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濮陽一別以後,李肅聽從周揚的意思,將一家妻兒老小搬到了襄陽住去。
那裡果然是個避戰定居的好地方,荊州刺史劉表提倡讓百姓們安居樂業,自己也是不願參與各種軍閥戰爭與政治鬥爭,只希望在穩守自己地盤的基礎上度過晚年。
可是當李肅聽到宛城曹操遇害的消息時,想到了周揚是否也遭到不幸,又不想牽連到家人,就隻身跑到了許都。
經過打聽之後,才知道一切都還安好。
「那時候周爺您跑到濮陽去了,就跑了過去,」他說得情深意切的樣子,「心想若能繼續追隨周爺的話,那真是小人的天大福份呀!」
「好你個李肅,不過我早告訴過你了,官場不是你能作為的地方,好好當個普通百姓更好一些。」周揚曬道,「等將來曹公一統北方,南下奪取荊州之時,你亦可避過戰亂。」
話雖如此,但一想到眼前的僵局,便覺得自己似乎言過其實了。
周揚歎了口氣,才道:「回襄陽去吧,別來渾這混水。」
李肅卻道:「周爺真看不起小人,若是以前,小人就是小人,可如今知道周爺與曹公被北方袁軍壓得透不過氣,特來送上一份厚禮哩!」
周揚訝然道:「厚禮?」
李肅東張西望了一番,才詭詭祟祟地道:「一份能夠打破此僵局,一舉擊潰袁軍的厚禮哦!」
周揚渾身一震,心想這傢伙口中的厚禮,莫非是與烏巢有關的情報?
不過那應該是袁紹內部不和,導致一個叫許攸的叛徒送來的,並非你李肅才對,但還是好奇地待他繼續說下去。
「但周爺卻要事先答應小人一件事情,否則小人死也不敢講出來。」李肅道。
「只要我能力範圍以內的就行。」
「那好,若是小人這份厚禮能助曹公與周爺打敗袁紹的話,」李肅嘴角掛起一絲笑意,「今後勿必讓小人繼續追隨周爺,但小人絕不涉及政治或任何官職。」
「沒問題,你說吧!」周揚答應道。
「此番前來,將是小人今生最後一次出賣朋友,所以還請周爺為小人保守密秘。」李肅道。
「你口中說的朋友,莫非就是許攸吧?」周揚猜完便看他眼中閃爍著異光,知道自己一猜即中。
果然真是與許攸有關,是為了提供烏巢情報而來的話,那麼這確是一份相當大的厚禮。
目前曹袁兩家對峙不下,袁紹那邊再怎麼急,頂多也是內部爭議的問題,但曹操這邊所面臨的卻是滅頂之災。
根據李肅的情報,袁紹內部確是出現了小小的分裂,但並不影響大局。
對方在策略上分成了派,從顏良帶兵襲擊白馬的時候便已產生。
一派是以田豐、沮授為主,他們提議堅守策略,將軍隊壓制於官渡,然後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在後方屯田上,認為再堅持下去的話,敵人將會不戰自潰。
聽得周揚膽顫心驚,這兩個傢伙確實道中了曹軍的要害。
另一派則是以郭圖、審配等人所主張的速戰速決,他們認為目前曹軍士氣低落,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局面,若能全軍進攻官渡的話,必然勢如破竹地拿下許都,迎接獻帝。
這套方案雖然勝負未曉,但是若成功擊敗曹操的話,將可以直接擁有曹操以前的地盤和政治優勢,而不會被其他諸侯乘虛而入。
可是曹操素能用兵,虛實難測,謀士劉曄更是為此而製造出投石車、壁壘等作為堅守的隔屏,官渡豈是那麼容易就能攻下來的。
「繼續說下去。」周揚揮了揮手,示意李肅但說無妨。
李肅喝了口水,讓自己盡量放鬆下來,似乎接下去要說的才是真正的要點所在。
原來袁紹內部田豐、沮授主守派,擁有了軍方以張郃、高覽為首的支持,但郭圖、審配這些主攻派卻背後恿慫袁譚、袁熙和袁尚三個兒子。
這三個年輕的初生之犢在北方佔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更是支持主張一舉消滅曹操的方案,他們身上的熱血早已沸騰已久。
若不能與曹操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大打出手一番,實在愧對身為北方男兒的驍勇之名。
兩派相爭不下,袁紹不得不問計於站在中立方的另一名謀士許攸。
許攸心裡倒是支持田豐、沮授的主守派,一來自己可以避開戰爭,二來這確是一套他所認可的方案,但嘴上卻不敢這麼說出來。
因為他可不願得罪袁紹的三個兒子,所以話說得模凌兩可。
袁紹一聽將他怒斥了一番,他這才把心中所想如實相告。
結果卻引得郭圖、審配等人的不滿,並在背後威脅許攸改口支持他們這一邊。
許攸被迫只好答應,並再次主動去找袁紹,說出了主攻才是王道的話來,被袁紹問其原因,卻只能瞎扯一番過去。
這麼一來又得罪了田豐、沮授他們這邊的人,張郃、高覽更是義憤填概地跑來找他,甚至認為乾脆把這奸臣一刀斬了,以免禍亂軍心。
許攸早就被逼得兩頭不是人了,這麼一嚇更是乖乖不得了。
就在他身處於前退兩難的局面,李肅出現了。
「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周揚打斷道。
「許攸是小人的同窗同學哩!」李肅也奇怪自己為什麼不能出現,愕了一下又道,「我們以前可都是南陽隱士司馬徽先生的門生。」
「你這傢伙竟是司馬徽的門生?」周揚更是聽得瞠目結舌。
因為根據他所知道的史料,這位號稱「水鏡先生」的南陽隱士司馬徽,正是將來名動天下的諸葛亮之師,同時也是與其並稱為臥龍鳳雛的龐統之師。
沒想到居然也是許攸和李肅的老師,同樣都是司馬徽的學生,居然有如此驚人的區別。
諸葛亮、龐統後來都對劉備作出了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前者更是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發明家、文學家與軍事家。
可是相比李肅與許攸,這兩人臭氣相投的人果然是一副德性,難怪他們能走到一起成為好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用在這兩批人的身上確實非常貼切。
不過曹操目前需要的並不是政治家、發明家、文學家與軍事家,而是像李肅、許攸這樣的小人。
「如果周爺信得過小人的話,小人就把這許攸帶來見一見您,如何?」李肅見他陷入沉思,便出言試著問道。
「見!為何不見。」周揚別過臉來看著這小人物,心裡只感到好笑。
曹操如此亂世奸雄,麾下夏侯淵、於禁、徐晃、張遼,謀士如郭嘉、荀攸、程昱,還有他周揚在洛陽的文臣武將,以及各種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士,加上劉曄製造的許多攻城與防守的利器,經過這麼長時候的對壘,面臨的卻是即將滅亡的局面。
如今卻讓一個小小的李肅,一個賣主自保的許攸,就將袁紹整個絕對優勢逆轉過來。
周揚不禁心中感歎,有時候小人比這些大家更加有用啊!
李肅回去之後,周揚便立刻跑去找曹操,並把今晚會見的內容一一告之。
曹操聽完面露深思,眼中閃爍著即喜且憂的神色。
周揚以為他信不過李肅與許攸,勸道:「烏巢絕對是我們制勝的關鍵點,之前只因不瞭解敵人內部情報,如今許攸乃是袁紹核心謀士,對於此戰的佈署更是瞭如指掌……」
曹操沒等他把話說話,便打斷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周揚奇道:「岳父大人是否有什麼其他想法?」
曹操道:「我害怕的是,許攸和你這位朋友,他們可能走不出袁紹軍營啊!」
周揚渾身一震,道:「不可能吧!」
曹操搖了搖頭道:「以我對袁紹的瞭解,像烏巢這麼重要的囤糧據點,斷不可能讓一個無關痛癢的人知道。」
周揚道:「許攸乃是袁紹帳下謀士,怎會是無關痛癢的人物呢?」
「許攸自然是可信,身為謀士,自然也瞭解袁軍的各種佈署情報,」曹操又道,「問題是這樣一個重要的人,他的家人、妻兒老小,又住在哪裡?」
「鄴城?」周揚恍然道。
「正是鄴城!」曹操繼續說道,「就算許攸能夠悄悄逃出袁紹軍營,為我方提供烏巢的內部情報,那麼他的家人該怎麼辦?以及他是留是回,都是一個令他頭痛的問題。」
「那怎麼辦?」周揚整個人軟坐了下來。
「只有一個辦法,能讓許攸安然離開袁紹軍營。」曹操目光一寒,冷冷地道,「且無後顧之憂。」
周揚再怎麼笨也聽得懂這話意思了,禁不住心內一陣寒顫。
只有幫袁紹斷了許攸的念想,才能讓他義無反顧地跑來曹營,這招借刀殺人的毒計,也確實符合曹操的一貫作風。
但是眼前局勢,不是勝利就是滅亡,豈容他周揚作他想。
反正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把該知道的都說了。
最後要耍什麼陰謀軌計,什麼力排眾議,就完全取決於曹操了。
其實想想,自己與李肅又有什麼分別。
他的朋友出賣主公,他出賣朋友,而自己也出賣了李肅,曹操則借此出賣了周揚,最終達到了目的,一統河北,甚至一統天下,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