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遼帝耶律延禧命遼國同知樞密院事,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代表遼國,與宋使談判歲幣事宜。這耶律大石,是遼國宗室,遼開國皇帝嫡系子孫。在遼國朝中素有威望,皇帝一直猜忌他,所以授以虛銜,束之高閣。
兩國使節在遼皇宮開仁殿談判,遼人寸步不記,要價兩千萬,一個子也不少。而王鈺也是一口咬定,要兩千萬,門兒都沒有。談判陷入僵局,至晌午時分,兩國使節罷談,耶律大石邀請王鈺共進午膳。
那耶律大石在談判桌上雖然強橫,但是公事一畢,便盛情相邀。兩位使節步出開仁殿,耶律大石站在殿門口,指著殿下廣場上,威武不凡的軍士對王鈺說道:「宋使,我大遼兵馬可算雄壯?」
「遼軍,迅疾,頑強之兵也。」王鈺隨口答道,這句話,是朱夫子遺作《上皇帝萬言書》中的語句。此時見耶律大石問起,便信手拈來。耶律大石頗為自得,又請王鈺下殿同出。
剛走上廣場,遠遠望見一隊人馬疾步而來,待走得近時,王鈺才發現,這竟是一隊女兵,刀劍盔甲,鏗鏘作響。為首那名女將,身披重鎧,腰挎長刀,不愛紅妝愛武裝。遼國女子,相較宋人而言,五官更為深邃,立體,有一股異域風情。而眼前這名女將,似乎兼得南北人種的優點,五官深邃而嬌美,皮膚白皙,個頭竟與王鈺不相上下。
「父親。」那女子行走耶律大石面前,拱手行禮。耶律大石微微頷首,指著王鈺說道:「女兒,見過宋使。」
那女子抬頭打量著王鈺,後者也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好一個巾幗紅顏。與大宋國內那些溫柔嬌小的美女相比,自有另一番風味。遼國在這一點上與大宋不同,他們出過一個女中豪傑蕭太后,是以婦女在國中不似宋朝那般地位低下。
「見過宋使。」那女子面無表情說了一聲。王鈺還禮,轉頭向耶律大石問道:「她是耶律大人的女兒?」
「呵呵,這是小女南仙,蒙聖上抬愛,授官戰凰營指揮使,統領女軍。」耶律大石對這個女兒似乎引以為傲,說話時,語氣十分得意。
王鈺微微點頭,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好,婦女能頂半邊天。」耶律南仙聽到這句話,神色詫異的望了王鈺一眼。耶律大石囑咐耶律南仙忠於職守後,領著王鈺離開了。
王鈺走出沒幾步,又回頭望去,正看見耶律南仙也扭頭看他。兩人鬧了一個臉紅,匆匆離去。
第一天的談判毫無進展,王鈺回到驛館,苦思對策。聖上有旨,要盡量壓低價碼,而且要盡可能的拖延時間,談得越久越好。但是看耶律大石的態度,似乎是想早些把事情談完。這可有些難辦了。
「大人回來了。」剛進驛管,韓毅迎了上來。王鈺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逕直向裡走去。韓毅跟在身後,又說道:「大人,有貴客來訪。」
「誰啊?」王鈺問道。
「遼國御史中丞,蕭凌統,就是昨日大人於延仁殿舌戰群官時,出言相助的那位。」韓毅說道。王鈺不覺有些疑惑,他來幹什麼了?不過這是人家的地盤,不可托大,於是王鈺一整衣冠,走了進去。
「喲,蕭大人,稀客啊,本使迎接來遲,不要見怪。」王鈺一進去就拱著哈哈。蕭凌統正坐在客位上,見王鈺進來,起身相迎。兩人寒暄了幾句,分賓主坐下。
「不知蕭大人來訪,有什麼貴幹?」王鈺知道,這些當官兒的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乾脆自己先問出來,免得兜***。可這位蕭御史似乎還真的沒其他事,只說是自己一向仰慕中原文化,特來看望宋使。
看望個鳥,誰都知道我王鈺胸無點黑,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你仰慕中原文化仰慕到我身上來了,這不是活見鬼嗎?
「大人年紀輕輕便作到如此高官,日後榮華富貴,不可限量啊。」蕭凌統繼續山南海北的胡扯。王鈺也有耐性,陪著他胡吹亂侃。
終於,蕭凌統耗不過王鈺,若有若無的點了一句:「大人此番出使,對壓下價碼,可有信心?」王鈺正端起茶碗,聽他這一句話,手停住了,他怎麼會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轉念一想,也對,如果不是想壓下價碼,何必派使團來談判?
於是把茶碗一放,拱手道:「本官身負皇命,只是貴國耶律大人咬定兩千萬不放,讓本官很為難啊。希望蕭大人能替本官在你家皇帝面前,多多進言。」
蕭凌統站起身來,朗聲笑道:「我聽人說,大宋每年的稅收,少則五六千萬,多則七八千萬。這區區兩千萬,似乎不成問題吧?」
王鈺聽到這話,心裡直罵娘,我家掙的錢憑什麼白白送給你們?娘的,這外交官當得,還是咱領袖說得好啊,弱國無外交,不然也不用受這等鳥氣。
「呵呵,蕭大人這話倒叫本官有些難堪了。我朝稅收雖然不少,可又要送你們,又要送西夏,國家的俸祿,河工,軍費,賑災,哪樣不要錢?說句難聽的話,就是現在,也過得緊巴巴的,咱們皇上都穿補丁褲子呢。」王鈺這話,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了,開玩笑,皇帝都穿補丁褲子?
蕭凌統見時機差不多了,輕咳兩聲,又坐了下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而說道:「進言嘛,也不是什麼難事。咱們畢竟是鄰居,雖說多年爭戰,但是唇齒相依,貴國有難處,我朝也應該體諒才是。只是朝中當權的大臣們,一心挑起兩國爭戰,蕭某就是想替王大人你說話,也是托不到人啊。」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很明白了,這傢伙今天就是伸手要錢來了。王鈺不禁有些鬱悶,昨天見到這小子為自己說話,又長得人模狗樣的,還真以為他是一個俊才。沒想到徒有其表,得,看來天下到處都有一樣,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兒。
「呵呵,這個好辦,這個好辦,來人啊。」王鈺叫道。
旁邊伺候的紅秀上前躬身道:「大人。」
「去取一千兩銀子來,敬送給蕭大人,買杯茶吃。」王鈺這回出手可算是大方了,一千兩銀子,別說是吃杯茶,就是開幾十家茶館也綽綽有餘了。
紅秀正要進屋去拿銀子,卻聽那蕭凌統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大人看來是當官兒當慣了,這出發叫化子,還真是大方。」
王鈺見他突然變臉,心裡也是大為不爽,略一遲疑,伸出兩個手指頭:「兩千兩!」
蕭凌統又哼了一聲,索性端起茶杯,津津有味的喝起茶來,王鈺把心一橫,足足伸出一隻手掌:「五千兩!去拿來!」這次出使,戶部撥款不過一萬二千兩,路上花銷了一些,這孫子就是拿去一大半,我靠,還以為只有中國出貪官,媽的,這孫子比我黑多了!
「大人既然如此小瞧於我,本官就此告辭,大人留步!」蕭凌統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憤而起身,怒氣沖沖的向外走去。
他剛走到大廳門口,副使韓毅突然把手一伸,輕笑道:「大人何必動怒?萬事好商量,請大人安坐,我與王大人有話要說。」蕭凌統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韓毅走到王鈺身邊,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與他一齊步入裡間。
來到韓毅房中,只見床角處,堆放著幾口鐵皮大箱,料想應是使團日常用度之物。
「大人,卑職已經打探過,女真人攻勢兇猛,遼軍節節敗退。遼帝前年御駕親征,結果被打得大敗而回,黃龍府被攻克,就連上京等地,也相繼失陷。此時,大遼國內局勢不穩,朝中大臣分為主戰主和兩派,主戰者建議兩線用兵,以強要歲幣為由對我大宋發動攻擊,如果我們同意兩千萬的數目,他們正可充作軍費,對付女真人。主和的雖然反對兩線用兵,但也同意向我朝索要兩千萬歲幣。」
「而這個蕭凌統,乃是已故蕭太后的族人,官拜御史中丞。他既然如此明目張膽索要賄賂,我們不妨給他,請他上下打點,把價碼盡量壓得低一些,你我也好回朝覆命。」韓毅一席話聽得王鈺驚訝不已,本以為這位武官不是過勇武之輩,不想還有如此心思。
「可你也看見了,這孫子獅子大開口啊,五千兩白銀他都不放在眼裡。」王鈺從韓毅攔住蕭御史時,就已經猜到,他可能會有辦法,於是故意拿話套他。
果然,韓毅聞言一笑,走到床角處,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只見箱中全是黃澄澄的金元寶,看得人眼花繚亂。韓毅又打開一個箱子,卻全是珠寶玉器,古玩字畫。
「大人,出發時,聖上將這些金銀珠寶交於卑職,囑咐但有需要,儘管使用,現在不正是時候嗎?」韓毅見王鈺看得目瞪口呆,在一旁笑道。
王鈺心思,金銀倒是不心疼,可那些古玩字畫,將來都是國寶級的文物啊,怎麼能輕易送人?也罷,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花出去的是小錢,掙回來的是大錢。操,也不對啊,那哪是掙,不過是在白送的錢裡面壓下來一部分而已,媽的,穿越到大宋真是憋屈!
當下,兩人從箱中撿出大約一萬兩黃金來,包在包裹裡,王鈺費力的提著,剛踏出中門,猛然想到:我是正使,韓毅是副使,趙大嫖客為什麼把事情托付給他?看來,在皇帝的心中,還是不信任自己的。韓毅今天能搞出幾箱金銀珠寶出來,明天說不定又得掏出什麼密旨,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真沒錯,看來得早作計較,自己這條命可不能讓別人抓在手裡,哪怕他是皇帝。
「王大人,怎麼了?」韓毅見王鈺走神,在背後叫道。王鈺方才醒悟,哦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將那一包金元寶放在蕭凌統面前,王鈺呼了一口氣,微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請蕭大人多方打點,如果不夠,儘管來拿。若能玉成此事,本官自當重謝。」
蕭凌統伸手提了提那包裹,又在上面摸索了一陣,突然拱手笑道:「倒叫宋使見笑了,只是如今沒錢,誰會幫你辦事啊?兩位大人請放心,蕭某回去便疏通關係,上達天聽,希望貴我兩國,永結睦鄰之好,就此告辭,留步。」說完,提起那包金子,扭頭就走。
韓毅一直送出門外,回到廳裡,卻聽見王鈺在那裡罵娘:「娘的,拿了錢跑得比兔子還快,哪朝哪代都有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