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修行者對天賦的要求遠比其他法門來得苛刻,而能夠躋身先天境界的武道高手,無一不是天縱奇才級數的傑出人物,他們平日裡接人待物眼高於頂亦是在所難免。杜言修的能力雖然不容小覷,但是精舍中在座各位高手卻也未必看在眼裡,之所以還要耐著性子等杜言修和知客弟子寒暄找到借口支走他,完全是看在章嵐的面上暫時忍耐。
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既然應承下了章嵐這樁事,聚集太白山的這十二位武道高手儘管心中十分不耐煩,總得挺住場面撐過這一段。杜言修這邊一提大家可以放心說話,眾人裡面脾氣最不好的一位便率先站出來發難了。
「格老子,這裡跟個墳地一樣,有什麼意思!」
講話的這位就是中華武術協會的名譽副主席四川成都人唐毒,此君生平最大愛好就是繁華熱鬧,最討厭莫過於安靜,所以他的名下總計有上百家茶館和大排擋,每天二十四小時就連睡覺的時候唐毒都要專門找到自家開設通宵營業的大排擋去休息,理由是環境太安靜了休息不好。
太白山本就是天下著名的洞天福地之一,山中靈山景勝不勝枚舉,清溪流泉處處可見,生活環境絕對稱得上清幽雅致非常符合神仙境界的要求。但是這一點卻偏偏觸了唐毒的霉頭,他已經憋了一肚子火要找人好好發洩一下,這個倒霉的出氣筒角色當然非引發一切事端的罪魁禍首杜言修莫數了。
可憐的杜言修和這幾位都不怎麼熟悉,聽到唐毒的指責他不好解釋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著一旁看熱鬧的章嵐,這個解鈴還需繫鈴人麼!這一票人馬都是章嵐招攬來站腳助威的,如今有人不滿意了,理所當然地也得章嵐出頭不是!
見杜言修找到自己頭上,章嵐只得咳嗽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這才說道:
「各位跟我都是老相識了,這幾天如果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請大家多包涵,不過大家既然來了就要守規矩。咱們現在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去傳揚,可是給協會的臉上抹黑,那可別怪我到時候翻臉不認人。」
語氣凶狠的章嵐,表情卻沒多少變化,他知道這些人個個都是標準的刺頭,別看一個個年紀都不小了,但是他們的性情可還是距離老成穩重四個字差了足足十萬八千里呢!如果不是章嵐超卓的實力擺在這裡壓得住場面,怕是他們早就翻天了,所以馬上不撂下兩句狠話是絕對嚇唬不住他們亂來的。
在座的各位名譽副主席和章嵐都是靠打出來的交情,可以說全都在武功上見過真章,因此互相之間有多少斤兩大家心知肚明得很,章嵐究竟有多少本事他們說不得也都領教過一二。
拳頭大就是老大這一點還是很通用的規則,所以章嵐一開口,唐毒那邊就打了退堂鼓,他訕訕地坐回到原位,嘟嘟囔囔地說道:
「龜兒子!算老子說錯話了,這還不行麼!」
章嵐有若實質的冰冷目光掃過眾人,不再壓抑自身戰力的章嵐,他的能耐到底有多少,讓精通武學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在座的人都是行家裡手,響鼓不用重錘敲,他們紛紛避開章嵐咄咄逼人的眼神。
房間裡一下子沉默下來,見無人發表反對意見,章嵐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然後衝著杜言修說道:
「師兄,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是啊!該怎麼辦呢?杜言修看了一眼齊雲,然後他用一種毫無感情變化地聲音說道:
「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靜觀其變!」
「華夏修真同盟會」雖然主張內部團結一致對外,奈何許多門派彼此之間的新仇舊恨著實不少,假如將他們互相的敵對關係畫成圖表用不同顏色聯線來表示,估計看的人一定會當場暈倒,因為那些錯綜複雜的線條交叉纏繞,真是神仙看了也要叫怕怕。
至於修行者的各大流派亦是也隱含著幾分相互比較的意味,當年太白山「真陽洞府」一舉壓倒峨嵋山獲得了年會舉辦權,究其根源還是峨嵋山的勢力太過龐大引起旁人側目,誰都不希望同盟會這個臨時的舉措在將來有朝一日使得自家門派仰人鼻息喪失自主的權利。
正所謂樹大招風,太白山經過這些年來的發展,經過修竹道人一番苦心經營已然隱隱有趕上峨嵋山的趨勢。如此一來,繼大老峨嵋山之後,多年承辦年會的太白山也被許多人認為是一個不太受歡迎的東道主了。
太白山的勢力越是發展壯大聲名日勝,統領一派的修竹道人便要越加小心處處謹慎,提防著不能被他人捉到痛腳。只要「真陽洞府」自己保證不犯錯誤授人以柄,各方的修行者也大都能夠自持身份,不會有人故意陷害太白山的。可是要保持一貫正確善始善終,這話說起來容易,真要做起來那就難了。
這邊剛剛送走杜言修他們一行人,前山的知客弟子前來稟報修竹道人「七耀聖宗」的代表已經抵達山門,儘管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修竹道人也不能缺了禮數,略為整理一下身上的袍服,便前往山門迎接來人。
「梁北都、范啟賢,參見前輩!今次門戶多事,家師分身乏術,只得令我等一幹不成器的弟子前來赴會,這是家師的親筆信函,還望前輩海涵。」
本來修竹道人以為「七耀聖宗」的宗主定會親來參加年會,不料她卻只派遣了幾個年輕弟子與會,莫非她不知此間事關重大?修竹道人心中雖覺詫異,但面上並無流露,接過信函收入懷中,同樣是熱情招待,然後吩咐知客弟子將「七耀聖宗」的代表送到玄字精舍休息。
假如這個時候有人站在太白山前山的山門前,他就會由衷的體會到同盟會組織龐大到了何種程度,天空中川流不息的一道道光帶持續閃過,人流如潮水般湧來。
提前三個月組織發放的請貼顯示了年會組織者「真陽洞府」的先見之明,僅僅是在杜言修他們到達的這一天之內,往日空山無人語寂靜而安詳的太白山就接待了上千名從世界各地趕來的賓客入住山中,而這些人不過是這一次年會應當到會總人數的三成而已。
分別設在不同地點的天、地、玄、黃四個大區,每一區的精舍都構成一個標準同心圓的形狀,在同心圓圓心的位置就是一座供到會修行者相互交往談話的會所,算是一個開放的公共區域大家可以隨意出入。
不過與此相對應的便是精舍內部的嚴格管理制度,白天還好些,一旦入夜以後,「真陽洞府」的巡山弟子就會加強警戒力度,沒有得到居住者事先邀請的拜訪是絕對不受歡迎的行為,雖然個人的行動自由受到一些限制,不過和安全性大有提高的結果相比還是一樁很划算的買賣。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字精舍這一區間也漸漸熱鬧起來,杜言修等人所居住的天字二十七號精舍附近的幾間精舍都已經有人入住,人氣變得興旺起來。
傍晚時分,由章嵐牽頭在座這些專精武道的高手們開始例行的打坐調息,整間精舍之內只聞他們悠長的呼吸聲,一片寂靜。
聽著精舍外面其他人走過的聲音,若有所思的杜言修挽著齊雲的手,柔聲說道:
「我帶你去欣賞一下風景可好?太白夕照也是很有名的景致呢!這次來如果不好好看一下,以後不方便隨便打擾人家清修,恐怕機會就不多了!」
杜言修的那點心思齊雲洞若觀火,她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隨著杜言修的腳步兩個人一起出了精舍,開始在山谷間漫步。
處於關中平原南方的秦嶺山地,自古以來都是隱士們青睞的風水寶地,古時曾有終南捷徑這一成語暗諷某些名為避入終南山隱居,實則以退為進的官迷。太白山周圍這片群山都在「真陽洞府」陣法籠罩之下,造成空間扭曲的效果,沒有法力的常人就算拿著全套定位設備,照樣會被陣法誤導方位,故此太白山「真陽洞府」一帶天地造化的絕景就只能留給修行者去享用了。
此刻身在太白山中的杜言修倒是樂得作一識途老馬為初次到此的齊雲介紹景致,他和齊雲一路時而駐足觀賞美景,時而施法飛行騰躍,終於在太陽落山前來到了「真陽洞府」最著名的標誌太白山主峰之顛。
每日朝陽初升或是夕陽西下之時,主峰峰頂的太乙精金便會透出山體與日爭輝,前次杜言修走得匆忙無緣得見此景,所以這一趟杜言修才會死活要拉著齊雲來和他一起看日落彌補缺憾。
太乙精金本是一種經過反覆施法祭煉獲取的金屬原料,從古至今大抵是比較有名的飛劍、飛刀這一類法寶大多都是採用太乙精金為主要原料,故此太乙精金也被視作一種十分貴重的寶物。每個劍仙都想擁有一件以太乙精金為原料的刀劍作為修煉的憑依,可惜因為太乙精金這種稀有金屬的神秘合成物提煉太過不易,一般的修行者終其一生也就攢下可憐巴巴地那麼一星半點,常常要經歷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積攢下足夠鍛造出一柄質地上乘飛劍的份量。
然而就是同樣一種寶物,卻被曾經居住在太白山修行的古仙人當成廢物一般隨手丟棄在山中不加理會,年深日久以後通靈變化的太乙精金滲入山體盤踞在太白山的主峰之上,每日早晚吸收日月精華已有數千年的歷史。
通靈的太乙精金,這個會走路的寶貝讓劍仙一系的修行者看在眼裡,他們真是恨不能將全身的水份都化作唾液一塊湧出,因此開放門戶的「真陽洞府」在年會期間對賓客行動自由不加限制的前提下,會和杜言修、齊雲一塊跑到太白山主峰之上欣賞奇景的修行者當中也是以劍修一脈為最。
太白山中的太乙精金既然號稱通靈,自然不是會傻乎乎地現身出來讓人家覬覦的蠢貨,峰頂伴著彩霞湧起的一道白虹便是它的分身之一,在夕陽餘暉下不斷擺動導引日光中的能量進入太乙精金藏身的山體之內。
「小言,你看這無限美好的夕陽,卻是黑暗即將來臨的前兆,我一直想知道你和我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呢?」
從前世記憶甦醒開始,齊雲表現出的一貫堅強與自立終於在這個溝通氛圍良好的場合出現了一絲裂痕,她閉上雙眼身體微微後仰在杜言修懷中,語氣略帶幽怨地說道。人生理想破滅後,現在仍處在迷茫期間的杜言修對齊雲的問題不置可否,他沉默了半晌,說道:
「等到這一次事情了結,我就先去一趟幻界打前站籌備,再等幾年奉養長輩們終老以後,我們兩個就可以如願以償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了,你說好嗎?」
一陣強勁地山風吹過,正在憧憬未來的齊雲從幸福的幻覺中清醒過來,笑罵道:
「你呀!總是這麼油嘴滑舌的,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就先講出來哄我!」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黑暗入潮水般自山峰底部向上蔓延,很快絢爛的彩霞只剩下西方天空淡淡地一抹,太白山下星星點點的燈火恍如天上繁星,就在杜言修和齊雲交談的時候,黑夜已經悄然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