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隨著一聲「甄妃駕到」,曹睿等人立刻去前院恭迎。
周揚與其他宮女跪在一起,沒敢抬頭,卻能看到一對身穿華麗的長裙拖地而至,來人也並沒有多少,看來最醒目的那位便是傳說中的甄妃了。
但是與郭皇后這同樣是曹丕妻妾的裝扮似乎有所不同,甄妃多加了一件同樣拖地的白色長披風。
雖然看不到她走路的姿態,但是在這微涼的秋季,感覺卻像是一襲早來的飄雪似的。
周揚忍不住偷偷把目光移了上去,遠遠隱見那雪女般的甄妃已然駕臨。
曹睿被這親生母后扶起,兩人一番對話之後,大家這才起立。
這時候周揚越來越近看甄妃,心裡明明知道不該如此,畢竟自己現在仍是宦官身份,可是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視線久久無法移開。
直到曹睿開口叫道:「小丁子進去準備一下。」
周揚這才回過神來,但仍是不斷藉著眼尾餘光偷瞄。
其他人不是甄妃的貼身宦官就是宮女,自然不會因為擺在面前的甄妃多麼迷人,而有絲毫失態。
因此這假宦官的手足無措,雖然已經盡量控制到最低限度,仍是引起了甄妃的好奇。
周揚也知道自己差點兒就露陷了,連忙走入廳內,繼續彎著腰恭迎這對母子。
當一身雪白的甄妃再度出現的時候,曹睿也隨之而入。
幸虧他站的位置正好擋住了周揚的視線,否則在這麼近的距離,估計失措神態將會更加明顯了。
最後曹睿陪著甄妃開始聊天,站在一旁的周揚則只能看到這美女瘦長端莊的背部,這才想起了自己今晚的任務,就是不放過這對母子的每一個細節。
不過無論他們多麼親密,始終沒辦法證明些什麼。
周揚不禁感到困惑,但是仍豎起耳朵,不放過他們聊天內容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盡收耳內。
然而甄妃除了身為母親對兒子的問聞關切之外,或是談些不痛不癢的家常。
本以為郭皇后多些一舉了,但是一想到張舉當時明明提到,今晚觀察甄妃和曹睿的任務,甚至比滴血認親還要重要,便又不得不耐下性子,不敢有半點走神。
良久後,曹睿這才下了命令,讓所有人都離開房裡,他們母子兩想要單獨聊聊。
周揚起初也沒在意,但是一看毋萼向他使了眼色,才知道真正重要的話題,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當所有人都走後,周揚乘沒人注意到他時,加上有毋萼從旁配合,早已悄悄地躲往一旁假石山後,準備找個機會潛入偷聽他們的談話。
此時,他仰首望了一眼屋頂,想到天下間最適合偷聽別人說話的地方,應該莫過於此了。
皇子住所本來人就不多,隨甄妃前來的也只是幾名宦官與宮女而已。
因此周揚等四下無人的時候,便輕而易起地躍上屋頂,無聲無息地爬到曹睿書房。
其實並不需要移動瓦片,憑著他不同常人的聽覺,已經可以清晰地將他們的對話盡收耳內,但他還是不自覺地把屋頂瓦片移走了半寸。
然後俯瞻而下,卻又失望地歎了口氣,又連忙屏住呼吸。
只因至今仍無法清楚地看到甄妃那傳說中的美貌,但是卻隱見那半藏於絲稠內衣裡的雪白胸部,以及那烏黑亮麗的髮束。
「母后最近一定要緊堪行事。」曹睿語氣頗為沉重地道,「依兒臣看來,皇后估計要開始對咱們下手了。」
「何以見得?」甄妃聲音細如柔絲,令人聽起來如音樂般悅耳動人。
正如曹植《洛神賦》中所提到的「髣拂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一般。
使得正在偷聽的周揚差點衝動地跳入房中,一賭這大美女的芳容。
不過當他一聽到曹睿提起郭皇后的時候,卻不敢有絲毫分神。
只見甄妃想了一會兒,又道:「皇兒是說母后今晚並不該來麼?」
曹睿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母后今晚來得正是時候,郭皇后早在兒臣這裡安插了多年眼線,也在父皇耳邊說盡了母后壞話,郭皇后遲早都會動手的。」
甄妃歎道:「你的父皇對我寵幸有佳,相信皇后應該並不敢輕舉妄動吧!」
曹睿冷哼道:「事實上暗暗默許郭皇后動手的人,正是父皇,否則郭皇后再有一百個膽子,也絕不敢對母后怎樣。」
甄妃仍是不相信一直對她寵愛的曹丕,會默許郭皇后對他們母子動手,道:「其實皇上若是真要對付我們母子的話,只要一句話就可以了,又何必如此麻煩呢?」
曹睿道:「一來母后才貌雙全,並無過錯,更沒有與宮內妃子們爭權奪利,只是郭皇后城府極深,在父皇耳旁煽風點火的絕不止她一人,還要算得被她拉籠的同謀大臣和宦官們,所謂三人成虎,久而久之,無中生有之下,父皇亦會對母后有所猜忌了。」
伏在屋頂上一直偷聽的周揚心中暗讚,這曹睿小小年紀,已然如此深思熟慮。
甚至還知道自己住所被混入了郭皇后的眼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懷疑到,仍是未知之數。
至於那甄妃卻是真的沒有心機,純粹就是一個感性為重的女人,既沒有自己的主見,更沒有太多防人之心。
除了美貌與才藝之外,若是在這**之內與郭皇后勾心鬥角,壓根不是她的對手。
但是回心一想,這也許正是曹丕和曹植都喜歡上她的原故罷!
郭皇后知道自己比不上甄妃,所以才抓住了這種任何男人都無法接受的弱點,找到機會給予甄妃致命打擊,勿必要一次置她於死地。
難怪張舉特別吩咐,今晚會比滴血認親的任務更加重要。
問題是偷聽來的這些對話,是否真要向郭皇后如實相告呢?又會給曹睿和甄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呢?
周揚忽然發現,自己竟對這母子倆起了測隱之心,連忙收納心神,繼續伶聽。
「不過母后大可放心,郭皇后有她的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曹睿冷哼一聲,語氣極不客氣地道,「郭女王自以為聰明一世,在我這裡安插眼線,打算今夜就動手,卻不知道我何嘗會坐以待毖,兒臣背後的真正實力,既便是父皇亦全不知情。」
「皇兒究竟打算怎麼做?」甄妃聽得有點害怕地問。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秧,就在郭女王向咱們動手之前,兒臣已經做好了一切安排,請母后放心就是。」曹睿信心十足地道。
周揚聽得心中顫抖,這少年皇子看似不怎麼樣,卻完全摸不清他有什麼手段。
難怪毋萼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仍得不到其信任。
看來這皇子住所看似沒有什麼人在,其實確是如曹睿所說的一樣,是整個洛陽皇宮最安全、最可靠、戒備最為森嚴的地方,只是別人看不出來而已。
如今曹睿也沒打算把心中計劃告訴這單純的甄妃,周揚也知道再聽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了。
不過為了防止萬一,還是要把這情況回報給郭皇后。
於是又悄悄離開了屋頂,只把偷聽來的後半段如實告訴毋萼,讓她立刻回去通知郭皇后。
至於曹睿與甄妃母子倆其他的對話內容,卻決定暫時先隱瞞一下。
毋萼聽得臉色數變,再也不顧自己身份是否被拆穿,連夜離開了皇子住所。
此時,曹睿正扶著甄妃從房裡走了出來。
前廳的宦官和宮女們為他們準備茶點糕餅等,兩人又聊了一些家常瑣事之後,周揚也沒發現任何異樣,只是覺得甄妃難掩心中的緊張。
直到過了戌時,甄妃再也坐不住了,決定打道回宮。
可是殿外卻在此時傳來了宦官刻意拉長的聲音道:「皇后駕道——」
曹睿與甄妃等人立刻前去接駕,其他宮女、宦官們也跟在後面,但是周揚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一身襲白如雪般的甄妃背影。
只見郭皇后在十幾名宮女、二十名宦官和五十多名侍衛的簇擁之下,聲勢隆重地步入前廳。
甄妃帶頭參見道:「甄宓拜見皇后。」
郭皇后淡淡一笑,將她扶了起來,道:「你我一同服侍皇上,情同姐妹,又何必如此多禮,今晚難得都來看望皇兒,可真是心有靈犀啊!」
然而曹睿的臉色卻顯得極為難看,一直跪在旁邊默不作聲,面如土色。
郭皇后竟對他完全不理,目光落在後方的周揚身上,又道:「今晚居然有人前來刺殺本宮,本宮正擔心皇兒是否也會遭遇不測,故而前來探望,莫非甄妃妹妹也遭人行刺了嗎?」
甄妃驚道:「皇后沒事吧!這可一定要稟明皇上。」
郭皇后卻笑道:「皇上操勞的是國家大事,區區**小事,何必驚動龍駕,只需查明真相,**自然可以恢復風平浪靜了,對嗎?親愛的皇兒。」
曹睿失措道:「對……兒臣……一定嚴查。」
郭皇后道:「既然要嚴查,不妨把刺客都帶上來,讓甄妃妹妹和皇兒看看刺客的下場,也好為你們母子倆壓壓驚,相信今後斷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