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傳烽錄 卷一 順流逆流 三十七回 密議
    那一刻朱由檢的心中,確乎如同打翻了一個五味瓶一般,過往日子的酸甜苦辣,午夜夢迴之時的雄心大志,紛紛總總,一齊湧上心頭。他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兩個甚麼人,為甚麼他們竟似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對他說這番話?他不相信自己會是一個亡國之君,那種大逆不道的說話,他們竟敢在他這個王爺面前出口,他們的腦袋該當殺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但是這兩個人叫他害怕。或許在他的心底,也在暗自擔心,倘若有那麼一天,自己當真坐上了帝位,難道就真的能夠撐的起大明朝這個龐大的爛攤子嗎?

    終於他眼中的凶狠神色漸漸消失,後退兩步,頹然坐倒在椅中,十分疲倦地道:「放他們起來罷。」四名隨從應聲起立,桓震只覺手腳驟然輕鬆,一面活動手腕腳踝血脈,一面站了起來。只聽朱由檢道:「你二人的頭顱,孤便暫且寄在你們肩上。」桓震不由得苦笑,心想我自己的頭,倒要向你借用,豈不甚是可笑麼?明知與他講什麼人權等於白饒,當下只得道:「王爺刀下,不殺無罪之人。」朱由檢冷冷地道:「但你們可莫要得意,今日之事,倘有半分洩露,孤既然隨時隨地能找到你們,自然也就隨時隨地都能取爾等之頭。」桓震連連稱是,心道我不和你計較,口頭上滿足你一下也沒甚所謂。

    朱由檢撫著臉頰,瞧了傅山一眼,道:「方纔你說那些話,都是真的麼?」傅山微微一怔,心想他究竟還是十分在意這命讖之說的,當下道:「命相之學,本來便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朱由檢道:「信當如何,不信又當如何?」傅山笑道:「信則聊盡人事,安守天命罷了。」桓震接口道:「若不信,則當制天命而用之!」朱由檢反問道:「制天命而用之?然則爾等怎知何謂天命?天命降於天子,安能為爾這等市井之徒所知!」傅山道:「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命成敗,豈獨聖人知之?」朱由檢截口道:「然則天命當應於何時?」傅山斬釘截鐵的道:「明年七八月間!」朱由檢「啊」地一聲,支頤沉思,片刻,道:「孤也不知今日之舉對也不對。往後你二人便替孤辦事罷。只是日後若有不利之行,又或怠慢公務,孤誓殺汝。」桓震鬆了口氣,心道只要你現在不殺我,等我送你些好東西之後,你想殺也捨不得殺了,當下笑道:「此固吾兄弟二人素願也。」

    朱由檢「嗯」了一聲,道:「今日孤已出來甚久,這便去了罷。你二人有甚麼打算?」桓震低頭細想一番,但覺自己留在京中也無大用,以信王目前處境,固然不能替自己安排甚麼,自己對於官場中鉤心鬥角的事情也不甚精通。不如照原先打算,往遵化去走一遭,好歹識得幾個地方上的將領,必要時候當得設法交接。萬一明年天啟一死,魏忠賢當真作亂起來,自己手中有兵,也好有所準備。傅山卻可以留下,一則讓他在朱由檢身邊磨練數月,二則瞧方才情形,朱由檢雖然對自己兩人有幾分信任,心中卻仍是疑竇重重。這一點他卻並不意外,照朱由檢的善疑個性,若能當真信用某人,那才是天大怪事。但這麼一來,自己在外就不能完全放心,有傅山在此,至少算作是自己的一個內線,也可稍減他的疑忌之心。當下照此說了,朱由檢只覺甚合自己心意,便也點頭應允。

    是時時候已經甚晚,當下朱由檢自去,桓震卻與傅山尋了下處,兩人回想起今晚的種種情形,都是心驚肉跳不已。傅山歎道:「這一次當真是九死一生!卻沒想到大哥竟然與當今信王認得,真是……」瞧著桓震,目光中滿是疑惑之色。桓震心中明白,他疑惑的遠遠不止是自己認得信王這一樁事情。然而這件事,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一想,道:「今日能夠無事,多虧得兄弟。臨機應變,十分急智,哥哥不如你。」傅山瞧著他搖了搖頭。桓震暗歎終於無法糊弄過去,當下一咬牙,道:「青竹,現下你心中定然十分疑心,何以當時在春華樓外,我要對你說那一番話,是也不是?」傅山點頭道:「正是。」

    原來桓震站在春華樓外,想到那朱由檢如此刻意相邀,定然宴無好宴,會無好會,自己不能不早做準備。當下便與傅山約定,到時自己見狀不對,給他一個暗號,或者扯一下衣袖,或者踢一下椅子,便要他大驚小怪地給朱由檢看起相來。至於那甚麼亡國之君,卻都是桓震預先細細囑咐了他的。也虧得傅山巧言善辯,與朱由檢來回駁詰一番,竟沒露出破綻。只是他雖然照足了桓震的吩咐做去,心中卻不能無絲毫疑惑不解,究竟桓震怎麼便敢如此誇口,那信王明年七八月間一定會入繼大統?時光飛逝,明年七八月轉眼便至,倘若到時並不應驗,那又如何?

    這其中究竟,桓震自然是不能對他說的了,然而若要欺騙自己兄弟,卻也騙不落手去,想了一想,道:「倘若我不說是從何得知,青竹,你信我不信?」傅山面露疑色,沉吟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哥的。只是大哥當真不肯告訴小弟麼?」桓震歎口氣,道:「非是我不想說,只是便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兼且於你有害無利。這件事情,以後莫要再提了罷。」傅山皺皺眉頭,只覺桓震的心中,定然有一個甚麼天大秘密瞞住了不叫他知道,心下甚是不樂。

    桓震也知他十分不快,心想自己已然與惠登相鬧翻,沒了一個兄弟,難道現下為了瞞住自己身世秘密,又要沒了另一個兄弟麼?一時間熱血湧上頭頂,只想將一切統統倒將出來。口唇張了幾張,究竟不知從何說起,難道便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你大哥是打從四五百年後來的人麼?千言萬語,終於都化作一聲浩然長歎。

    傅山見他終於還是不肯說,歎道:「也罷。大哥不讓我知道,自然便有大哥的道理。小弟也不再問了。」桓震心中只覺十分對不住他,歉然道:「那是哥哥的不是。」傅山搖頭道:「那也不必說了。明日之後,你我便要分別,小弟留在京中替信王辦事,大哥可有甚麼囑咐?」桓震沉思道:「若說囑咐,最要緊的便是一條,那信王決然不可輕信。」傅山點頭道:「正是。我瞧這位王爺,心思深沉,為人堅忍倔強,不是易與之輩。」桓震暗自歎服他識人之能,心中卻想在這年這月,連自己兩人在內,又哪裡有幾個敢當面與崇禎說這一番話的了?抬棺進諫的海剛峰,如今早已不在了。倘若當真有一個兩個忠直臣子,當面直斥他的刻薄寡恩,大臣離心,也許朝廷之中又是另一種局面,也未可知。然而歷史畢竟不能假設,以後究竟如何,還要憑自己一雙手做去。

    他知道自己在這時代唯一的過人之能便是能夠預知歷史,雖然愈往後,歷史因為自己的參與進來,愈可能發生變化,但至今為止自己除卻在山西做過幾個月山賊之外,並沒甚麼別的舉動,能夠攪亂歷史的,因此卻也不擔心出錯。當下細細回想,將自己所知由現在起直至明年崇禎登基之時,能夠記起的大事,盡數說了出來,要傅山一一記熟。他雖然明知說得愈多,傅山的疑心必然愈重,然而自己此去怎麼也得半年上下,傅山智謀固然遠勝自己,但留他一人在京,心中總是有些放不下,此刻能多告訴他一件事情,便等於多給了他一次趨避危險的機會,甚麼疑心不疑心的,卻也顧不得了。

    一口氣說完,天色已經大亮。桓震站起身來,道:「這便分別了罷!青竹,你可記住,方纔我說的那些事情,未必全要照樣發生,只不過是個大概。倘有甚麼變動,你自己千萬小心,不可拘泥。」傅山點頭答應了。當下兩人握手而別,桓震自出北京城,向東往遵化而去不提。一路之上,但見處處餓殍,遍地生祠,一方土地,才掩白骨,又起華廈,心中不由得暗自歎息。

    我整容成分割線的……

    寫桓震和傅山分開行事,是有作用的。另,簽約事宜我已談好,亦即不必再衝三江了,而且為了一個月以後上架時能盡量縮短公眾版斷檔時間,我決定現在起每天發1回或2回以便攢稿。說實話3回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要我在一天3回的情況下攢起稿來,除非不吃不睡……特此解釋一下,速度減慢並不是因為簽約,而是原本的速度乃是超速。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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