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兒走了,隔壁的兩個小丫頭還是沒有醒,估計是昨晚著了那獸面公子的道。
此時,我眼睛已經去了腫,便拿了個新繡好的香囊,去拜見那位紅藥貴女。
去的路上胖丫告訴我,昨夜紅藥貴女下令杖斃了一名侍奉阿芷的婢子。聽說,是那不長眼的小婢子私自帶了男人進府,在院中私會時,又剛好被路過的紅藥撞上,結果男的跑了,女的卻沒跑掉。
胖丫說的時候唏噓不已,直說天下男人都不可信,可我卻在心中暗歎,那可憐的小婢子應該是不小心撞見了紅藥與樓少康的情事,又因著她是庶女阿芷的人,才被紅藥下了殺手。
穿過幾間院落,我和胖丫行至紅藥屋前,有婢子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一襲湘色襦裙的紅藥就領著一個樣貌還算可人的綠衣女子走了出來。那女子看著有些眼熟,一番寒暄之後才知道,她原來就是樓大夫的嫡女,樓少康的ど妹——絹。
當日,在太子府壽宴之時,便是她在背後山鬼山鬼地叫我。
「我今年十八,絹今年十六,羋拾妹妹是我們三個中最小的。」紅藥執了我的手坐在窗前的葦席上,微笑道:「伍將軍怎麼捨得這麼早就把你嫁出去?」
還沒等我回話,一旁的絹便插了進來:「紅藥姐姐,你不知道,羋拾妹妹和公子利早就情意相投,因著她年紀太小,公子利還特意到國君面前求了好幾回。現在,連君夫人都知道,伍家有個讓公子利傾心愛慕的女公子。」絹的這番話說得陰陽怪氣,挑撥之心昭然若揭。
「是嗎?我說呢,妹妹還未及笄按理是不能出嫁的,公子這也太著急了。」紅藥臉色一僵,不著痕跡地鬆開了我的手。
原來我要嫁的人是他……
這些年公子利待我一直很好,除了平常差人送些新鮮玩意予我把玩之外,上次我被箭簇傷到了額頭,他也是一罐罐地往府裡送藥。可是,好歸好,我待他卻沒有這個心思,現在突然說要嫁他做妾,心裡只覺得荒唐。
「妹妹怎麼都不說話,可是高興壞了?」絹滿臉堆著笑慇勤地給我遞了一枚乾果。
「我年紀尚小,只當公子是位好兄長,情啊愛啊,還不太懂。」我低頭輕聲回道。
「果然還是個孩子。」紅藥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公子溫柔體貼,情愛兩字再過幾年你就懂了。」
曬著暖陽,吃著乾果,三個人東拉西扯地又聊了一會兒,我陪著笑,裝著傻,最後實在覺得心累,便起身告退。
臨走前紅藥送了我幾丈羅絹,又囑咐婚期定在五月之後,讓我早做準備,給自己繡些喜慶的花樣子到時候一同帶到公子府去。
我一一應下,帶著胖丫退了出來。
如果這件婚事成了,那伍封、公子利和百里大夫就結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同盟,樓大夫臨時插一腳,硬把女兒送進來,無疑是太子抗爭此事的手段。
我跟在伍封身邊多年,不是不知道此間的厲害關係。如果聯姻之事對他真的那麼重要,他大可以當面告訴我,也許為了他,我即便心中苦痛,也會心甘情願地出嫁。
可是,他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三個月之後他會回來接我……
莫非他另有苦衷?
這一天夜裡,我的腦中突然萌發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我想要離開雍城,我想要走到西北去,親口聽他告訴我原因。
日昇日落,時間在我指間飛逝而過,轉眼我已經在百里府住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我除了按例給幾位夫人請安,陪紅藥做女紅外,大部分時間都在計劃著自己的西北之行。
這一日,我得空帶著四兒回了一趟將軍府,打點了些東西交給無邪保存,預備著兩個月後伍封如果沒有回來,我就帶上四兒和無邪自己找到邊關去。
另一頭,公子利為了避嫌,自太子府匆匆一面之後就沒有再找過我。可等我這次回了府才發現,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竟陸陸續續派人送了二十幾個禮盒,從玉件配飾到錦帛布匹,從各色乾果到珍貴香料,七七八八堆滿了我的房間。
在這些東西中,我意外地發現了一枚玲瓏剔透的碧色玉環,那半掌多寬的玉環之上雕刻的儼然是一隻奔跑於祥雲之中的九尾獸。
「這玉環的顏色好奇怪,綠得有些泛藍,像你的眼睛。」四兒見我望著手中的玉環發呆便湊過來看了一眼,「小獸雕的也挺可愛,看來公子利對你還真不錯,要不你就嫁他算了。」
「死丫頭,胡說什麼呢!」我把玉環小心地揣進懷裡,「這東西和我也許有些淵源,等下次見到公子再問問他是從哪裡得來的。」
「下次見他,恐怕得是成婚當日了。」四兒湊到我耳邊調笑了一句,然後迅速地逃開了。
「算你跑得快!」我冷哼了一聲不去理睬她。
「阿拾,這滿屋子的東西我們是留在這裡,還是搬到百里府去?」四兒叉著腰看著滿屋子的盒子、箱子不知該從何下手。
「撿一些香料帶著吧,回頭可以送人。」我把身旁的一盒香料遞給了她。
「這一盒香,賣了都能蓋間房,開幾方地了。」四兒打開盒子聞了聞,歎息道,「我這回來的路上,看到好多餓死凍死的人。哎,這些人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地,交完田稅後剩下來的那點糧還不夠養活一家人。」
「誰讓地都是貴人家的呢,農戶想要耕地就必須上交田稅。不說別人家,單說將軍的采邑,今年西北的收成比東邊更不好,但采邑送來的糧食還是和往年一樣多,這背後不知又要餓死多少人……」
「唉,怪來怪去也只能怪那些餓死的人出身不好了。」四兒拿布袋打了一個小包袱,「香料、乾果,再加一丈你喜歡的月白色絲絹和一捆赭黃夾銀絲的繡線,看看還要帶些別的嗎?」
「把公子利上回送的那把匕首拿出來給我吧!」
「你拿它做什麼啊?」四兒從櫃子裡取出一件紅布包著的東西,一層層掀開後正是幾個月前公子利送的一柄鑲寶石匕首。
「這刀好看是好看,只是柄上鑲了那麼多寶石,拿著有些硌手。」四兒把匕首遞給了我。
「這匕首的刀刃是用天石做的,比尋常的刀劍都要堅硬鋒利,平日裡可以帶著防身,萬一以後在外面沒了錢,還能把寶石摳下來換些要緊的東西。」
「那你就收著吧!東西都理好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了,百里府的馬車還在外面等著呢!」
「嗯,走吧!」我把手邊的東西理了理,站起身來出了門。
晚上回到百里府,我映著燭火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碧玉環上的那只九尾小獸,它讓我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當日在摩崖山上做的夢。
天下各國貴族,皆以神之後裔自居,修氏是戰神蚩尤的後裔、共工氏是水神的後裔、重氏是春神的後裔,但是誰都沒有親眼目睹過神跡,因而我很難相信自己真的是青丘神狐的後裔。可我手中的這枚玉環又該如何解釋呢?它的樣子,它的顏色,分明就是我夢中所見雙環珮中的一環。
「那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明天還要早起去祭壇拜春呢!」四兒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問道。
「嗯,知道了。」
我把玉環用紅繩穿好後繫掛在胸前,起身吹熄了蠟燭爬上了床。
四兒嘟囔了兩聲就把腳架到了我腿上,我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臉,輕聲問:「四兒,我的祖先如果是隻狐狸,你會害怕嗎?」
四兒迷迷糊糊地回道:「明天去祭祀的芒神還長了個人頭鳥身的樣子,你又沒長尾巴,怕你幹嘛?」
「對啊,我又沒長尾巴怕什麼!」我長吐了一口氣,翻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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