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傳烽錄 卷三 環珮相將侍禁廬 一百二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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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大壽呵呵大笑,道:「百里果然奇計,咱們真刀真槍同韃子作戰,可還從來沒這麼痛快過!」他說這話倒也並非虛言,以往明軍與後金交戰,往往憑借火槍利炮以陣地戰取勝,野戰是能避則避,更不必說主動出擊打這種突襲戰了。雖則這一戰是佔了後金戰馬尚未過河的便宜,可是能有此大勝,究竟十分鼓舞軍心。自從突襲部隊回到通州,三軍之中便傳得沸沸揚揚,沒能有幸參與偷襲的士兵,一個個都是摩拳擦掌,叫嚷著要上陣殺敵。

    桓震微微一笑,道:「此計能夠成功,都要虧得兩位總兵御下有方,否則咱們怎能從薊州趕來通州,卻毫不走露消息?」何可綱搖手道:「那是為將者本分,也不必多說了。方才探馬來報,韃子前部約有千人已然來到城下駐紮,城頭守軍照百里吩咐,躲在城頭之下不露行跡,韃子想是不曾瞧見才對。」

    祖大壽道:「咱們何不趁此刻韃子大軍未至,先殺出城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桓震沉吟道:「韃子前鋒必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何況彼經漷河一役之後,屈辱無處發洩,所謂哀兵必勝,我軍此刻出戰,就算勝了,傷亡也必慘重。」祖大壽點頭道:「也有道理。那麼百里的意思是?」桓震笑道:「何不聽聽何總兵的高見?」

    何可綱略遜幾句,當下道:「古語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軍只需死守城池,彼遷延日久,主帥之心必躁,到時可以尋隙而破。城中糧食尚足半月有餘,且守數日再作打算。」桓震截口道:「如此固然好,可是坐守城中未免不是長久之計,況且皇太極不知何時又會再攻京師,我等困於通州,豈不耽誤了救援之機?」

    祖大壽冷哼一聲,道:「不救也罷!」何可綱卻道:「復宇不可說這等話。你我雖然一時見疑,畢竟還是大明臣子。家國有難,理當捐軀以赴,豈有坐視之理?」祖大壽漲紅了臉,怒道:「你沒瞧見督帥的下場麼?老子不管甚鳥的君臣,督帥嘔心瀝血經營遼東,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具重枷,我又何必……」神色一轉,忽然望著桓震,氣勢洶洶的道:「百里,自從督帥蒙難以來,我一直信你重你,只是因為你說有法子救得督帥出來。可是這些時日以來我等只是屯兵不進,外不能拒虜兵,內不能遵君命,時至今日,大家早已是一根線上拴的螞蚱,是好是歹,你總該告訴我二人一個由來!」桓震卻不意外,望了一眼何可綱,但見他也是瞧著自己,似乎亦有此意。

    低頭沉思片刻,道:「我並非有意隱瞞二位總兵,只是茲事體大,現下連我也無幾分把握,是以不願輕言。」何可綱點頭道:「好,那麼何時可說?」桓震想了一想,道:「莽古爾泰兵退之後,不論事態如何,都當和盤托出。」祖大壽叫道:「何必大繞圈子?這些天來我瞧你舉動,多也猜出了三五分,祖大壽原就不是甚麼忠臣,這一條性命也只肯賣給督帥而已。」忽然從箭壺中抽出一枝羽箭來,嚓地一聲折做兩截,指天發誓道:「今日之話,入於大壽左耳,出於大壽右耳,聽過一遍便即忘記,決不會從第二張口中說出。若違此誓,教我萬箭穿心而死。」說著拿眼望著何可綱,似乎在催他立誓一般。

    何可綱搖頭道:「我不起誓。百里行事向來出人意表,卻不是出賣同袍之人。我既信任於他,便無須立甚麼誓。」桓震一時不知該當如何回答,正沒做理會處,忽聽得一個游擊在外叫道:「幾位總兵大人,莽古爾泰大軍來到,似要開始攻城了。」桓震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道:「照先前安排好的辦去罷。」那游擊應一聲是,匆匆傳令去了。桓震對祖、何二人道:「二位大人何不同去城上觀戰?」

    於是三人一起上得城來,只見莽古爾泰指揮大軍,如同潮水一般蜂擁而來。通州城頭仍是瞧不見半個人影,守兵紛紛伏低了身子,靜靜地似乎在等待甚麼。通州護城河約有丈寬,韃子仍是祭出慣用的小車填土之法,一隊隊前鋒推了土車,衝將上來。

    莽古爾泰在中軍大聲吆喝,瞧著土車隊奔至距離護城河尚有兩三丈遠的地方,忽然一陣塵土飛揚,轉瞬間竟不見了蹤影,不由得大吃一驚。耳中只聽城頭鼓聲隆隆,剎那間不知從哪裡冒出許多人頭來,上百個火團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城頭飛將下來,落在方才土車隊消失的所在,立時變做了一片熊熊大火。

    阿巴泰打馬上前,大叫道:「不好!敵人在陷壕之中灌了火油,快叫前鋒退後!」莽古爾泰雖然百般不甘,可是卻也無可奈何,只得下令鳴金。那火壕並不很深,後金兵身上著火,有些胡抓亂撓,爬了出來,沒頭沒腦地狂奔亂舞,火油沾在旁人身上,登時引燃了一片。一些戰馬毛皮也給點著,主人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為坐騎撲救?只有一面狂奔,一面悲鳴不已。騎術稍差些的便給驚馬摔了下來,人馬來去踐踏,也分不清是死在誰的腳下了。

    收兵回陣清點傷亡,好在退得及時,只折損了土車隊的二百來人,此外略被火傷的不計其數。傷折人馬卻是小事,戰馬見了這等情形,紛紛懼怕後退,再也不肯向前衝殺。騎兵沒了戰馬,那就如同沒了雙腿一般,莽古爾泰儘管惱怒,卻也無法可想,只有下令暫且後退。

    通州守軍又勝了一陣,士氣大振,都在紛紛議論如何殺將出去,將韃子一網打盡。只是主帥偏偏遲遲不下將令,叫他們等得好生焦躁。

    到得三更時分,莽古爾泰趁著夜色深沉,提兵來攻,想要打守軍一個猝不及防。豈料城上竟然早有準備,熱油大石一起伺候下來,幾門大炮一齊發射。女真人雖然彪悍,一時半會卻也攻不上去。莽古爾泰正在那裡焦躁,驀然聽得背後炮聲震天,明軍的火炮不知甚麼時候竟然在大營後面列陣攻了過來。

    後金兵這些日來連吃敗仗,早沒甚士氣可言,此刻腹背受敵,更加無心作戰。莽古爾泰身先士卒,大呼酣戰,卻是愈打愈顯敗象,漸漸給擠到了護城河邊。總算阿巴泰尚有幾分清醒,知道再要戀戰不休,恐怕討不了甚麼好去,當下極力勸莽古爾泰繞過通州向西突圍。

    莽古爾泰大怒,指著阿巴泰的鼻子罵道:「女真的勇士,豈有將後背朝向敵人之理?不退,不退,莽古爾泰死也不退!」阿巴泰也急了起來,作色道:「你一人執拗使性,莫要整旗的人陪你送了性命!雄鷹只要留住翅膀,終究還會高飛,若連羽毛也給拔光了,無非是一隻草雞而已!」莽古爾泰仍是執意不肯,阿巴泰眼見勸說無用,狠一狠心,掉轉刀口,掄起馬刀來,刀背狠狠砸在莽古爾泰後頸。莽古爾泰悶哼一聲,伏在馬背上不動了。阿巴泰連忙替他攏住馬頭,大聲下令三軍向西撤退。

    其實他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倘若西邊也有火炮結陣攔阻,就算衝了過去,損失也不會小。豈知一路行去,竟然並無半個明軍,就連後面的追兵,追了一陣,似乎眼見追趕不上,也就沒了動靜。阿巴泰又是歡喜,又是疑惑,一路戰戰兢兢,好容易挨到天明,又行一程,瞧見村落,叫人抓個鄉農來問明了所在,卻是到了通州西北方向的鄭村壩。

    莽古爾泰甦醒過來,只覺頸骨酸痛欲裂,拔出刀來便要與阿巴泰決鬥。阿巴泰一縮頭,躲過他劈來的一刀,大叫道:「女真勇士的刀鋒,從來不向著自己人揮舞!」莽古爾泰大聲冷笑,怒道:「你算哪門子的自己人?」仍是一刀接著一刀地劈下。阿巴泰勒馬連連閃避,莽古爾泰咄咄緊逼,忽聽得鏘然一聲,自己劈出去的一刀給人架住了不能落下。定睛瞧去,卻是阿巴泰的長子尚建。

    莽古爾泰怪叫一聲,尚建是自己侄兒輩的,向來在面前連個屁也不敢大聲放,如今卻有膽量架他的刀,難道都跟著範文程那漢人學得不將他放在眼裡了麼?怒火沖昏頭腦,便要與阿巴泰父子決一死活。

    尚建眼見父親危急,不加思索之下架住莽古爾泰劈來的一刀,直震得手臂發麻,險些握不住刀柄。莽古爾泰的武勇在整個女真族人之中都是家喻戶曉,說是小兒聞之不敢夜啼也不為過。方才自己救父心切,加上莽古爾泰方醒不久,竟然僥倖攔得他一刀。可是攔下這一刀之後,再也不敢正面與之相抗,一伸手,攥住父親的馬韁,將阿巴泰的馬頭帶得偏了開去。恰好莽古爾泰又是一刀砍來,這一刀擦著阿巴泰耳緣掠過,在他耳廓上削出一道血痕。

    阿巴泰伸手一摸,只見鮮血和著頭髮粘了滿手都是,不由得也怒將起來,自己好歹是先汗後裔,骨子裡是努爾哈赤的血脈,雖然不比莽古爾泰身為三貝勒地位尊崇,可也不能這麼給人折辱。一氣之下,大聲吆喝,拔出刀來,策馬向著莽古爾泰衝了過去,眼看一場惡鬥就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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