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一卷 阿勒壇山以北 第十七章 管家與少年三
    話說,美麗的阿闌豁阿夫人在丈夫死後,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在家裡睡覺,一線光亮從氈帳的煙孔上射了進來,射入她的腰裡。這個情況使她感到驚奇,她驚嚇得不得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此事。過了一些時日,她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

    當她分娩臨近時,她的兄弟們和丈夫的族人們聚在一起說道:一個沒有了丈夫的婦人私下勾引男子懷了孕,這怎麼行呢?

    阿闌豁阿回答說:我沒有了丈夫卻有了孩子,你們的懷疑表面上看是對的,但是毫無疑問,我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羞恥的事呢?我每夜都夢見一個紅髮藍眼的人慢慢地向我走近,然後又悄悄地轉了回去。我看得真,你們對我的懷疑是不對的,我所生的這些兒子,都不是凡夫俗子,長大了都會成為萬民的君主和汗,到那時,你們和其他哈剌出(即不屬於成吉思汗氏族的部落或人、部落成員)部落才會明瞭我這是怎麼回事。

    從那以後,才有了孛兒只斤氏這個高貴的姓氏,無論是孛兒只斤,還是泰亦赤烏惕,及至兀魯兀惕、忙忽亦惕、別速惕、札只拉惕、巴魯剌思、巴阿鄰、朵爾邊、撒勒只兀惕和哈塔斤等等皆是出於阿蘭豁阿門下的尼倫氏(尼倫:蒙語意為光明之子,聖潔之子),是神人的後裔。而阿闌豁阿成了我們蒙古的聖女,她養育了成吉思汗的偉大的祖先。

    ……

    忽圖勒老人沒事的時候,喜歡給小孩子們講蒙古人的歷史傳說故事。每當這個時候,趙誠總是不懷好意地打斷他的故事會,哈哈大笑:

    「忽圖勒爺爺,你給大家講講那個名叫小馬阿里黑的僕人是怎麼回事!」

    趙誠感興趣的卻是另一個「非官方」版本。據說,死了丈夫,寡居之身的阿蘭豁阿居然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結下珠胎,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而這位夫人家中只有一個男性僕人。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因為在草原民族中,兄死弟及,一個女人在丈夫死後是無法單獨生存下去的,投靠另一個男人甚至僕人,也是太平常不過了。

    不過這位夫人很不簡單,她不單利用「感天上神光而受孕」的神奇說法,保全了自己的名譽,並且通過五支箭桿來教育兄弟團結1,還一舉讓自己成了聖女,讓後人膜拜不已。

    每當趙誠將這段非公開的質疑提出來之時,忽圖勒老人總是氣的鬍子直抖。

    「你……你!豈可聽那些用心險惡之人如此亂講,聖女豈能編排!」忽圖勒跺了跺腳,扔下眾小孩揚長而去。從血統上講,他並非蒙古種人,然而趙誠的這個「險惡用心」實在是容易教壞小孩子。

    「忽圖勒爺爺,我只是有點疑惑而已!」趙誠在後面喊道,轉頭朝耶律文山問道,「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何況蒙古本來無書。耶律文山,你說對吧?」

    耶律文山看著好笑:「主人說的是,不過,主人啊,這種事情,您似乎不應該這麼關心吧?」

    他現在懷疑這少年似乎走上了邪路,專門對那些緋聞感興趣。

    「此言差矣!我這是尊重歷史,以訛傳訛,將黑的說成白的,或者將白的說成黑的,那就不好了吧?」

    「是、是,主人高見!」耶律文山乾笑。

    「耶律文山啊,我今天終於發現了一個很有意義的事。看來這事非我莫屬了!」趙誠一撫額頭,像是想到什麼大事一樣。

    「什麼事啊?」

    「我準備寫一本書,就寫這蒙古人的歷史書,你說這人生苦短,何其短暫,咱又當不了將軍或者大官,當個史家,也算是不枉活這一輩子。」

    耶律文山大汗,嘴角的肌肉不得不往上扭,根本就沒把趙誠這話這回事。

    「咱也不想寫成史記那樣的,就寫成史記第二什麼的。寫一個通俗一點的書,將來這蒙古人要是坐擁天下,還記得咱這一點好處,說不定給我立一個傳什麼的,好歹在史書上也會留下一個名。你說,我這是不是漢奸啊?」趙誠自我感覺良好。

    「主人要是給蒙古人寫書,那是蒙古人的福份!」耶律文山面無表情地說道。

    「瞧你這表情,似乎不相信我的文筆?或者不屑一顧?」趙誠很不高興,「蒙古人不識字,我要是寫了,文筆再差,最起碼這第一的名頭是跑不掉的。」

    「在下沒讀過史書,不過我知道這史書總是由新朝給上一朝寫的,你要是寫蒙古史,不怕蒙古人說你不懷好意嗎?」耶律文山覺得有必要打擊一下他這付嘴臉。

    「嗯?這倒也是!」趙誠點頭稱是。

    「不過,您要是寫了,我保準沒人能看得明白!」耶律文山又道,「您那所謂漢字,過於深奧!」

    「你這是誇我,還是在貶我?」趙誠佯怒道,「知道嗎?那是天書,凡夫俗子哪能看得明白?」

    「您說得對,是天書!」耶律文山點頭附和,轉而卻道,「你要是寫了,你如何寫自己呢?」

    趙誠啞然。

    耶律文山這個管家,其實算得上是吃白飯的,平日裡啥事都沒有,因為趙誠沒有「家」,又何來「管家」。趙誠天天跟著耶律文山學習波斯語和突厥語,這兩種都是西域諸國的通用性語言,倒是學的不亦樂乎。

    「管家吶,要是咱不得不外出討生活,做個通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趙誠道,「要不咱們主僕二人合夥做生意,我有黃金大約二十兩,大宛種駿馬二百,也是個不小的數目了,你準備出多少?」。

    「主人天資聰慧,當個通譯,那是大材小用了。至於這做生意嘛?主人說笑了,我看主人似乎還不想離開這裡。」耶律文山道。

    「我曾想離開這裡,並且也那樣做過。前年夏天的時候,我曾越過阿勒壇山,可是我很快又回來了。」趙誠道。

    「主人為什麼會回來?」耶律文山驚訝地問道。

    「當我歷經千辛萬苦,翻越阿勒壇山之後,看到的是無窮無盡的沙漠,我發現在沙漠面前,我是如此的弱小和不堪一擊。我忽然失去了穿越沙漠的勇氣與希望,因為到了那裡我才明白,我原來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所以我就回來了。」趙誠歎道,「很可笑是吧?」

    「不,主人。那阿勒壇山不比沙漠更容易穿越,道路險阻,野獸與毒蛇縱橫,即使是成年之人也不敢隻身一人翻越,你能以十一歲之齡翻越那座雄山,恐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耶律文山讚歎道。

    「管家不用這麼恭維我,其實我是跟著一個花剌子模商隊過阿勒壇山的,只是在深山中死了好幾個人。」

    「莫非也是如我一樣遇到了盜匪?」耶律文山道。

    「不,是我親手殺的。他們見我幼小,又是漢人,橫生歹意,想虜我為奴隸,我佯裝順從,等過了阿勒壇山,我便乘其不備殺了他們,可笑的是,他們還在做著美夢。」趙誠笑了笑,只是這臉上的笑意讓耶律文山不寒而慄,「即使是最溫順的羊羔,為了活下去,也要反抗。所以,前幾日我殺了那屈出律,看到一代君王的屍首吊在樹下,我並不感到害怕。」

    「殺人的感覺不太好過吧?」耶律文山輕輕地顫聲問道,他很難想像一個少年手刃他人時,是個怎樣的心態。

    「那是自然。可是我卻不後悔,那些商人也許也算得上是買賣公平之人,在任何一個地方也許也算得上是個好商人,但是我要活下去,就只能殺了他們,當他們惡念一生,就容不得別人也用惡意施加於其身。你說我做的對嗎?」趙誠問道。

    「這天底下的道理,有時很明白很淺顯易懂,卻又讓人霧裡看花。對於我們這些小人物來說,生存之道就是,誰能活下去,才是好道理,人們只會用羨慕的眼光看那些衣著光鮮,不管那些人的錢財是從何處來的。這天底下的君王,哪個不是殺人如麻之輩,在這草原上更是如此。」耶律文山說了一段很有哲理的話,這讓趙誠刮目相看。

    「那蒙古聖女阿闌豁阿也是一個道理,若這成吉思汗沒能一統大漠,反為他族所滅,恐怕她那借光生子的神奇故事,跟你們大遼國的『十香詞』一樣成為人們的談資罷了,人們只是想從中查證有什麼姦情,所謂借神光受孕生子,只是騙人的把戲而已,甚至要是沒有文字來記載,要是萬一亡族滅種,別人壓根就不會知道。歷史從來都是後人所寫,就看你有沒有足夠強大,因為鐵木真的武功,給了蒙古人足夠的榮耀與牛羊,所以人們只會記住其中可以看作是長生天旨意的東西,如果他也是屈出律之流,事情就不會是這樣的了。」趙誠道,「只要你足夠強大,你就是長生天。」

    「主人這話雖是至理,但還是少說為妙!」耶律文山緊張地瞅了瞅四周,「這裡還是蒙古人的地盤。」

    「你這個管家倒是挺為我著想的。所以還是那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是我目前的生存之道。」趙誠看著耶律文山小心翼翼的樣子,頗覺好笑,「知道我這個漢人為什麼在這裡活的還這麼有滋有味嗎?」

    「聽牧民說,您身上也頗有神跡出現。」耶律文山道。

    「你信嗎?」趙誠反問道。

    「這個……」

    「老實話,有時我自己都這麼認為的。」趙誠歎道,「要不然,我怎麼會在這個鬼地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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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阿蘭豁阿曾對自己的五個兒子說:「你們五個孩子都是我一個肚皮裡生出來的,就像五枝箭桿一樣。如果是孤立的一枝箭桿,無論是哪一枝,無論是任何人,都很容易折斷。如果你們同心一體,互相合作,就像那一捆箭桿一樣,任誰都不能把你們怎麼樣!」

    俺覺得,從現代管理學上來講,這就是一個關於團隊精神的事例,有許多團隊培訓課程中都有類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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