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野七咒 第八章 第八章 之四
    水憐花右手袖中早藏了一把匕首,衣服一分開,匕首滑出,就勢去心口一劃,立將胸腔劃開,匕首一旋,伸手進去,竟將一顆心臟血淋淋托將出來,眾盜驚呼聲中,她左手早一把扯開了盆上蒙著的黑紗,但見盆中有半盆水,盆子中間高突出一塊石頭,石頭上竟坐著一個女子,這女子約莫有拳頭大小,全身赤裸,上半身和一般的女子無異,長髮披肩,五官如畫,玉乳雪然,但下半身卻是一個魚尾。這女子身前,立著一架豎琴,黑紗一揭開,這女子雙手齊動,彈起琴來,同時張口,喝起歌來。歌聲入耳,雪槐心中情不自禁一跳,彷彿那歌聲上帶有勾子,要把他的心勾出來。

    「鮫女魔音。」藍鯨大叫出聲:「大家快把耳朵塞起來,快退出去。」他叫著,同時雙手舉起去塞自己耳朵,但手舉到耳朵邊上,卻怎麼也塞不進耳朵眼裡去,他雙手顫抖,臉露痛苦之色,他心中明白,必須塞住耳朵,但那鮫女的歌聲卻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讓他忍不住想要再聽一會兒。

    雪槐曾聽老人說過,大海中有鮫女,喜歡喝歌,歌聲具有奇異的魔力,能勾人魂魄,出海的漁人若是碰巧撞上,必為歌聲所迷,情不自禁的駕船尋找歌聲來處,最終撞礁溺海而死。

    「怪不得烏長鬚不怕揭開盆子,原來盆中藏著的不是毒物而是鮫女。」雪槐心中閃念,默念無唸咒,心頭立趨清明,這時廳上所有人都是一臉癡迷之色,藍鯨雖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卻仍抗拒不了鮫女的魔音。

    水憐花剖胸取心,已然無救,雪槐心中慘痛,卻也只有強自克制,撥出背上長劍,要劍劈鮫女,救下群盜再說。劍剛出鞘,鮫女琴聲卻忽地一啞,琴聲斷,歌聲便也斷了,隨後琴聲又起,但時斷時續,歌聲便也時斷時續。

    雪槐心中大異,急凝目看去,頓時明白了,原來水憐花右手托著的心臟就放在鮫女頭頂正上頭,鮮血不絕流下來,落在鮫女頭上和豎琴上,粘綢的血糊了鮫女一身,也沾住了豎琴,鮫女彈不動豎琴,便也唱不了歌。

    水憐花竟以心中之血,破了鮫女魔音。

    明白了水憐花剖胸取心的真意,雪槐心中氣血翻騰,看向水憐花。

    水憐花已閉目而逝,臉色出奇的平靜,嘴角甚至還含著一縷微笑,那微笑是如此的美麗,便如春夜鮮花綻放的剎那。

    「憐花,憐花,不愧你有夕舞之容,果是並世無雙的奇女子。」雪槐眼中熱淚湧出,同時轉眼看向烏長鬚,眼光若有實質,烏長鬚已在他銳目下碎屍萬段。

    此時的水憐花在他心中已和夕舞一般無二,傷害夕舞的人,天上地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

    這時鮫女已完全被水憐花鮮血粘住,再發不出任何聲音,魔音一停,癡迷中的四十七盜一齊清醒過來,群情激憤,烏長鬚本來有恃無恐,再想不到水憐花竟以心中之血破了他的鮫女魔音,一時驚慌失措,仰天高叫:「血蝠大師,快救救我。」

    「誰也救不了你。」箭飛厲叫,撥刀便要上前,卻忽地眼前一花,烏長鬚身邊多了個矮子盜,正是血蝠,箭飛怒目圓睜,一跨步一刀劈下,血蝠傑傑怪笑,口一張,一股血箭射出,正擊在刀刃上,竟將箭飛大刀擊得脫手飛出,身子亦踉蹌後退,不由臉上變色。

    大黑鯊大喝一聲:「大夥兒齊上。」眾盜齊挺兵器,便要上前圍殺,血蝠卻又是傑傑一怪笑,身子一旋,化做黑霧,將烏長鬚也一齊裹在了黑霧中,黑霧旋轉,便要突出廳出,雪槐早有防備,當頭一攔,對著黑霧一劍劈下,黑霧給他一劈兩半,一半突出廳去,一半卻留了下來,隨即散開,現出烏長鬚。

    烏長鬚驚慌至極,大叫:「血蝠大師,救我啊。」

    雪槐冷眼看著他,道:「你曾對憐花發過誓,要與她同年同月同日死,天無眼,叫憐花錯愛了你,但我卻有耳朵,焉能叫你有誓不應?」手起一劍,將烏長鬚一顆頭砍得直飛起來。

    烏長鬚一死,水憐花直立的身子也同時栽倒,雪槐將她手中托著的心臟輕輕放進她胸腔,替她掩好衣服,眼中淚如泉湧,低叫道:「憐花,憐花,好女子,奇女子,可惜了你,我知道你最恨的是矮子盜,你放心,有雪槐一枝劍在,必為你討回公道。」

    他一點靈光,始終死死鎖定逃出廳外的血蝠。

    胸中殺氣洶湧。

    水憐花之死,固因烏長鬚立身不端,讓她傷心絕望,但罪根禍首,還是因為矮子盜。

    血蝠便飛到天涯海角,也絕逃不掉他一劍。他一生人裡,胸中殺氣從未象此刻般濃烈。

    血蝠不甘心陰謀就此破產,逃出廳外卻並未逸走,而是停了下來,在外面傑傑怪笑。

    雪槐眼發冷光,旋身出廳,廳中群盜一齊跟出,箭飛藍鯨一齊看向大黑鯊,大黑鯊明白他們的意思,道:「雪槐雪兄弟,身懷異術的奇人,曾在瑩笑爪底救了小兒性命。」

    到外面斗龍坪上,但見血蝠化為一隻巨大的蝙蝠停在空中,腦袋卻仍是人的腦袋,只是上唇多了突出的兩枚燎牙,燎牙上不絕的有血滴下來,那情形,就彷彿他剛剛吸過血,讓人見了,倍增恐怖。斗龍坪周圍,這時圍了數萬海盜,這些海盜無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悍匪,但見了血蝠如此情形,仍是人人驚慌,鼓噪不絕。

    雪槐等人出來,箭飛厲聲長喝:「都不要叫,這妖物是矮子盜國師縮頭龜二的弟子血蝠,勾結烏長鬚,想暗算我們,烏長鬚已然授首,大家取弓箭,射這妖物。」

    聽他這一喝,群盜不再驚慌,不少帶了弓箭的海盜便取箭仰天射去,一時間箭如雨下,但血蝠翅膀扇動,掀起的狂風卻將勁箭盡皆扇落,口中不絕怪笑,叫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快快投降,否則橫海四十八盜絕在今日。」

    群盜見箭射不到他,又自變色,卻聽藍鯨冷哼一聲,喝道:「取我的射蛟來。」當即便有兩名盜匪送上一張弓一袋箭。

    那弓形象古拙,較一般的弓大,弓身上雕了射蛟兩個古字,弓一顯形,雪槐便覺一股殺氣撲面而來,不由暗叫一聲:「好弓。」

    血蝠似乎也感應到了射蛟弓的殺氣,厲嚎一聲,張翅便向高處飛去,藍鯨大叫一聲:「哪裡走。」張弓搭箭,一箭射出,但見箭如閃電,追向血蝠,眨眼便到了血蝠腹下,血蝠沒想到藍鯨箭來得這麼快,避已無及,猛一勾頭,嘴一張,一口叼住了箭,卻不想那箭身上蘊含巨力,帶著他在空中連翻了十多個跟頭,魂飛魄散,振翅直出數百丈開外,始才停下。

    他這時已脫出射程之外,藍鯨住箭不射,大喝道:「妖孽,你不是說要絕我四十八盜嗎,下來啊。」

    眾盜齊聲起哄:「下來啊,下來啊。」

    血蝠卻又是一聲傑傑怪笑,猛地長聲叫道:「獨角海鬼,該你出力了,我師父送你十個美女可不是白送的。」

    「獨角海鬼?」聽了血蝠叫聲,大黑鯊箭飛等盡皆變色,他們在東海上討生活,自然知道這邪怪的厲害。雪槐轉頭向海面上看去,但聞一聲長笑,遠處海面上,現出一個身影,正是獨角海鬼。而從血蝠的話中,似乎獨角海鬼謀狐女不成,給縮頭龜二以十名美女收買了。

    獨角海鬼不絕長笑,風雲變幻間,異象陡生。海浪本是一波接一波,一波起,一波退,但隨著獨角海鬼的笑聲,打過來的海浪突然停了下來,不再退下去,第一浪未退,第二浪又生,疊在第一個浪頭上,卻又停住,隨即第三浪又打上來,再疊在第二個浪頭上,那浪頭便如一張張巨大的被子,一張接一張的往上疊,眨眼間疊起數十個巨浪。斗龍坪本來高出海面數十丈,但獨角海鬼這麼浪疊浪,疊起一個近百丈高的水牆,海水便反高出斗龍坪數十丈,那種情形,便如龍頭島突然沉進了海底,情形詭異恐怖,群盜盡皆後退,擠做一團。

    獨角海鬼背手立在浪頭上,長笑一聲,叫道:「什麼橫海四十八盜,須知我才是東海之王,立刻給我乖乖的投降,否則大浪之下,爾等盡為魚蝦。」

    海浪透明,群盜放眼看去,但見陡立眼前的水牆後鯨、鯊、蛇、章張牙舞爪,更有無數不知名的海怪亂鑽亂竄,情形之恐怖,直讓人頭皮發麻。

    藍鯨再張射蛟弓,對著獨角海鬼一箭射去,獨角海鬼感應到箭上殺氣,霍地低頭看來,兩眼中綠光如熾,看看箭到面前,猛地伸手一撈,竟將箭撈在手裡,狂喝一聲:「竟敢暗算本鬼。」反手一抖,將接著的箭反打回來,速度竟比弓射出的還要快上兩分,風聲一嗖,便已到藍鯨面前,藍鯨大驚之下不及躲閃,急用弓身一擋,錚的一聲,那弓竟然斷了,藍鯨更給震得一跤坐倒在地,臉上變色,群盜亦是臉色齊變。似血蝠獨角海鬼這等魔怪,絕非人力可以抗拒,本還仗著射蛟弓的神力,現在射蛟弓也斷了,再無所恃,叫眾盜如何不驚。

    獨角海鬼復又大笑,道:「我給你們十聲數,再不降,就都餵了我手下兒朗吧。」

    聽著他數數聲,群盜面面相窺,箭飛面如鐵板,大黑鯊卻不由自主的看向黑鯊七。

    群盜中海嘯卻猛地跨前一步,大叫道:「老夫今年六十歲,即便八十歲死,也不過再活二十年,難道這二十年要老夫給人當奴才嗎?老夫寧可葬身魚腹,絕不投降。」五大幫主中,似乎以他最好說話,不想這種關健時刻,卻是他第一個挺身而出。雪槐暗暗點頭,想:「橫海四十八盜數百年來始終以悍惡出名,今天我倒要看看,有幾個真不怕死的。」旁邊一排酒桌,本是為各幫主觀戰安排的,他走過去,取一罈酒,喝一大口,同時撈了酒洗去臉上魚油。

    海嘯這一叫,箭飛眼發銳光,大聲道:「好,箭某人一生殺人放火什麼都做,卻惟獨不做懦夫。」眼光掃向藍鯨大黑鯊,厲聲道:「你們怎麼說?」

    自雪槐見藍鯨始,藍鯨一直沒笑過,這時卻笑了起來,看向大黑鯊道:「養兒百年,終要分手,何必這麼捨不得?」

    聽了他話,大黑鯊一點頭,道:「老哥說得是,人生百年,誰個不死。」猛地抬頭看向獨角海鬼,漁叉一振,厲聲道:「你這醜鬼,來吧,橫海四十八盜不會向矮子盜投降的。」箭飛等齊振兵器,黑鯊七卻扭頭看向雪槐,道:「雪大哥,我本是要謝你救命之恩,不想反要累你送了。」話未說完,忽地發覺雪槐變了一張臉,頓時驚呼出聲,道:「雪大哥槐微微一笑,道:「你很好。」驀地抬頭,厲喝道:「獨角海鬼,認得我嗎?」厲喝聲中,將一杯酒往空中一灑,借水遁直上水牆。群盜突見他如此神通,頓時驚呼聲一片。

    雪槐手中沒有天眼神劍,但已身靈力卻與天眼神劍的靈力合而為一,無形劍氣,直指獨角海鬼,他行動太快,獨角海鬼其實還來不及看清他的長像,但一感覺到那熟悉已極的凌厲劍氣,立時一個後翻,飛魚般扎進了水中。他為水中邪怪,此時情急逃命,去勢之速,當真快比閃電,隨著他急竄逃命,聳立的水牆亦往後轟然倒塌,雖是往後倒,濺起的浪花仍直衝上斗龍坪來,聲勢之雄,讓人膽戰心驚,群盜盡竭變色,均想:「這若是往前倒,大傢伙還不給這巨浪壓扁了。」

    先前獨角海鬼以邪功立起水牆,血蝠便也飛了攏來,獨角海鬼急退,血蝠便也惶急欲退,可惜雪槐如何肯放過他,虎目如電,厲聲長喝:「憐花妹子,雪槐為你報仇。」撥出背上長劍,猛擲出去。

    這一擲,不但將已身靈力與天眼神劍之靈力合而為一,更是含憤而發,去勢之烈,雷電不足喻其萬一。先前藍鯨以射鮫放箭,血蝠能用口叼,這時卻完全來不及反應,聽到雪槐喝聲急回頭時,雪槐長劍已穿身而過,更射出數十丈外,餘勢始衰,落下海中,而血蝠更早在長聲慘呼中,一路跟斗跌落下來,半空中污血飛濺。

    水憐花之死,激得雪槐血氣沖頂,直到血蝠喪命,胸中熱血才緩緩回落。

    回到斗龍坪上,群盜齊圍攏來,黑鯊七一臉激動的道:「雪大哥,你真了不起,這次多虧了你,否則大夥兒都要餵了魚蝦了。」群盜一齊點頭,盡竭驚歎。

    雪槐微一搖頭,道:「橫海四十八盜不屈強暴,氣節動天,天自有眼,不會讓你們餵魚蝦的。」看向大黑鯊幾個道:「你們繼續,我去廳中,陪陪憐花,望盡快選出總舵主,然後隆重為憐花下葬。」

    他舉步走向廳中,身後大黑鯊幾個卻是面面相窺,箭飛掃一眼大黑鯊,看向藍鯨道:「藍老兒,怎麼說?」

    藍鯨悶哼一聲:「瑩火之比皓月,還較個什麼勁?你便好意思出手,我也沒那個臉皮應招。」

    箭飛再看向大黑鯊,大黑鯊猛一揮手,大聲道:「就是這樣了,今日若無雪兄弟,橫海四十八盜早成了四十八團魚糞,其他一切更不必說。」說著看向雪槐,道:「雪兄弟,請留步。」

    雪槐一腔心思早飛去廳中,心中傷感,倒沒聽大黑鯊幾個在說什麼,聞聲回頭,卻見箭飛銳目圓睜,掃視群盜,猛地將藍鯨手中的箭取過一枝,一折兩斷,厲聲道:「橫海四十八盜今日拜雪槐為總舵主,不服者,有如此箭。」說著與大黑鯊、藍鯨、海嘯、信傳雲一齊拜倒,齊聲道:「橫海四十八盜敬奉雪槐為總舵主,金龍令旗下,有進無退,不奉總舵主旗令者,四十八盜共滅之,屍身餵魚蝦,陰魂塞海眼,永世不得翻身。」斗龍坪上下,大小數萬海盜一齊拜倒,齊聲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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