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來得正好。」丹西笑著接過兩個小傢伙︰「我軍出外追擊已半個多月,各路部隊正在分路返回。通過輕騎使者聯絡先後方,傳達命令,速度太慢,而且也存在著被俘而漏情報的危險。通過千里靈翔呢!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有三隻信鴿失蹤。雖則蠻子們很難破解得了我們的密碼系統,但總是令人有些揪心哪!」
「哦?千里靈翔的速度極快,一般猛禽很難追上,這些信鴿又經過了很長時間的特殊訓練,方向感很強,不會迷失道路。」巴爾博在飛禽方面的知識當然是非常的豐富,聽聞丹西的介紹,他也皺起了眉頭︰「按理說,不該出什麼問題呀!」
「我們懷疑,很可能是鳩蠻人的禿鷲在搗鬼。」丹西拍拍巴爾博的肩膀道︰「你來了就好了,我們有了安全而快捷的傳信方式,也能通過猛禽的天眼,迅速瞭解草原各支部隊的進展情況,在短時間內將草原形勢察探分明。」
「這當然沒問題。」巴爾博信心十足地說道︰「領主大人,您想不想看看我這幾個月的訓練成果?我手下這些猛禽,不僅是偵察、送信的好手,我還訓練它們如何進行空中搏鬥呢!」
「哦?」丹西也來了興致︰「是嗎?」
巴爾博打個響亮的呼哨,肩上的金雕夫婦騰身而去。
空中那隊懶洋洋浮於半空的驕傲的猛禽也一下子活躍起來,振翅飛翔。
巴爾博從懷裡掏出一面紅色的令旗,隨著他手中令旗的不斷揮動,「飛天大將軍」金雕夫婦帶著手下的空中勇士們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飛行表演。
它們一忽兒分為兩隊,兩隻金雕各領一支分頭盤旋,一忽兒並作一隊,結伙前進……一忽兒排成一字形,一忽兒排成「人」字形,一忽兒盤旋畫圈,一忽兒成一橫隊,一忽兒又換作一個縱列……
有時候它們分為上下幾層,有時候它們在同一平面比翼同飛,有時候它們並肩前進,有時候它們交錯而行,有時候它們昂首刺向青空,有時候又以驚人的速度向下俯衝……
巴爾博恍如一個樂隊指揮。手裡的令旗就是指揮棒,每一隻猛禽就是一個跳動的音符,共同演奏出一首令人心潮澎湃的激昂進行曲。
這支空中猛禽隊,儼然是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空中飛兵,在藍天這個無比遼闊的演兵場上,為大家表演變幻多端的陣法……
巴爾博這位馴禽大師,不僅把他的猛禽隊變成空中偵察機,更將它們訓練成古代的空中戰鬥機,誓為猛虎軍團奪回草原上的制空權而戰。
為猛虎軍團的軍事擴張立下汗馬功勞的時候,巴爾博自己也以馴化軍用猛禽的南派創始人身份載入了史冊。
軍用猛禽的馴化有南北兩派之分。
北派的歷史更加悠久,由草原上的鳩蠻人世代相襲,一脈傳承,素來牢牢地控制著漢諾大草原的天空。
不過,自巴爾博時代開始,它們的競爭者在南方出現。金雕夫婦帶著各類猛禽向雄視草原天空的無敵霸主──聖鷲崖的禿鷲們發起挑戰。
自此之後,平靜天空上的舊有秩序被完全打亂,變得如地面一樣紛爭不息。南北猛禽間的交鋒,延年不絕,新仇舊怨,代代相傳,演繹出一幕又一幕令人歎絕的空戰經典……
相較而言,巴爾博最早認識到訓練猛禽空中團隊作戰能力的價值,並第一個動手將其付諸實施。這種集戰鬥機與偵察機功能於一體的兩用型猛禽隊,顯然較鳩蠻人的純偵察型禿鷲,適應性更強,軍事用途更廣……
表演完畢後,巴爾博將旗一攏,收入懷中。
金雕夫婦帶著幾十隻猛禽歡叫著落在丹西周圍,恰好以丹西父子三人為圓心,圍成一個渾圓的圈兒!
不僅丹西看得有些呆了,連一直像鳥兒那樣歡呼雀躍的丹虎和丹豹,也張大著嘴巴,忘記了拍手叫好,忘記了調皮搗蛋……
金雕夫婦為首的猛禽隊卻沒有什麼異樣,它們「啾啾」地鳴叫著,各自低頭分理自己的胸翎,尖利的嘴兒不斷地啄刷著羽毛……
「老弟,」半天,丹西才回醒過神來,話裡含著殷切的熱望︰「這種寶貝,你還有多少?」
「就這四十八隻,全帶來啦!」巴爾博一攤手道。
「趕快再去買呀!告訴巴夫特先生,價錢好說,有多少,咱猛虎自治領要多少!」
「呵呵,」巴爾博搖頭道︰「這軍用猛禽的選種非常講究,往往運來十隻,挑選不出一隻。挑選之後,又要經過很長時間的訓練,差不多五隻裡頭淘汰四隻,剩下的一隻方是可用之材。一開始,它們只能夠執行偵察等輕鬆一些的任務,若說要能夠上天搏鬥,需時更長。我這幾個月,僅對它們完成了初步訓練,讓它們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作戰技巧。談及戰無不勝,掃蕩整個大草原的天空,不僅數量遠遠不足,素質也仍需進一步提高。」
「實戰是訓練新兵的最好方式。」丹西點頭道︰「等空中勇士們吃飽、休息好後,它們就可以執行任務去了。說實在的,現在的草原追逐戰到底打成了啥樣子,我心裡頭很難畫出個全貌圖來。」
「沒問題,休息兩小時後,它們就可以出發。」巴爾博點頭道。
兩隻金雕現在飛到了丹西的肩膀上。
懷中的兩個小傢伙用小手幫它們去梳理翎羽,可金雕夫婦很不情願,總是用鐵一般堅硬的利嘴,將那幾雙搗亂的小爪子別開。
看著丹虎和丹豹一副想討好金雕又害怕被啄的樣兒,大家臉上都漾開了笑紋……
一行人簇擁著,有說有笑地朝軍營走去。
騎虎伴獅,挈雕抱雛的丹西,沿著軍營的主道向前緩行。
有丹虎和丹豹在側,他盡量繞開戰俘營,因為那裡的場景實在是兒童不宜。
雖然他們長大後,也許會見到更多、更慘的場景,為了國家的繁榮安定,也許會做出更多、更殘忍、更暴戾的決策,但此刻,丹西卻不想過早地讓兒子們見識那等污穢血腥的場面。
自小在苦水中長大,經歷過太多腥風血雨洗禮的丹西,不欲讓兒子們走自己的老路,想留給他們一個完整而幸福的童年……
第二天的上午,南部草原北端、凍土高原南側的山區上空,出現了一支空中猛禽隊伍。
這隊猛禽非常怪異,兩隻碩大的金雕領頭,身後身側是依次展翅騰翼的各類猛禽。
這裡頭有金雕、白雕、禿鷲、兀鷹、赤腹鷹、游隼等,品種各異,大小不同,卻竟然同宿同飛,合群共伍,相互間配合得還非常的默契。
鳥類的速度確實太快了,簡直與地面上的動物不可同日而語。騎著最快的馬也要十天半月才能走完的旅程,它們半天時間就飛到了。
暖氣流、冷氣流交替從翼下掠過,透過銳利的雕眼、鷲眼、鷹眼,猛禽們看見身下的地表形態已經從出發時的平坦草地、珍珠般的湖泊、緞帶般的河流,變成了隆起的群山、莽莽的針葉林、蒼茫寥廓而植被稀疏的高原。
人類總是破壞著大自然的天然美麗。從空中俯瞰,在地面上時不時有慢如蝸牛爬行的大大小小的人群、馬隊、畜群等映入眼簾。大群大隊的人馬,像一片片污垢,在黃綠相間的草原上緩緩移動,小股的人馬,像麻麻點點的油星子在晃動。
天空中,不斷地有南歸的候鳥群迎面飛來。它們見了這伙空中殺手,都識趣地躲得遠遠的,讓開一條寬闊的空中通道。
確實,領頭的金雕夫婦已經夠駭人的,它倆身後那群夥計,也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大雁、天鵝、白鵠、雲雀、燕子等鳥類,又怎敢主動去招撩這幫弟兄?
幸好,這群空中殺手對於眼前的獵物也沒有絲毫興趣,它們不受阻礙地長驅直進,俯望著地面的一切。
驀然,前方空中一個特殊的飛行群體引起了它們的注意。
那是一群在山崖邊上盤旋的禿鷲,一共十二隻。
和飛天大將軍手下的這群弟兄一樣,它們對空中的鳥類和地面的屍骸毫無興趣,一心一意地察探地面上的一切。
雌雕想到了右目失明之痛,雄雕回憶起當日死亡峽谷上面的慘烈空戰。
「啾──」
夫婦倆心有靈犀,同時發出淒厲的鳴叫。
四十八隻各式猛禽刷地一下分為兩隊!
雄雕、雌雕各帶一隊,以包抄之勢向敵人撲去……
小孩子要比大人更加注意細節,更加喜歡仰望令人遐想無限的天空。
「呀!你看哩!」在河邊泡澡的哈莫,用手肘碰碰身旁的速帝,指著遠山的上空道。
「嘿,真的哩!」速帝也一眼被空中的場景驚呆了,視力極好的他興奮地用手扑打著水面︰「一群禿鷲跟一群,一群大雕,啊!還有鷹在打架!」
「是呀!」哈莫也拍著手道︰「那兩隻金黃色的雕兒打得好猛呢!翅膀一扇就扇暈一隻禿鷲,大喙一叼又咬死一隻!」
「那鷹兒也好狡猾!它的個頭小,就從底下往上鑽,一嘴巴就扎進了禿鷲的肚皮!」速帝補充著。
空戰進行得非常激烈,也非常迅速。上次禿鷲結群找金雕的碴,完全是出於嫉妒的本能,但這回金雕帶著夥伴們回來復仇,卻是蓄意為之。
以有備攻無備,以多攻少,以強攻弱,包抄合擊,十幾分鐘後,十二隻禿鷲便自高空墜下,摔成了肉泥,而金雕一方僅有一隻游隼陣亡,三位夥伴受傷。
傷者離開大隊伍,轉身返程。其他的猛禽繼續前行,以完成掃蕩偵察的任務……
速帝和哈莫回去,唾沫飛濺地跟胡狼牧民們講述這天空上的奇聞,但人們抬頭望天,廝殺已過,飛鳥無痕。
大家都笑著拍拍兩個孩子的小腦瓜,沒有哪個成年人會相信這兩個孩子「編造」出來的故事。
「哼!你們不信,我去把那些鷲兒的屍體找來!」受不了牧民們的嘲弄,速帝氣咻咻地扯起哈莫的小手,賭氣似的要前往北方去搜尋死去禿鷲的屍體,以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嗨!兩隻狼崽子,別到處亂跑,過來下棋!」就在速帝和哈莫準備攜手下山搜羅證據的時候,胡狼族長西格爾鑽出帳篷喊道。
「哼!下就下!只要你不怕輸,不耍賴!」提及下棋,速帝來了精神,一下子就把去找鷲屍的事忘到了腦後。
在等待族人和戰士過來聚集,全軍駐紮修整期間,胡狼首領心情漸佳,傷病也開始癒合。除了常規的軍事佈置外,他更多的時間是用來下草原象棋消遣,而哲勒、速帝和哈莫,則成了他的最佳玩伴。
說來令人害臊,西格爾本以為能和哲勒一起欺負兩個小孩開心,誰料想,速帝和哈莫兩個鬼精靈,下棋很有天賦,可能是平素經常一起玩的緣故,配合得也天衣無縫。尤其是速帝,詭計多端,棋路很怪,招數陰險,下來下去,兩個大人總是輸多贏少。
一開始,西格爾和哲勒都懷疑兩個小鬼是不是搞了什麼暗號,禁止他們說話,禁止他們摳鼻子,禁止他們掏耳朵……禁令連連,敗績依然連連。這種情況,弄得兩個大人很氣。
更令胡狼首領惱火的是,小孩子嘴巴不牢靠,喜歡到處吹噓。每天晚上,哈莫和速帝總是向牧民戰士宣稱今天又以幾比幾大勝,弄得胡狼全軍都知道首領下棋玩不過兩個小孩,叫西格爾很沒有面子。
不過,惱火歸惱火,西格爾有暇總忍不住癮頭。手一發癢,就會跑去向小鬼們叫陣,然後就是可憐巴巴地受虐……
「昨天我們是八比一獲勝,今天我們殺你們個八比零!」小孩子手腳利索,哈莫很快擺好了棋,興致勃勃地發出了宣言。
「哼!小傢伙,驕兵必敗。」西格爾一邊擺棋一邊嘟噥︰「老惦記以前的成功,離失敗可就不遠嘍!」
「嘻,可有人老是失敗,又怎麼說呢?」速帝記起了那些普通戰士的慫恿,突然把手一攤︰「光下棋,沒一點綵頭,玩起來沒什麼勁,我不想下了!」
「喝!小狐狸崽子,看你年紀小,讓了你幾盤,你倒擺起架子來了!」西格爾氣呼呼地說道︰「一盤棋賭一匹馬,玩不玩?!」
「好耶!」速帝與哈莫對視著眨眼,同時歡呼起來。
「小傢伙,你們連一匹馬都沒有。」哲勒勸解道︰「沒有賭資,最好不要賭。」
「不怕,我們輸一盤,替你們喂一個月的馬!」哈莫以勞力替代資本,預支自己的勞務費,押上了賭桌。
「那不行,這太便宜你們兩個只會玩耍的小馬童了。」西格爾覺得應該給小孩們施加點壓力才行︰「輸一盤喂十年的馬,怎麼樣?」
哈莫一下愣住了。
乖乖,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輸幾盤,不就把一輩子押進去了,等於賣身為奴嗎?!
「來就來!」想了一會後,速帝的好鬥之心、貪婪之心最終壓倒了風險意識。
接下來連玩八盤,本來棋高一籌的速帝、哈莫搭檔,卻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雙方以四比四戰平。
顯然,輸一盤就要浪費十年光陰的賭賽,對兩個小孩,尤其是哈莫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應該大膽出手的時候卻猶疑起來,時不時錯失良機。相反,手裡擁有大批財富的族長和酋長兩人卻毫不在意,下得灑脫自如。
一方鎮定自若,一方沒有發揮出正常水平,結果一直殺到晚上,兩個希冀發財的貪婪小賭徒,累了一整天,卻什麼也沒有撈著。
這天的賭棋比賽給速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發生的事實告訴他,心理素質不過硬,患得患失,經常成為致敗之因。如何在巨大的壓力面前保持平和的心態,發揮出自己正常的水平,往往比能力的強弱、水平的高低本身更為重要……
而哈莫卻在從另一個角度進行琢磨。
明顯不合理的條件,一開始就根本不要答應……
有趣的是,兩名小夥伴都沒有反思自己身上的問題,而都是從對方身上的失誤總結出經驗教訓來。
確實,自己的弱點和不足,本人是最難發覺的,反倒別人可以成為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