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父親究竟算什麼類型的人物啊?

    就這個問題學智整整想了一天。當然想歸想既不能影響上課也不能耽誤放羊割草之類的家務活兒。他只能在空閒的時候想在不經意的狀態下想;他既不能請教老師也不好詢問碧月。他想來想去始終還是找不出答案。

    就說父親對於他的前途的期望吧先要他努力學習然後想盡千方百計走出這個『破家門』……父親一貫都這麼說這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可到底怎麼個走法以及走出後要落腳在哪裡說法就五花八門了而且每一種說法又有著非此不可的排他性。

    先說說第一種……這也是父親為他設計的最基本的人生歸宿……上大學。儘管這種希望是渺茫的但父親多年來都在為實現這一理想而做著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大學多麼誘人的字眼兒啊?「大學生」不僅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而且是生活和婚姻的保證。一枚大學校徽不僅能照亮自己的未來而且能使整個家庭都輝煌起來甚至可以光宗耀祖。父親告訴他這條道路無論再艱難也得走下去決不能放棄。咱有這樣好的家庭背景為什麼不拼他一局呢?如果有一線希望就是拼了我這條命也得跟他們(指的是大隊那幫人)分出個青紅皂白來。

    第二種當空軍。據說空軍待遇很高生活特別有保障人生活一世不就是為了吃得飽穿得暖嗎?為實現這一夢想父親在這方面押下的賭注是相當大的。前一陣子為了給這條途徑讓路父親一手操縱把他當演員的現實道路都給堵上了。最近父親又東奔西跑打聽這方面的消息父親覺得他當空軍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因為他不僅根基好而且個人條件比任何同齡人都優越可以說這條路從頭到尾都是平坦的。

    第三種當新聞記者。因為他在文才方面特別有天賦據很多人講他的文章簡直無可挑剔即使跟報紙上的東西相比也毫不遜色。因此早就有人建議學智將來往報紙這邊靠攏肯定前景可觀。父親於是咨詢了有關人員記者究竟是一種什麼角色?他的地位如何?當聽說記者採訪誰就跟誰有同等地位時又來勁兒了彷彿記者是兒子最適應的職業。

    父親在為他分析上述每一種前途或命運時都一再申明這是唯一可行的除此再無其他出路。可是令學智可笑的是除上述途徑以外父親在茶餘飯後或者心血來潮時還為他選擇過其他職業父親那麼討厭戲班有些日子卻愣是逼著他學琴……那是因為跟馮水新談話惹起的;當他被縣文工團正式錄用通知書送到家裡時父親著實激動了幾天可是激動的烈火還沒有完全燃燒起來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父親因為不希望任何一個孩子落在農村所以最不樂意聽別人這樣誇讚他:「你以後好過了孩子慢慢地大了可以替替你了。」可是一看到一群羊貪婪地嚼著鮮嫩的草苗時又經常這樣對他說:「再過幾年我就把這一群羊交給你了你可得給我餵好。」……

    最讓學智憂心的是父親每當為他憧憬上述理想時都會自覺不自覺地跟婚姻糾纏在一起甚至對未來女友的家庭條件都做了詳細的描述而這些條件碧月連一條都不具備。可是父親每當閒話時對碧月又表現得那麼喜歡彷彿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碧月這樣完美無缺的姑娘了。

    父親就是這樣反覆無常地對兒子施行家庭教育的。其實他這種難以捉摸的個性不僅僅表現在家裡在外面也同樣如此。在更多的情況下他給人的印象都是那麼的謙虛、細緻、禮貌和含蓄。然而你一旦就此得出結論時那麼你就錯了因為你還不曾看到他性格的另一面他暴躁起來簡直六親不認粗話連篇汪清賢跟他相處多年就吃了這方面的虧。舉個例子當他操起胡琴或者捧起笛子時他那種飄飄欲仙的神情真是讓你浮想聯翩你無論如何也不敢想像一走下舞台的他恨不得一把火立即將這兩種樂器燒了。

    學智想到這裡不敢再往下想了因為再想下去就該想到他跟碧月之間的事兒了。他很害怕有一天父親一不高興把他跟碧月的事兒來個翻臉不認賬從此讓一對鴛鴦各奔東西。越是不敢往下想碧月的影子就越是在他的腦海裡晃動。他乾脆咬咬牙暗暗地下了一條決心:將來就是大學不上空軍不當記者不干也決不能跟碧月分開。他彷彿覺得碧月在他心中一笑他的臉不由得紅漲起來。

    門外傳來一位女子的咳嗽聲。

    「碧月來了。」學智心裡一喜馬上迎出門去。

    碧月隨他進來嘴撅得老高眼睛像是剛哭過的樣子。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頭低著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啦你?」學智蹲下身去仰面看著她的臉問。

    沒有回答。

    再問她哭了。

    學智一時沒了主意。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軟得不能再軟了:「今兒不是好好的嗎?怎麼說哭就哭了?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誰欺負你了?說出來我揍他去。」

    「去去去誰讓你這樣說話了?」她不哭了臉上卻多了一份兒怒色。

    「又怎麼啦?我這不是向著你嗎?真是狗咬呂洞賓!」他也裝著不高興起來。

    「誰承認你是呂洞賓?沒人稀罕你那份兒『好心』。」碧月一點兒都不買賬。

    「這我就不明白了我誠心誠意為你好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惡語傷人?」學智一頭霧水。

    「我的紅纓槍斷了我要爹再給我削一支他不答應還、還要打我……」她又哭了。

    「咳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原來就為這點兒小事兒?犯得著哭嗎?把我的拿去好了。不過剛才是我錯了我不該說要揍他現在自我懲罰頭朝下立一刻鐘這行了吧?」說著他走到牆邊兩手著地「啪」地一下頭朝下兩隻腳觸到牆壁上。

    碧月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她走過去對著他的臉啐道:「有本事你就呆上一夜。」

    「我才不會那麼傻呢!」他翻身起來「不哭就好把我的拿去吧。」

    「我不。」

    「為什麼?」

    「我把你的拿走了那趕明兒你拿什麼呀?」

    「我再削一支嘛!」

    「你拿什麼削呀?」

    「這個嗎?」學智搔了一下頭皮又舉眼往院子裡搜索了一番並沒有現目標他有點失望但仍然做出鎮靜的樣子「反正我有辦法你甭管了。」

    「我偏要管要不你的還是你的我決不去動它。」

    「那好我告訴你……」他又往院子裡望了一眼然後小聲說:「待會兒天黑下來我到西邊樹林子裡砍下一棵小樹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這行嗎?」她眨巴著眼睛膽怯地問。

    「誰說不行?我說行就行!」學智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碧月聽了果然大膽了許多因為她還從未看見學智如此豪爽過。儘管如此但她還是要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幹什麼?用得著這麼轟轟烈烈嗎?這又不是多麼光明正大的事兒。」

    「你是不是覺得我礙手礙腳?既然這樣那我還是不要你的。」說完又把嘴撅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得得得跟著就跟著吧。那咱們現在就走。」

    兩人說走就走了。這時天差不多已經黑下來了湊巧的是天空佈滿了濃雲不然的話待會兒明月當頭他們無論怎樣注意隱蔽也很難擺脫別人的眼睛。他們不敢走在南邊的大路上怕遇到晚歸的社員只能沿著河岸行走。

    他們走到鴛鴦灣時那裡有兩個成年人和四五個少年剛洗完澡正站在北岸晾身。學智一眼就看見成年人兩腿之間垂下來的黃瓜大小的物件兒。他趕忙提醒碧月道:「別往北看。」碧月明白他的意思只低著頭走臉上卻燙得要命。

    那兩個成年人一看對面岸上走著一位姑娘雖然天黑看不清臉面但他們還是很自覺地背過身去;那幾個少年知道對面走的是誰不僅不躲閃反而對著他們故意把那小玩意兒撥弄得挺硬挺硬的。

    學智看了既好氣又好笑卻不便跟他們計較。

    那年齡稍大一點兒的似乎覺得這樣還不過癮又轉而對年齡稍小一點兒的低聲說了點什麼。那年齡稍小一點兒的便衝著他們叫喊道:「鮑學智……馮碧月……貼鍋餅。」看到人家不理他他更加得意忘形起來聲音也比剛才更大起來。那年齡稍大點兒的一看他們越走越遠索性跟著一起呼喊起來。

    那碧月實在忍不下去了一定要跟他們計較。學智卻勸阻道:「理他呢!」碧月偏不聽他的勸阻回過頭去衝著他們罵道:「你爸爸跟你媽才貼鍋餅呢!」一群孩子一看她走過來了羞得一頭紮在水裡好久不肯浮出水面。學智看了想笑又不敢笑。

    轉眼來到了樹林西部邊緣他們不能再往前走了。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們誠惶誠恐地在樹林裡轉悠了好半天才最終選中了河沿上貼近蘆葦叢的一棵小楊樹。學智舉起菜刀就使勁兒地砍。

    碧月卻小聲責怪他:「瞧你毛裡毛糙的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要是被人家聽見了怎麼辦?還不輕點兒!」

    學智對於她的責怪不僅不反感反而覺得挺有意思。因為在以往的日子裡他時常趁著天黑跟著爸爸媽媽搞點樹葉什麼的媽媽膽小爸爸膽大媽媽就經常用這種語氣責怪爸爸。

    幾分鐘的工夫小楊樹就被砍倒了。他們倆興奮不已彼此都能聽到胸中怦怦跳動的聲音。下一步的任務就是砍去頭部枝節部分只留下樹身。不過他們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

    就在他們慶幸大功即將告成的時候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尋聲望去一個黑影正從東面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現在已經離他們很近了。

    「怎麼辦?」碧月嚇得緊攥著學智的手臂。

    學智頓時也嚇出一身冷汗他忽然後悔起來。最近因為學校要求每個同學都要佩帶紅領巾和紅纓槍林子裡的小樹幾天工夫被損壞了許多大隊幹部幾乎在每次群眾大會上都在講今後再現誰家的孩子損壞小樹每棵樹按五十元錢罰款另外家長還要被送上宣傳車。

    怎麼辦?學智也在問自己。他不是沒想到跑可是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立刻被打消了因為他知道倘若碧月不在場憑他的奔跑度成年人是絕對趕不上的。現在關鍵是一旦奔跑起來碧月肯定會被落在後面碧月被逮住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後果將不堪設想。學智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好聽天由命了。

    「怎麼辦?」碧月不停地搖晃著他的手幾乎要哭了。

    「別怕。」學智本能地說然而他自己都感覺到這種聲音已經變得脆弱不堪了。

    來人已經到了跟前。還沒等那人說話他們就已經看出是文圭汝了。這下他們嚇得更厲害了。碧月幾乎渾身都在顫抖;學智覺得現他比現一隻野獸都可怕因為野獸向他們襲擊時他們完全可以抵擋一陣子或者還可以爬到樹上躲避一時而文圭汝只要兩隻眼睛望見了你隨你逃到天邊也決不會逃出他的手掌心兒。

    此時他們雖然看不清文圭汝的表情如何但知道他一定是氣勢洶洶的樣子。文圭汝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圍繞著倒下的小楊樹轉來轉去就像向他最敬愛的領導的遺體告別似的。氣氛異常的緊張空氣似乎被凍結了。

    「誰幹的?」文圭汝終於說話了。

    碧月嚇得倒退幾步;學智卻覺得好笑:你明明看見這裡只站著兩個人為何還這樣畫蛇添足?他不答話反而比剛才鎮靜多了。他唯一遺憾的是剛才沒有趁機逃走。

    文圭汝彷彿一眼就能斷定碧月就是罪魁禍。所以他故意避開學智而步步緊逼碧月:「這位女同學你叫什麼名字?」聲音不大但字字令人怵。

    「馮碧月。」碧月低著頭聲音顫動得幾乎無法分辨。

    「你父親是誰?」

    「馮、馮水新。」

    「你為什麼要破壞小樹?老師沒告訴你嗎?你父親沒有參加群眾大會嗎?」

    「啊文爺爺是這樣的我的紅纓槍……」

    還沒等碧月說完學智就一步搶在她的前面分辯道:「這事兒跟她沒關係是我需要削一支紅纓槍才想著毀壞樹木的小楊樹也是我親手砍下來的。」

    「聽聲音好像是小聖呀?」文圭汝的聲音似乎比剛才溫和了許多。

    「是我文爺爺。」學智當然不敢跟他較勁兒所以語氣盡量說得舒緩一些。

    「那麼你為什麼要替她承當這件事兒呢?」文圭汝在他的面前來回地踱著。

    「這事兒本來就是我幹的我為什麼要讓她背這個黑鍋呢?」學智說得毫不含糊。

    「小聖你可要想清楚。」文圭汝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更確切地說變得惡狠狠起來或者說他完全暴露了文圭汝本來的面目「這件事的性質是很嚴重的大隊和工作組對這種事情三令五申決心相當大一旦抓住典型不管他是誰絕對進行嚴肅處理決不心慈手軟。我聽說……」他又換了一種口氣「你在學校裡一貫表現得很不錯學習成績也很好老師還經常表揚你你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呢?所以我想這件事一定不是你幹的。剛才這位女同學已經承認是她幹的了態度很好你何苦再一口包攬下來?但話又說回來即使這件事真正是你幹的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大隊和工作組在處理的時候也決不會把她放過因為她現有人破壞公共財產既不制止又不檢舉跟破壞者犯有同樣性質的錯誤。」

    學智終於聽明白了文圭汝說來說去還是想把這件事兒壓在碧月身上。他不明白文圭汝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他決不能讓碧月吃虧他得想盡一切辦法把碧月挽救出來。於是他說:

    「文爺爺您搞錯了我在破壞小樹的時候碧月同學制止過我我不聽她這就要去檢舉我恰好您來了您若晚來一步她就跑到大隊去了。」

    「你……」文圭汝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顯然他現這個小毛孩子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思。

    碧月看到學智在為她開脫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本該走向前去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個一清二白然而她剛準備張口就被學智擋回去了。學智絲毫都不給她留有說話的餘地。

    「文爺爺我跟您到大隊部去。」學智道。

    「啊不!」碧月從他的身後閃出來。

    「我看這位女同學很誠實好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文圭汝饒有興趣地說。

    「你還想說什麼?你已經說過要告我了現在我也被抓住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你給我走走我不願意再看到你。」學智說著使勁推了她一把。

    碧月「哇」地一聲哭了。她正要走文圭汝卻制止道:「都別走你們都給我聽著這件事決不會像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大隊和工作組會進行嚴肅處理的。小聖現在你把樹枝給我扔到蘆葦蕩裡去把樹身扛回家裡去你們倆回去好好想想晚上我跟小聖你爸談話。」說完兩隻手往身後一背沿著河岸徑直往西走了。

    他們呆了良久也走了不過是朝著文圭汝走的相反方向走的。

    學智覺得渾身非常輕鬆他聽著碧月一路上出的抽搐聲又像平時那樣尋找著各種各樣的話題引逗她了碧月卻始終不理他。

    有人不禁會問學智為什麼會有如此好的心情?他不會是在犯病吧?

    您有所不知原來這兩個孩子打小在一塊彼此常有照應。然而在學智看來碧月雖小而且又是個女娃但心胸之大見識之多並不在自己之下很多時候碧月給予他的照應都多於他給予碧月的照應他時刻都想著為碧月做點兒什麼。可是每當準備付出行動時碧月差不多都先他一步反為他做了這使得他每當回想起來都非常不舒服。他總是苦於找不到平衡這種差距的機會。今天他面對文圭汝咄咄逼人的氣勢一開始也是挺害怕的但很快便高興起來因為他終於能為碧月做點兒什麼了。然而正當他以捨身取義的精神要獨攬這一切的時候他的情感又奇跡般地複雜起來他覺得他並不是在為碧月做事而是在為自己做事。為自己做事需要勇氣、智慧和坦然然而這一切都一股腦兒的來了。他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來的他忽然想起了爸爸經常說的話來只要媽媽跟在身邊爸爸不管遇到什麼危險都不會慌。碧月不是跟媽媽一樣嗎?他的心裡一陣陣激動他覺得他已經不再是一個蒙昧幼稚的孩子了而完全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他完全忘記了他那時正處於一種極端危險之中。

    「碧月到家了別再哭了。」

    「我……」碧月站在門口不知道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

    「什麼你呀我呀的?咱們一塊回家你什麼也別說要打要罰全是我的。」

    兩人同時走進大門。

    這時月亮偷偷地從雲層裡鑽出來剛剛透了一口氣又趕快縮了回去天空依舊被黑暗籠罩著。

    堂屋裡鮑福手拿一把紙扇子正在跟桂晴嘮嗑;桂晴坐在他的旁邊做著針線活兒。

    學智躡手躡腳地進去碧月跟在他的身後。

    「小聖怎麼回來得這麼晚?趕快吃飯吧。」桂晴一邊說一邊放下手裡的活計要給他準備碗筷一看碧月也進來了趕緊補充道:「碧月也來了正好今兒個留的飯多你們倆一塊吃吧。」

    學智也不答話只是傻站著;碧月笑笑算是做了回答。

    「怎麼這副樣子?難道在外面惹事兒了?」鮑福不滿地說因怕碧月誤會又笑著加了一句:「碧月你坐著讓嬸給你盛飯。」

    「爸我真的給你惹事兒了。」學智壯著膽說道。

    桂晴正在盛飯的手突然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了。她不敢多問彷彿一張口災難就會立刻降臨似的。

    「怎麼回事兒?」鮑福搖扇子的手也停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學智。

    還沒等學智繼續往下說碧月就搶過話來:「叔叔是這樣的這事都怪我……」話剛開了個頭就哭得說不下去了。

    桂晴趕快把她拉到懷裡安慰道:「月兒別哭慢慢地說是不是小聖欺負你了?」見碧月連連搖頭她似乎輕鬆了很多但還是要問:「孩子別傷心慢慢地說我和你叔叔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讓你為難的。」

    碧月聽如此說哭得更傷心了。

    這邊學智已經開始敘述了……

    碧月一邊聽一邊不停地抽泣;桂晴聽著一會兒看看鮑福的表情一會兒給碧月擦擦眼淚。

    鮑福聽完並沒有馬上說話。屋裡死一般地靜。停了良久他才問:「他還說了些什麼?」

    「沒有。」學智搖頭答道。

    「我看這事兒就應該這樣做。」鮑福把扇子一合摔到桌面上滿不在乎地說。

    頓時六隻眼睛一齊盯向他。

    「你們兩個不用擔心這事兒我來處理如果他姓文的膽敢動咱一根毫毛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說著他欠了欠身子像是要用最好的姿態說話「他不是要找我嗎?好我等著他。我看他到底是有三頭六臂還是會呼風喚雨?」

    「你這是怎麼說話呀?」桂晴責怪道「本來就是咱們的孩子錯了嘛!可你不僅不認錯還盡說些沒用的話你這不是胡攪蠻纏嗎?」

    桂晴的意思雖然不能使碧月得到安慰但無形中逗漏的情感卻使得她激動不已。她的臉上瞬間好看了許多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桂晴身上貼近了一些。

    「我胡攪蠻纏?」鮑福氣得瞪大眼睛把扇子重新拿在手中他一邊說話一邊用扇子伴隨著說話的輕重緩急隨時敲打著另一隻手的手心「我早就說過學生搞活動我沒意見可是不該讓他們每人佩一隻紅纓槍呀!你讓他們佩紅纓槍可他們到哪裡弄槍桿子去?他們家裡沒樹又沒地兒去買能不偷嗎?你說這不叫『官逼民反』又叫什麼?」

    「話是這麼說可畢竟咱們做的事兒不光彩呀?」桂晴知道在這件事兒上肯定說不過他只好給自己尋了個台階。

    「咱們不光彩?他姓文的就光彩了?他偷了生產隊的麥種還沒了事兒呢!」

    「那不是有人想陷害他嗎?」

    「誰說的?常言說得還好:『捉姦捉雙』」他忽然覺得當著碧月的面不該打這個比喻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接著往下說:「『捉賊捉贓』現在贓物已經被捉到了他還有什麼理由抵賴?你就等著往下看吧今天這件事兒他若知趣憋在肚子裡萬事皆休;倘若張揚出去我讓他立刻給我滾下台來。」他好像覺得這樣講話的確有些胡攪蠻纏的味道於是又加了一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總之你要好自為知。」

    「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會子學智和碧月的臉色都紅潤起來了學智偷偷地瞅了碧月一眼。誰知碧月也正在偷偷地瞅著他。四目相對目光同時羞怯起來兩張臉比剛才更紅了。

    這短短的一瞥即刻就被年長的一對捕捉到了。鮑福的目光剛剛跟碧月相撞就被迫收了回來他的臉「刷」地一下紅了。他為了避開這種尷尬的場面只好站起來對桂晴說:

    「我到大隊部裡隨便走走去看看這個老東西會對我說些什麼?」

    「他不是說要來找你嗎?」桂晴問。

    「我怕他來了髒了我的地。」鮑福說著一步走出房門。

    這邊桂晴又在催促兩個孩子趕快吃飯。

    學智和碧月只好端起碗來吃飯。可是他們還沒吃上幾口就聽到大門外吵成一片。在亂哄哄的聲音裡有一個聲音在說:「你牛什麼牛?我不吃你那一套。我站著比你高躺下比你長你算是老幾?」另一個在說:「我不願意在這裡跟你磨牙咱們到大隊部說說去跟工作組說說去。」前一個又說:「你別拿工作組嚇唬人有理走遍天下。」又聽到有很多人在一旁勸解。

    三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兩個孩子再也吃不下去了學智立即跟媽媽說:「我出去看看。」碧月緊接著說:「我也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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