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雀趕到市一醫院急救中心,小波老遠看見我,撲過來抱住我哇哇大哭:「許哥,地雷背上挨了五刀,流了一地的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一聽反而稍微放下心來,背上挨五刀總比肚子上挨五刀好,拍拍小波說:「別哭,地雷現在怎樣?」
小波抹一把眼淚,說:「在裡面急救,還不知道怎樣呢,擔心死我了。」
我扶她坐下,見她一臉眼淚鼻涕,想給她擦擦,掏半天紙巾沒找著,小雀遞了包紙巾過去,我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波一邊擦一邊說:「都賴我,我聽說新開了家量販式KTV,上午去特便宜,今天地雷又休息,我就拖他上那兒唱歌。中途我去上廁所,有倆小孩喝得醉醺醺的,盡對我吹口哨,我跑回包廂,他們也追上來。地雷出去跟他們吵,沒兩句就打起來了,一個小孩把他按地上,一個小孩掏出刀子就往他背上捅,連捅五刀,要不是保安過來架住,保不準還得捅十七八刀。地雷站起來跟我說話,讓我打110,然後就昏過去了,整個身子跟血人似的,哎呀媽呀,嚇死我了……」
「我操他娘了個逼!」我大罵,「倆王八蛋現在去哪兒啦?老子打死他們!」
小波說:「保安逮住他們,後來110過來,拷他們去派出所了,還給喊了120急救車,我陪地雷來醫院,也不敢跟他爹媽說,就想到你了。」
我操!倆小孩進所子還有什麼搞頭!老子想出氣都不行!
他媽東北妞就是事多,大清早沒事在家打炮不好,偏去唱卡拉OK,還是兩口子唱,連個小姐也不能叫,地雷這小子就是吃飽了撐的!
見我呼呼直喘粗氣,小雀拍拍我說:「別的事先不想,等地雷出急救室再說。」
這小子就是平靜,跟沒事發生似的,不過也不怨他,他是我高中同學,地雷是我小學初中同學,他也是通過我才認識地雷,就算是哥們也不及我跟地雷交情鐵。
他媽的!地雷小時候被人欺負,哪次不是老子給他擺平,這回挨了五刀變成個血人,老子居然不在他身邊,有我這種當哥的嗎!老子一定要給他出這口氣!就他媽一定!!
小波見我臉色鐵青,緊張兮兮地說:「許哥,你別生氣,是我不好,我跟你認錯。」
我只好強行一笑,摸摸她的頭:「不怪你,這事兒誰也不想,咱們在這等消息,地雷應該熬得過去。」
你小子可一定要熬過去,不然老子跟你沒完!
這時候前面出現一人民警察,小波也認得,上前說:「李警官你來了。」
那警察說:「你男朋友還在急救?這兩位是你朋友吧,正好,你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我做個筆錄,只要把當時的情況說清楚就好。」
我上前問道:「這位警官,那兩個小孩是哪裡人?幹什麼的?」
警察說:「是兩個中專生,一個十八,一個十九,昨天玩了個通宵,喝得醉醺醺的,押到派出所還沒醒酒,現在才知道自己捅了刀子,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我說:「他們住哪兒?家裡做什麼的?」
警察瞪我一眼:「幹什麼?你可別想報復尋仇,否則連你一起抓。」見我臉色難看,他口氣一緩,又說,「你放心,捅刀子那小鬼早有案底,這下逮個正著,至少也要坐幾年牢,不會虧待你朋友的。」
靠!十八歲的小孩哪怕關十年出來也就二十八,比老子現在還年輕!蹲籠子有個毛用!
小波對我說:「許哥,你幫我看著,我去做筆錄,很快回來。」就跟警察走了。
我和小雀等了二十分鐘,急救室門開了,我衝上去拉住醫生問:「情況怎樣?」
醫生戴個口罩,甕聲甕氣地說:「刀子扎得不深,只戳穿了肺葉,肺裡稍微有點積水,其它沒什麼大事。就是失血過多,要好好調養。」
我操!我操!我操這個可愛的老天!我操這個美麗的世界!你他媽的太夠意思啦!
我和小雀哈哈大笑,把推車上的地雷給吵醒了,這小子鼻孔裡插一根氧氣管,對我招了招手動了動嘴,跟垂危之人要交代臨終遺言似的。嘿嘿,你都沒事了還裝個屁,嚇唬誰呢!
我湊過頭去,笑道:「地雷啊,挨刀子啦,滋味不錯吧,哥們還沒挨過,給說說心得體會啊。」
地雷吃力地笑一笑,輕輕說了三個字:「別怪她。」
小護士不讓我打擾地雷,推他去病房了,還讓我們給辦住院手續。
小雀去付錢,我還在那兒愣著。
別怪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最怕我們罵小波,事事都要給她扛著,就連背上挨五刀流了滿地的血痛得渾身哆嗦說話都像吐遺言,你心裡頭記掛的還只是她一個。
你總說你活著不痛快,但其實你是最痛快的,你心裡頭揣著的那份深情,哥幾個沒人比得上。
地雷,哥們羨慕你!
小雀付完錢就走了,說還有個客戶要見,明天再來看地雷。我知道他其實是嫌身上油膩膩的太難受,想去洗個澡。
去病房呆了半小時,地雷睡得跟死豬似的,小波回來他還沒醒。我走出病房,給地雷他姐打個電話,說:「姐,地雷在市一醫院,沒大事,你別跟二老說,悄悄出門來看看他,錢都付了,你什麼也別帶,就這樣。」
他姐今年四十歲,離婚幾年,一人帶個十三歲的女兒,打工也就兩千來塊一月,生活挺艱難。她看著我們長大,有幾回我考試不及格還是她冒充家長簽的名,二十多年相處下來,她也把我當成她弟。
不打擾地雷小兩口了,我告辭離開,走到住院樓下小花壇邊,想半天不知該幹什麼,這會兒也沒心情去拉業務,索性哪也不去。在花壇邊坐下,給每個哥們發一消息,說地雷住院了,然後掏出煙一根一根地抽,腦子裡啥也不想,就是發呆。
大概一個多小時過去,腳邊多了六七個煙屁股,我又點上一根,才抽一口,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漂亮的小腳,我抬頭一看,居然是楚月站在我面前。
楚月怔怔看我一分鐘,輕輕地說:「你來醫院幹什麼?」
沒話說,我沒話說,別理我,你別理我。
楚月見我神情呆滯,小心地問:「你……怎麼了?」
我眼角一瞥,看見她身後十來米外站著一男一女,女的是武雲,男的戴一副眼鏡,背上明顯有傷,手裡還拎著一袋藥,正用一種幽怨無比的眼神看著我。
操!居然是小田雞!
原來楚月和武雲是來醫院接小田雞出院,巧得是這傢伙居然也住市一。
那天沒看清,現在仔細打量,原來這小長這麼帥,比老子最年輕最苗條的時候還帥得多!
算了,今天我兄弟重傷,老子沒心情破你的相,滾遠點。
武雲對我斜眼橫睨,一副鄙夷狀。這糟貨,以前看在楚月份上不敢怎樣,現在離了,她就把她的厭惡和鄙視完完全全寫在臉上,再不用掩飾。
滾滾滾,老子沒心情搭理你。
楚月回頭看一眼,咬咬嘴唇,小聲說:「我接他出院,然後送他上車。」
離都離了,還解釋什麼,關我屁事。走吧,我沒心情。
我揮揮手,繼續埋頭抽煙。
楚月淒然一笑,說:「我知道,你根本不屑和我說話,因為我不配……」
別說的我跟怨男似的,今天是我兄弟挨刀子的事兒,不是我戴帽子的事兒,跟你沒關係。
楚月可能也是沒見過我這副萎靡不堪狀,不敢多說,輕輕地說:「我走了,祝好。」眼前的兩隻小腳轉過去,慢慢離開。
走吧,別煩著你,找你想要的去吧。
估計他們三個該走遠了,我抬起頭來,沒想到三人還在醫院門口站著,楚月正好回頭,跟我對視一眼,又轉回頭,這才走了。
說是解了套,可是心裡頭這疙瘩依然存在,還真跟個怨男似的,你說老子這人虛不虛?
月月,雖然咱倆沒啥真感情,可看見你還是讓我不痛快了,遠不似嘴裡說的那麼輕鬆。
因為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我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