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兵撒星陣是著名的鳩蠻族大英雄怯爾不提所發明的一種騎兵戰法,鳩蠻人曾經憑此戰術在草原上縱橫馳騁,百戰百勝,從而超越胡狼人成為草原第一強族,比之今日的沃薩人還要威風。
可惜怯爾不提突染怪病而英年早逝,鳩蠻族也很快盛極而衰,跌落原形。此陣雖流傳下來為草原各族所模仿、學習、變通和改良,但真正的精髓卻不為後輩所掌握,草原各族之間作戰經常擺出此陣,卻徒具其形,不得其神,變成恍若流氓內訌、盜匪對殺般的混戰濫打。
沒想到這一回,吸取上次會戰教訓的戈勃特,一上來就布出此陣。失傳多年的無敵戰陣,竟然在今天復原重現,被這位草原不世豪雄勘破法門,形神兼備地布列於大荒原上。
鴉兵撒星陣中,遊牧蠻騎將他們鬆散列陣的特色發揮到了極至,多達數十萬的騎兵,三五成群,七八結伙,東一叢,西一簇,就如荒野上的草甸子,毫無秩序、毫無規律地散落在廣闊的大荒原上。
他們就像幾十萬隻烏鴉,隨意地棲息於大地啄食;亦像無數的星辰,雜亂無序地鑲嵌在天幕之上。如此形狀,鴉兵撒星陣也因而得名。
僅從表面上,鴉兵撒星陣似乎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可怕的地方,甚至令人生出不過爾爾的感覺。這樣大規模的鬆散陳兵,幾乎是一觸即潰,好像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戰鬥力。
這麼做,看起來唯一的一點好處,那就是不會因團簇聚結而被敵人所包圍。可是,戈勃特手裡有四十四萬騎兵,又有誰能夠獲得這樣龐大的兵力,將他們包圍聚殲呢?
犧牲陣形的優勢以換取這種安全感,豈不是太不值得了嗎?除非兩軍進行毫無章法的大混戰,否則敵人如此佈陣,不是與自殺無異嗎?
包括丹西在內,幾乎所有猛虎軍團戰將的心裡都不由得轉著這種念頭。
不過,一旦真正交兵接仗,遊牧蠻族這種戰鬥隊形令人驚歎的威力就會展示出來。
受過殘酷的戰爭考驗,歷經無數廝殺的草原戰士擺陳出來的混亂無序,與中央郡民眾起義所展示出來的混亂無序,雖然表面上看有其相似之處,但兩者之間實際上存在著質的差別。
這是一種無陣之陣,個體的無序構成整體的有序,靜態的無序卻能瞬間切換為動態的有序。
用見微知著的方法去觀看每一個體、每一局部,得到的只能是混沌錯雜的資訊,而放眼全局,方能體察到整支大軍中蘊含潛藏的內在秩序。
依照怯爾不提留下來的老傳統,布鴉兵撒星陣時,部隊不靠旗幟金鼓來調遣,而是採取更為隱蔽的指揮方式。
各族首領、各部落酋長,各族戰將、各級軍官,手裡都有一根犛尾指揮鞭,揮鞭所指,人馬所向。
傳遞命令也非一味依賴響箭、胡角,更多的還是通過喊叫鳩蠻人的戰號--「咕咳」來進行,神秘的咕咳聲由疏而密,自邇及遠,俄頃千里之外。
這種傳令方式不僅快捷迅速,而且讓敵人摸不著頭腦,即使當面對壘,也弄不明白對手要幹什麼。如果更惡毒的一些,以旗旛鼓號欺惑敵軍,暗地裡卻搞另外一套,你要是著了道,就可能當面吃個大虧。
從靜態的角度來看,鋪陳在戰場上結陣迎敵的蠻族騎兵,完全是混亂無序的烏合之眾,在那裡安靜地等待著被組織嚴密、紀律嚴明的對手屠戮。恍如攤在大地上團團塊塊的垃圾雜物,幾根大笤帚橫掃過去,就能將其滌蕩乾淨。
然而這只是遊牧蠻軍或有意或無意給對手造成的假象,鴉兵撒星陣的首要原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利堅決不動,不見可趁之機絕不盲目進攻,動靜之間知敵強弱。
守候戰機時,他們靜若處子,可一旦與敵接觸或者命令傳來,他們的動作會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戰馬的爆發力和衝擊力,令他們機動靈活,快捷迅速;蠻族騎手的戰鬥本能和暗藏的隱秘指揮鏈條,令他們隨時應變,可以進行任何形式的複雜陣列轉換。
這些人不動則已,一旦發動,則來如天墜,去似電逝。一忽兒由分而合,一忽兒由合而分,聚似鐵水凝結,散若蜂群出巢。進攻時勢若山崩,雷霆萬鈞;撤退時四射迸走,無可追蹤。
而他們舒展兵力時則更為駭人了,一支騎隊就如一根具有無限延展力的牛皮筋,可以隨意地伸縮,以至後世有人驚歎「百騎環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里。」
這不僅是無陣之陣,也是一種萬陣之陣。
當鴉兵撒星陣與敵接觸,從無序轉為有序的瞬間,你方能體會到「無中生有」一詞中蘊涵的深邃意境。
兵鋒相對的時刻,隱秘的指揮鏈將作戰資訊通過靈敏的觸角傳導至戰場的每一個角落,看似雜亂無章的蠻族騎陣瞬時作出反應,根據本軍所處方位、戰場地形環境、敵軍陣形與兵力等具體形勢,採取最適合發揮本方特長的作戰序列和隊形。
漫長的戰線,兩軍的接觸面上,蠻族騎兵彷彿都變成藝術家,在戰場上翩翩起舞,或出或沒,或圓或方,或直或曲,或遠射或近搏,或突刺或繞擊或逃逸,幻出無盡的戰陣隊形,並且根據戰況進展,隨時進行著調整與轉換。
整支大軍就如一塊巨大的橡皮泥,由一隻無形的妙手擺弄著,捏動著,可以任意施為,塑出任何形狀、任何造型。
鴉兵撒星陣更是遊牧民族所獨有的一種戰術。
其他的民族即使想學也學不來,弄得不好反而會自亂陣腳,鬧出東施效顰、邯鄲學步那樣的笑話來。
遊牧蠻軍是清一色的輕騎兵,戰馬就像騎手心愛的女人,被騎著在草原這張無邊無際的大床上騰躍馳騁。兩者心神相通,情投意合,馬兒迎合主人任何的需要,既令騎手進退裕如,飛馳似電,又讓他們可以做出各種高難度的戰術動作。
把全軍轉化為輕騎兵,首先在資源上就會遇到難以逾越的障礙,而即使咬著牙,花費巨大代價做到這一點,要讓所有騎手達到這種馬術境界,更是難上加難。
也許少數精銳騎隊可以被訓練出來,可若想把全軍訓練成這種部隊,除非你學著遊牧民族那樣,把全境的農田改造成牧場,讓小孩一出生就在馬背上長大。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長處與短處,取長補短、揚長避短,方是取勝之道,脫離本國、本族實際的臨摹倣傚,只能畫虎類犬,適得其反。
遊牧民族確實具有很多軍事上的天然優勢,但定居民族在科技文明、武器鍛造工藝、陣地和城池攻防方面也具有自己的長處。
歷史已經多次證明,一個強盛的國家能夠抵禦來自草原的威脅,只有在整個王朝腐朽沒落、內亂紛起的時候,這種威脅才會轉化為現實的災難。
作為一個蓬勃興起的新國家的領導人,丹西一方面努力增強本國的騎兵,彌補短處,另一方面盡量發揮步兵的長處,而在戰術方面,則一以貫之地堅持多兵種合成,協調配合作戰的原則。
即便這次冒險出擊,分兵齊進,依然不改初衷,每一路出征部隊都是騎步配合,協同作戰。唯一有所變化的,是這一次讓步兵充任前鋒,騎兵擱到後部,致使衝擊力有所減弱,進軍速度則大大降低。
前哨戰已經結束,輕騎分隊的倖存戰士打馬歸來,從步兵方陣的間隙中穿過,奔往後方歇息和療傷。防禦力超卓,對弓箭免疫的重步兵集團,開始踏步前行,開向戰場。
剛才那些毫不留情撲上去砍殺猛虎軍團前哨騎隊的蠻族戰士,此刻也因敵制宜,改換武器。他們還刀入鞘,從背上拔出投槍,從肩上取下騎弓,從箭囊抽出綁有油氈的矢枝,從懷中掏出火石。一邊備好戰具,一邊還要調整隊形,迎著對手形成一個向內凹陷的弓形弧面。
經過幾個月的對峙交鋒,猛虎軍團開過來的這種「鐵皮人肉罐頭」,蠻族聯軍已經不再陌生。這些傢伙有鐵甲護身,不怕箭射,刀砍難入,對付之法,莫外用投擲標槍,用有毒的火箭齊射。
如須剿殺殲滅,就必須想辦法從方陣薄弱的側翼突進去,攪亂其陣形,把四四方方的大鐵塊砸成一塊塊形狀不規則的碎片,然後再聚兵圍攻。若是魯莽地發起正面衝擊,等若白白送死,不僅損失大得令人咋舌,更難以取得成效。
當然,丹西對此也做了準備。行進中的步兵方陣,轉向不靈活,很容易遭到來自側面的突擊,這是用步兵發動衝鋒的劣勢所在。
丹西的對策是,一方面步兵方陣放緩攻擊步伐,保持對側翼的警戒,另一方面派出小隊重騎兵和箭手進行保護。
看起來,戈勃特無意在此時進行血淋淋的,損耗極大的近身搏殺,蠻族騎兵一邊用投槍和火箭擲射,一邊催馬後撤。向後撤退的同時,一些蠻兵譏笑怒罵,作出各種挑釁動作,另一些人則裝出驚竦慌張的樣兒,有意在敵軍的長矛陣前晃噠轉悠,既不讓敵人的矛頭戳著,又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間距。
這些有經驗的草原獵手,試圖通過持續不斷的遠端打擊,使對手陣形散亂;通過挑釁行為,激怒敵人;通過誘敵動作,挑逗敵軍來追。
所有的這一切,為的都是亂敵心、驕敵志、怒敵氣,令其行為失序,動作變形,從而創造出有利的戰機。
不過,常年征伐的猛虎軍團,可不是像自由軍團那樣的沙場初哥,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情緒。他們意定神閒,不驕不躁,不緊不慢,聽從指揮官的號令,跟著旗手的戰旗,踏著鼓點的節奏,齊整地列隊而進。
時不時有人中槍仆地,有人掩鼻暈倒,後排的人緊步向前,填補空位,左右的戰友則嫻熟地調整間隔,保持陣形完整。
方陣間隔區內的游擊射手、緊跟在方陣後方的布魯斯長弓手,也邊走邊射,朝蠻族騎弓手發箭,減輕戰友的壓力。
這種大部隊間的動態近程對射,傷亡不大,場面卻頗為壯觀。
猛虎軍團五路大軍,在廣袤無邊的大荒原上徐緩推進,就如五根金色的笤帚,掃到哪裡,哪裡就驚起大片的鴉群。鴉群發出「咕咳」「咕咳」的叫聲,逃離笤帚掃達之處,向東飛去,在不遠的地面上又重新撲落立定。
這又像五個巨大的活塞,緩慢而堅定地向東搗進,把平靜的大荒原推得水波蕩漾,波紋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展,一直到天地相接的遠方才告消失……
今天這種打仗方式只怕在戰史上亦是難得一見的奇觀。丹西和戈勃特都因為摸不清對方的底牌,弄不明白敵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謹小慎微。
丹西從未見過鴉兵撒星陣,他左瞧右看,琢磨著這裡頭到底有何玄機。
戈勃特也是滿頭霧水。看到丹西騎步錯位,全線平推,他就像望見一位倒騎著驢子作戰的騎士那樣訝異。
兩人心中都有疑團,又未曾發覺對手有什麼可資利用的破綻,自然不敢輕舉妄動,隨意地大打出手。
而他倆又都不願意就此脫離戰場,丹西主動發起進攻,當然不肯就此退卻或停頓,戈勃特亦不想撒馬逃竄,錯失野外殲敵的好機會。
就這樣,兩位統帥的心情變得頗為相似。疑慮、不安、僥倖和期盼等等矛盾的情緒同時在兩人的心頭翻滾,想打又止,欲走還休,兩方都陷入了虛實難判,舉棋不定的尷尬境地。
故而乾脆,兩位指揮官同時做出決定,好好地觀戰一日,任其所為,看對手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於是乎,一種古怪的戰爭場面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猛虎軍團邁著老爺步,不急不忙地發起進攻;遊牧蠻騎顛著細碎的小馬步,邊打邊撤。戰局陷入了一種動態的平緩的黏著,就像那拌了口角的小情人,一個三心二意、磨磨蹭蹭地在後頭追,一個羞答答地在前頭掩面而走,卻又不肯慧劍斬情絲,就此大步逃逸。
兩邊的指揮官都在冷眼靜觀其變,各自試探敵人的應手。參戰人數多達七十餘萬,戰場範圍寬達數十公里,戰場上呼喝連連,煙熏火燎,場面兒非常壯觀,可折騰了一整天,兩邊死傷人數皆不足兩千人。
唯一像點樣兒的戰果,不過是丹西把戰線往東推進了十來公里左右的距離。
猛虎軍團小富即安,非常知足。丹西看看天色向晚,搖旗吹號,傳令大軍停止前進,就地宿營。
遊牧戰士回頭一瞧,嘿,怎麼停了?他們立刻調轉馬轡,回身反咬,祭出他們的老法寶--騷擾疲敵戰術。
遊牧蠻兵狂呼亂叫,繞著敵軍的宿營地不住奔躍,將軍營週遭的綠草地上踩出一圈圈的蹄印來,不時有人衝進箭矢射程,對著猛虎軍團發射火箭,扔擲投槍,讓對手勞動,不得歇息。
猛虎軍團也是沙場老手,知道如何應對。勞累了一整天,在前方清道開路的重步兵們,此刻縮回營中,卸下甲冑歇息,而熊族武士、阻擊箭手和騎兵部隊接替了他們的位置。
警戒和巡邏部隊沿著軍營外緣站崗放哨。挑釁的蠻騎,如果僅在外圍詐唬,則不予理睬;若膽敢近營,立刻發箭射擊,飛馬劈砍。
常年征戰,令戰士們之間結成堅定而牢固的袍澤之誼,其他人對於負責警戒巡邏的戰友的能力非常信任,各幹各事,對蠻兵刺耳難聽的呼喊充耳不聞。
後勤人員生火做飯,拴馬喂料;工兵在警戒兵身後挖溝壘牆,安營紮寨;作戰部隊則解鞍卸甲,或躺或坐,就地休息。
夜色在稀稀落落的小摩擦、小拚鬥中,不知不覺地降臨了。
夜間是光亮的。
遼闊的大荒原上燒起了無數的營火,翹首望去,大大小小、重重疊疊的火光,耀入眼簾。火接著火,火連著火,除了火還是火,地上的火堆簡直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繁多。
夜間也是芳香甜美的。
猛虎軍團的大營裡瀰漫著烤麵包的香味,各種美味在篝火邊傳遞,蝦醬、魚子醬、果醬、牛排、羊羔條,當然更免不了閃特出產的黑麥酒。
遊牧蠻族的宿地,濃濃的肉香撲鼻而來,整只整只的羊、牛、鹿、兔等被架在火堆上燒烤,油脂不停地滴入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音。奶酪、奶酒、山菌,還有很多不知名的野果子,也是大家喜歡的美食。
夜間更是熱鬧的。
數月的僵持終於在今天被打破,期待已久的大戰就要到來,兩邊的將士既興奮、激動,又不無憂慮。
兩方都是人強馬壯的精銳之師,統帥都是拔萃佼佼,武功蓋世的傑出人物,此戰是勝是敗,明天是生是死,誰心裡都沒有譜。趁著今晚還活著的時候,大家都歡唱抒懷,盡情取樂。
猛虎軍團的軍營裡,三絃琴在吟唱,風笛在幽鳴,閃特戰士以劍擊盾,用低沉嗓音唱著對本族英雄朗托的頌歌:「光榮的名氣起於四方,英雄的壯舉地久天長。可憐的野蠻人啊,難道你們不怕客死異鄉?」
遊牧蠻族奔放活潑,素來能歌善舞,營地裡就更加熱鬧了。馬頭琴、羊皮鼓、樺木琵琶,甚至牛的犄角、野獸的脛骨都成了樂器,整個駐地變成一個嘈雜的大舞台。
帳幕旁、篝火邊,一隊隊頭插鹿角、臉戴面具的蠻兵,一邊「喔喔」「噢噢」地呼叫,一邊手舞足蹈。這一景象,直恍若群魔亂舞。
手下的戰士在放鬆娛樂,但統帥和將領卻沒有心情和時間參加進來,依然在算計斟酌,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戈勃特駐馬向西眺望。
西邊有五處火堆密集的地方,就像五個光亮耀眼的大星群,從南往北,等距離一字排開。那就是猛虎軍團五路出征部隊的宿營地。
觀察了一整天,戈勃特還是沒有想明白,到底丹西為什麼要冒險出營,打一場勝率很低的大野戰?
難道他真的認為,這麼大規模的平行推進,就能把像狼一樣凶狠,像狐狸一樣狡猾,像水一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草原勇士逐出國境,安守邊疆嗎?
要是這樣,那赫赫有名的猛虎軍團就會被一鍋端掉,大荒原也將成為丹西及其手下那些驕兵悍將們的葬身墓穴!
丹西抱著一個裝有新鮮羊肉大籃子,獨自坐在一堆營火旁。大塊大塊的羊肉被拋上半空,苦娃和甜妞夫妻倆在追逐騰跳,將食物凌空接住,大吃大嚼。
雖然丹西通過餵飼苦娃夫婦以求解悶,但他的目光卻有些呆滯,顯然是心不在焉,另有所思。
戈勃特的鴉兵撒星陣,一開始就讓丹西吃驚不小,看了一天後,才慢慢瞧出一些門道。
他不得不承認,遊牧蠻軍確實很強,尤其是在開闊地區打野戰,幾乎無人能敵。能打敗他們的,只有貝葉所獻的瘟馬之計。可是,這一切能否如願以償,卻要畫上一個巨大的問號。
不錯,昨晚和今晨,菲爾偷偷地放出去五百多匹有染上斑疽瘟嫌疑的病馬,其中有相當數量的馬兒成功換手,被貪財的蠻子們掠走。這是丹西特意給對手送上的一份厚禮,意圖增大蠻族畜群的染病機率,促使瘟疫早日到來。
可即便這樣,此舉究竟能否奏效,恐怕也只有天曉得。
一則,很少有獸醫能夠像瘋狂神醫厄爾布那樣瞭解斑疽瘟的症狀與發病特徵,備戰組織工作又進行得如此倉促,根本沒有時間對每一匹病馬詳加診斷,這五百多匹病馬中,到底有多少真正感染了斑疽瘟,又有多少只是患上普通疾疫,殊難料定。
二則,即使有染上斑疽瘟的馬匹被對方俘獲,究竟能在多大範圍上傳播此病,瘟疫對人數多達四十餘萬蠻族大軍究竟能有多大的影響,也非常難說。
如若失算,對於手下這將近三十萬弟兄來說,以後的戰爭進程,恐怕將是一場噩夢!
到得此時,丹西心裡頭越想越怕,甚至隱隱有些後悔,責怪自己昨晚頭腦不夠冷靜,過分冒險了。
「領主大人!」
身後傳來的聲音,把正自怨自艾、神不守舍的丹西嚇得一激靈。回頭一看,卻是斥候縱隊長菲爾。
「喔,菲爾老弟。」丹西吐口氣,恢復了那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樣兒:「有什麼事嗎?」
「我剛從貝葉先生那裡回來,」菲爾躬身遞來一封書信:「他讓我將這封信捎給大人。」
丹西接過信,信封上寫著幾個大字--「鴉兵撒星陣」。
曾在漢諾大草原遊歷多年的貝葉,對於遊牧民族的情況非常熟悉,戈勃特的這一手,可以難倒丹西、安多里爾和其他猛虎軍團戰將,卻難不倒貝葉。
西故作鎮靜,並不急於拆信:「貝葉那一路情況如何?」
「貝葉先生那兒一切如常。」菲爾說道:「另外,他還委託我親口轉告領主大人幾句話。」
「哦?」丹西瞟瞟四周,一點頭:「說吧!」
「貝葉先生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開打,就只有跟戈勃特拼到底。他要我告訴大人,此役成敗,關鍵在於四個字,緩進急戰。」
「緩、進、急、戰--?」
丹西一字一頓地重複著,一大一小兩隻眼,全瞇成了兩條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