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騎士999 第一章 第15話 心中默念看不見的利刃
    驕陽似火。

    在街中央,戳著因飽飲鮮血而變得黑紅的柱子,上面用繩索縛著一個不能再被當作活人、卻也不能被稱作“屍體”的東西——他身上已經沒有一樣突出的東西,被血染紅的森森白骨,讓這炎炎烈日下也飄蕩著幾分寒氣。如若不是胸口還微微起伏、心髒還在跳動,簡直沒人會相信宛若骷髏的他的身上,還有生命存在。

    經過三天非人折磨,3357刀的苦難歷程即將走到盡頭。

    張懷忠的腦海中已經沒有別的意識,只有壯志未酬的深深怨恨,還在熾熱燃燒。可是,深被愚忠思想毒害的他,直到此刻還抱著那個可憐的幻想——皇上是受了大太監魏岷的蒙蔽,一時糊塗,才會下令誅他九族;卻不明白剛愎自用的昏庸皇帝早就忌憚他功高蓋主,就算沒有奸人、讒臣唆使,也要奪他兵權。

    受了蒙蔽的京城百姓們麻木地看著這一切。其實說麻木也有不太對,畢竟,凌遲,為市井小民百無聊賴的平淡生活中增添了色彩,這可是不少人“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能看到如此精彩的行刑,是天子腳下的他們值得驕傲的地方,也是將來走到閉塞之地用以炫耀的談資。“嘿,你們可沒見過……”也許,就是這麼開場的吧?幾兩老酒下肚,暈暈乎乎中,他們就找到了說書人的感覺。

    人群中偶爾也會有一兩聲歎息,卻不是惋惜張將軍的遭遇,而是自認為行家、喜歡對劊子手手法評頭論足的人嫌刀慢。

    “三千三百五十七!”就在劊子手帶著勝利的口吻,興奮地數著最後一刀,准備斬下張懷忠高傲的頭顱時,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沖破人群,跑入了刑場。他不顧圍攏上來的官兵,再也忍受不住胸中的悲憤,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大聲驚叫著,再度從那個可怕的惡夢中醒來,張星虎發現,淚水已經沾濕了枕頭。下床來到洗手間,站在鏡子前,望著鏡中兩眼通紅的自己,他感到一陣陣來自內心深處的痛楚:“我還是不能忘卻呢……”

    來到這個所謂的“平行世界”後,他讀了很多書,拼命把各種知識塞進自己的頭腦,也了解到這裡的歷史中,那個叫做袁崇煥的人的悲劇。

    “他比我父親更可憐呢,不僅死得冤枉,而且就連他一直拼命保護的人都不理解他……”他對充當幫他適應這個世界的老師角色的那個人歎道。

    那個看上去只比他大兩三歲的少年,攏了攏一頭蒼白的頭發,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不管在哪裡,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悲劇總是那麼相似。野心、貪婪、自私、嫉妒、憎惡、怨恨……內心中的邪惡,是比毒藥還可怕的東西,將災難的種子播撒在不能互相理解和信任的人群中,然後用毀謗、謊言、陰謀詭計作肥料,使得災難滾雪球一般壯大,直到將一切都無情地毀滅。不,並不是全都毀滅,剩下的是依舊是野心、貪婪、自私、嫉妒、憎惡、怨恨——罪惡的源頭、災難的種子。它會繼續在人類的心中萌芽滋生,一切都會周而復始。”他辛辣的言語中充滿諷刺意味,渾身上下散發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直到現在,張星虎還清楚地記得那段話中的每個字,還有少年那冷酷的眼神。他突然發覺,他不知不覺中也模仿了這眼神。

    “不能忘卻的過去、無法隨時間而消逝的仇恨,這就是你的力量。不過,這力量是很強大沒錯,但它也是一柄雙刃劍,在消滅敵人的同時,也蠶食著真正的你。其實,守護,並不只有毀滅這唯一途經。”M先生說出這番話時,決非戲言,而是鄭重其事的警告。

    “但我已經走上不歸路了。我不會迷茫、不再歎息,唯有沿著它走到盡頭,燃盡最後一點力量。就算我的結局是毀滅,也要讓邪惡毀滅在我前面!”這就是他當時的回答,也是他一直恪守的信條。

    自從那天起,曾經懦弱、因為孤立無助而戰栗的張星虎就已經不存在了,不,是“應該不存在”了。是他自己親手抹煞了另一個自己的存在,只是,也許並不徹底。

    用冷水洗了把臉後,他走出位於地下的房間,來到街上,讓夜晚冰冷的空氣沖入鼻腔,直達大腦,驅散企圖纏繞在腦海中的陰影。

    此時已是深夜,蕭瑟的冷風吹拂著他的臉龐,讓他感到一陣寒意。不,這寒意絕不是風所能帶來的……

    一個人從背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嬌怯怯的女子聲音問道:“小朋友,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他默默感應那力量,一副圖景逐漸在腦海中形成,並變得越來越清晰。與此同時,記憶的倉庫也被打開,記憶的指針自動檢索著相符的條目。原來,是她……

    “問可以,但你要先聽我講一個故事。”他停住腳步,面無表情地答道。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難以決斷,不過最後還是勉強同意了:“好……好吧。”

    “從前……”他開始講起來,一絲冷笑從嘴角閃過,冷得就像就像這夜晚的風。“有個女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容貌,正是她引以自豪的有力武器之一。可是歲月無情,彈指間,紅顏已老。風姿不再的她不甘心,還希望讓‘捷徑’的大門在她面前繼續敞開。恰巧當時盛行‘人造美女’,看著那麼多丑小鴨變成白天鵝,在鏡頭前出盡風頭,她來了靈感,於是也跑去做整容手術。可惜……”

    “不!求你、求你別再講下去了!”聽到這裡,那個女子突然淒厲地叫了起來。

    “不,我要講下去。”帶著冷酷的笑容,張星虎繼續緩緩說著,“可惜她的手術失敗了,她不僅沒拾回逝去的歲月,反而連相貌平庸的女人都算不上。丑八怪,就是人見人怕的她的新代號。自己的怨恨、後悔、羞愧,以及世人鄙夷、懼怕、嘲諷的眼光,使她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於是,她選擇了自殺。但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強大的怨念使她變成了妖魔,在深夜四處游蕩。”說到這裡,張星虎稍微頓了頓,然後逐漸加快語速:“你本來要問我‘我美嗎?’,對不對?如果我說‘不’,或是因為畏懼而不肯回答,你就會殺了我;而若是我違心地答“美”,那你就會現出丑陋的臉,然後將我的臉也撕扯成你的樣子。”他猛地轉過身來,用帶著刺骨寒意的炯炯目光逼視著那個因為被無情戳穿真相而顫抖的女鬼。

    “你……你究竟是什麼?”尖厲的聲音從一直開到耳根的大嘴中迸出,一大一小兩只眼中閃爍著綠色的凶光。

    “我名白虎,咆哮於大地的白虎,撕裂邪惡的利爪!”張星虎的身體在轉瞬間變成了白虎的樣子。

    女鬼臉上頓時變色,扭轉著,化作一陣黑色的旋風,逃向另一邊。

    “別想跑!”張星虎追了上去。

    奔跑起來追得上疾風,他對自己的速度很自負。但當他轉過街角時,卻發現“啪”的一道閃光過後,黑色旋風竟然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身穿白襯衫黑褲子、帶著老式黑邊框眼鏡,斜挎著黑色攝影包的文弱青年,手裡拿著一部高端數碼相機,正按動相機背後的按鈕,從LCD上欣賞自己的作品。“還不壞!”他的得意溢於言表。

    “是你封印了女鬼!?”張星虎警覺地問。

    “是呢,接下來……就輪到你了!”青年眼中充滿必勝的自信。他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張黑色背面的卡片,對著張星虎微微一笑,將卡片從側面插入數碼相機,對著前方按下快門。

    “Gateopen!”一座漆黑的大門突然降臨在路中央,將他們分隔在門兩側。門的外形有點像古代中國的城門,但門前沒有漢白玉石獅,而是戳著美洲風格的石刻豹子;靠牆戳著希臘風格的圓柱,柱子間空出的牆上鑲嵌著文藝復興時期的浮雕;城門上沒有箭樓,而是日式城堡的樣子。不過這些還都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城樓上掛著一個鍾盤印有羅馬數字的掛鍾!這門簡直是一個大雜燴!

    就在張星虎打量這門時,青年將眼鏡摘下扔在地上,然後還狠狠踏上一腳,沒有血色的蒼白臉上,竟然充斥著黑黃的戾氣。他將相機胡亂塞到挎包中,一攥拳,朝大門跑來。原本空無一物的門洞間,突然彌漫著妖異氣息,無數扭曲的面孔浮現於門的表面。在那些死氣沉沉的面孔上,無數雙布滿血絲、滿懷憤恨的眼睛緩緩睜開,無規律地亂轉幾下後,突然齊刷刷地瞪向張星虎。

    城樓上,時針、分針飛速旋轉著,最後在重疊在12點,渾厚的鍾聲“當當”響起。就在鍾聲響起的同時,所有眼球一齊射出,鋪天蓋地襲向張星虎。

    張星虎雙手交叉在胸前,啟動MirrorCoating防御,身體表面上迅速展開了一層銀色的薄膜,保護他在眼球暴雨中安然無恙。

    鍾聲敲過12下便戛然而止,整座大門,連同妖氣一同消失。攝影青年已經穿上了一件顏色火紅、背後有四個小翼的厚重機械鎧甲,從門洞內走出。

    “是渾沌的力量!”識別出敵人後,張星虎並不抱有愚蠢的憐憫,一上來便用盡全力。他從腰間抽出婁金狗的卡片揮了出去,叫道:“開神!”卡片展開後,分成兩道金光,集中到他兩只手套上,手背上頓時伸出金燦燦的利爪。與此同時,他也加速沖了出去。

    “XSlash!”一個金色的X,如同切裂夜空的流星,飛速劃過渾沌騎士的身前,在其背後十幾米後才停了下來。金光散盡,張星虎甩甩手,站了起來,轉頭去看那渾沌騎士。另一個金色的X依舊停留在紅鎧甲之前,閃動幾下,突然崩碎;卻並沒有如預期一樣,將鎧甲連同裡面的人一起切開,只是留下了並不太深的爪印和焦灼痕跡。

    “你居然弄傷了我的新鎧甲!”摸了摸胸前的X型爪痕,渾沌騎士的聲音帶出了些許怒意。而張星虎卻非常驚訝,驚訝過後,心中隱隱升起不安。

    戰場上瞬息萬變,容不得半點猶豫。就在張星虎決定不了下一步行動策略時,渾沌騎士胸前的裝甲突然向兩側張開,露出了裡面的內藏式機關炮。兩門機關炮旋轉著,吐出火舌,把白虎進一步逼退。趁此機會,渾沌騎士又從腰間摘下數碼相機,換裝上長焦鏡頭,插到右臂的連接座上。他伸直右臂,將模式轉盤撥動到Cannon(加農炮),通過取景窗瞄准白虎,然後按動快門,一道妖異的光束從鏡頭中射出。原來,俗稱“大炮筒”的長焦鏡頭竟然真可當作炮筒來用!

    張星虎向側面一閃,幻化出無數殘影。這下本可以躲開鏡頭中筆直射出的一擊,但不知怎的,妖異的光束竟然在空中轉彎,追上了張星虎,並從諸多殘影中找出了他的真身,重重擊上。

    張星虎只覺得渾身過了電一般,麻軟無力。雖然他忍住不叫喊出來,但是行動明顯受到影響,沒走幾步,便跌在地上。

    “看哪,小老虎快動不了了!你恐怕還在奇怪吧,‘我是怎麼被打中的?’哈哈,告訴你,剛才打中你的炮彈就是你沒逮到的那女鬼變成的!雖然她完全湮滅了,但她的怨恨會籠罩在你身上、蠶食你的力量!哈哈哈哈!”渾沌騎士開心地大笑起來。

    “休想!”張星虎解下繞在腰間的虎尾,運起匆忙聚集的殘存力量,朝他抽了過去。

    渾沌騎士一把抓住虎尾:“還沒發覺嗎?你的力量已經衰弱了!”說罷,他甩開虎尾,將數碼相機的模式轉換為Absorb(吸收),然後重新選了一張封印有專門用長發勒死人的女鬼的照片,按下快門。一道暗紅色的能量流從他右臂傳導到左臂,然後變成無數黑色細絲從手腕噴出。張星虎被那些黑色細絲死死纏住,越是掙脫,越是勒得緊。

    “別作無畏抵抗了,這是長發女鬼的怨氣凝成的發絲,會一點一滴地抽干你的力量呢!”渾沌騎士奸佞地笑著,“不過在此之前,我會先送你一程——嘗嘗零距離全彈射擊的滋味吧!”說著,他肩上、胸前的護甲紛紛彈開,露出各個黑洞洞的炮口,還有密密麻麻排列的彈頭。

    “我不會放棄!就算沒有希望,我也會用雙手去創造!”張星虎心中在吶喊。他忍住割裂肌膚的痛楚,咬牙將詭異的發絲撐開一點,伸手從腰間卡匣抽出奎木狼的卡片,然後叫道:“開神!”

    月光下,青色的巨狼仰天長嘯,哀鳴一般的長吟,劃破寂靜,傳遍大街小巷。狼嚎與鬼哭,總是聯系到一起,不過今天,它將是呼喚勝利的號角。

    “呀!!!”張星虎怒吼一聲,用盡全力,穿過展開在空中的蒼色狼之印記,猛地撞向毫無防備的渾沌騎士,一直將他推過整條街,重重撞到牆上。

    生存的渴望,就像那看不見的利刃,劈開絕望的壁壘,無情地渾沌騎士將刺穿。

    “不可能!”勢在必得的他不相信已經陷入無望境地的張星虎會有這麼有力的反戈一擊,但驚訝沒有維持多久,他就發覺了更糟糕的事——借助奎木狼的力量,張星虎的鎧甲如同刺蝟一般,遍生了獠牙般的冰冷黑色利刃,輕而易舉便刺透了他的鎧甲。

    他連忙切斷纏繞張星虎的發絲,然後咬牙將張星虎推了出去。“啊!!!”拔出利刃的疼痛讓他慘叫一聲,遍布鎧甲的大小洞孔中,血流如注。不知所措地顫抖了一陣,他突然大叫一聲,跑了出去。

    張星虎好不容易才掙脫所有纏繞在身上的發絲,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著,卻再也提不起力氣追趕,只得眼睜睜看著渾沌騎士跌跌撞撞跑向街的另一端,消失於黑暗。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多遠,魏軍策終於腿腳一軟,跌倒在地。

    如同鏡子破碎一般,火紅的鎧甲破成無數碎片落在地上,很快蒸發一般消失不見。黑色數碼相機也跌落在地上,零件散落一地。但不幸的是,白虎渾身獠牙般的利刃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口並沒有隨鎧甲消失而消失,依舊汩汩冒著黑血。

    “我的身體……”十分虛弱的魏軍策一只手扶在牆上,勉強支撐起來,另一只手向胸前一摸,只感到一陣粘濕。顫抖著將手挪到路燈光下,他不但看到了滿手黑血,也聞到了刺鼻腥臭。

    “不!!!”他絕望地大叫起來。

    皮靴“嗒嗒”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中響起,那個給了他相機的人緩緩走了過來。

    魏軍策仿佛見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連忙伸手呼喚道:“救我!”

    “救你?為什麼要救你?我只是來取回該取回的東西的,至於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這夜晚顯得格外妖艷的胡薇笑道,彎腰從數碼相機的殘骸中找出那張黑色的卡片拾起來,在他眼前抖了抖,放入懷中。

    “求你……救救我……”魏軍策跪下來,抓住胡薇的皮靴,苦苦哀求道。

    “去死吧!”胡薇甩開他的手,還狠狠踹了一腳。

    魏軍策的手就在這一踹中“啪嗒”一聲斷掉了,好像那根本不是手,而是疏松酥脆到極點的朽木。接著,他身體的其他部分也紛紛解體,頃刻間便化成一堆灰燼。數碼相機的殘骸也爆出一團慘綠的火焰,燃燒起來。

    “可憐的人類,自以為能駕馭凶獸,結果連被凶獸搾干了還不知道呢……”胡薇冷笑著歎息一聲,隱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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