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渡、屏山渡、蛤蟆口、鷹巢峽谷,喝!還有東草原……」
丹西憤然將筆擲於地下:「見鬼了!怎麼每一處都冒出來這麼多的蠻兵?!猛禽隊是怎麼偵察的?!」
地圖上,沿古拉爾河每一處可以涉水橫渡的地方,都出現了數萬敵騎的蹤影,西格爾手下的騎兵隊在幾天內就增加到十萬人。
西面的鷹王山脈更離譜,一下衝出三支蠻騎,每支人數都在十萬以上。
一直平靜的東草原也出現了異動,四支騎隊開始集結,每支都在四五萬人左右。
「可是,」看得丹西發火,巴爾博囁嚅著:「猛禽隊偵察到的地面情況,確實就是如此……」
「今天有兩位斥候回報,有幾隊胡狼蠻子在大批地紮草人,然後再在草人身上覆上皮襖。另外,還有一支斥候隊截下一支由婦女兒童等非戰鬥人員駕駛的敞蓬馬車隊,在草原上亂跑,敞蓬車上裝的都是草人。」菲爾說道:「會不會是?」
「沒錯,看來蠻子們也學乖了,咱們的猛禽偵察隊是被迷惑了。」
丹西冷笑起來:「今後來自空中的情報都必須與地面的情報相印證,我們才能認定消息屬實!」
猛虎軍團曾兩次借偽裝技術欺騙鳩蠻人的禿鷲得手,這回,伊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丹西的猛禽隊雖然佔據了草原的天空,情報資訊的準確性卻大打折扣,空中優勢因對手的這一手被抵消很多。
幸得丹西為阻止蠻軍斥候獲知本軍動向,在地面上實施了全線偵察狙擊的戰略,可以將空地情報相互印證,不至於被對手完全蒙蔽。
不過,這一來,爭奪戰場資訊掌控權的形勢,就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原本丹西知己知彼,對方則雲裡霧裡,難以察知情報,在戰場資訊掌控權的爭奪中佔有絕對優勢,可現在,卻被對手一下子扳回來許多。鳩蠻人的禿鷲很難上空,猛虎軍團的猛禽卻往往發回錯誤的資訊,想準確探察到地面上的敵情訊息,主要得靠斥候游騎們的努力了。
如此一來,雙方都陷入了資訊灰箱之中……
「現在大家開始玩猜謎遊戲了,」威達咧嘴一笑:「蠻子們設局擺套,咱們不能不押注,跟他們賭,究竟哪幾支敵軍是真,哪幾支敵軍是假。」
「我看問題出在東面。」丹西皺著眉道:「是不是格立西與古雷托也想來蹚這趟渾水?即便這幾支敵軍都是假的,也說明他們在配合蠻族聯軍實施欺詐計劃。」
空中優勢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敵軍的大規模行動無法逃過猛禽的天眼。
「那咱們?」凱魯問道。
「繼續加強地面偵察力度!其他的照原計劃行動,」丹西的手在地圖上重重一點:「進攻屏山渡!」
第二天清晨。
寒風暫時停歇了。
古拉爾河上昇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屏山渡的渡口處,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著藍天上的辰輝和岸邊的山巒。
「撲通!」
「嘩啦!」
一排馬蹄猛的踏碎河面倒影,濺起片片浪花。
隨後,越來越多的馬蹄躍入河中。
喊殺聲在兩岸響起……
人數多達四萬的猛虎軍團接應騎隊,輕鬆擊潰南岸駐守的一千胡狼守軍。
胡狼騎兵無心戀戰,四散逃逸。凱魯率猛虎前哨騎隊緊咬著對手一直追到對岸。
由於兵力上的巨大差異,北岸的胡狼人僅做象徵性的抵抗後,就放棄陣地逃跑。
猛虎前哨騎隊迅速控制屏風山制高點和周邊地區,確認一切安全後,凱魯方才揮旗向對岸發出信號。
丹西等人率主力大軍開始淌河而過……
在北岸遠方的一處密林裡。
「看來猛虎軍團是真的在全軍渡河,朝北進軍。」哲勒皺眉道:「丹西想幹什麼?北上與生番們匯合,集中兵力,與大汗進行主力決戰嗎?」
「那不更好?」西格爾狠聲道:「讓所有敵軍都進入戰略包圍圈,然後再一網打盡!」
「哲勒叔叔,哪一個是魔王丹西呀?」哈莫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回西格爾親自和哲勒帶幾十名胡狼戰士到戰場觀測敵情。速帝和哈莫兩個小鬼像影子一樣,一定要跟來。西格爾再度輸棋,沒得辦法,只好把這兩個調皮蛋帶上,條件是他們必須老老實實地跟在屁股後頭,絕不許亂說亂動。當然,見到這麼多敵軍,哈莫和速帝一興奮,也早把先前的承諾忘到了九霄雲外。
「丹西很好認,」哲勒指著前方,壓低聲音道:「那個剛剛上岸,騎著老虎的人就是……」
「哦,我的天神哪!」西格爾自己突然忍不住了,像被火燙著了一般低喚起來:「他身後的不是卡琳爾嗎?!」
「是嗎?」哈莫興奮的說。
騎著馬駒在旁邊看熱鬧的速帝,猛然間像得了癲癇症那樣顫抖起來:「媽媽!」
西格爾、哲勒等人尚未反應過來,小速帝拿著飛狼刀,打馬衝出了樹林,朝著猛虎軍團那黑壓壓的騎兵隊伍奔去!
「速……」哈莫的喊話半途截斷,哲勒的大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快走!別驚動他們!」
幾十名胡狼輕騎護衛著族長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轉馬朝西,飛奔而去……
根據伊森的逼壓戰略,沃薩、鳩蠻以及一些加盟小族組成的十餘萬騎兵開始大舉向東南挺進,朝著南遷蒂奇斯族眾的方向追去。
一方面,由於無法準確探知敵軍大部隊的動向,故而草原聯軍採取大軍緊逼的方式,迫使對方現出原形。
另一方面,草原騎兵具有速度優勢,只要讓這十幾萬蠻騎追上,南遷的蒂奇斯族眾就再也無法擺脫他們了。無論是立刻發起突擊也好,先騷擾個夠再發動進攻也好,尾擊也好,側擊也好,堵截圍殲也好,伊森盡可以從容選擇戰機。
另外,由於蒂奇斯族眾捨棄一切輜重行軍,展示出誓死出逃的決心,也讓草原聯軍感到了壓力,要加快行軍速度以追上敵人。
當然,丹西和貝葉把主要行軍路線定在凍土高原南部山區,確實是費了番心思的。在這樣的地形條件下,遊牧騎兵的速度優勢發揮受限,蒂奇斯非戰鬥人員與遊牧騎兵相比,行軍速度方面的差距縮小了很多。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雖然輕裝上陣,由貝葉騎隊和本族衛兵保護著前進的蒂奇斯族眾,行軍速度並不快。經常停下來歇腳,一場逃逸像是在旅遊一般。大家的體力休養得不錯,精神抖擻,昔日的勞頓一掃而光。
「貝葉先生,我真有點搞不懂,咱們既然不想跟蠻子們在這山區打仗,為什麼又走得這麼悠閒?」馬塞拉斯嘟噥道:「好像在等鳩蠻和沃薩人追上來似的。」
「沒錯,就是在等他們追過來。」貝葉胸有成竹地答道:「先養好精神,大家想玩賽馬,後面有的是機會。」
「為什麼?讓他們這些瘟神追上,想逃脫可不易喲!」
「當然不能讓他們追上,大家保持一兩天的行程差距是最理想的。」
貝葉笑道:「現在看,咱們還可以繼續輕鬆幾天。」
「領主大人,有幾十騎在我軍西側兩公里外朝西北方向疾馳!」
巴爾博打馬過來匯報道。
「要不要追擊?」威達用獨臂擎起鐵弩。
「不用了,已經跑出這麼遠,不一定追得上,況且,也沒有必要為這麼一支小部隊浪費時間,耽誤行程。」丹西沉吟著,轉向面前的女人和孩子:「小蠻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叫速帝,是我的孩兒……」摟著兒子跪在地上的譚娜答道。
看到卡琳爾身邊日念夜思的媽媽,小速帝想也不想就躍馬舞刀,跑出樹林來想解救譚娜。結果當然不必說,自然是不一合即被身經百戰的猛虎騎兵生擒活捉。
看孩子年紀尚小,丹西沒有叫人加以捆綁。
「我問的是他,不是你。既然想當戰士,就要有報出自己名號的勇氣!」丹西仔細把玩著手裡的飛狼刀:「說!西格爾的破玩意,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嗯?!」
丹西雙目一瞪,威勢駭人。可速帝卻偎在媽媽的懷裡,倔強地望向丹西,一言不發。
譚娜此刻是又喜又懼。
喜的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兒子,發現他不僅活著,還健康無恙。
怕的當然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竟然敢單槍匹馬地側襲猛虎騎兵大軍,而且衝撞的又是丹西的大駕!
自從大荒原之戰和草原追擊戰之後,猛虎軍團和丹西的殘暴凶狠傳遍了草原,兩者已經成為魔鬼和魔王的代名詞。兒子落到他們的手裡,誰知道會遭受什麼樣的處罰?
「不說話?!啞巴了?!」丹西將繳獲的飛狼刀遞給凱魯:「那好吧!將這個小傢伙一塊帶走!」
按丹西的想法,將無足輕重的譚娜母子倆放掉,自無不可。不過,這個小孩手裡頭擁有西格爾的兵刃,情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軍務緊急,丹西沒有閒心考慮如何審訊這個草原小蠻子,自然是先把他帶走,待宿營後再考慮如何處置發落。
「人說丹西殘忍無道,果然沒有講錯。」一旁的卡琳爾冷聲譏諷:「就連一個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呵,我的一個優點便是,從不輕視任何敵人,不管他是老頭、女人,還是孩子。」
話雖這麼說,丹西卻也不好意思把這麼小的速帝像成年俘虜一樣捆綁起來帶走。他烏龍棍伸出一挑,在譚娜的驚叫聲中,速帝已經飛到了他的懷裡。
「走!」
丹西一夾虎腹,大軍繼續前行,滾滾北進。
抱著一隻小狼崽子一塊上路,丹西覺得倒也可以隨時解解悶。
速帝繼續保持無聲的沉默。
這一路,他開始見識到一支風格完全不同於草原遊牧民族的騎兵。
與這支騎兵比起來,西格爾的胡狼騎兵並不遜色,甚至某些方面更強,但是,倘若把胡狼戰士比作狼的話,丹西的這支騎兵就是訓練有素的獵狗群。
作為單個的騎手,這些人或許並不怎麼引人注目,但作為一支軍隊整體,卻是非常可怕。
不像草原騎兵那樣穿著五顏六色的皮甲,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這些人的戎裝是同樣的顏色和布料,武器是同一制式,所有行軍和作戰的裝備都有統一的規格。
他們紀律嚴明,無論搜索探路、行軍隊列、殿後掩護,還是打尖宿營,都有章有法,中規中矩。大到戰略戰術佈置,小到旗號口令、格鬥動作,都有統一的標準,執行得像時鐘那麼精確,像流水線那麼有條不紊。
中央走廊與漢諾大草原的差異就體現在這裡,文明的力量也體現在這裡。如果說草原騎兵是天生的戰士,那麼這支部隊就是人工的傑作;如果說草原騎兵是依靠本能作戰的天才藝術家,那麼這支部隊就是依靠理性、紀律和制度來發動的一架嚴密的戰爭機器,而且,戰爭的規模越大,他們的優勢就越明顯。
速帝的腦子裡頭不由興起一個與當年戈勃特相同的念頭,要是能將兩者的優勢結合起來,該是一支多麼完美無缺的軍隊呀!
丹西率領四萬猛虎騎兵抵達並攻佔屏山渡時,南遷的蒂奇斯族眾尚在北部山區的老遠處。
輕鬆渡河後,丹西絲毫沒有守住這處渡口,以等待蒂奇斯族眾從這裡通過的意思。相反,猛虎大軍跨過古拉爾河,繼續滾滾北上。
從這種進軍路線分析,看他們那洶洶的勢頭,倒真像是要與北邊的貝葉摩盧聯軍合兵一處,然後轉頭與尾追蒂奇斯族眾的鳩蠻沃薩聯軍決一死戰。
伊森率領的十餘萬草原聯軍繼續急行軍,試圖追上在山區裡優哉游哉地前進著的蒂奇斯族眾。
胡狼人在放猛虎騎兵渡河後,也開始迅速集結,尾隨這支部隊而進。當然,由於兵力佔劣勢,他們不敢像北方的友軍那樣急追緊逼,而是如追蹤獵物的獵犬那樣小心地與對手保持一定距離,悄悄躡蹤於後。
而丹西呢!好像並不在乎本軍的屁股後頭吊上了一根線,既不回頭反啃,也不停下歇息,一個勁地向北急行。
就這樣,刨去那些示偽惑敵的造假部隊,凍土高原南部山區有四支大軍在活動。蒂奇斯遷徙族眾向南,接應的猛虎騎兵向北,而在他們身後,各自有一支遊牧騎兵在尾隨,北方的是十幾萬草原各族聯合騎兵,南方的是三萬餘胡狼騎兵。
與此同時,又一股力量也加入到這場巨大的圍獵遊戲中來。鷹斯和沙利克都重聚殘部,率總計七萬騎兵從本族基地出發,從東邊撲來。
一個更大範圍的戰略包圍圈開始形成了。
鳩蠻沃薩聯軍、胡狼騎兵、格立西與古雷托聯軍,形成三張大面皮子,分別從東、北、南三方包繞而來。
被他們遙遙鎖定的是兩團肉餡,南遷的蒂奇斯族眾和北上接應的猛虎騎隊。
一旦三張面皮子合攏,同時發動猛攻,就會捏成一個超級巨大的包子,那被包在裡頭的餡兒,必定逃不脫被人吞下肚的命運!
而且,這個包子裡頭有伊森最喜歡吃的猛虎肉餡。
捕得丹西,猛虎自治領就將面臨沃薩、鳩蠻兩個草原民族相同的厄運,讓伊森老妖成為權力的真正主宰者!
當然,想吃下丹西,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上次在斷腸山頂,伊森已經咬破了包子皮,卻不小心燙傷了自己的嘴。老妖白丟一根手指不說,反替人治好了內傷。
這一回,丹西與伊森之間不再是比武打鬥,而是沙場爭鋒。
伊森是如願以償地吃下這個巨大的包子,還是把另一耷嘴角也燙破呢?丹西會不會成為伊森的第三尊傀儡,他能否成功脫險,甚至反敗為勝呢?
所有猜測,一切謎團,都只能靜候戰場平息的時刻,等待戰爭結束後,方能知曉結果,揭開謎底。
在行軍運動的過程中,大部隊間依舊未曾接觸,大規模戰鬥也沒有發生,但隨著各支部隊的距離漸漸縮短,而且兩方都將爭奪資訊掌控權的重點放回地面,故而兩方斥候兵之間的搏殺戰鬥,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