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帥征把手裡的帽子放在一邊的茶几上悄悄靠近了兩步端詳著面目全非、全然看不出原來什麼德行的徐胖子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這聲歎息中實在也品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既有擔憂、無奈、和同情憐憫更有看到徐起鳳醒來而毫不掩飾的欣喜和安慰。雖然現在這個原來白白胖胖的傢伙現在渾身都是一片焦黑表面看起來頗不樂觀但總算劉季平主任找來的燒傷科的一位專家看過之後肯定地說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遺症現在他身上的焦黑只是很淺表的灼傷過一段時間應該可以大部分蛻掉的不會留下太嚴重的後果。而他的身體雖然經受了如此強大的電流衝擊但是內臟、組織、神經、骨骼等等這些零部件居然奇跡般地沒有受到什麼明顯的傷害和影響。這讓那位專家忍不住的嘖嘖稱奇再看向這個外焦裡嫩的胖子時的眼神兒就已經開始時時透出些曖昧的興奮和狂熱的關注了那眼神那表情簡直就跟那個好奇心極重、曾經客串過法醫的劉主任如出一轍都是透著那種遏制不住的幾乎恨不得立馬兒就把這胖子解剖、切片放到顯微鏡下研究個通透的渴望。帥征也好、韓海萍也罷看著這兩個專家大夫這副模樣都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無奈看起來古人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實在是誠不我欺有劉主任這麼狂熱古怪的做派就有他交得這些同樣古怪狂熱的朋友。弄得帥、韓倆人只能是相視苦笑甚至懷疑這倆人會不會半夜裡把這塊倒霉的烤肉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上解剖台。
抬起手來看看腕表已經是接近中午了。帥征半夜被這驚雷從噩夢中震醒就一直心緒不寧既驚駭與那噩夢的古怪突兀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落雷不期然地勾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但是卻怎麼也想不出來這不安到底是出自何處。再也睡不著了無聊夾著枕頭地出了臥室躺在客廳的沙上打開電視消磨還有一多半的黑夜。好不容易捱到黎明早起準備去晨練的爸爸媽媽現自己的閨女居然一個人悄悄守在客廳裡看通宵電視大敢奇怪老頭兒老太太認定閨女一定是有什麼事了對視一眼就此取消了晨練計劃陪著閨女坐了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沒頭沒腦地就是一通開導然後就是千方百計的試探詢問弄得帥征一陣一陣的頭暈目眩哭笑不得地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恰恰這時候《早間新聞》的頭條就開始渲染昨夜那到罕見的驚雷。夜裡的那道驚雷實在是太過驚人了閃電擊垮了一間小屋、擊傷了人雷聲震碎了無數玻璃、震醒了無數人的美夢這樣的奇特罕見的自然現象又怎麼能夠不在這個平靜的城市裡引起人們的關注和興趣呢?看到帥征的注意力被這新聞吸引爸爸媽媽的話題也暫時從打探閨女心事轉移到了那驚天狂雷上去感歎著大自然的威力果然是無窮的這樣的雷霆活了五十多年也從來沒聽說過云云又不住地向那個被雷劈了的人表示出自人道主義的無限同情。帥征無奈苦笑著搖了搖頭目光卻被那被雷轟塌的樓頂小屋吸引住了因為那個地方怎麼那麼眼熟啊?還有還有那個接受採訪的大叔可不就是那位沒事就愛蒔弄花草的房東大叔嗎?新聞裡還說雷劈了人而這人堆裡怎麼還就偏偏少了那個最愛起哄架秧子的死胖子?難道……想著這令人恐懼的可能心頭一陣抑制不住的「撲撲」亂跳顧不得再跟爹媽泡蘑菇跳起來回臥室拿了手機給韓海萍打電話果然證實了這糟糕的猜測。帥征的心裡就是一陣沒來由的憂慮和焦急難道那不安的感覺會是因此而來嗎?看看時間雖然還比較早但是再也在家裡呆不住了胡亂梳洗了一下跟爸爸媽媽打了個招呼匆匆趕到派出所好容易捱到大家都上班磨蹭了一會兒看沒什麼事就跟張所長招呼了一聲趕到醫院來了。
靜下心來帥征悄悄問自己這個貌不驚人又不怎麼討人喜歡的胖子為什麼會讓自己如此緊張呢?這一段日子來自己已經多次為了他的安危和遭遇而焦慮、而擔憂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難道真的會是……帥征有些好笑地暗自搖頭應該不會吧?因為這個胖子實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她自己都知道自己一貫地眼高於頂曾經有那麼多出色的追求者都沒被自己放在眼內怎麼又會被這個一無是處的胖子吸引呢?可是那中情不自禁的關心和緊張又該如何解釋?難道只是因為了那個可愛而神秘的小女孩兒而愛物及烏嗎?這個理由顯然是不那麼理直氣壯的呀!如此一來帥征的心底裡又不自覺地泛著說不出的恐懼和擔心——
——難道這個不起眼的胖子這個邋裡邋遢的懶蛋這個貧嘴貧舌的話癆真的居然在自己的心底裡中下了一些什麼難以磨滅的印象嗎?他憑什麼對自己有如此的吸引力?
忽地覺醒或許正是他的那顯得有些「純真」到白癡一樣的特立獨行那種在這物慾橫流的世界裡依然苦苦地掙扎著保留下的一點瀕臨絕跡的熱血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自己吧?人畢竟是渴望交流、渴望被包容、渴望被認同的社會性動物啊正因為現在的社會再沒有了那份溫情和熱血所以徐起鳳的這點執著才顯得如此特別才顯得如此扣人心弦才顯得如此分外地吸引人!不是嗎?看看周圍跟他接觸的這些人自己不必說高進軍、韓海萍不也正是被他的這份執著所吸引、所感動從而成就了這胖子和高進軍那讓人熱血翻騰的兄弟之情嗎?甚至連那個神秘兮兮的「特勤組」的「特別事務調查員」6挺也都開始跟他混在了一起十足一副臭味相投的德行。
唉……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嗎?還是已經……帥征在自己的心底裡默默自問:也許暫時還算不上吧。嗯應該說根本還沒有!但是以後呢?
高進軍本來就不怎麼愛說話帥征則是有些心不在焉那個話癆卻是沒辦法多說想說說也說不清楚什麼當然也就沒辦法像往常一樣跟韓海萍的抱怨針鋒相對鬥個不亦樂乎了所以弄得韓大教練好像在唱獨角戲一樣沒幾下也就提不起興致了。一時間病房裡陷入了一陣本來就該有的安靜。韓海萍有些無味地聳了聳肩抬手看了看表再看看帥征心神不屬的樣子俏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扯了扯蹲著的高進軍揚聲問道:「我餓了你們餓不餓?想吃點兒什麼?跟我去買飯!小帥你吃什麼?」
帥征忽地醒來有些頗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乾咳道:「咳咳我?我隨便什麼都行。那個什麼還是我去買吧。」說著站起身來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帽子。
「得了得了還是我們去吧」韓海萍大有深意地瞥了躺在床上正在衝她翻白眼兒的徐焦碳一眼再衝帥征笑笑道:「看你那倆眼袋就知道你晚上沒睡好這些日子又這麼辛苦我們怎麼還好意思讓你跑腿啊?累壞了你我們可擔待不起。嘿嘿。」說吧擠了擠眼睛拉著高進軍溜出門去了。
看著他倆人出門回想韓海萍那頗含深意的表情帥征忽地明白了點兒什麼禁不住一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丫頭啊!搖了搖頭轉回目光去看床上的徐起鳳卻正好迎上了那張大黑臉上掛著的兩顆不怎麼大的衛生球一眨一眨地正向她呆望著黑黢黢的臉上冰裂般佈滿了一道一道的細碎白痕乾裂的嘴唇也在微微翕動著。分明僵硬之極木無表情卻偏偏能感覺到這傢伙正在衝自己擠眉弄眼。看看這精彩的場面再對比剛剛心底裡那些念頭帥征自己都忽然生出了一股好笑之極的尷尬這……就這人這德行樣子?有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倒了一杯水取過一根吸管插在杯子裡端過去放在徐起鳳腦袋旁邊道:「擠什麼擠?你眼皮沒焦啊?還擠眼睛?再擠你那老鼠眼裡也送不出『秋天的菠菜』來!先喝點水吧!你這個人啊還真費事!我看你乾脆把劉家灣那房子退了直接搬到這醫院裡來常住得了誰知道你哪天又出什麼花活兒?也省得給別人添亂。」
「嘿嘿……咳呼……」徐起鳳張嘴叼住了吸管嗓子裡出了幾下含混不清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還是在笑臉上焦黑的干皮下肌肉一陣輕微的扭動「啪勒」輕響中冰裂的白紋又添幾道還有幾片干皮脫落了下來露出了幾塊小小的皮肉黑白對比竟是如此的強烈。
帥征拉過凳子坐在床頭扶著杯子皺眉罵道:「笑什麼笑?你這德行還敢笑?也不知道自己多噁心是不是?」
卻聽背後開著的病房門上傳來「篤篤」叩擊聲一個清越沖和而又頗具磁性的聲音欣然道:「帥警官也在啊?那麼看來我沒找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