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悄悄停止的大雪並非上天垂憐芸芸眾生而大發善心賜福,只有將拳頭先收回才能以更強的力量打出下一記重拳,這個淺顯道理並不深奧,只是身處絕境的人們不大願意去相信罷了。
現實終歸是殘酷的,大自然更不會因某些人類的願望祈求而去改變自身的運行規律。人類自工業時代開始無節制汲取自然資源的行為破壞了人間界的自然力量平衡,為此人類一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何時付帳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地區以及歐洲和北美等北溫帶地區前一段時間持續不斷,因冷暖氣流交匯產生的大雪在莫名其妙地停息了不到十二個小時之後,就再一次見證了一股史無前例的巨大寒潮誕生。
這股源自北冰洋的超低溫寒流與它在西伯利亞的同族們一齊發力,同時向著北半球正處於冬季的廣袤溫帶地區吹響了衝鋒號。
寒潮足以聘美颱風行進的腳步遠遠超出了人類氣象學對寒流的認知水平,幾乎沒有等到氣象衛星將最新的雲圖傳回地面,狂猛的寒潮便已經席捲了整個北半球。
相比於這次突如其來的寒流,北方冬日裡往常零下二十度的氣候已經可稱作是非常溫暖了,僅僅在黃河以北的大多數省區,戶外測得的氣溫都接近或者超過零下三十五度。至於新疆和東北這樣的傳統寒冷地區,最低氣溫更是達到了創紀錄的攝氏零下四十五度左右,甚至是零下五十度的極低溫度。
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這樣的氣候條件絕對不適合人類的生存,老實地待在室內都不免有冰寒徹骨的感覺,寒潮對於那些暴露在空氣中的血肉之軀意味著什麼已經不需要用言語去加以描述了。
最早當作「非發」總部來使用的基地小樓在其設計之初就擁有性能完善的溫度調節設備,不過向來喜歡獨闢蹊徑的杜言修還是額外添置了一套中央空調系統與深層地下水的溫度交換的設備,算是很環保了。
當時杜言修看似畫蛇添足的多此一舉,現在卻足以確保即使在那些歷史上最寒冷的日子裡比如漫長的冰河時期,小樓巨大的內部空間仍可維持一個令人感覺舒適的溫度,因此慢慢睜開雙眼的杜言修決不是被肆虐的寒潮凍醒的。
事實上正相反,沉浸在溫柔鄉里的杜言修是被一股源於心中的寒意所喚醒,此時此刻杜言修心中的寒冷遠非窗外的寒流可以比擬。
杜言修小心地挪開了壓在他身上齊雲那潔白如玉的手臂,起身披上睡衣站到窗前遙望著天空。書桌上的時鐘顯示現在是上午的十一點鐘,可是天空中厚重陰霾的雲層阻斷了陽光的照射,杜言修用盡目力才在雲層的縫隙間發現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圓形光圈。
烏雲密佈的天空中暫時看不到雪花飄落的跡象,杜言修眺望北方的天空發現更多的烏雲仍在不斷南移,想必是因為冷空氣的勢力太過強大,因而使得攜帶製造降雪時必須水汽的南方暖濕氣流無法靠近的緣故,看來這一次寒潮襲來的時候降雪的主要地區不再是北方了。
杜言修隨開電視機,搜索了幾個頻道全部都是一片雪花,他這才想起樓頂安裝的衛星天線已經在前些天經受不住積雪的重壓罷工休息了,無奈地關上了電視,杜言修回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齊雲,說不上心中是什麼感覺。
呆呆地站了一會,杜言修又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空,然後抓起手機撥通了章嵐的手機,說道:
「現在的天氣情況新聞報道怎麼說的?別跟我提央視找來的那些白癡專家的廢話,我想知道國外獨立電視台是怎麼說的?」
也許是積雪損毀了一些手機中繼站的信號發射裝置,相距並不太遠的章嵐聲音在手機裡聽起來有點虛無飄渺的感覺,就像是在雲端上講話一樣。
耐心地聽完了杜言修的問題,章嵐說道:
「終於聯繫上你了,好端端的幹嗎關機呢?別提央視了,現在國外也一樣,世界各國政府都在控制新聞報道,不過我從治國那裡打聽到一些比較可靠的消息,估計整個北半球的情況都非常糟糕,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心中的不安被證實以後,默然無語的杜言修在電話中沉默了好半天,最後在章嵐不斷的催促下他才勉強說道:
「為今之計,看來我們也只有破釜沉舟一途了!具體該怎麼做,等你過來之後咱們面談,小嵐你先來小樓吧!」
杜言修心不在焉地放下手機,轉回身之時看到已經半坐起來的齊雲正在一邊望著他,一邊梳理著長髮。杜言修露出一個歉意地笑容,走到齊雲的身旁,接過她手中的梳子為齊雲梳頭。
二人眉目傳情之間直似青春年少之時一般眷戀情熱,此情此景若為同屬修行者的外人所見,怕不是當場嚇掉下巴。
修行者對感情的戒俱多半還是由於擔心自身的修為不夠,或為外魔所侵,或為心魔所制。
各派門戶中的師長其自身修為尚不一定能在感情波折中全身而退,更何況那些門下初入門的弟子,所以修行者們大多都會要求弟子們唯心唯一戒絕外欲誘惑,尤其是最凶險的男女情慾,遵從師訓的修行者亦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修為幾近大成的杜言修當然早沒了這一層的顧慮,能破除萬難與齊雲結為夫妻殊為不易,杜言修又豈會在意旁人的眼光如何看待自己。
享受了片刻難得的溫存時光,齊雲睜開了眼睛看著杜言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
「小言,你好像有不少事情沒對我說是吧?」
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杜言修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反問道:
「哪有啊!我可是什麼都說了除非你還想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這樣我再問一遍,小雲,你是真心想要知道那些秘密嗎?如果你說是的,那我保證就會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你,如何?」
齊雲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很少會自尋煩惱,她閉上眼睛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
「你想告訴我的話隨時可以說,既然不需要我擔心你不說,那我還有什麼好問的!」
一時僥倖矇混過關的杜言修長出了一口氣,齊雲太精明了,要瞞住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為今之計只有下功夫來拖延了,反正拖一天算一天。杜言修的確不想看到齊雲知曉實情會有何等反應,有過類似經歷的杜言修卻明白這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有些事情齊雲晚知道一天,便多一天快活日子,只是要辛苦杜言修務必守口如瓶了。
忽然杜言修聽到樓下一聲悶響,莫非是有人在敲門?算一算時間應該是章嵐,但是等杜言修到了樓下一見章嵐卻大吃一驚。身上背著陳紫嫣的章嵐滿身都是雪粉形象狼狽不堪。醒覺過來的杜言修連忙上前幫忙將昏昏沉沉的陳紫嫣放在沙發上,然後杜言修回過頭來盯著章嵐。
杜言修是一臉的不快,講話的語氣也不免重了些,說道:
「你搞什麼鬼,這總共才幾步路,不會開車過來嗎?大白天這麼招搖過市,不怕政府專政你啊!」
杜言修的指責讓章嵐顯出滿心的委屈,他眼神幽怨地看了杜言修一眼,說道:
「您倒是溫柔鄉里不思歸,不知道外面已經天下大亂了吧?如今到處都是騷亂搶劫物資的災民,警察根本起不了什麼用,我的那台破車叫人拿燃燒瓶給點了,現在恐怕也只剩下幾個烏漆麻黑的零件。」
啊!驚駭的杜言修沒料到一夜之間局勢就惡化到這種程度,雖然他心知肚明這是早晚的事情,目前的社會矛盾由量變累積到質變的爆發不過是個時間長短的問題,但人總是免不了有些僥倖心理的,杜言修也不例外。
事實上只要聯想到昨夜的巨大寒潮,也許讓杜言修接受這個現實並不像他早先想像中的那樣困難。
可是即便如此當聽聞噩耗傳來,杜言修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或許他此時一臉的無奈和痛苦也許就是最好的回答,有時候一個人的眼光看得太遠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他很難改變既成事實的前提下。
沉浸在一片壓抑氣氛中的小樓讓人感到呼吸都十分困難,章嵐不明白杜言修的苦惱何在,但是剛剛有幸見識過街頭暴動的他卻同樣對於未來不抱有太大希望。
過了一會,杜言修凝重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他直起身子雙眼望著窗外陰雲密佈的天空,別人也猜不透杜言修心中在想些什麼。
此時齊雲已經穿好了衣服從樓上下來,和章嵐耳語幾句之後齊雲便走到杜言修的身旁,輕輕地依偎在他的背後,柔聲說道:
「我們畢竟不是無所不能的,即使我們不希望某些不幸的事情發生,而它們仍舊會來臨。你要想開一點,不要過分苛責自己。」
面對一心想要寬慰自己的齊雲,杜言修也表現出了相應的氣度,起碼他不再將憂慮擺放在檯面上,轉而開始和章嵐研究當前的局勢發展。
杜言修在客廳的書架中拿出一張中國全圖,讓章嵐指出他從張治國那裡獲取的可靠訊息,很快在章嵐繪聲繪色的描述中杜言修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副可怕的畫面。
昨夜抵達中國北方的寒潮力量實際已經減弱了許多,不過這只是在比較寒潮原始發生狀態之後相對意義上的減弱,實則本次寒流導致降溫的幅度仍然超出一切歷史氣象記錄的標桿尺度,換言之這個好消息可說等於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由於新聞封鎖和交通阻斷,國內其他地區的情況尚不明朗,據張治國從軍用間諜衛星傳回情報分析來看,整個中國北部在一夜之間凍斃街頭的死難者人數就已然超過數百萬之眾,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無家可歸只得流落街頭的海嘯災民。
至於本地,杜言修僅僅是根據章嵐趕來前驚鴻一瞥的觀察描述也能夠瞭解到寒潮的殺傷力如何。
沒有在睡夢中就被凍成冰棍,僥倖逃過一劫的災民不等天亮就開始大肆搶劫商業區和各地的加油站、超級市場等地點,為自己謀求一條活路。他們一面掠奪燃油和食品、藥品等生活必需品,一面點燃城市中的一切可燃物品驅除可怕的寒冷。
陷入半瘋狂狀態的人群完全不在乎數目少得可憐的警察們向天鳴槍示警,繼續著自己的破壞行動,而章嵐的坐駕就是被他們點燃當作篝火取暖而徹底報銷了,對於這種完全失控的狀態任是何等高人前來平息也要感到無計可施。
在長江以北的地區嚴酷的低溫迫使災民不得不使用所有他們能夠想出來的辦法取暖維持自己的生存。
可以預期長江以南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因為氣候較為溫暖的南方各地儲備的御寒物資諸如衣物和燃料較之北方更為稀少,也許只需要一個算不上十分寒冷的溫度係數就能達成與北方同等的破壞效果。
杜言修在地圖上作出不同的標記,表示各地可能的受害程度,然後他歎息一聲,說道:
「真是一場浩劫啊!想我華夏神州為何如此多災多難,我能找到一個解民於倒懸之苦的辦法,但是需要很多人配合我的計劃。說到這裡我得問一聲,不知紫嫣小姐您意下如何?」
不知為何杜言修突然提到剛才被眾人忽略的陳紫嫣,疑惑不解地齊雲和章嵐回頭一看,不知何時陳紫嫣已然甦醒過來,正在含笑看著杜言修與齊雲、章嵐。聽聞杜言修的提問,陳紫嫣灑脫地一笑,說道:
「前輩真是客氣了,我一個小女子能左右什麼大局呢!」
杜言修聞言亦是不住地發笑,說道:
「紫嫣小姐,一直以來您的表演雖然能夠蒙蔽得了眾人卻瞞不過杜某我,難道說您還一定要杜某親手揭穿您的廬山真面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