罷了。」王敬誠解釋道,「權利、錢利與名利皆人之本性,若人人都是真君子,我們二人還會苟活於這苦寒大漠嗎?宋室也不會南渡,我金國也不會淪落到失地喪國之地步了。我輩文人存於這亂世,潔身自好當然是應該的,然我輩不可逆此三利,當順應人性之自然,因利勢導,定法度立規矩,讓大害變小害,讓私利變國利,豈不是一大幸事?」

    王敬誠跟書生劉翼不同,他是做過幾年刀筆小吏的,對官場的生態哲學也是一清二楚,世間的醜惡之事他也是明瞭,所以他看得更現實一些。趙誠對他這番見解頗覺驚訝。

    劉翼聽了他這話,雖然並沒有被說服,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對於他這個謹守君子之道的書生來說,現實一次又一次地讓他不得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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