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在前天就攻下了古土城?!」凱魯訝道。
「異教徒輕騎來得極迅猛,就像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一般,守軍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就衝進了城門,城內一萬民軍根本不是對手,只兩個小時,古土城就失陷了。」鄧肯面部肌肉顫動,「異教徒全城搜捕所謂叛黨分子,總共割下八萬顆人頭環城擺列,以洩飛梭城之恨。」
「你已跑了幾天幾夜,先下去休息吧!解了乏,我們一起商議守城事宜。」
「凱魯將軍,敵人既然能迅速拿下古土城,也會對飛梭城依法施為,咱們還是早作準備的好。」鄧肯說道:「還有,民軍的戰鬥力堪憂,需要事先有所防範。」
「嗯,我知道。」
凱魯讓人將滿身血跡的鄧肯扶下去療傷歇息後,派人叫來了元布鎮的雷尼。
「第一,聯絡周圍各村各鎮民軍,願意跟異教徒決一死戰的,馬上到飛梭城集中。其他人,請馬上撤離,躲往安全地區避難。」
「第二,徵集盡可能多的糧草入城,實在帶不走的,一律燒掉。」
「第三,找一些膽子大,心眼活的小伙子,在城外各處潛伏,監視敵人的一舉一動。發現有什麼情況,按約定暗號向城內守軍和別亞將軍的騎隊傳送。」
雷尼會意而去。
「傳令兵!」
「在!」
「馬上召集市議員們開會!」
「瘸子搞的,其實是一種無賴戰術。」馬赫迪站在古土城頭上,看著城頭下堆積如山的死屍,咬牙切齒,「他們在中央郡成功,又想搬到兩盟半島來繼續。這些人憑藉手中武器,以暴力手段裹脅民眾,以邪教教義迷惑民眾,強迫他們拒絕真主,偏離正道。最可惡的是,他們是以大量平民的傷亡來換取我軍的傷亡,再進而利用由此產生的仇恨擴大自己的武裝力量和控制區域,以此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看,還不是我說的辦法,」史吞拿聳肩道:「殺一儆百,殺一個儆不了,就殺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就殺百儆百,全部殺光。」
「這正是這種戰爭的可悲和醜惡之處!我軍無法分清哪些是叛黨,哪些是良民,由於得不到準確的信息,無法把兩者標識和區分開來,只好加以平均化,見之即殺,殺到叛亂平息為止。」
「我們在古土取走了八萬條生命,但到底能否起到震撼效果,能否讓他們放下武器,尚很難斷定。弄不好,反而激起殘存者更深的仇恨、更大的反抗意志,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民眾,也會改變立場,反對我們。」
「當然,一直殺下去,叛亂總會平息的,但叛匪停止抵抗的臨界點在哪兒?眼前的八萬?十萬?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我不知道,我只有繼續殺下去,不斷試探!」
馬赫迪手指城下,「不是我們,而是跛子,要為這些死去的人負責!」
「我感覺,跛子似乎在某個角落窺探著咱們。」史吞拿覺得背上發涼。
「那是肯定的。」馬赫迪慢慢恢復了鎮定,「但這只瘸腿惡狼,在我們還很健壯的時候,是不敢下嘴來咬的。」
「得把他找出來,消滅掉!老是他在暗,我們在明可不好,叫人心裡發怵。」
「賽義德就是這麼失敗的,跛子非常奸猾,最好別跟著他的節奏,要按我們自己的節奏跳舞。」馬赫迪冷笑道:「這事,可急不得呀!把所有城市拿下,把大狗熊等人逮住,跛子自己就會跳出來的。」
「丹西領主,我認為別亞在敵後的行動,將帶來巨大的無辜傷亡。無論最後誰獲勝,這將是一場贏者贏得很慘,輸者徹底毀滅的戰爭。」神聖同盟內部,狄龍提出了抗議。
「戰爭是政治的極端延伸,是最高形式的暴力,不是我們毀滅艾哈邁德,就是他毀滅我們。」
「可別亞在我的勢力範圍內大肆活動,帶來巨大民眾傷亡,對當地經濟造成巨大損害。古土屬於我的城市,但卻有八萬人被屠殺。」
「對不起,我不會下令別亞停手,因為這事不是瘸子干的,而是異教徒的暴行。瘸子是在保護民眾撤退和免遭傷害,是在進攻異教徒。」丹西抬頭望著狄龍道:「我還要提醒你,在徹底擊敗沙漠帝國之前,沒有哪座城市是你的或者我的,它們都屬於艾哈邁德。」
「早知道別亞會這樣幹,我就不會同意這次側後奔襲計劃。他的行動只能招致越來越大的屠殺,導致半島南部地區變成一片墳場!」
「是啊!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言論,是反抗異教暴政的民眾招來了屠殺,所以是他們,而不是行刑的異教徒,要為大規模傷亡負責。一些屈膝投降的軟骨動物的自我開脫之辭,反而迷惑了不少天真者的思想。」丹西尖刻地說道:「這種可笑言論之所以可笑,在於它割裂了前因後果。沒有異教徒的入侵,沒有沙漠帝國的暴政,民眾怎麼可能起來反抗?反抗會招來屠殺,所以我們就應該投降,應該接受被奴役的命運?由於反抗者的反抗,導致願意當個安穩奴隸的人也有可能被屠殺,侵犯了他的被奴役權利。哈哈,我要大笑!」
「您在笑我天真?」
「不,我覺得您一點也不天真,您非常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丹西收回了諷刺的笑容,神情嚴肅起來,「當民眾大量和主動地捲入戰爭之後,他們在軍事上的貢獻,導致在政治上也必然會具有更大的發言權。中央郡的民眾由此贏得了他們的特殊地位,半島民眾假如能夠獲勝,我也將適度讓步,保留他們在很多方面的自治自決權利。當然,貴國的地盤,由貴國自主決定,聖瓦爾尼和布裡埃對半島資源的渴求程度高於我國,故而讓步的幅度不一定能達到我國的水平。也許,這正是你我分歧的關鍵。」
「假如他們失敗了呢?」
「那就證明,他們太容易屈服了,因而也不配享有高度的自由權利!」丹西的聲音冷得讓人心葉發顫,「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也許我們該商量一個共同的標準、一個統一的管理尺度,如果發生惡性競爭,互相拆台,對貴我兩國都不利。」
「對,這才是商量問題的態度嘛!」丹西笑道:「不過我覺得,還是先討論一下援軍到達後的形勢。假如正面戰場輸了,即使敵後戰場獲勝,形勢也絕不樂觀。正面戰場至少要頂住敵人,敵後戰場的意義才能顯示出來。」
夕陽下,賽義德率領兩萬帝國部隊繞開叛亂區,朝聖傑西城進發。
在隊伍的正中間,是公主伊莎貝拉的寬敞馬車。周圍有近百名精銳騎手團團保護,不讓這朵嬌滴滴的花兒遭到任何傷害。
道旁的樹林,枝枝杈杈間閃動著兩雙銳利的眼睛。
「藍帽子,情況如何?」
「回稟血老,藍衫子、藍褲子、藍襪子、藍靴子都已準備就緒。」
不要笑,藍衣派這「五藍」可是派內的頂級刺客。他們再加上血老,可見藍衣派對在新大陸第一票生意的重視。包括血老在內,該派所有遠征成員都混雜在龐大的帝國部隊中跟隨而來,以各種身份潛伏臥底。
「這是我們第一次開業,活兒最好幹得漂亮點,別讓丹西看癟了!」
「丹西要這小百靈幹嘛?當洩慾工具嗎?」
「那個年輕魔王,可不是美色能打動的。」血老嘀咕一聲,目光冷峻,「你們最好打起精神來,衛兵裡頭潛藏著五名星月使。」
夜色降臨。
大軍宿營紮寨。
暗夜下,兩個黑點在晃動。
「九個一模一樣的粉紅色帳篷。」
「左邊第三個。哼,這點伎倆能難倒老夫?!」血老冷哼道:「我已經知道她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只要在百米之內,她的方位就暴露無疑。」
「開始行動!」
血老打個手勢。
只見六道陰影一晃,然後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公主殿下!」
清晨時,一名隨侍丫頭的驚叫,把整座大軍營嚇得發抖。
伊莎貝拉的寢帳裡,躺著一個身穿公主睡袍的假人。
見此情景,賽義德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無聲無息,沒有形成任何驚擾的情況下,突破衛兵和星月使的防護,玩一個以假換真的掉包計,把偌大一個活人弄出兩萬部隊把守的大營,真是匪夷所思!
飛梭城,一座多災多難的城市,兩個月之內已經打了三仗,但痛苦似乎永遠沒有盡頭,死者血跡未乾,屍骨未寒,第四仗又鳴鑼開場!
留下一萬人駐守古土後,馬赫迪皇子率一萬騎兵和六萬步兵,總計七萬人馬抵達了飛梭城下。
攻城可以四面封閉式合圍,亦可圍三闕一,三面包圍,留出一個逃跑的口子。
神聖同盟是如此包圍聖傑西,馬赫迪此次攻城也是如此,但兩者的性質又完全不同。丹西因為兵力不足,十字軍團作戰素質不佳,被迫收縮戰線,而馬赫迪則是蓄意為之。
守城部隊全都是未經訓練、未經戰陣的民軍,沒有活路時會困獸猶鬥,有一條生路留給他們,卻會大大削弱守軍的鬥志和毅力。當然,當他們真正逃跑的時候,帝國部隊會輕鬆地將他們全數收拾掉。
鑒於古土城的教訓,凱魯對飛梭城和周圍鄉鎮做了清場處理。老弱婦孺和其他非戰鬥成員全部撤離,逃往相對安全的他處。糧草、馬匹全運進城內,所有帶不走的東西一律燒燬。
留守城池的,都是飛梭城及其周圍鄉鎮的壯男,並宣誓與飛梭城共存亡,總計有五萬人左右。此外,城內還有一些死活不肯離開家園的老人,一些守城戰士的家人執意要與丈夫或者父親同生共死。
馬赫迪在古土城的大屠殺還是有效果的。在飛梭城裡留下的,都是意志堅定的叛黨分子,全數屠光,估計也不會有多少冤死鬼。另外,城內的非戰鬥人數少,故而糧食非常充裕,但能給予守軍的後勤協助也就相對較小。
得到古土城噩耗後,凱魯與鄧肯帶領民軍將士和市民們連日修整加固城防,製造守城器械,基本上滿足了守禦需要,除了兵員素質外,其餘的都稱得上可堪一戰。也正因為如此,凱魯和鄧肯才決定在此堅守,而不是棄城而逃。
馬赫迪在北西東三面建立營壘,在南路留下一個活口。步兵安營紮寨,修建攻城器械,騎兵則四處警戒,衛護營地,察探四周。一切工作按序進行,有條不紊,在沉默寂靜中,不斷給對手施加壓力。
五萬民軍與七萬帝國正規軍相比,雖戰鬥力遠遠不及,但若拼起命來,馬赫迪就算獲勝也得付出慘重的代價。曾在國內參加過平叛戰爭的沙漠帝國二皇子心中清楚,對於這樣的敵人,心理平衡遠較物理平衡容易打破,只要令他們心理失衡,因恐懼或盲目而做出非理性的舉動,帝國攻城部隊就能抓住機會,輕鬆獲勝。
「留出一個缺口,如果大狗熊逃跑了,怎麼辦?」史吞拿問道。
「那就更好呀!」馬赫迪沒好氣地回答道:「把他趕進井鹽市,然後將所有的敵將一舉擒殺。」
這兩天,因妹妹被人劫持而生死未卜之事,馬赫迪心情很糟糕,史吞拿也不敢去惹他發火。當然,黑蝙蝠心中竊喜,幸好自己走運,沒去當這趟護花使者。那個該死的賽義德,以為撈上了一樁可大獻慇勤的艷差,卻沒想到會捅出這種天大的漏子!
伊莎貝拉可是艾哈邁德的心肝寶貝,是他最寵愛的女兒。賽義德鬧出這種麻煩,小命能否保住都是大問題,估計他誣陷自己謊報軍情一事,再沒人會去注意。
「你好像挺高興的?」
「哦!哦!」史吞拿連忙把眉宇間的喜色收斂起來,「我想到很快就能捉到大狗熊,心裡就感到痛快無比。」
「是麼?」馬赫迪瞟他一眼,「這座城可不那麼容易攻佔呢!」
「古土不也輕鬆拿下了嗎?飛梭城,我看也就多守個三五日罷了。」
「古土城是突襲快打,攻其不備,利用民軍的疏忽,尚未來得及組織起防禦體系就遭受進擊,到處應接不暇,故而一舉而下。飛梭城已經吸取了教訓,用具修造完成,人手分工停當,兵士心理也有了準備,就不那麼好打了。當然,對付這種部隊,有一個屢試不爽的辦法。」
「什麼辦法?」
「比試基本功。」馬赫迪冷笑道:「你去把軍隊分為十個分部,輪番佯攻,輪番休息。我倒要看看這些沒上過戰場的愣頭青,在不間斷的戰鼓和吶喊聲中,能不能吃得好睡得香,能不能保持現今這副神氣模樣?」
樹林裡,跛子別亞也在仔細觀察城池攻守態勢。
兩千老戰士正在幾個隱秘基地裡訓練騎手。挑選出來的三萬小伙子,雖然騎術功底不佳,但身體條件不錯,求戰慾望強烈,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支出色的騎隊。當然,跛子沒有那麼多時間,只要完成基本階段的訓練後,他就會帶他們出來作戰,讓殘酷的戰爭將他們迅速催生成熟。這樣做,帶來的損失當然比按部就班的訓練要大得多,但成長速度也要快得多。
作為敵後戰場的總指揮官,別亞對前線放心不下,帶著兩個親兵,在雷尼的引領下,親赴戰場視察。
當日就是從這片森林衝出,接過兩萬弟兄幾近全部喪身,一個多月後重返故地,而且是第四次在飛梭城下觀戰,瘸腿騎將亦是感慨良多。
兩個月之內四戰飛梭城,無論最終勝負如何,這座城市足以有資格在猛虎軍團的戰史上書寫濃墨重彩的一頁!
「城外民眾和城內非戰鬥成員都撤走了嗎?」
茲波林曾驅趕民眾填壕,攻克了堅固的黑巖城;馬赫迪在古土城濫殺無辜,招致八萬人死亡。為防這些慘劇繼續上演,猛虎軍團不得不事先採取預防措施。當然,這些措施雖然是為守住城池,爭取最後勝利而做出的,但客觀上對於減少平民傷亡起到了積極作用。
「該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願意死戰到最後一息的勇士,」雷尼介紹道:「異教徒將在城牆下碰得頭破血流!」
「如果光憑勇氣就能獲勝,世界版圖就不會是這副模樣了。」別亞皺眉道:「守城戰比的是忍耐與毅力,必須時刻保持謹慎。這將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考驗,不能出任何紕漏。」
「敵人可能會採用各種卑鄙手段攻城,咱們也要給他們使使壞。」別亞問道:「在城外埋伏的人怎麼樣了?」
「都安排好哩!」雷尼咧嘴笑道:「他們將監視敵軍的一舉一動,在水裡下毒,在營房點火,在半夜鬼叫,總之,要叫異教徒一夜數驚,不得安生!」
「嗯,攻城戰要麼迅速拿下,要麼就會拖很長時間。如果凱魯能先頂住一個星期,形勢就會越來越有利。」別亞說道:「一周之後,我的騎兵部隊將出外作戰,減輕城防壓力。從城內城外兩個方向殺傷敵軍,襲擾敵軍,疲憊敵軍,馬赫迪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而我們也就有望在飛梭城而不是井鹽市結束這場戰爭!」
「哇,騎兵部隊這麼快訓練完畢啦?」
「沒這麼快,兩周時間,只能讓他們學會一些最基本的作戰技能,剩下的內容,讓戰爭這個最好的老師來訓練吧!」別亞仰望碧空,炯炯目光似乎能穿越時空,「凡是能夠在這場殘酷戰爭中生存下來的勇士,就是兩盟半島未來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