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夢縈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正是暮春初夏,氣候煦暖,風過簷下,吹得碎玉占風鐸搖如環珮,叮鐺做響。

    「墨大夫不是說每日需攙物行走練兩個時辰嗎,你推我去哪?」艾薇見蝶衣推她出了屋子,幾分困惑,她眼角餘光敏銳地捕捉到屋子四周各拐角隱蔽處遺漏出的影子,暗暗苦笑,便由了她去。

    轉過彎便見一帶粉垣,竿竹高桐,很是幽雅,蝶衣見艾薇多瞧了兩眼,細聲道:「夫人院裡除了西角有一月洞門與前庭相通外,這東邊也有一道後門可直通街上。爺說這樣也方便大夫們出入,免得走前門人多口雜,爺的心可真細。」

    蝶衣做事素來伶俐、仔細,就只是總喜歡在她面前替胤禵說些好話,艾薇聞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蝶衣推著艾薇進入東廂後房。

    屋子異常闊朗,原是將居室中三間屋子通體打通,兩壁一溜鑲嵌玻璃,屋中從頭至尾除用竹架搭成半人高的長長扶竿,不置一物。

    艾薇滿臉訝然。

    「夫人,爺早就細細問過墨大夫,夫人您腿復原該備妥些什麼。聽說等腿有知覺後就該練習行走,爺怕屋裡雜物多,您練走容易磕碰著,又算了算日子怕到時庭院天熱日頭毒。這屋子從忻圓格格才落地便開工了,只是怕他們聲音響,擾到夫人休息,便讓人緊趕細做,前些日子才完工,都費有好幾月工夫了。」

    艾薇由蝶衣攙扶著搭上竹欄,竹欄皆用棉布密密纏繞,舒適又吸汗,竹腳深插地下,雙手撐欄,紋絲不動,她實在無法想像在不驚擾到她的情形下胤禵是如何辦到的。

    「忻圓,忻圓,你看額娘好厲害哦,等額娘練好了腿,就可以帶忻圓一塊出去玩了,對不對?」輕柔的笑聲在另一頭響起。

    艾薇驀然抬首望去,長長竹廊盡頭,胤禵半蹲著身子,雙手環擁牢牢地攙扶著忻圓,好似她已會步履蹣跚地行走般,逗得忻圓咯咯直笑,他劍眉微揚,坦蕩蕩地勾唇淺笑。艾薇眼圈泛起了氤氳熱霧,冰凍的情感似被沁出了細微的裂痕,心中一暖,定下神來,朝著前方努力挪去。

    蝶衣一見眼前情景,臉上微露釋然淺笑,悄悄地掩門離去。

    鳳凰花開如焰,悄悄點燃枝頭,先是一朵,兩朵……轉瞬一樹艷火。待艾薇於重重汗水中抬頭眺望時才驚覺,它們已挨挨擠擠佔領了前段日子才尖苞初露的枝椏,烈夏燃燒而至。

    胤禵所居行院形同虛設,他只是晚上回去睡睡,用膳、閱文、甚至連召見屬下都在艾薇所住鳳鳴齋旁。

    漸漸,他與她之間成了一種似友非友,似親非親的微妙關係。

    忻圓每每睡不滿一,兩時辰,便會醒轉,嗷嗷欲食,略有不適,啼哭嘹亮。艾薇初為人母,手足無措,全仗乳娘,倒是胤禵,與她甚是有緣。忻圓醒時精力旺盛,沒一刻能靜下來,才剛學會爬就滿處亂鑽,最喜胤禵舉著毛毯與她玩躲貓貓。艾薇每見忻圓對著他咯咯瘋笑,心中難掩酸楚。

    這會胤禵忍不住伸指觸觸忻圓光嫩臉龐。忻圓扁了扁嘴,困惑地睜睜眼。

    「薇薇,她要什麼時候才會說話呢?」他啵聲逗她。

    艾薇笑了,走過去,「她都還不會走,要想學說話還要過些時候,乳娘說得要滿週歲後才會咿咿呀呀呢。」

    「還要再過三、四個月……」他笑容隱去,「等忻圓會開口說話我都聽不到了,這裡要沒了她的哭鬧,日子可要冷清多了。」

    「你愛熱鬧,還是搬回前院去住吧,那裡人多些。」她低下頭,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

    數月來,他不明說,三番五次地暗示要她留下,卻都被她四兩撥千金地婉拒了。

    懷中的忻圓見無人搭理,倦意濃濃地打了個哈欠,歪倒在胤禵懷裡,小臉憨笑,安穩睡去。

    艾薇靜想了下,囑人抱走忻圓,朝他道:「胤禵,你看我的腿都好了,忻圓這一個月也都沒生過什麼病,天氣也挺好。胤禵——,你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我們母女不能再打擾你了,我心裡是很感激你的。」

    胤禵抱以冷笑,哼聲道:「怎麼,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走?」

    她點點頭,怕他又要反悔,便不再說什麼。

    其實早在艾薇腿剛好時,她便想說了,只是礙於胤禵陰晴不定的樣子,只好耐下性子等他開口。可如今看來,他本不願讓她離去,怕她是等到猴年馬月也難得他開口了。

    胤禵眼眸漸漸冷下,黑瞳中閃動著冽冽淬芒。

    艾薇清麗的眉眼透著鎮定。

    她這樣的鎮定淡然讓他的心緒一冷再冷。「你真的不是從前的你了,從前的你不會對我說出那種虛假感激的話來。」

    「胤禵,人怎麼可能一直如從前一樣,總是要變的,有時說真話並不一定讓人受得了,怎麼說不過是為了順應週遭罷了。」她微抬眼睫,並不朝他看去。

    「那你所說的一切就都是假話了?」他冷言道,嘴角勾出一抹諷痕。

    「不,對你的感激之情是真的。」艾薇轉回視線,心存感激,若不是胤禵,她早已熬不過難產的痛苦。

    胤禵低垂眼瞼,苦笑又搖頭低喃:「所以為了不辜負你這點感激之情,我便不能拖拉,不能毀諾,不能不甘心,亦不能替自己叫屈,鳴不平?」

    他願,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善,為她惡,可到頭來,到頭來一腔深情總被枉負,總被枉負。

    他眨也不眨地盯住她,黑如點漆的雙眸間有著太多難解的情緒,有些憤怒,有些不甘,更多的是痛楚,這個樣子的他,是艾薇完全陌生的,她望著近在咫尺的胤禵,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試圖去瞭解過他。

    「我讓他們都準備妥當了,你明日就走吧。」言畢胤禵轉身離去,挺直脊背端是朗朗男兒。

    艾薇低垂扇睫,惶惶難安,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胤禵的恩情就當是他前世欠她的好了,只要出得了這十四貝勒府的牢籠,愧疚點,自私些又算什麼?

    蝶衣門外輕聲示意,得允進屋。艾薇見過忻圓已熟睡,便與蝶衣略作收拾,整理妥當,蝶衣移燈下簾,服侍艾薇睡下。

    艾薇愣愣望著秋香帳頂,腦中念頭紛至沓來,茫然若失,直到四更將闌,方漸漸睡去。

    翌日,日光透過縫隙瀉入,艾薇輕啟門簾,驚飛階前啄食的一群雀兒。

    遠遠已有人疾步前來,胤禵貼身隨從上前恭謹道:「夫人,馬車停在東邊後門,皆已備妥,夫人想去哪裡,只需吩咐一聲便可。」他取出張數目不小的銀票又道:「這個請您收下,日後也可做謀生之用,爺說這是送給您女兒的週歲禮。」隨即又遞過幾封信箋,恭聲道:「夫人,爺說您單身女子,雖有蝶衣相伴,難免會有麻煩,夫人您只說會一路向南,並未決定在哪落腳,爺將南方幾大府縣要員俱都已寫函托付,如有需要,爺請夫人念在忻圓份上務必尋找信函上所署之人,他們定會鼎力相助。」

    艾薇長睫一顫,竟無言以對,明明已可抖落枷鎖,為何心卻莫明沉重,壓得她難以負荷。她抬睫見所居之處全無朱樓畫棟,富貴氣象,只一派清幽怡人。那日胤禵舒懷胸襟,輕吟『歸去歸去來兮我夙願,餘年還做隴畝民。』語含歸隱之意,仿歷歷在耳。

    她懷中忻圓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哭鬧起來,艾薇狠狠心轉身離去。

    府外停著輛極其普通的烏輪青紬車,外形只比素常略闊些,待艾薇上得車去,才見裡面別有洞天,舒適異常,樸素外表原只為不引人矚目。

    「夫人——」蝶衣上車後突就席廂而跪,面色僵顫,欲言又止。

    艾薇前只因心頭恍惚,也未曾留意她異象,這才驚覺道:「蝶衣,你快起來,怎麼了?你是不是想留下來?」她心知蝶衣對胤禵的情意,卻也無能為力,可她若不願隨行,這她倒可成全,便乾脆挑明了問。

    「不,夫人莫再要拿這話來折殺奴婢了。貝勒爺將奴婢賜於了夫人,從此就只忠於夫人。蝶衣跪此立誓,這一輩子橫豎都只追隨夫人,倘若此刻不是真心,是一時拿話支吾,便叫奴婢嗓子眼里長疔爛起,至全身腐爛而亡。」

    艾薇倒讓她唬了一跳,慌忙拉她起身。「蝶衣,你若是這般想,日後你便不許張口閉口奴婢,奴婢的,你心中究竟有何事,總需說出來我才好知道。」

    蝶衣嚥了口口水,抓緊裙裾,面色慘白道:「夫人,我有一事相稟,貝勒爺他強行囚禁夫人另有隱情,如夫人願知曉真相,請先隨蝶衣去一處。」

    艾薇不由眨了眨眼,只覺匪夷所思,但看她神態又似確有其事,便頷首說好。

    烏輪青紬車快馬加鞭足足趕了兩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蝶衣攙住艾薇下了車。

    觸目處一片焦黑,殘梁餘燼似在無聲地訴說著曾有過的慘烈。

    艾薇望著遍地殘垣斷壁,日頭明明很烈,可她卻覺得有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讓她瞬間一涼到底,回首瞥見蝶衣明艷的紅唇沒了顏色,她忽然醒悟了蝶衣帶她所到之處,顫顫問出。「就是這裡,那時被關押的就是這吧?」

    蝶衣唇角哆嗦,輕輕頷首:「那時他已知道一切都快結束了,他最後一次來時下令燒燬這裡。那夜燈火通明,由主閣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四處火星飛濺,火勢那般的大,耀得如同白晝,只聽見木石崩毀,樓宇傾倒,彷彿天地都將熔了去。」蝶衣沙沙道,那日登上馬車匆匆回頭一瞥,燃燒時的烈烈巨響及刀刀砍人入骨的凌厲聲響仿仍在耳畔,又彷彿都已是極遙遠的過去了。

    蝶衣踩過一片焦土往深裡走去,艾薇遲疑著跟上,停在一黑黑洞口。

    艾薇探首相望,昔日森冷的鐵柵欄敞開,底下似仍有泛著幽冷的白光上湧,寒氣逼人。

    「夫人,您要的答案就在下面。」

    艾薇閉上雙眼,深吸口氣,徐徐舒出,轉身將懷中尤轉著眼珠,無憂無慮的忻圓交於蝶衣。「你帶著她,我一人下去。」

    艾薇拾級而下,耳邊聽得鐵柵欄吱吱做響,腳底虛浮浮的,待下到底層立定身子,緩神適應了下面的黑暗,她眼角斜處,微微光影,似見角牆上寫有字跡,湊近前去,果然歪歪扭扭的刻著行字——『一定要幸福』。

    艾薇伸出手去,指尖顫抖著撫上牆頭,那字顯然為指甲用力刻下,早先流淌而下的血跡已干凅成暗赭一團。她心中一顫,跌坐地上,曾以為永遠不願再想起的陰暗記憶,卻在此刻突然湧入。黑暗悶熱的地牢,他猙獰的面容,陷於無邊黑暗絕望地蜷縮成一團的自己,她曾那麼清醒的望著瀕死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艾薇面色慘然的步出地牢,一思及此行目的,雙眸不由追問蝶衣。

    「夫人,貝勒爺他囚禁您是不得已的,因為在世人眼中,您早就是個已死的人了。」蝶衣面色黯然,鼓足勇氣道。

    艾薇腦子「嗡」地一聲響,嘴唇微顫。「是那容貌與我相似的霓兒替了我?牆上的字也是她刻的?」這一路來蝶衣與她說了許多胤禵的事,最多的便是有著和她驚人相似容顏的霓兒,那時她就隱隱猜到了答案。

    「是,她要您給爺幸福。」蝶衣努力壓抑著,嚙咬住菱唇,許久才道:「德妃娘娘惱您讓他們兄弟生了間隙,動了殺意。爺正欲想法護您周全時,偏生廢太子那時又因恨四爺壞了他的事,綁了您去。爺得了消息後,知道太子是個暴戾無常又睚眥必報之人,此事有其一必還有二,總要想個萬全之策以了後患。霓兒為了爺自願替您,演了出狸貓換太子。可那會太子還未廢,爺雖有私心,可也是怕仍有後患才強囚了您。」

    艾薇聽得心一糾結,原來胤禵強行囚禁她,除了是愛,也是絕望,更是無奈。在那地牢中她明白了其實一個人孤零零地生存於世,要放棄掙扎其實很容易,她告訴自己如還能出去,縱然心再痛,她也要努力的活著。可她到這時才知道原來她的生機是葬送了另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換回的。他對霓兒那般殘忍,可她是這世上唯一沒有資格譴責他的人。歷經過生死,她後怕了,人終究是自私的。如果說胤禵手上沾滿了鮮血罪孽,那便該由他們倆人來共同承擔。

    時正午時,烈日當空,天空蔚藍澄淨,如淚水流盡的眼,冷酷得透亮。艾薇似被強光耀盲了雙眼,闔眼靜靜想了會,再睜開時,已定了主意,轉身往回走去。

    回說這十四貝勒府院闊井深,東面為府內家眷居所,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一條大甬路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胤禵的表情倏然一變,猛地抬起頭來,從眼前一張張臉孔瞧過去,眼底有簇烈火灼燒。一室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人終於發現了他的異常,停了下來,噤聲不語。她們太久沒有見過貝勒爺的怒容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十四福晉心慌亂跳,難得今日那女人去廟裡燒香還願,爺一直待在自個屋裡,烏雲其其格、伊爾根、吳氏她們聞訊都趕了過來,偏巧有人帶頭嘀咕起那個女人的事來,說她原先根本就沒有懷孕,騙爺進了府才弄假成真的,太有心機。她想趁著人多,說不定就能齊齊勸了爺回心轉意,便也說開了,這會她心雖怯了,可眾目睽睽之下,「爺,那女人留著……」

    突地「匡當」一聲巨響,胤禵一腳將福晉的椅子踹翻了過去!他踹得那麼猛,毫不留情,福晉連人帶椅的向後倒了下去,等她驚恐地叫出聲時,整個人都已跌趴在了地上。

    一時間,驚呼四起,滿室震驚,人人俱都像被潑了滾油般,攥緊衣襟,跳了起來,齊望向胤禵。他那原本英俊的面孔呈現出令人不寒而粟的陰鷙,望之生畏,叫她們的驚呼聲又都像被掐斷在了喉嚨口。

    胤禵臉色鐵青,突地袖袍揚起,拔下壁上懸劍,劈向那尊青白瓷觀音坐像龕,『匡噹』聲巨響,碎沫飛濺,驚得眾人心頭一顫。他聲如刀劍般寒絕道:「她是青樓女子也好,她太有心機也罷,我還就是要她了。你們誰要再敢碎嘴,就如此像!」他臉上陰霾越發濃重,黑瞳瞇成一線,繼續危險的說道:「若是有誰敢在她背後搞小動作,我不管她是意外死了,還是病死了,她死之日就是我亡之期!皇上是可以不在乎一個女子的生死,可你們逼死了他兒子就等著滿門抄斬吧!」

    「胤禵——」那聲呼喚輕柔,卻如夏雷驚閃,霹靂穿透陰霾。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有人偷鬆了一口氣,有人吃驚,有人嫉妒,有人蹙起了眉,噙著冷笑,每張臉上都變了表情,卻又都鴉雀無聲。

    胤禵心頭突地一震,驀然回首,——是她!她竟然真的回來了!

    艾薇無視四周那些或愕然或鄙夷或好奇齊齊看向她這個千年禍害的面孔,走向胤禵。

    胤禵宛被棉花堵在了喉際,發不出聲來,震愕地看著她拉起他的手指,俯首以唇吮去他沁出的血珠。她柔潤的唇,輕吮著他的指尖,那種突如其來溫暖親暱的觸感,令他渾身泛過一陣顫抖,激奮的心瘋狂地奔跳起來。

    胤禵劍眉舒展,黝黑的眸子幽深如海只看住她。

    艾薇抬首迎住他的目光,時光在這一秒倒流,從前的點點滴滴,鋪天蓋地蔓延而來。

    紅袖招前,她墜入他懷中;

    無名山坡,他緊箍住她,不容拒絕道:我喜歡你;

    草場馬狂,他咬牙飛身一躍,抱著她滾落,滿身猩紅;

    炎炎初夏,他一拳砸牆鮮血直流,一身落寂走出了她的視線;

    桃花繽紛,他郎當怪笑桀驁不遜道:情之所鍾,世俗禮法皆如糞土;

    鳳鳴居前,他倚門低低傾訴: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再不去與他們爭;

    大雪紛飛,他淒厲嘶喊,穿透黑暗,那般堅定、有力,帶著萬丈霞光,如她生命中的朝陽,輝煌照耀。

    為了她,他親手將她包攏在一個不知世間刀霜風雨的小小世界裡,小心翼翼地獨自珍護;為了她,他將自已分裂成兩個人,默默忍受著內心煎熬。那些情深,意動,愛恨交纏的過往,齊湧心頭。艾薇突地綻顏一笑,猶如春光中剎那百花綻放,胤禵有些癡了。

    任滿室人群矚目,她牽起他的手向外走去。

    胤禵就這樣怔怔地彷彿被催了眠一般,任由她牽著走到庭院。

    夏末之際,荼靡怒放,甜香襲人,良久才讓胤禵相信,這真不是夢。

    花草叢中,蜂蝶穿梭,偶有細碎花瓣飄落而下。

    「胤禵,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都不告訴我?」艾薇嘴角微微牽動,望著他,五味雜陳。

    「蝶衣都和你說了?」胤禵有些慌張,又有些期盼。「薇薇,我怕我怕你更討厭占染了血腥的我」他遲疑片刻,眉峰舒朗,神情認真道:「薇薇,別人怎麼看我,都沒有關係,你喜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我只不過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只知道一生一世那麼短暫,有了所愛的人,便該不顧一切的去追求去守護。」

    驀然間,她崩潰了,他的癡心守候,他的絲絲情意,如夏日薔薇,銳銳地刺痛了她。這些日子辛苦偽裝的堅強,無動於衷,那些言不由心的口是心非,只在這一瞬間,就突然全盤瓦解。

    在她心底深處,那顆被人不知不覺深埋的種子,幽幽地竄出嫩丫,在這黃昏微風中,蓄勢而發。

    荼靡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胤禵,你看見那爬的蝸牛嗎?」艾薇款步走到荼靡叢下,突然言道。

    胤禵一怔,不明所以,滿臉迷茫的跟上。

    「蝸牛爬得很慢,可它最後卻總能走到它想要去的地方。」艾薇嘴角微挑,揚起抹淺淺的笑意。

    她指的是他嗎?還不待胤禵再來細想,艾薇便收起了笑容,板臉肅嚴道:「你知道你從前錯在哪嗎?」

    胤禵的心忽上忽下,似聽傻了,又似不知該如何啟唇。

    艾薇仰首望天,金色夕陽,耀著她的眉眼,她的輪廓,仿令她週身鑲了道金邊。

    胤禵心慌慌地,仿如時光倒流,他還只是個羞澀少年,看著眼前心儀的女子,手足無措,無法開口,只能愛慕地、傻傻地瞅著她,移不開視線。

    「你看那天空飛鳥,你若愛它,便要給它飛翔的自由,沐浴陽光或風雨的自由。」艾薇面頰染霞,嬌美動人。「你若愛一個人,就要給她選擇的自由,給她拒絕的自由,也給她愛的自由。」

    是早就有了感情,只是不自知嗎?她從未想過,斷了胤禛的往後,還會有春天。

    她到底在說什麼?風撩動著她的絨發,很不應該,胤禵慾望驟升,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她反剪雙手,仰著身子,俏立的就像只會飛翔的鳥兒。

    艾薇看著傻傻的他,眨眨美眸,戲謔道:「難道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要尊重女性嗎?」

    胤禵緩過神來,揚了揚眉,彬彬有禮道:「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牽你的手?」

    她還真的歪頭認真地想了會,笑著道:「起碼等你成功邀約我三次以上再說吧。」

    這回胤禵反應得很快:「那不知今晚大人有沒有空?京城最近新開了家很不錯的館子,能否賞光一同前往?」

    「這麼老套,難道堂堂貝勒爺就沒有更新鮮一點的理由了嗎?」艾薇繼續刁難。

    「我以為某個人最喜歡的便是吃,要抓住她的心,便先得要餵飽她的胃。」胤禵朗朗一笑,故作苦惱道。

    「哎,你是第一次追女人嗎?就算她愛吃,也不能說得她好像是豬一般,嗯哼?」她假裝生氣,卻又忍不住咧開唇角。

    謙卑的說:「倘若小生有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他眼睛裡的認真和堅定,艾薇瞧得有些迷惑,也許愛上胤禵並不是件什麼難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