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二卷 不兒罕山下 第八章 趙誠說書一
    趙誠在見著了孛兒帖可賀敦之後,似乎就被人遺忘了,那位真正的主人成吉思汗酷愛狩獵還未歸,除了拔都偶爾來找趙誠閒聊一番之外,他實在是無聊透頂。

    他早就拜託一位畏兀兒商人,將自己的一個口信和一封由劉翼代寫的家書帶回阿勒壇山。除此之外,他就整天在這大斡耳朵裡四處轉轉,跟他在阿勒壇一樣,還是無聊得很。

    某個寒冷的日子,他正盤坐在自己的氈帳裡品著畏兀兒人那裡買來的葡萄酒,玫瑰色的酒液倒入價值不菲的玻璃杯裡,將鼻子湊過去一聞,一股迷人的芬芳在鼻間迴盪。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

    「這畏兀兒,除了盛產精明的商人,恐怕這葡萄酒才是最有名的吧?」趙誠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王敬誠口中吟道,「葡萄、夜光杯、琵琶,皆是西域之風物,用來也是別有一番情趣。就是沒有琵琶歌女助興而已!」

    「正是,用這玻璃杯,在這苦寒之地飲此美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劉翼道。

    他想到了自己人在此處,也是身不由己,可不是什麼吟風弄月的風雅之事,心中一股悲憤之情湧上心頭。

    「這酒太甜,沒有甚麼酒力,喝來軟綿綿的,我看還是喝白酒爽快。」何進卻反對道,他便找來河西產的麴酒,給自己斟上一杯,一仰脖子,便喝下一大杯。

    「何兄雖有好酒量,然而卻不知酒,真是可惜啊!」趙誠卻故作深沉,引得三人側目而視。

    「有什麼可惜的?」何進問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我輩男兒的真本色!」

    「你對酒具如此馬虎,於飲酒之道,顯是未明其中三昧。飲酒須得講究酒具,喝甚麼酒,便用甚麼酒杯。喝汾酒當用玉杯,唐人有詩云:玉碗盛來琥珀光。可見玉碗玉杯,能增酒色。你這一壇關外白酒,其實乃是河西之產,酒味是極好的,也夠烈,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氣,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飲,那就醇美無比,須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誠不我欺也。」趙誠侃侃而談,眾人大吃一驚,卻紛紛點頭。

    只聽他又道:「至於飲葡萄酒嘛,當然要用夜光杯了。古人詩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要知葡萄美酒作艷紅之色,我輩鬚眉男兒飲之,未免豪氣不足。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後,酒色便與鮮血一般無異,飲酒有如飲血。宋岳飛將軍詞云:『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豈不壯哉!」

    何進連連點頭,他雖自稱是武人,但也是讀過書的,岳家軍的大名他也是聽說過的,聽得趙誠引證岳飛的詩詞,「笑談渴飲匈奴血」一句,確是豪氣干雲,令人胸懷大暢,也是說到他心底去了。

    趙誠喝了一口酒,又道:「至於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時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了。劉兄、王兄、何兄,世人眼光短淺,只道大禹治水,造福後世,殊不知治水甚麼的,那也罷了,大禹真正的大功,你可知道麼?」

    這三人很配合地齊聲道:「造酒!」

    趙誠大笑道:「正是!」

    趙誠又道:「飲這高粱酒,須用青銅酒爵,始有古意。至於那米酒呢,上佳米酒,其味雖美,失之於甘,略稍淡薄,當用大鬥飲之,方顯氣概。」

    何進道:「在下草莽之人,不明白這酒漿和酒具之間,竟有這許多講究,見笑了。」

    趙誠又道:「若是飲紹興狀元紅須用古瓷杯,最好是宋初產的瓷杯,宋室南渡之後的瓷杯勉強可用,但已有衰敗氣象,至於金瓷,則不免粗俗了。飲梨花酒呢?那該當用翡翠杯。白樂天杭州春望詩云:『紅袖織綾誇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你想,杭州酒家賣這梨花酒,掛的是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飲這梨花酒,自然也當是翡翠杯了。飲玉露酒,當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細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飲,方可見其佳處。琉璃即西域玻璃,咱們喝這葡萄酒,用這玻璃杯也算是勉強而已!」

    「公子這一番酒經,真讓人大開眼境啊!」三人佩服地五體投地,但是又很自然地問道,「公子又是如何得知這此學問的?」

    趙誠早知他們會這麼問的,他故作高深地大笑一番,不置一詞。每當趙誠掩飾說是書上所說的,那劉翼便不知疲倦地在趙誠的小型圖書館裡翻十遍,也無法找到真正的出處,久而久之,他們便認為這「長生天之子」的傳說,恐怕是真的,要不然,這個世界怎麼會有生而知之者?趙誠所言確是書上所說,只不過除了他,誰也沒有見過罷了。

    何進見趙誠說得很有道理,便將自己玻璃杯中的白酒倒掉,也給自己斟上一杯葡萄酒,學著趙誠等人的模樣,慢慢地品嚐。

    「這葡萄酒與烈酒不同,常飲有益健康,諸如養顏、消食,助血液運行之效。蒙古人喜歡豪飲,要是每個營地裡每年不喝死一個人,那是很沒面子的事情,然而卻落了下品,酒能養生與助興,在這大漠苦寒之地,烈酒也可抵禦寒冷,但萬事都須適可而止。」趙誠道,「過猶太不及也!」

    「公子放心,我等皆以公子馬首是瞻,不會讓公子為難。」王敬誠一馬當先地說道。

    趙誠心裡愕然,他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王敬誠三人全都想岔了,不過這樣也好,趙誠也就沒有更正自己的真實意思。

    屋外寒風凜冽,大帳內燃著火堆,一個煙筒從帳頂伸到外面,四人圍在火堆旁一邊品著葡萄酒一邊談天說地,倒也是十分愜意,渾然不管身在何處。

    正當他們談意正酣,忽然帳門被掀開,一個渾身毛茸茸的小東西竄了進來,一股寒風吹了進來,吹得那柴火堆中的灰燼在空中瀰漫開來。眾人轉眼一看,卻不知是從哪裡跑來一隻猴子,躲進了帳內的角落裡,瑟縮發抖。猴子在這蒙古是個稀罕物,估計是哪個商人從天竺帶來的炫耀之物,這麼冷的天,這猴子渾身發抖十分可憐。

    帳門又被人從外面掀開,一個小孩跑了進來,他眼珠子亂轉,不管正行注目禮的四個人,搜尋著大帳裡的所有的角落,等看到了那只躲在一角的猴子,臉上大喜,伸手便扯住拴在猴子脖子上的繩索,那猴子被他扯得齜牙咧嘴直叫喚。

    趙誠覺得很有趣,便道:「小孩,你知道你犯了一個大錯嗎?」

    那蒙古小孩轉臉打量了一下趙誠,口中很不屑地說道:「這是我的猴子,你管不著。」

    「你錯了,你知道這猴子的親戚嗎?他會來找你報仇的!」趙誠笑著道,他打量這小孩身上的考究的衣著,估計他也是某位那顏家的小孩。

    「猴子的親戚?」趙誠的話引得這小孩停下了腳步,「它能有什麼親戚,你認識嗎?」

    「我無緣認識,不過我倒是聽到過他的故事。」趙誠端著酒杯,「相傳它親戚是個很了不起的猴子,據說他會七十二般變化,神通廣大,能一個觔斗翻過十萬八千里,也能獨鬥天兵天將,更不必說海底的蝦兵蟹將或者深山中的妖魔鬼怪了。他姓孫,名孫悟空,或者叫孫行者、孫大聖。」

    小孩見趙誠說得有趣,臉上一片驚異之情,竟席地坐了下來,口中問道:「那這個孫悟空家在何處,什麼來歷?」

    「這說來話長了,一百天也說不完,改日我有空再跟你說!」趙誠端著架子,故意不說。

    「你就跟我說一說嘛,你若是說得有趣,我就賞你金子!」小孩哀求道。

    「這樣啊?那我就跟你說一段。」趙誠見這小孩這麼說,也就不再謙虛,試了試嗓子,便開始說書,「你是蒙古人,跟你說的太複雜,你也不懂,我就跟你說的容易懂點的。在我們漢人傳說中,盤古開天闢地,然後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世界之間,遂分為四大洲,咱們只說這東勝神洲,傳說中此洲之海外有一國土,國近大海,海中有一島,島山有山,名喚『花果山』。這座山山頂有一仙石,自盤古以來,每日受天真地秀,吸取日月精華,內中育有一胎,某日因風而化,從中化出一個石猴……」

    趙誠口若懸河,如這怯綠連河春天的河水一般滔滔不絕,他又是用蒙古人理解的直白的語言,將那個孫大聖的故事說得是天花亂墜,不僅讓這小孩聽得是兩眼冒星星,就是王敬誠這三人也是聽得津津有味。

    趙誠見天色漸黑,自己講到最後也意興索然起來,便說道:「那孫悟空這才學得一身好本事。欲之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行了,今天就講到這,下次再來吧!」

    小孩見趙誠說了一下午,心中雖然很不捨,但也知道不能太逼趙誠:「那我明天再來聽你說這孫悟空的故事,你可不要逃跑了哦!」

    「沒問題!」趙誠見這小孩還算聽話,一雙明亮的眼睛充滿著乞求之情,遂答應道,「我說了半天,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是哪個那顏家的小孩?」

    「我叫忽必烈!」小孩自報家門。

    趙誠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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