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蠻兵死的死、降的降、散的散,赤拉維成了階下囚,魯道夫卻不知所蹤,孔狄等人追了一夜也再見不到那個陰險將領的身影。
丹西對此卻不再介懷,把後續掃尾工作扔給坎塔和孔狄去處理,今天晚上,他要帶著兩個心肝寶貝,一起舒舒服服地睡個安穩覺。
日上三竿,激戰一宿的破蠻岡方才緩緩甦醒過來。
主帥的營房裡頭,此時傳來丹西惱怒的聲音:「是誰幹的?!」
丹西看著床單上的濕痕,再低頭看看自己睡衣上的「地圖」,用手在鼻子前扇著,想驅散陣陣的臊味。
「是他!」丹虎丹豹幾乎同時伸出手,指著對方道。
這兩個傢伙,昨天洗完澡後,就光不赤溜地跟著爸爸上床睡覺,誰曉得他們這副行頭打扮,卻讓罪狀消之無形。
丹西抱著這個聞聞,抓著那個嗅嗅,還是沒法揪出罪犯。兩個小滑頭身上的味道都不對勁,都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到底是誰?嗯,好寶寶要誠實。」丹西板著臉道:「總不會是我吧?!」
誰知道丹西這句話提醒了兩個機靈鬼。
丹虎丹豹也學著丹西的樣兒,左嗅嗅,右瞧瞧,突然都指著丹西睡衣上的濕痕,扇著鼻子驚叫起來:「耶,原來是爸爸干的!」
兩個小傢伙為自己的惡作劇樂壞樂,笑得抱做一團。
丹西卻哭笑不得,他伸手拎起兩個光屁股蛋的小無賴:「走,咱們去洗個澡,待會就要上路了呢!」
約莫一個小時之後,迎著明媚的陽光,丹西帶著兩個兒子,在親衛縱隊的護衛下沿著原路開赴死亡峽谷北口與安多里爾會合。
這一回,他們不需要著急趕路,可以舒展筋骨,緩步慢行了。
坎塔率五千猛虎軍團戰士繼續在大荒原上搜索殘敵,捕撈漏網之魚,保證這片荒蕪國土的太平安全。
孔狄要比丹西晚半日出發,他要帶領其餘士兵和全部後勤人員,收拾好營地的一切,押運著各種各樣的糧草輜重、軍事物資,放棄破蠻岡基地,朝著死亡峽谷北口的新基地進發。
丹西等人可以輕鬆懶散地蹓躂,不必急匆匆地行軍,也不必再繃緊神經過日子,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手總是按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應付不可知的危險。
然而,貝葉等人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們驚險而艱辛的異鄉征程才剛剛開始……
貝葉騎在那匹「小不點」身上,與穆斯塔法並駕齊驅,帶著四萬五千由胡瑪騎手和猛虎輕騎混編而成的輕騎兵主力部隊,以適合於急行軍的長蛇形縱隊,在浩瀚的草原上飛奔。
貝葉瘦小若猴,騎在一匹矮腳馬上,跟身邊身後那些乘高頭大馬的威猛騎手們一比較,實在應了「騎狗作戰的猴子」這句話,雖帶有歧視的味道,但用到他的身上確實很傳神。
不過,小不點這匹詹魯種山地戰馬很給主人爭氣,牠的步伐雖短,馬步頻率卻很快,能跟得上整個騎隊的行進速度。
更給貝葉長臉的是,小不點的腳力很足、耐久性好,連跑幾個日夜都依然是那樣的精神抖擻,不覺絲毫的疲勞。
秋初的漢諾大草原,綠色依然是主基調,偶爾夾雜些斑駁的枯黃,在死亡峽谷以北的草原南部地區尤其如此。
大草原的極北端是包括堅冰海岸在內的一條白皚皚的冰原帶。緊挨著冰原地區的是苦寒幽暗、陰森朦朧的迷霧森林。中部是貧瘠乾旱、植被稀疏的凍土高原,包括鷹王山脈在內的群山巨脈高高隆起,深溝險壑雜於其間,陡坡峽谷疊層環繞。東部山河相間,高聳的雪山雄然盤踞,腳下是蘆蕩密佈、一不留神就會吞沒牧人牲畜的寒帶沼澤和濕地。西部是蒼涼無涯、黃沙漫漫的千里戈壁,夏季熱如火爐,冬季寒如冰窖。
雖然每一個地區都會有適合人畜生存繁衍的水草茂盛的牧場、綠洲,但這樣美好的場所並不是連貫成片的,而是像拼圖一般,被沙漠、戈壁、雪山、冰河、沼澤等肢解成小片小塊,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大草原上。
自然條件只給生存在那些地方的人們一種選擇——如果要繼續生存,就必須經常移動,因為靠一塊草地是無法長久生活下去的。
於是,草原各族始終在一條生存之路上摸索著,拚鬥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便是他們生存鬥爭的寫照。
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學會適應各種環境,無須把某個地方作為家鄉,因為草原就是他們的家鄉,甚至整個陸地,都可以被當作生存的競技場。
在整個草原上,死亡峽谷以北的南部地區,稱得上是水草最肥美,氣候最溫暖的天堂。
胡狼族之所以躋身第一集團,多年來一直位列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大族,與其過冬基地灰狼谷最靠近草原南部,以這片適合於牧業發展的地帶為主要遊牧區,族民和牲畜較易捱過寒冷的冬季和經常爆發的旱災而生存下來,實有莫大的干係。
這裡,珍珠般的湖泊和項鏈般的河流星羅棋布,水源充足,氣候相對溫濕。在水的滋潤下,植被長得茂密繁盛,綠油油地一個勁地往上冒。
一部分地方是稠密的灌木和松林,千百年來一直孤寂地挺立著;一部分地方是河水溪流漫溢而成的沼澤和窪地,蘆葦叢生,鑲嵌在大地上;更多、更大、更廣的,是空空落落的平坦之處,形成為草地,鋪出大片大片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牧場。
雖然遠沒有其他地區那麼荒涼,但南部的人煙依然比較稀少,反而是各種野獸尋到了寬敞宜人的棲息所。
密林深處群居著無數野獸,棕熊、野豬等大塊頭的動物懶懶地晃蕩著,與他們結鄰而居的是野狼、山貓、黑貂、花鹿和黃羊。
溪流裡魚群如梭,水鳥鳧游。河灣的沼澤窪地處,河狸水獺在構巢營穴,吃得肚皮圓鼓,用絨毛裹覆的身子在泥地上打滾。
乾燥一些的草原區上,漫遊著成群成群的野牛、野馬、野羊。尤其是那些躍動的野馬,額頭上都披著長長的鬃毛,瞪著充血的紅眼,警惕地環視四周,一有風吹草動就群奔而去,形成萬馬奔騰的壯觀場景。
這一地區是鳥獸的樂園,人類反倒成了點綴與陪襯,偶爾也可以看到一些牧人騎著馬,攜著獵犬,趕著大群牛羊等家畜在草原上游弋,與周圍的野生動植物和諧地共生共存。
不過,也許人類可以和自然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相依為命,但人類與人類之間卻絕難和平共處。
這個地帶究竟打過多少仗,有多少人在這裡倒地殞命,沒有人計算過,也沒有人記得起來,只有那在高空中翱翔的鷹、隼、鷲、老鴉等,默默地經見這一切。
如果某個地方聽見老鴉在撲翼、鳴噪,大群猛禽在某處上空盤繞迴旋,不用問也猜得出來,這下頭準是躺著人的遺屍或未經埋葬的骸骨。
這片地區絕不是一個好客之所。在叢叢障障、無法無天的草莽中,人獵人,就和人獵狼、人獵羊一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亡命之徒在這裡藏身躲禍;武士俠客到這裡探險獵勝;牧人用彎刀弓箭武裝起來,衛護自己的畜群;成群結隊的盜匪馬賊也看中了此處,不時跑來打劫擄掠。
有時候是三兩個人單挑獨鬥;有時候是成百上千人群毆互殺;有時候一兩戶牧人伏擊過境的單身旅客或商人;有時候整個部落的牧人與整幫整隊的盜匪交手火拚。
在這裡,牧人也是獵手,也是戰士,也是強盜,數位一體,身兼多職。殺人與被殺、搶劫與被搶、聯合與分手、結盟與背叛,在這裡一幕幕地不斷上演。畜群、帳篷、財物,甚至包括妻兒子女,都在不停地換手,被更強悍、更狡猾的人攬入懷中。
這一片南部草原,既富饒又野蠻,既空曠又多事,既寧靜又恐怖,既和平又殺機四伏。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蠻荒的草原以其野性影響著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群,形成他們粗野狂放、血腥好鬥的氣質。
以上僅僅是所謂的「和平時期」,各大族間相安無事的時期。一旦某場大戰遍及草原,人群馬隊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就鑽了出來,浪濤似的洶湧,如洪水般地在草原上氾濫。
馬的嘶嘯應和著狼的嗷叫、咚咚的戰鼓和厲獰的胡角,一聲聲地在草原上空迴盪。這片肥美的絕佳遊牧地帶,像鮮肉吸引狼群、嫩草勾搭黃羊一樣,令其他各族垂涎欲滴。
但胡狼這個數一數二的大族也絕非可以隨意欺負的主,兵強馬壯,刀槍如林。平素散落在南部草原各處的各個部落、家族,一呼拉就能跑到那猙獰呼嘯的灰狼旄旗下,聚集成一支橫溢遍野的大軍。
這裡的鳥群好像從來沒有一個有規律的運動方向。一忽兒,無數的鳥群振翅東去,那是鳩蠻人從西進犯;一忽兒驚叫南翔,那是沃薩人從北入侵;一忽兒鳥群走獸又從東面的森林裡猛的竄出,蜂擁而至,那是格立西人自東來襲;一忽兒它們又朝相反的方向逃離,那是如潮如海的胡狼族勇士在反擊,在追殺,在向他族的地盤擴張勢力……
鳴噪的鳥群就是戰爭的指針。飛往哪方,哪方就是戰火熊熊;指向哪裡,哪裡就屍橫遍野。
戰馬的嘶鳴聲,弓箭的呼嘯聲,刀與刀的撞擊聲,傷者、垂死者發出遍野的哀號和呻吟聲,各族首領、戰將令人熱血沸騰的吶喊聲,勝者肆無忌憚的豪笑聲,敗方男人的慘嚎和婦女的尖叫聲……
火光映紅了夜空,人馬枕藉,屍積如山,斷劍殘刃,翎羽散落,畜群驚奔……
人類的群體行為,輕易地破壞了大自然亙古以來持久的寧寂,血與火被無情地拋灑到草原的每一個角落。
富饒的、貧瘠的,翠綠的、枯黃的、雪白的,山巒、河流、草地、森林,到處都是刀劍劈砍出的傷痕,哪裡都有戰火燒灼出的斑斑疤痂。
作為戰爭指針的鳥群,今年的運動方向尤其怪異。
春夏時節,無論東西南北,整個大草原上都是昇空的鳥群,牠們遮空蔽日地朝著炎熱的南方飛去,一直飛過斷腸山脈,跑到閃北的大荒原上才歇腳。
而到了秋季,北方開始變得寒冷起來的時候,牠們又反方向、違背氣候規律,一群群地被驚起,朝北方飛去。
上半年草原各族結束內部紛爭,聯手南下「做客」,誰料到下半年就被主人用掃帚轟了回來。
而且這一回,閃特的新主人不滿足於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是帶著刀槍箭矢等「禮物」,跑到廣袤的大草原上拜門回訪。
這群未曾踏足草原的新客人殺氣騰騰,不請自來。他們雖然嘴上以文明和禮儀自傲,但做客方式卻與草原人之間的做客方式沒啥兩樣,闖進帳篷就殺,抓起東西就吃,看見好東西就拿。
草原的主人當然也以慣常的待客方式,用刀林箭雨熱情地款待。
來自南方的不速之客,動作有點兒笨拙,但組織紀律性嚴密,憑借文明世界的先進技術工藝,屠殺擄掠的效率更高。
並且,或許是因第一次光顧的原因,他們的好奇心很大,哪裡都要去轉轉。
這些客人中最大最快的一群,就是貝葉所指揮的四萬五千輕騎部隊。兩天來,他們飛奔風馳了百餘公里,追擊向北方逃竄的胡狼、沃薩、蒂奇斯等族部眾。
一路上,他們幾乎見人就砍,舉刀就殺。除了自大荒原逃出來的蠻族兵民外,還有一些是途經他們進軍路線上的無辜牧人、為尋找冬季宿營地而南遷的遊牧小部落等,但不論是誰,都遭到這支部隊不分青紅皂白的砍殺襲擊。
小隊的蠻族軍民被無情地圍殺,大批的人群也被他們沖得星散流離,四射逃逸。不過,一旦這些蠻族人眾逃出攻擊範圍,向各個方向竄蹦的時候,這支北向追擊騎隊並沒有散開隊伍,拉網捕殺的興趣。
他們只需把這些人群衝散,遲滯他們的逃逸速度即可,其他的事情,屬於在後面跟來的各個步兵追擊縱隊的工作。
這支北向追擊騎隊比遊牧騎兵還要殘忍,連俘虜也不要,一律砍死踐倒,免得背上包袱和累贅,影響追擊速度。
昨晚,貝葉的騎隊追上一群自大荒原竄回來,在草原上徒步奔命的胡狼傷兵。
經過拷問,貝葉從他們嘴裡得知,遊牧聯軍從大荒原撤逃到漢諾大草原後,未再聚集。各族各部的首領在集攏麾下的殘兵敗眾之後,分道揚鑣,各走各路。沃薩、胡狼、蒂奇斯人向北,格立西、古雷托向東,鳩蠻向西,沿各個方向往草原深處逃竄。
俘虜的話,證實了貝葉的猜想。
馬瘟的爆發令百分之八十的蠻兵從一流騎兵變成三流的步兵,在大荒原上全軍齊聚都無法與猛虎軍團抗衡,遑論此刻新逢戰敗,人心渙散,鬥志消沉的形勢了,故而戈勃特肯定不會整軍再戰。
而且,因聯合南侵行動以損兵折將而告終,戈勃特威信大損,再無一呼百應的號召力,即便他想戰,其他各族也不會聽從。
遊牧蠻族又在遵循他們的老傳統,勝則攜手而進,敗則四散迸走。
這樣的逃跑方式,很難追蹤,想圍而殲之,更不可能。
因而,他們在與農耕等定居民族交手時,即便失利也不會傷筋動骨,不會因一次戰敗就實力盡損,無法翻身。
只是這一回,情況有些特殊。失去了騎乘的蠻子們,速度大大降低,再想重演故伎,就不那麼容易了。相反,猛虎軍團也正是看準了這點,方才敢於大膽深入草原,實施全面追擊。
貝葉指揮的這支北向追擊騎隊,任務的確非常重。
胡狼、沃薩、蒂奇斯三族都要由南向北,以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路線趕回各自的宿營基地。
一旦他們回到基地老巢,那裡不僅有親朋好友、鄰居族人相幫襯,他們還會得到足夠多的戰馬資源,一下子從三流的步兵恢復為一流的騎兵。
倘若如此,回身再戰也好,飛馬逃逸也好,選擇的餘地大增,而猛虎軍團則很難與他們在茫茫荒野上競技爭雄,弄不好反而會被他們消滅掉。
故而,北向追擊騎隊的任務,不是跟蹤於後,尾隨追殺,消滅和俘虜那些掉隊的、落後的逃竄蠻眾,而是要快馬加鞭,抄敵於前,在各族人眾趕到離死亡峽谷北口最近的第一個大型基地——胡狼族冬令營地灰狼谷之前,將他們截住。
攔住他們的去路,將他們殺散,讓他們無法北進,只能向後撤退,向東西兩邊逃逸。
惟此,後方那些擅長步戰的猛虎軍團步兵追擊縱隊才能趕上來,張網捕殺,一群群、一隊隊地將他們收拾掉,消滅掉,讓草原各族多少年都別想恢復元氣,再不敢覬覦猛虎自治領的北部邊疆。
大草原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從死亡峽谷往北,無數逃逸的蠻族人眾,踩倒野草、踏翻荊棘、蹚過小河,用腳丫子踐出一條,如鐮刀劃出來一般,筆直向北的大路。
這也是他們逃往第一個基地灰狼谷的最短路線和最快捷徑。
貝葉的北向追擊騎隊卻沒有沿著這條路追蹤北進,而是自西側向前飛奔,踏草穿林,意欲抄到他們的前方,兜繞截擊。
「越、越過右前方那座小山,前、前面就是蔑兀湖。」小不點跑得撒蹄歡奔,不知疲倦,貝葉卻累得氣喘吁吁:「咱們就在那裡阻、阻擊蠻子。」
斯塔法點點頭,揚鞭右指:「弟兄們,跟我來!」
北向追擊騎隊改變方向,從筆直北上變為朝東北挺進。
滾滾鐵騎如電疾馳,長長洪流奔湧向前。四萬五千輕騎組成的追擊縱隊,如一條金色的長蛇,爬上那座名叫疙瘩山的低矮的小山頭,然後尾巴一擺,就消失在山脊的另一邊不見了……
這是南部草原一片較乾燥的地區,方圓數十公里內只有蔑兀湖一處水源,而且這裡還是蠻族部眾返師北退的必經之地,故而貝葉毫不猶豫地將戰場選定此處。
蔑兀湖是一座含鹽量稍高的淡水湖,地表雖然沒有水流注入,但卻沒有因水分不斷蒸發而成為鹹水湖。顯然,有一條大型的地下暗河從這裡流經,使得它成為一潭活水而非死水。
草原上的牧民也隱約猜到了這一點。人們傳說,地府的冥河就從這蔑兀湖底下淌過。到得夜間,會有勾魂使者從湖底昇起,將亡者的魂靈帶回冥界。還有那些受冤而亡、死不瞑目的幽靈和鬼魂,也會在晚上跑來這裡,在湖畔的密林裡、草叢裡遊蕩。
這些傳說,使得蔑兀湖畔人跡罕至,即使在大白天,牧民們也要幾人結伴,互相壯膽,才敢驅著畜群到湖邊來飲水……
太陽慢慢朝遙遠的地平線投去,紅麗的晚霞,投光於地面。天空的夕照,湖面的回光,每分每秒都在變幻消褪。四周靜靜無聲,只有空中飛鶴啼唳著飛向湖面,方才打破萬籟的沉寂。
落日繼續下落,逐漸變成了啣土的半圓形,餘暉雖在,光線卻朦朧起來,靜靜的草原也益發的幽暗陰沉。
這時候,像一座陵墓聳立在蔑兀湖畔的疙瘩山上,出現了幾個小小的黑點。那是蠻族撤退部眾的斥候騎兵。
散落的披髮掠過蠻兵黝黑的面孔,機警的銳目掃視週遭。
湖面上,水光粼粼;草原上,紅霞道道;晚風裡,草浪在原野上一波一波的起伏著;黝黯凋萎的草叢林莽間,看不到人馬走獸的活動跡象。
觀察了一會後,幾枝響箭「嗚嗚」地飛上半空。
當太陽從半圓形再變成一絲紅線的時候,大批的人群如潮水般漫過疙瘩山的山頭……
沉寂的蔑兀湖畔猛然變得熱鬧起來。
最先抵達的,是那些有馬可騎的幸運兒。
上萬騎兵踏著疙瘩山緩坡上的高塵,衝到了湖畔。有人雙手掬捧,有人乾脆把頭埋進湖水中,讓乾裂的嘴唇、冒火的咽嗓,肆意地享受著湖水的清甜。馬兒也伸出脖子,用長長的舌頭舔吸,用嘴巴嘶飲著湖水。
不久,徒步行軍的人也在山頭出現了。
他們興奮地指點著前面的蔑兀湖,用沃薩語、胡狼語、蒂奇斯語等各種語言歡呼起來,鬧哄哄地跑向湖岸。
一些人開始支帳篷,點火堆,準備晚餐。一些人跳到湖裡捕魚,跑到草叢和密林裡去打獵,準備搞些野味改善伙食。還有少數斥候開始搜索湖畔周圍的地域,尋探明天的道路。
一切有條不紊,顯然有某位有威信的首領在主持大局。
此時,太陽已經徹底沉入到大地的另一頭去了。除了湖畔的火堆外,不見其他亮光。
黑暗中,蔑兀湖東北兩公里外,與疙瘩山遙遙相望的另一座小山頭上,一隊隊輕騎兵自山上的疏林、草叢裡鑽了出來。
休息了大半天時間的戰士們,人人精神抖擻,個個體力充沛。
四萬五千名騎兵一字排開,拔刀在手。
貝葉輕一點頭。
「殺!」
穆斯塔法的鉤月彎刀向前疾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