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從衙門口一直綿延在街對面圍滿了人連個都沒有。大宋朝有史以來最稀罕的事兒就生在這裡。衛戍衙門的軍官逮裡宮裡的都知交到開封府。可開封府尹不敢接收。岳飛要把人往裡塞府尹下令讓衙役擋著門不讓進雙方爭執不下。南府軍的士兵都是幽雲兒郎脾氣火爆幾句話不對頭就要衝衙役動手如果不是岳飛攔著早開打了。
最倒霉的還是李吉脖子上掛著鐵鏈子還被人牽著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顏面盡失。起初他還蹦噠得歡一口一個威脅可現在他不叫喚了也不動彈了那張保養得法沒有一絲皺紋的白臉上滿是怨毒的神色。
「這事本就該歸你們開封府衙門管憑什麼不接收?請你們府尹大人出來!」岳飛很有耐性爭論了這麼久他也不見絲毫動怒倒是手底下的士卒們早就壓不住火了。
府尹拒不出面只讓師爺出來調解他不過是個幕僚而已能作什麼主只能求爺爺告奶奶讓岳飛趕緊把人領走。
「管營相公聽小人一句勸這事不能再鬧下去了對你沒好處。」師爺苦口婆心好話說盡無奈岳飛聽不進去。這天子腳下別說一個宦官就是朝廷重臣又怎地?犯了法就該懲戒不然國法何在?
兩方寸步不讓正鬧得不可開交吳用的官轎就到了開封府衙門外面。他沒有急著下轎掀開轎簾朝衙門口望了好大一陣。心裡盤算著這事還真不好辦李吉雖然只是個失勢的太監可他知道去年年末生的事情。當初自己也是百官一疏。應該建議王爺除掉這個禍根。沒想到拖到現在反倒棘手了。
「來人。」再三思量吳用叫過一名隨從軍士對他耳語一番。那軍士點了點頭隨後將手一招大聲喊道:「弟兄們跟我來!」吳用是京師衛戍區的最高長官隨行所帶的都是軍中勇士這些人衝到人群中驅散圍觀的百姓。
「別看了。別看了沒什麼好看地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十幾名軍士不多時便將圍在開封府衙門前的百姓驅散得乾乾淨淨。在吳用的授意下那名軍士跑到岳飛跟前附耳說道:「岳管營指揮使吳大人有令。讓你別再管這件事情他自會處理。」
岳飛神色詫異的看了那軍士一眼隨即舉目四望現了吳用的官轎。吳用的名聲極大誰都知道他是小王相爺的左膀右臂。而岳飛所在的部隊又歸京師衛管轄吳用是他的上司。軍令如山不得違抗。雖然不知道吳用會不會秉公處理。但還是在一陣遲疑之後帶人離開了衙門。
「李公公您受驚了。」岳飛一走那士兵就伸出手去要替李吉取下鎖鏈。不料李吉滿心怨恨把身子一側冷哼道:「別取我是戴罪之身。就這麼拴著吧。」士兵一聽為難了這些士卒平日裡衝鋒陷陣幹的是玩命地活兒不懂什麼人情變通只得呆立當場。
「哪位大人來了?」李吉忽然問道。
「回公公的話是衛戍衙門的吳大人。」士兵趕緊回答道。
「原來是吳用走領我去見他。」李吉雙手握著鎖鏈惟恐被人摘了去。士兵們擁著他來到吳用官轎前。卻不見吳用下轎李吉心頭惱怒。衝著官轎吼道:「吳用吳用你下來看看你手下的兵幹的好事!」
吳用還不見動靜倒是士卒們火了你一個宦官居然當著指揮使大人的面直呼其名虧得還是宮裡的人絲毫不懂禮數。
「李公公消消火這事是誤會。」轎子裡傳來吳用平靜地聲音聽不出來有生氣的意味。
「消火?哼哼你們衛戍衙門的人未必忒不懂規矩了你這個指揮使是怎麼幹的?現在什麼也甭說你直接帶我去武州郡王府見王爺讓他看看我這個樣子。」李吉似乎還沒有醉過在那大街上呼呼喝喝絲毫不顧及形象。
「李公公你這不是給王爺添亂麼?如果你不嫌棄到我衛戍衙門去坐坐吧本官親自給你奉茶賠罪如何?」轎子裡吳用還是那麼氣定神閒對李吉的無禮舉動絲毫不在意。
李吉卻不同意仍舊披著鎖鏈在街上叫嚷這時吳用話了:「來人啊請李公公到衛戍衙門。」說罷下令起轎。反正李吉不願意去掉鎖鏈那就任由他戴著。被一群士卒簇擁著招搖過市彷彿遊街示眾一般。
一路上街邊百姓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李吉老臉掛不住了連續幾次請求要去掉鎖鏈吳用卻是充耳不聞一直走到衛戍衙門才讓人把他脖子上的鎖鏈給去了。
後堂裡吳用陪著李吉一言不地聽著他的咆哮悠然自得地品著香茗。李吉想吵架都找不到對手最後自然就消停了一屁股坐了下去再不罵娘。
「李公公這事就是個誤會你又何必跟一個小管營一般見識?他根本不認識你所以才拿你到開封府。你大人有大量看到本官的面子上算了吧。」吳用還是秉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好言勸道。
李吉身子一側瞪大了眼睛盯著吳用:「算了?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麼?」他滿嘴的酒氣熏得吳用直皺眉頭。
伸出手指擋住鼻子吳用問道:「那不算了李公公想怎麼樣?」
李吉這會兒腦子清醒了些也知道自己是身在衛戍衙門好一陣沒有說話尋思良久方才開口說道:「吳大人不是我李吉跟你過不去。只是這事兒……嗨你說我這麼大歲數侍奉兩朝君王我幾時丟過這麼大的面子?對不對?」
「是是是這件事情的確是下面的唐突了。」吳用也不跟他爭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吳大人啊。你是王爺面前地紅人有些話當著王爺老奴不好說。可在你面前卻不能不抱怨幾句。去年的事你也在場是吧?說句誇口地話如果不是老奴關鍵時刻拉王爺一把他能有今天麼?」李吉唾沫橫飛說得十分激動。
吳用連連點頭:「是是是如果不是李公公或許我們都到陰曹地府去了。」
「哎。對了王爺這個人呢還算不錯。我說的是從前啊可一旦得勢怎麼就就
臉不認人的味道了呢?那論功行賞至少也應該算我什麼你們一個個身居高位。封侯拜相我不但沒有陞遷反倒是奪了我的權讓王歡那小狗爬到我頭上去了?」李吉滿腹牢騷吳用只顧著他沒有表自己的見解。
倒完了苦水。李吉看了吳用一眼見他似乎沒有什麼反應。於是試探著問道:「吳大人老奴跟您打聽個事兒。」
「哦您說您說吳用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吳用點頭道。
端起茶杯猛灌一氣咂巴著嘴嘟囓了一句「這茶不行」之後李吉算是說到了正題上:「我聽說。鄂州官府許多職位出缺至今沒能補上是麼?」
這倒是確有其事鄂州官場被王鈺鐵腕除奸空缺的職位從知府到縣丞多達二十餘個。而鄂州又是錢糧重地這些職位都是肥缺。這段日子吏部的門檻都快被踩扁了。無奈新上任的吏部尚書李綱。是個鐵面無私地人。不管誰傳的話打地招呼。只要不符合條件的一律不放缺。
「有這事怎麼?李公公是不是……」吳用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
「呵呵想必你也知道我自小淨身進宮沒有子嗣。我老家有個大哥生有兩個兒子過繼到我門下。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功未成名未就。承蒙王爺照顧授了七品候補。可你知道這光是候補沒有實缺他他不頂事啊。聽說鄂州出缺我就在想是不是請您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請他給李尚書打個招呼府衙的職位咱不敢想可放個知縣什麼的不成問題吧?」
他倒說得輕巧放個知縣?那知縣都是地方上的父母官雖說是七品芝麻官吧可在一縣之內掌握著生殺大權代表的是朝廷。王鈺經常跟文武官員們說縣是國家最基礎地行政單位知縣是朝廷的柱石人選千萬不能馬虎。為官一任就得造福一方這才能稱得上是父母官。他那兩個侄兒連字都不識知縣的缺要是放給這樣的人還不把一個縣弄得烏煙瘴氣?
吳用聽完頗覺為難心知李吉這是在借題揮向王爺伸手。可這件事情是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王爺絕對不可能答應。自己這裡可不能胡亂應承他。
「公公這個不是本官不肯幫忙。只是你那兩個侄兒恐怕不適宜到地方上任職。」吳用說道。
李吉聽後仍舊不死心:「那不適宜到地方上任職能不能在京裡……」
「呵呵。」不等他說完吳用已經笑了起來。這不是開玩笑麼?地方上都呆不了還想在京裡當官?哪朝哪代有不識字的人作官地例子?
見吳用如此反應李吉再也不說什麼了站起身來一抖衣擺沖吳用拱了拱手:「吳大人後會有期。」
「慢走不送。」吳用捧著茶杯笑容可掬一直目送李吉離開後堂忽然歎道:「這個人留不得呀……」
吳用隨後將此事回報給了王鈺極力主張李吉這個人不能留。眼下西征在即不能節外生枝。再則知道那件事情的四個字只有李吉算得上是外人應該斬草除奸以絕後患。王鈺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有苦難言。因為他有一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地秘密包括最親近的人。
他是從一千多年以後回到宋朝的。換言之他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在兩千零七年穿著阿迪卡怕在球場上往來奔馳成天無憂無慮渾渾噩噩。只有在每到期末的時候才會為如何應對父母的詢問而愁。在老師眼裡他是壞學生在家人眼裡他是敗家子。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鬼使神差被兩個小偷從八樓頂上扔下去穿越到了宋朝來了。改變了宋朝的歷史。
這是這個世界上只屬於他一個人地秘密。他曾經想過要告訴耶律南仙。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隱瞞。
王鈺派出了親信鄭僮前往李師師的家鄉。因為王鈺穿越到宋朝那一年李師師地老家正好生了饑荒當地的百姓許多投奔他方。王鈺變法之後當地官府從其他州縣遷移了百姓過來。但據柴進堂所言仍舊有少許老一輩的人不願意背井離鄉。留在了當地。鄭僮此去就是攜帶銀兩以王鈺回饋鄉里為名將這些人都送走凡是知道李師師家世的人都不能留下。
當忙完了這些。王鈺準備對李吉下手的時候一件讓他寢食難安的事情生了。
深夜。內侍省新任的都都知王歡扣響了武州郡王府的大門。王府地人都知道他是王鈺的族侄門人直接將他領到了王鈺地書房因為下人們知道。一般來講這個時候王爺還沒有入睡。
「叔父侄兒奉命處置李吉但當侄兒帶人到李吉宮中住所時。現他不在宮裡。」王歡一語驚醒王鈺李吉不見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王鈺急忙問道:「宮裡搜過沒有?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回叔父的話宮裡都搜了個遍不見李吉蹤影。侄兒甚至帶人搜查過李吉在宮外地三處住宅他的妾室都說昨天晚上他不曾回家。宮裡的值事太監說最後見到他是昨天下午。」王歡不明白叔父大人為何對李吉如此忌憚。就算走漏了他。又有什麼打緊地?
昨天下午?也就是他被岳飛逮捕之後他還進過宮一次。然後就不見了蹤影。難道是自己走漏了消息他知道活不久矣所以搶先逃跑?應該不會自己沒有經過任何人而是直接下令給王歡而且是今天傍晚才下達的命令他不可能預先得知。
既然不是逃命那就是有意躲起來要對自己不利了?他一個宦官無權無勢如果想要有什麼動作一個會聯合有權力的人。最合適的人選是平東王趙構。趙構割據地方又是趙氏皇族而且對自己有仇恨。
不過如果李吉去投奔趙構恐怕討不到什麼好果子吃。正是因為他的臨陣倒戈才讓趙桓有了今天的結果趙構如果得知是不會放過他地。李吉是個聰明人他不會想不到這一點。那麼既然不是趙構普天之下能談得上有權勢可以與自己一爭長短的就只有一個人了。
「叔父?叔父?
侄兒多領些人搜查京城?」見王鈺魂遊九天之外地小聲叫道。
「嗯?哦不必了這事到此打住你回去吧。」王鈺輕笑道。王歡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是讓殺李吉麼?現在人不見了怎麼反倒不查了?不過王鈺既有命他也不便多問當下辭別王鈺就要回宮。
「哎王歡回來。」王歡突然叫道。
「是叔父還有吩咐?」王歡問道。
「我聽說你小子在宮裡人模人樣的朝中大臣見了你都要禮讓三分沒少得好處吧?」王鈺似笑非笑。王歡一聽心想叔父大人果然是手眼通天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當下老老實實的交待道:「仗著叔父的威風小侄還算過得去過得去嘿嘿。」
「我可告訴你你沾了王字的光別人都讓著你捧著你。凡事不要做得太顯山露水了要是做得過頭了本王可饒不了你。」王歡這個人挺機靈辦事也利索很得王鈺歡心。可王鈺從前還在二千零七年那會兒許多貪官陰溝翻船自己其實沒多大關係反倒是身邊的人壞了事不能不防。
「侄兒謹記叔父教誨。」王歡躬身一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嗯去吧好好辦差。」王鈺揮了揮手走回了書案。李吉失蹤他反而不急了因為他猜得到李吉在誰的手裡。
「有意栽花花不現。無意插柳柳成蔭嘿嘿有意思。」
大宋宣武二年剛過完年王鈺便向趙桓上了《出師表》要討伐西夏。朝中大臣多有反對者但他仍舊一意孤行。趙桓不過是個傀儡只得下旨拜王鈺為西北兵馬大元帥。賜封童貫為副元帥兵征伐西夏。
王鈺以童貫「久掌軍務熟諳西北」為由硬是把年邁的童樞密給拽到了西北。童貫根本推辭不過因為對於西北邊境來說沒有誰比他更熟悉了。先帝即位後就是他總領陝西六路大軍。攻下了橫山。王鈺這個安排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正月十八黃道吉日征西大軍在這一天離開京城前往西北邊境。王鈺已經通過樞密院飛傳軍令。命林沖呼延灼兩部集結待命。又傳令駐守延安府地老將。種師中的大哥種師道集結兵馬等待軍令。而西北邊陲的蘭州歷來兵家必爭之地朝廷在此處駐有重兵。秦鳳路招討使兼蘭州衛戍區指揮使劉焉是三朝元老年逾古稀尚且每餐食肉兩斤使一把吞龍大砍刀。有萬夫不擋之勇當真算得上是當世廉頗。王鈺也通過樞密院給他下達軍令整軍備戰。
這三處兵馬分別位於太原方向延安方向蘭州方向恰巧環繞各個西夏東部邊境直面西夏境內地西平。西涼夏州三處重鎮。王鈺此次出征。林沖呼延灼是其嫡系按理說他應該在東線督軍坐鎮指揮。但出人意料的是王鈺卻決定到延安府坐鎮。他給出的理由是延安府直接面對西平再往前推就是西夏的都城興慶。他要親領中路大軍擊破興慶府踏平賀蘭山。
王鈺既然在中路督軍自然也要拉童貫一起。童貫對此並沒有表示任何異議一切聽從王鈺軍令。
王鈺命尚同良孟詔兩位副相全權處理政務又命吳用留守京城。遣秦明索二將擺運大批軍械火器馳援林沖呼延灼兩部。自帶關勝董平徐寧種霸岳飛宗澤等將提十萬雄兵準備開進延安。
武州郡王府大廳之上耶律南仙全副掛披英姿颯爽正替王鈺整理著裝。披上唐倪寶甲戴上紫金冠腰束獸頭連環帶足蹬步雲金履靴。一領鮮紅的五爪金蟒戰袍煞是威風腰間掛著那把當初在幽雲前線斬將奪旗的鑌鐵寶刀。
王鈺的目光一直望向遠處雄姿英耶律南仙替他收拾整齊後從頭到腳一陣打量讚不絕口:「威武雄壯銳氣逼人。」
此時童素顏與紅秀從裡間轉出要替王鈺送行。正好聽到耶律南仙這句話隨即接口道:「我雖然看不見但可以想像官人今日必定是英姿勃勃殺氣騰騰。」
「哈哈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不要欺我書讀得少這篇《鄒忌諷齊王納諫》紅秀可是給我讀過地。」王鈺喜笑顏開興致不錯。
眾人皆笑童素顏上前說道:「官人此次出征定能旗開得勝大破西夏。為妻當在家中為夫君祈福願我大宋兵威橫掃天下。」
若是往常王鈺聽到這句話必定滿心歡喜。可這一次卻不知為何僅淡淡一笑未予置評。仔細端詳著童素顏那張白璧無瑕的臉王鈺忽然覺得有些愧疚。可那號令天下群雄俯地權威是每個男人都不能拒絕地。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是天道啊。
「素顏啊這次我去西北要不要給你帶些什麼回來?」王鈺的聲音很溫柔。
「不必了你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帶回來就是給為妻最好的禮物。」童素顏一縮脖子笑得很甜一如當初王鈺在尚儒書院認識她那個時候。
王鈺沉默了她太善良善良得讓自己有負罪感。他不想再呆下去一掀戰袍對耶律南仙說道:「南仙走吧。」
耶律南仙點了點頭與童素顏告別後者再三叮囑要把王鈺照顧好。天氣冷要注意多穿些衣服行軍在外飲食一定要注意。最重要的就是千萬不要讓王爺到前線他武功那麼差強人意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得了耶律南仙一一應承下來。
「官人。」王鈺已經走出了正廳背後童素顏突然叫道。
「父親他年紀大了如果有什麼不周不到的地方請你多多包容一些。」
王鈺沒有說話頭也不回的踏出了王府。「素顏對不住了我放得過你父親他放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