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二卷 不兒罕山下 第四章 不兒罕聖山
    拔都邀請趙誠和他一起打獵,然後一起去大斡耳朵。

    趙誠當然不會拒絕,幾人就留在拔都的營地裡,美美地享受了幾天。趙誠、曲律、莫日根跟著拔都一起去打獵,身後還跟著一大幫侍從和僕人,好不逍遙自在。那拔都也是小孩天性,或者換句話說,還沒來得及學壞,見趙誠不把自己當成一個高貴的王子對待,心裡也頗為高興。這平時都是一大幫人阿諛奉承環繞左右,乍遇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果然十分有趣。

    正是打獵的最佳季節,雖然秋天已沒,寒風陣陣,但連天的倒地衰草讓動物們無處遁形。天地遼闊,四位少年怒馬狂奔,人叫馬嘶,任意東西,身後跟著一大幫子人來回遞水遞箭,搶著在草叢樹林中尋找負傷倒地的獵物。每次行獵,拔都都是滿載而歸,曲律兄弟倆也獵到不少,唯有趙誠偶爾才射出一箭,還不一定射中,讓人懷疑他的箭法要不是上不了檯面,就是根本不想射中目標。

    「不兒罕,你為何每次都是空著手回來啊?」拔都問道。

    「廢話!有你們三位小神箭手,還用得著我費勁去打獵嗎?難道你們要讓我餓著肚子?」趙誠振振有詞地反問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吶!」

    「話雖這麼說,可是……」

    「可是什麼?」趙誠毫不客氣栗賞了給他一個爆。拔都的下人們怒目圓睜,恨不得立刻殺了趙誠,可是一看自己的少主子還彷彿很享受的樣子,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殿下,你是王子,將來是要繼承你父親的兀魯思的。你只要會騎馬就行,箭法只要能自保就行,要學會用腦子!更重要的是,要學會用人。」

    「那怎麼樣才學會用人呢?」

    「很簡單啊,要讓智勇雙全者,為你領兵;活潑蹺捷者,為你看守輜重;愚鈍之人,就給他一根鞭子,讓他為你牧羊。能治國者讓他治國,能管十個人就讓他管十個人。倘若讓他們換個位置,恐怕就不妥了吧?」

    「嗯?這話我好像在哪聽到過。那這樣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就是自己可以享福了!」

    「就像你這樣,可以不費力氣,就享用我們打的獵物?」

    「你都活學活用舉一反三了?」趙誠又賞了他一個大爆栗。

    ……

    「其實你很可憐!你不服嗎?你要是馬騎不得,箭射不得,你父親還會喜歡你嗎?那太陽汗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嗎?據說他不曾到過『孕婦更衣處,牛犢吃草處』,結果就亡了國。所以你父親恐怕一刻也不會讓你停止練習騎射吧?也許還派人指點你分擔一些屬民事務。」

    「你的那些隨從們也總是跟在你的身後,一刻也不敢放鬆,好不容易放鬆一次,結果差點就餵了老虎,對吧?平常人們也不敢跟你說實話,你一箭放空了,他們會說弓弦太鬆;你從馬上摔下來了,他們會說這馬脾性太倔;別人跟你摔跤,總是不敢勝你。聽說你有很多堂兄弟,我想你跟他們大概也稱不上什麼朋友吧?要不然,你怎麼一個在此打獵?一個人打獵哪有許多人一起打獵有意思?所以你可憐啊,哪有我跟曲律、莫日根這麼自由自在!」

    「蒙古人有句諺語:影外無其友,尾外無其纓。一個人要是孤家寡人一個,那就太可憐了,所以說你爺爺成吉思汗因為朋友多,所以忠臣多。這朋友多了,那就可以行走天下,你想做這樣的人嗎?我的兩位安答智勇雙全,完全有資格成為你的那可兒!」

    ……

    王敬誠、劉翼和何進三人每天也跟著這四個少年,雖然他們對蒙古人絕對沒有什麼好感,內心中可以說是不共戴天,但是他們沒想到,趙誠輕易地就獲得了拔都王子的好感,並且趙誠還對著拔都呼來喝去,蔚為大觀,讓他們驚異不已。

    「公子如此不加以節制,倒是讓蒙古人見了,只會當你年幼無知玩劣不堪,不知高低貴賤,全是順意而為,恐怕也不會太計較。如此大事可成也!」王敬誠偷偷地說道。

    「大事?什麼大事?」趙誠反問道。

    「公子心裡明白。別人當你是少年,我等三人可不會這麼認為!」王敬誠微笑地說道。

    他曖昧的笑意,讓趙誠覺得很噁心。

    「你難到不覺得有一個蒙古王子,給我當小弟,不是一件很威風的事情嗎?」趙誠笑著說道。

    「是、是!」王敬誠乾笑著,「公子能將蒙古王子玩於鼓掌,這個天下又何處去不得?」

    「請注意你的用詞,別褻瀆我跟拔都殿下生死之交!」趙誠道。

    幾人休整了幾天,跟著拔都的人馬趕往大斡耳朵。某天,他們來到了一座雄偉的群山之前,

    「不兒罕!」拔都興奮地說道,「這山你要記住。」

    「為什麼?」趙誠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糊塗了。

    他騎在高大的赤兔馬上,舉目向北眺望。那削斧砍的群峰宛如無數根鋼槍直插雲天,令人望而生畏。山頂是頗為耐寒的落葉松所覆蓋,遠遠望去那挺拔如士兵的樹林,一片神秘與威壓。那裸露在外的花岡巖如同巨人的筋骨,堅毅而有力,伸出到草原深處的斜坡如同它張開的雙臂,護衛著向它表示臣服的人們,卻又彷彿隨時可以揮動有力的雙臂將敵人一掃而光。那座座山峰好似天神插落在大地上的利劍,毫不費力地將怯綠連河和土兀剌河劈向兩旁。山頂濃密的森林中據說是神靈居住之所,因此被冠以「聖山」的威名。

    「這就是不兒罕聖山!」拔都盯著趙誠,臉上掛著怪異的笑意。

    「啊?」幾位從來就沒見過此山的人,不由自主地大叫道。

    這其實是古連勒古山,它是不兒罕山脈(今肯特山脈)的外延部分,有一條桑沽兒河從此山蜿蜒而出,這是怯綠連(克魯倫)河上游的一條支流。趙誠不由得再一次打量了這座雄偉山脈一番,一時間他竟有些癡了。

    關於那個神秘的傳說,由不得他不信。他很想知道十多年前在這塊土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很想跟當事人——拔都王子的父親術赤大殿下,好好打聽一下,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他不會真的認為是什麼長生天之子的傳說,因為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會呼風喚雨,也不會騰雲駕霧,只是他無法找到一個科學的解釋罷了。也許在不兒罕山之巔發生的一段事情,根本就是術赤大殿下編造的,他認為自己有理由相信術赤有這個動機。

    在鐵木真統一蒙古並頒布扎撒之前,在這大草原之上,盛行的是「搶婚」制度。各個部落出於保持最原始的血統和人口延續的考慮,禁止血緣關係較近者結婚,但男人娶非生母親也是常有的事,通常本部落的男子大多娶其他部落的女子,在最自然的狀態之下,往往就是憑武力搶奪。孛兒只斤氏的始祖孛端察兒就曾搶過一個懷孕五六個月的孕婦,而有意思的是,這個孕婦所生之子就是鐵木真安答——札答蘭部首領札木合的始祖。這在草原上司空見慣,人們見慣不驚,被搶者再報復就是了。

    傳說中,鐵木真的母親訶額侖,就是他的父親也速該從蔑兒乞部那裡搶來的,所以鐵木真本人的血統說不定也有問題呢。也許是前世種下了因,後世收了果,結果當鐵木真結婚後,蔑兒乞人報復了,他們搶了鐵木真的妻子孛兒帖。當時鐵木真的勢力還很弱小,他聯合克烈部的王罕和札答蘭部的札木合,將妻子奪了回來。

    然而當他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妻子孛兒帖的時候,妻子的肚子已經隆起,生下的這個孩子就是術赤。所以那些對鐵木真不滿的人,就開始散佈著種種謠言,說術赤是個野種,就連他的次子察合台也不止一次的這麼公開地說。「術赤」這個名子,就是蒙古語中「客人」的意思。

    據趙誠聽到的傳言,鐵木真本人對待術赤,也不像他對待其他幾個孛兒帖親生的三個兒子那麼和顏悅色,儘管也不太差。幼子拖雷最得鐵木真喜愛,他曾親切地稱拖雷是他「那可兒(伴當)」。這很顯然讓術赤產生了某種心理障礙。當趙誠這個不速之客,出現在成吉思汗的宮帳之中的時候,術赤因此產生了某種同情心理或者自我安慰,因而可以說是救了趙誠一條小命。

    所以,那個發生在不兒罕山之巔的蒼狼以乳哺育嬰孩的一段傳說,也許是術赤自編自導的。

    「不兒罕,你……有什麼……要說的嗎?」拔都臉上還掛著很玩味的笑容。眾人也都是盯著趙誠看,想從趙誠的臉上看出什麼。

    「啊?」趙誠回過神來,「我想作詩一首,詩云:蒼天啊,父親,大地啊,母親!」

    他張開雙臂,雙腿一夾赤兔馬的腹部,赤兔馬越眾而出,載著他向草原深處急馳而去,像是向蒼天與大地相擁而去。

    眾人一愣之餘,也為趙誠感到遺憾。眾人揚起馬鞭,匯成一條奔騰的長龍,如連綿起伏的山脈,順著桑沽兒河向東方奔去。而在趙誠的心裡,不兒罕聖山的威壓與神秘已經在他的內心深處留下難以磨滅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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