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與秦王朝 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師出同門
    浮丘伯者,生於邯鄲巨富之家。少時游手好閒,狂賭濫交,導致家產敗盡,這才投奔荀子門下,學儒求道,也算是給自己謀一條出路。

    浮丘伯來投荀子,正趕上時機。當時,正值李斯和韓非相繼離荀子而去。兩大得意弟子的離開,讓荀子甚是落寞,而浮丘伯的到來,正好填補了老夫子心中的空缺。浮丘伯天性聰穎,不在李斯韓非之下,荀子甚愛之。荀子已經年老,自知來日無多,他就像一個老邁的藝術家,將浮丘伯看作是自己藝術生涯中的最後一件有待完成的藝術品,傾盡心血,竭力調教。在武俠小說裡,一般以關門弟子的武功為最高,以其最能得其師之真傳也。這就好比,一個男人可以娶許多任老婆,但能得到他全部遺產的,通常是最後一任老婆。

    荀子善教,浮丘伯好學,一晃六年,浮丘伯自度學業已成,這才辭別荀老夫子而去,回歸趙國。在荀子門下的六年熏陶,使浮丘伯性情大變,一改舊日的輕浮風流,胸懷宰割天下之志。臨別之際,荀子給浮丘伯寫了封熱情而美譽的薦書,希望他投奔他的學長,或李斯,或韓非。浮丘伯久仰李斯、韓非大名,卻並無意借他們的羽翼來庇護自己。他相信自己的天才,不在當今任何人之下。而真正的天才,正如詩人濟慈所言,總是自己超度自己。

    浮丘伯學成歸趙,而趙王不能用,浮丘伯僅有的一點愛國熱忱,在這次打擊中化為烏有。這次恥辱的經歷,也讓浮丘伯更加堅信,自己不僅僅屬於趙國,更是屬於天下。浮丘伯盤留邯鄲,正好遇見姚氏,得知其來歷之後,他和呂不韋一樣,也立即起了奇貨可居的念頭。浮丘伯於是把姚氏養起來,等待有用之日。

    成蟜繼任為將軍的消息傳到邯鄲,浮丘伯樂得就和杜甫老先生一樣,「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浮丘伯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於是,浮丘伯攜姚氏一起,秘密潛入咸陽,直奔成蟜而來。

    浮丘伯遊說的風格,和李斯頗為相似。他根本不知道何為退縮,何為懼怕。他可以和世上任何人進行對話,而且還能確保自己的姿態是居高臨下。

    而在性格和抱負上,浮丘伯和他的兩位學長——李斯和韓非更是有太多的相同之處。慷慨激烈,強悍剛硬,恃才自傲,目空四海,以天下為砧板,以眾生為魚肉。分析他們三人的身世背景,分別為少爺、布衣、公子,卻能有如此多的相似,原因無它,只因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導師。

    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一師授九徒,九徒有相似。如此之師,方足為名師。今日培養之學生,千人千面,各行其是,貌似正印證著羅素的那句名言:幸福來自於人生的參差多態。然而,有知者總是相似的,無知者卻各有各的無知。一個低層次的參差不同,又怎比得上高層次上的相似?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今之師者,或可受業,或可解惑,而能傳道者鮮也。師如此,弟子可知。人們在忘掉所學過的知識之後,常自嘲道,都還給老師了。是啊,都還給老師了。那是因為,老師並沒有教給過你任何你所不能還給他的東西。再重複一遍,那是因為,老師並沒有教給過你任何你所不能還給他的東西。

    荀子所教給李斯三人的,重要的不是知識,而是智慧。用荀子自己的話來說,是君子之學,「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端而言,蝡而動,一可以為法則。」對李斯三人而言,荀子不是老師,而是導師。對世人而言,荀子不僅是大師,而竟是大宗師。躋身於這樣的大能者乃至全能者之門下,即便愚鈍冥頑之徒,也能脫胎換骨,受益終生。正如如來佛前油燈的燈芯,長日久之,也能感其慈悲大能,幻化成精。持此以觀今日之所謂為師者,持此以觀今日之所謂大學者,可發一歎。

    年幼得親,年少得師,年壯得妻,繼而得子。這樣,基本上可以算是幸運的一生了吧。這其中,除親之外,猶以得師為難。李斯能得荀子為師,實乃李斯一生之大幸。微斯人,吾誰與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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