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正文 第十六章
    大夥兒6續散去以後昭闐跟隨鮑福到家裡坐了一會兒。兩人你吹我捧又把剛才表演的「雙簧」戲回味了一遍都覺得珠聯璧合。

    這時一個小伙子進來傳話:「昭珙大爺請鮑福大叔到那邊談話。」

    頓時兩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了。通過共同分析認為鮑福此去肯定跟西成老漢的事兒有關。想是昭珙聽到風聲後開始阻擋了。

    「真是豈有此理!」昭闐先怒道「總不能好事兒全歸你一家子吧孩子當兵、上學都讓你佔了你二叔就沾這麼丁點兒大的便宜你就受不了啦?再說了家裡要是沒有這麼多的人給你支撐著就憑你鮑昭珙一個人即使有三頭六臂也辦不了那麼多的事兒啊!就算上面有孫友軍保護著你可那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誰不知道馮家那邊兒也出了一個副省級副省級又怎麼了?他的兄弟們不是照樣在家裡挨餓受凍嗎?」

    「二哥你先別急。」很顯然鮑福現在義無返顧地跟昭闐站在一個行列裡了「今天不是他找我嗎?好我給他來個打開窗戶說亮的。什麼大哥啊你們根兒上近那是你們家的事兒與我無關。對我來說你們都一樣。這件兒事兒我不參與便罷既然參與了就得說出個青紅皂白。霍組長不替咱說話自然有他的顧慮咱沒法強求人家;你鮑昭珙要是胳膊肘兒朝外拐咱得好好地說道說道。」

    昭闐知道鮑福一貫重情好義也勸說道:「你也先別急看情況再說。」

    前面說過這蘆花村共有三個大姓氏:鮑、馮、文。鮑氏人口最多約佔全村人口的百分之六十主要分佈在一、二、三、四隊和五、六隊的一小部分;馮氏全部分佈在五、六隊;文氏全部分佈在七、八隊。另外還有幾個雜姓人數不多各隊皆有。

    誰都知道農村的事情比之城市自有許多複雜之處。譬如城市裡的幹部職工一旦違反了有關的規章制度輕則給予紀律處分重則開除工職。一位把鐵飯碗看得比生命都寶貴的國家工作人員是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的。然而對於農村社員來說就大不相同了一旦某件事觸動了他的個人利益除了追究刑事責任令他震驚外似乎再沒有多少更令他可怕的情形了。儘管當時公社和大隊兩級政府又為一些不法分子開設了一個「學習班」從某種程度上完善了當時的約束機制但這並沒有從根本上增強農村社員的守法意識。當然這種狀況的存在自有它深厚的歷史背景和文化背景。本書不想從理論的角度去探討這一社會現象只想通過描述這一社會現象的客觀存在從而為社會學家提供必要的事實依據。

    這蘆花村就是當時農村問題的一個特殊案例。從表面上看全村的政治命脈分別由三個姓氏的三個代表人物共同掌管村莊形成了三權鼎立的政治格局。實際上真正決定村莊政治命運的還是鮑氏家族而在鮑氏家族中享有絕對權力的只有鮑昭珙一人。

    鮑昭珙五十五歲中等個頭肥胖少言寡語粗識文墨衣著簡樸。此人早期參加革命工作先後兩次負傷中途因與組織失去聯繫被迫落伍。與他同時參加革命曾經結為生死弟兄的戰友孫友軍同志現為本省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戰爭年代鮑昭珙曾冒死救過孫部長的性命。解放後兩人時有書信往來。

    大約從蘆花村成立黨支部那天起鮑昭珙就開始任大隊黨支部書記。文圭汝長期做他的搭檔任副書記。馮保才任會計。

    在人們的印象中與群眾見面最多的就是文圭汝。幾乎過不了幾天人們就會在一個龐大的會場上看到台上那張讓人望而生畏的面孔儘管這個老頭兒一生都念念不忘「一刻也不脫離群眾」。他的最大特點就是理論水平高他通常講起話來一口水不喝能夠從午飯後堅持到晚上點燈。

    與其相反鮑昭珙很少在台上露面。在人們的記憶中幾十年來他總共在台上講了不過十句話並且很少有人看見他笑過。

    這一對性格迥異的老搭檔有一點給人的感覺是相同的那就是畏懼感。與文圭汝相比鮑昭珙似乎又多了一層神秘感。為什麼這樣說呢?舉個例子譬如文圭汝別看他一貫氣勢洶洶群眾對他敢怒而不敢言背地裡人們卻總是對他說三道四罵不絕口;然而鮑昭珙就不同了人們不僅對他怕在當面而且私下裡也很少敢言語冒犯似乎他的眼睛生得遍地都是。家庭糾紛本來是清官都頭疼的事情鮑昭珙更不可能投入太大的精力去處理一些婆婆媽媽的事兒可是不管雙方怎樣劍拔弩張殺氣逼人他只有往那裡一坐半句話不說雙方就得立刻偃旗息鼓。

    不僅村裡人是這樣高看他就是公社幹部都得讓他三分。別的不說單說開會吧書記每次在正式講話之前通常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問一句:「鮑昭珙同志到了嗎?」如果大家還沒有目睹他的尊容書記會下令「再等一下」。據說鮑昭珙每次到縣裡開會散會後縣委書記和縣革委主任還會單獨請他小斟一番。這種不正常狀況的存在使人不言而喻地將他跟省裡的那位高級領導聯繫在了一起。然而沒有一個人在公眾場合聽到他提到孫部長一個字就連最瞭解他底細的人也透露他沒有私下裡托孫部長辦過一件事兒。

    鮑福剛出家門的時候著實激動了一陣子。當時他真準備踏入這個面北朝南的黑漆大門後給這個蘆花村的頭面人物來個一分高低好讓大家看看我鮑福究竟是何許人也!然而一路走來思前想後又覺得鮑昭珙並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他平常的所作所為也並沒有十惡不赦之處。他不過臉面古板了一些讓人難以接近罷了。他今天喊我來也未必有教訓我的意思。究竟喊我來幹什麼?難道真是為了西成二大爺的事兒?如果那樣讓昭闐一塊過來聽聽有什麼不可?反正都是自家人。把我一個人叫來反倒讓昭闐胡亂猜疑。鮑福越想越感到事情非同尋常剛才的那股無名之火不覺一掃而盡。

    正想著已經走到大門前了。他正想敲門卻現大門是半開著的於是推門進去。當走到影壁前正準備向裡面打一聲招呼時忽然聽到正廳裡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他很快就判斷出是瘸二大娘母子的聲音。為了躲避是非他只好在影壁前暫停一時。

    這瘸二大娘母子倆也夠苦的二大娘腿腳不好使喚而且又上了年紀整天守著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兒子叫二娃雖然二十多歲了卻一點兒不知道過日子眼看著同齡人都抱上了孩子他仍是光棍一條。更可氣的是二娃不僅不好好幹活還經常跟母親慪氣更何況那做母親的也並不十分通情達理。於是母子倆偶因一言不慎便揮拳舞棍殺聲震天以至於攪得四鄰苦不堪言。一旦鬧得勝負難分曲直不定時母親就會拽著兒子找大隊評理。毋庸置疑此時母子倆又是因糾紛而來。

    母親哭訴道:「俺沒法過了有誰聽說過兒子打娘的?俺這個有人生無人管、喪盡天良的兒子今兒個就踹了我兩腳。」

    話音剛落二娃立刻分辨道:「大哥您不要聽他胡說她這是血口噴人我哪踹過她兩腳?我只踹了她一腳。」

    「啊?」鮑昭珙甕聲甕氣地出這個帶有質問口氣的字就再也沒有出聲。與此同時八仙桌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了一下子。

    片刻只聽二娃膽怯地說:「大哥我這就跟娘一塊走以後再不生氣了。」

    鮑福聽了捂著嘴笑了一陣兒很快便聽見母子二人出門的腳步聲。鮑福急忙閃到影壁的另一側讓他們走出院子自己才向正廳走去。

    鮑福進了正廳。昭珙仍然像往常一樣端坐在八仙桌子東側的老式圈椅上抽煙見鮑福進來了既不打招呼也不讓座唯一有所反應的是他一向緊繃著的臉上居然掛了兩分笑意。這難得的兩分笑意使鮑福立即聯想到兩種笑源:第一方才二大娘母子的言談使得他笑;第二學湘被推薦上大學的事情已定而使他含笑。但細加推測似乎都不是因為鮑昭珙此人很少喜形於色。不知為什麼鮑福忽然把他與馬短腿聯繫在了一起。鮑福覺得馬短腿儘管涉身江湖多年但比起昭珙來卻好鬥得多原因是馬短腿雖然善於使壞但那些壞點子多少也會寫在臉上。與馬相鬥只要多加留意就能參透玄機;然而鮑昭珙就不同了他言行的一般規律是:說話時不帶表情帶表情時不說話。他無論採用哪種方式向你傳遞信息你都無法準確地判斷出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屋裡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只有鮑昭珙出的「吧嗒吧嗒」的抽煙聲。

    「大哥您找我有事兒?」鮑福終於打破悶葫蘆意在提醒昭珙:「我已來到多時了」。

    昭珙並沒有馬上回答仍然「吧嗒吧嗒」地抽煙。又過了良久他將笨重的身體稍微旋轉了一點兒把煙灰輕輕地彈到煙灰缸裡這才從丹田里擠出幾個字來:「學湘的事定了。」

    鮑福點點頭。他在想這個老頭子今天喊我過來不會只為了告訴我這一句話吧?昭珙的心思雖然難猜但是有一點鮑福是知道的:甭管有天大的事兒你跟他相商他總有泰山壓頂不眨眼的功夫。這陣兒他既然有話要對你說你就不能著急著急也沒用因為你著急他卻不著急。既然這樣那只有耐心地等待唄。

    想到這裡鮑福只好無聊地環顧一下四周看看屋裡這幾天有沒有生變化結果現一切如舊:當門的桌椅仍然是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中堂的毛主席像仍然是端端正正地懸掛著。

    「我今天讓你過來」昭珙彷彿覺得屋裡的氣氛已經冷淡到了極點該有所回升了這才把吸剩的一點煙蒂使勁地摁在煙灰缸裡「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跟我商量?只有你老子挨斗的時候你跟我商量五六年了你啥事兒跟我商量過?鮑福不知道是受寵若驚還是心存好奇他兩眼直直地望著昭珙希望他立即說出要商量什麼?

    「老頭子。」昭珙的老婆楊氏在影壁那邊大聲叫了一句便一步步朝正廳走來「剛才我在街上遇到了文圭汝他叫我給你捎個話吃過晚飯你們開會。」一眼看到了鮑福又熱情地招呼道:「鮑福兄弟啥時候過來的晚上一塊吃飯吧。」

    鮑福微微欠身含笑道:「不啦嫂子。」

    「沒看到正在商量事兒嗎?還不快出去?」昭珙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

    楊氏沒敢再多看老頭子一眼嚇得抬起那雙小腳極不靈便地走了。

    「事情是這樣的學湘被保送的是華北政法學院。據有關人士推測畢業後極有可能被分配到城市工作當然以後就不再是農村戶口了。」說到這裡他的臉上又露出一絲笑意。

    「這是好事兒嘛!是不是需要我幫忙?缺少路費?買衣服需要錢?你放心大哥只要能用得著我我幫忙就是了。」鮑福一口氣說了這番話完全不是為了昭珙。任憑你高高在上他鮑福是從不會另眼相看的鮑福從苦裡熬到這一步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勢利小人他聽了這個消息後感到激動的理由只有一個:他跟學湘很合得來。

    昭珙搖搖頭。

    「那又是為了什麼?」鮑福急切地問。

    「你也知道學湘是前年定的親事原打算去年結婚。為了這事兒咱這頭也沒少忙活了多次催著結婚可姑娘一會兒要這一會兒要那時間推來推去直到現在。」昭珙表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在鮑福看來他這還是第一次帶表情說話。

    「那您的意思是咱現在再去催他們登記?」鮑福試探著問。

    昭珙仰面望了一陣房頂最後低下頭來長歎了一口氣:「問題就在這裡。按照規定已經結了婚的人是不能再上大學了登了記就等於結了婚。」

    鮑福還聽不明白嗎?現在不能再登記了。不用再問了老頭子約他來正是跟他商量如何退掉這門婚事的。學湘是前年冬天定的婚定婚後不幾天他就成了部隊裡的一名戰士。按規定入伍後三年方可下放或者專業。也就是說在正常情況下學湘明年才可以離開部隊。活該這小子有福氣今年縣裡忽然給了程漳集公社一個推薦指標。讀者不知這推薦指標一個公社幾年遇不到一個今年不知道交的哪方好運卻有幸遇到一個。指標剛下來昭珙就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手。早就有人推測這指標本來就是鮑昭珙從縣裡直接弄來的。按照以往的推薦去向推薦學校不是農業類院校就是師範類院校因為農村孩子上大學最終還得社來社去今年卻是前所未有的先例。這鮑昭珙把指標拿到手立即托人找到了部隊的長几番交涉部隊長就給學湘特批了一個提前下放。再說那姑娘跟學湘定親後正像昭珙講的那樣要過不少東西但這實非出自姑娘的本意完全是她的父母托口信招惹的禍端。看來昭珙把這筆帳算在姑娘頭上是有他的深刻目的的。鮑福不由得替姑娘暗暗抱起不平來了。

    不過鮑福還想多說幾句:「大哥現在都興婚姻自由了年輕人的事兒應該由年輕人自己來處理學湘也大了何況他又是個聰明孩子我看這事兒您還得聽聽他的意見。為了他將來的前途登記的事兒可以先放放。」

    「話是這樣說可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昭珙不動聲色地說。

    看來昭珙這次是鐵了心了。鮑福非常清楚只要是昭珙決定的事兒是沒有緩和的餘地的。於是他不打算再多說了只能順坡下滑了:「既然這樣我又能為您做點兒什麼呢?」

    昭珙又沉默了半晌最後說:「我聽說女方那邊跟桂晴還有點兒什麼親戚關係?」

    這老頭子真是鑽頭不顧腚啊!今天約我來就是想讓我跟那邊說退親的事兒吧?虧他想得出來要去你去我才不幹這裡外不是人的事兒呢。自古來誰都希望成就一番好事兒沒聽說有誰願意拆散一樁姻緣。此時鮑福真想拍桌子跟他急但轉念一想現在還不到火候等到他把一肚子的黑心話全掏出來再給他來個一針見血也不遲。

    想到這裡鮑福有意跟他兜圈子:「親戚倒沾點兒邊兒只是遠了點兒。那姑娘不過是桂晴她後娘的表姐的外甥女論行輩該叫桂晴表姨。這種親戚過去從來沒走過也不知道這姑娘到底長得啥樣兒。」

    「沾點兒邊就好沾點兒邊就好。」昭珙像得了救星似的「鮑福這個忙你一定得幫。你也知道上大學對一個農村孩子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決不能把它錯過。婚當然要結但不能是現在登記也不行。可那邊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一聽到這個消息非得糾纏著現在就登記不可。我好說歹說他們總算停了下來答應再等四年但必須讓我寫個保證書。你說這東西我是隨便寫的嗎?再說了四年以後又是什麼樣子?誰能估計得準?倘若學湘留在了大城市裡或者被分配到高級部門工作條件不允許了怎麼辦?那不讓人家白等了?當然上面一再提倡晚婚晚育可那畢竟是提倡現在農村的孩子只要沒有特殊原因哪個不是十八九就結婚了?就算我給他們寫下保證書姑娘今年都二十一了再過四年二十五雖然還不算太大但在農村畢竟是大姑娘了。假若一切都順順當當還好要是中間再有個風吹草動啥的那可如何是好?常言說得好:」女大不中留。「姑娘一旦到了這個年齡稍有不慎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生夜長夢多咱不得不防啊。我這樣考慮並不是覺得咱上了大學人家就配不上咱了我並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論年齡我比你大得多什麼風風雨雨的事兒我沒經歷過?說句推心置腹的話經過這些年的顛簸煎熬我別的東西沒學會卻深深地懂得了一個道理:做人難啊!」昭珙說到動情處淚都差點兒流出來了。

    乖乖這麼多的話鮑福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到啊!而且是一口氣說出來的真是難為他了。鮑福細想想覺得不無道理滿肚子的怒氣不覺消了一半兒因此垂下頭去半天不說一句話。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屋裡漆黑一團間或有一點兒火光在昭珙的嘴邊一明一暗地閃爍像磷火似的讓人不覺頭皮麻。

    門後面的廣播像木棍子斷裂時出的聲音一樣辟里啪啦地響著這聲音跟大門外汽車的嘈雜聲混雜在一起更顯得模裡模糊:「二十點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各地人民廣播電台聯播節目……」

    「還有」昭珙可能是因為煙抽得太猛了居然咳嗽起來。他咳嗽了很久才努力控制住「那邊還傳出話來說這是姑娘的意思如果咱這邊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姑娘就一繩子吊死在咱家的大門口。姑娘說她活著是鮑家的人死了是鮑家的鬼。你說這……這還像話嗎?姑娘真要是這樣難纏嫁過來也終歸是個秧子。」

    說來說去還是想把這門婚事兒退掉。鮑福不好多說什麼心想我若是那姑娘乾脆拉倒即使嫁過來也會窩囊一輩子跟這樣的公公攪和在一個家庭裡能有好日子過嗎?到頭來還落得個貪圖富貴的壞名聲。他不由得為姑娘暗暗叫起苦來。

    但轉念一想他忽然又坦然起來:「大哥這個忙我幫。」

    「好!好!」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面想必此時也有些喜形於色了。

    「不過有些事兒咱還得考慮得周全一點兒。」

    「你說你說。」

    「第一雖說那邊跟桂晴有點兒拐彎兒抹角兒的關係可那畢竟是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到底沒見過面呀。倘若讓我去成就一樁好事兒也許一說就行;如今要讓我去破壞一樁婚事人家通情達理還好倘若氣不過一腳把我踹出門外我都沒地兒去喊冤。在家你是大哥你決不會讓我平白地幹一件沒面子的事兒我聽你的話絕對沒錯可是你得給我找個漂亮的借口。」

    「這個你放心需要你出面時你再出面一切聽我的安排。」

    「第二學湘已經到了很成熟的年齡了他的事兒本應該由他自己拿主意。你既然為他做主了就得把他本人的思想做通。如果他在這事兒上有半點兒含糊或者摸稜兩可這個忙我可不敢幫。」

    「這……」昭珙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斬釘截鐵地說:「這個也請你放心當叔叔的為他操心他不會不明理。」

    「第三。」鮑福想說又覺得太無聊「算了你自己會處理的。」

    「說下去。」

    「這兩年咱送給女方的彩禮你怎麼考慮?」

    「這還用說嗎?咱一分都不再要了不僅不要對方再有什麼要求咱還得適當考慮。……這話我可是只對你一個人說啊你千萬不要講給任何人聽包括桂晴。」昭珙這後一句話說得格外擲地有聲。

    「我明白了。」

    這時屋裡屋外彷彿比剛才寂靜了許多廣播裡出的聲音也比剛才清楚了許多。只聽女播音員一字一句地念道:「邑城縣人民廣播站現在報告新聞:……」

    接下來的新聞使他們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唐莊公社最近生了一對青年男女雙雙投水自殺事件。青年男女系父母包辦婚姻男方兄弟姐妹較多經濟困難。女方父母卻多次托媒人傳遞口信若男方拿不出彩禮女方將退婚。小伙子得知這一消息後花費了一夜的時間給姑娘寫了一封長達十幾頁的書信表達了他對姑娘的一片愛慕之情末了咬破手指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血手印。姑娘接到信件夜不能寐伏案寫了回信並約好時間和地點不見不散。兩人如期相會共同約定婚姻再遇阻礙隨即私奔。幾天後女方父母現小伙子的書信問明情由強逼姑娘改訂他婚姑娘不從父親對她進行嚴酷拷打姑娘一怒之下投河身亡。小伙子聽說此事亦投河身亡。

    播音員最後念道:「事故生後縣裡領導非常重視並責成有關部門嚴肅處理。縣革委主任馮爾筱同志指出:『婚姻自由是我黨一貫倡導的婚姻路線任何人都無權干涉。今後各級各部門特別是一些農村領導幹部一定要以此為戒帶頭搞好移風易俗活動從思想上剷除封建殘餘勢力的影響把黨交給的各項任務做細做好。』」

    黑暗中鮑福能清楚地聽到鮑昭珙呼吸的頻率明顯加快。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悅不覺油然而生心說你老鼻子可要聽好了這故事是專門講給你聽的千萬保重咱們的故事一旦生了受到傷害的就不一定是孩子了。

    鮑福努力地控制住情緒起身告辭道:「大哥如果沒有其他事兒的話我回去了。」

    「這麼晚了還是一塊吃了飯再走吧。」一邊說一邊衝著廚房喊:「上飯。」

    話音剛落楊氏便顫顫悠悠地從廚房裡走來。她一隻手端著小煤油燈一隻手端著飯筐子。鮑福急忙迎上去接了一樣。看來這頓飯是非吃不可了。

    小煤油燈下兩人一言不地各自草草吃完了飯。然後一個要去大隊一個要回家兩人一同跨出廳房。

    剛走出廳房昭珙忽然想起一句話來:「再過兩天學湘就正式從部隊裡回來了到時候他肯定會找你說說話你把我的意思再給他說說我知道他從小就愛跟著你玩兒你們小爺兒倆一向很合得來你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的。就怕這年輕人頭腦一熱啥都不顧。」

    「試試看吧。」鮑福回答得很不乾脆。他知道這是廣播暫時起的作用。

    昭珙沒有再往下說卻又拐到了另一個話題上:「還有一件事兒我差點忘了……就是你二大爺進學校的事兒。本來昭闐找過我好幾次了我一直沒答應覺得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何必跟眼前的事兒攪在一起?真要上報臨時找個人頂替一下不就得了。你二大爺真要想去到時候把他再換下來嘛。結果後來我聽說你又找了霍組長那天你剛走霍組長就對我說了。既然都這樣說了那就讓他去唄。你回去就告訴他們吧大隊這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讓你二大爺把隊裡的活兒好好地安排安排過兩天就上任去吧。」

    鮑福聽了喜不自勝。出了院子他覺得空氣特別新鮮沒到家門就遠遠地看見一個黑影在椿樹底下晃動。不用說那一定是昭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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