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唐的話很沖,眾多兵將無不變色。楊春的面色變了變,卻又恢復了平和。他理解劉唐,畢竟能全殲百名遼兵,在邊郡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因為步兵移動緩慢,結果造成了到嘴的肥肉跑掉,這事情放在誰的身上,誰都不會感到高興。
楊春微微思量了一下,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劉唐,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輕輕上前道:「哥哥,這次大戰,我們雖然佔了點小便宜,可是我們可能損失的更多。遼人未必會嚥下這口氣,若是他們興兵攻打雙港寨,我們又如何自處?」說到此處,楊春眉頭皺得愈緊。
劉唐聽了楊春的話,勃然大怒道:「你說的是甚麼話?難不成我堂堂八尺男兒,居然要躲在城牆之中看著同胞子民任外族欺凌不成?是我愚蠢,還是你糊塗,莫非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年上山落草是為了什麼?難道在你的眼中,那區區官位比起替天行道四個字還要重不成?」
說到此處,他面色通紅,鬚髮皆張,他咬牙切齒的道:「你著廝端的可惡得緊,難不成你覺得我立了大功,心中不平不成?你放心好了,這區區功勞,我還不放在眼裡,你如果想要,只管拿去便是……」
劉唐的話委實傷人得緊,梁山一夥強人,無論如何,都是兄弟關係,他這般說法,倒似楊春欲與他搶功勞一般。
楊春便是脾氣再好,被劉唐這番搶白,心中又如何不怒?他眼睛一下子瞪將起來,死死的盯著對方,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手中的大砍刀被攥得緊緊的,似乎隨時都可能砍將過去一般。他的頭髮也隱隱有豎起來的樣子。他惡狠狠的盯著劉唐,過了好一會。方才平復下來,緩緩出了一口長氣,手中的刀也放了下來。
他看著劉唐,苦笑了一下,輕聲道:「遼人犯邊,所擄者不過三五百人罷了。可如今邊釁一起。則戰火連綿不斷。百姓遭戰火者,怕不得成千上萬!我等初被招安,滄州一地,雖有強兵兩萬,但多為新兵,未曾訓練,不知強弱。更兼朝廷素來反對招惹遼人。如今你這一打不要緊,從此以後,怕是我等盡淪為炮灰了。」說罷。他催促座下戰馬,緩緩離去。他手下三百人馬見主將如此,也都跟著退了回去。
劉唐看著楊春落寞地背影。眉頭輕輕的皺了一皺,他仔細思量一番,竟然覺得楊春所言,頗有道理。梁山眾人被朝廷招安,雖然也被封了不小的官職,但一個個心中對朝廷都提防得緊。如今他這一打遼人不要緊,雖然出了心頭一口惡氣,但一則給朝廷那幫人攻擊的理由,二來怕是這滄州從此永無寧日了。若是日後梁山的老兵拼得光了,自己可真成了梁山罪人。
他想得明白。心中也煩悶得緊,氣哼哼的看了一眼左右,重重地將手中已經多了十幾個缺口的戰刀扔到了地上,吩咐手下收拾戰場,自己急匆匆的奔著泥沽寨去了。
卻說這楊春回到寨中。更不遲疑,急親筆寫下一封書信,派手下八百里加急,送到滄州府秦風手上。他又命令手下兵馬整備兵器鎧甲,準備廝殺。他此時將諸般事情想得分明。遼人若是不來。則證明逃走那人地位不過爾耳。若是遼人大舉進犯。雙方少不得一番大戰。此事固然不至於上升至國與國的衝突,但失敗的一方。少不得拉出替罪羊來。梁山很有可能成了倒霉者。
劉唐趕回寨中,卻見寨中一片忙碌,數百號人馬正在調試投石機和床弩,又有百十號人馬裝載火箭。他知道火箭這種兵器,朝廷對各路兵馬的裝備控制極嚴,火箭這種勉強可稱之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防守利器配給極少。所以滄州的火箭,多是自家製作的。不過各寨也只有三十架左右,往日裡都當成寶貝一般,今天一股腦地推將出來,看樣子真是準備大戰。
劉唐眉頭皺得緊緊的,催馬上前,用馬鞭指著正在忙碌的楊春,大喝道:「楊春,你在幹什麼?誰給你地權利,讓你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誰才是這泥沽寨的知寨嗎?」
楊春看了劉唐一眼,苦笑道:「哥哥,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這等心情——如今可是火燒眉毛了啊!今天這場仗,我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我本想將那伙遼人驅逐出境,也就是了。可沒想到我們打了個勝仗,這讓遼人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如今只能看今日那人在遼國的地位如何,若他地位極高,又或是有足夠高的靠山,則雙方衝突誓不可免。若是那人在遼國不過普通一員,則滄州或可免得一場邊禍。」
劉唐聽罷,輕輕點頭,眼中多了絲了然之色。他微一遲疑,問道:「此等大事,可向秦知府稟報?」
楊春聽了,急道:「如此大事,我怎敢遲誤,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向秦知府稟報,讓他知道此事,早做準備。或在州府,或在朝中,走好門路,免得我們一番浴血,反倒落了不是。哥哥放心就是,」
劉唐聽罷,不置可否,心中卻是老大的不願意。再怎麼說來,他也是一寨的寨主,是泥沽寨的主官,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得先經過他的同意不是?可是這楊春一回來就繞過了自己這個上官,向秦風稟報,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裡。這固然有事急從權的意思,可他心中,大概真未曾將自己這知寨放在眼中。他心中不快,卻又不好發作,只是輕輕點頭,隨即督促泥沽寨周圍百姓小心防備,一有事情,便撤入寨中不提。
這邊耶律嚴催促座下戰馬,一溜煙似地趕回了兵營,守營的將領見了他這般模樣,不禁吃了一驚,百餘人馬出去打穀草,怎地回來這點人來?他知道事情有變,急上前詢問,還未及開口,耶律嚴脫口道:「禍事了……」話音未落,整個人卻跌落在地,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