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城市的通往外界的主要交通幹道和一些雖然不是那麼光明正大的康莊坦途、但是也經常有一些熙來攘往的人群追逐一些不怎麼見得光的利益的通道一時之間就都緊張起來了。尤其是那些平時人們不怎麼在意的通道和海港碼頭來往的船隻都受到了警察、海關、緝私等多個部門的聯合檢查正式的理由是要開始新一輪的緝私嚴打了。
雖然還不至於是人心惶惶但是明顯地本來就治安不錯的城市更加地平靜安寧了一批一批地從事著各種地下行業的從業人員們紛紛被警察們或者緝私部門請去喝茶聊天兒一批一批往來境外的船隻夾帶私藏的額外物品被以海關牽頭的海關、緝私、警察多部門聯合檢查組起獲、抄沒當然那些貨主們也難免要接受一番盤詰了。
這樣的嚴查一直從早上持續到晚上、直至深夜然後再到第二天早晨。這樣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嚴密盤查恐怕從這個城市的警察部門成立到如今也沒有過幾次。這樣的狀況當然是瞞不過那些有些背景、嗅覺比較靈敏的有心人的只不過他們一時還無法搞清楚強力部門的這次行動的目標到底是什麼而已。所以紛紛約束、隱藏起了自己手底下那些有可能引起「誤會」的買賣或者人物。
傍晚如血的夕陽漸漸落向了海平面下但是那一整天烈火般炙烤的餘毒卻依然留在了這個暗流滾滾的城市裡。
安平碼頭是一個不大的漁港碼頭主要停泊往來的大多是一些中小型的漁船和小貨船鮮有大型船隻停靠。其實那些吃水要求過一定深度的船隻就算要靠也靠不過來的畢竟這個碼頭實在不大。位於四橋區最南邊的這個碼頭在這個城市來說算得上是最偏僻、最不起眼的一個小碼頭了只是因勢趁便靠著一片比較開闊、有些深度的海面修建起來的這麼一個中小型船隻的停靠港供那些本地的或者外地、境外一些因為種種原因或者限制無法進入兩個大港的船隻停泊、補給。再向南繞過一個小小的岬角就是那個荒涼的螺螄灘了。
當然這樣一個相對偏僻的地方多的也就是倉庫、廠房和一些住宅樓什麼的了沒有什麼高層的商業建築。距離碼頭不遠處有一個住宅小區整個小區裡有六棟三單元的七層住宅樓。這時天氣漸晚很多家的窗戶裡都開始透出了或明或暗、或黃或白的燈光鍋碗瓢盆的聲音、飯菜的香氣也從開著的窗戶或者抽油煙機的煙道飄散出來。
這時小區邊上靠近碼頭這一側的一棟住宅樓頂邊沿昏黃黯淡的暮色籠罩中隱約間站立著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還好即將入夜了往來的人群又沒有什麼人刻意抬頭來看否則的話這兩人現在這樣的姿態和舉動一定會被認為是想要跳樓尋短見的。那麼可能明天的報紙上就又會出現諸如「工資追討無著民工無奈上演跳樓秀」之類的狗屁文章了。當然仔細看的話這兩個人都不是那麼特別像進城務工的農民工的因為其中一個高大男人有著一副白得紅的面孔和高高的鼻子以及深凹眼窩裡的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而另一個個子矮小一些的雖然膚色不是那麼白卻明顯比當地的人要深一些並且顯得有些瘦小枯乾的身材和那搭配得很有個性的五官模樣倒是很像東南亞一帶人種的特點。也就是說這是兩個外國人。
如果帥征或者張所長或者刑警、市局有人近距離看到他們的話就能夠認得出來這兩人正是那些被他們懷疑、這兩天裡又遍尋無著的外國人中的兩個。
那個穿著整齊、高大英俊的白人男子抱著胳膊默不做聲地站在樓頂拐角的邊沿上巋然不動地迎風而立瞇起了的眼睛裡似乎射出一絲微微的銀光眺望著不遠處碼頭上顯得有些緊張而又忙碌的船隻和人群聯合執法隊的檢查同樣沒有放過這個小小的碼頭啊。
那個穿著拖鞋、大褲衩、敞著懷兒不系扣的短袖花襯衫、露出精瘦枯乾的肋條骨的不修邊幅的瘦小亞洲人低聲哼哼著一些古怪的小調兒側身坐了下來將一條腿耷拉在樓頂外面一條腿蜷起來踩在樓沿上點起了一支煙脫下那隻腳上的拖鞋用手不停地串著腳氣還不時地把那隻手放到鼻子尖兒上嗅一嗅。
這兩個人的組合當真顯得相當地彆扭一個是高大英俊、打扮得油光水滑、一絲不苟的很紳士的白人男子一個卻是個瘦小枯乾、形象猥瑣、舉動齷齪的像個流氓痞子的、有著一副典型東南亞人特徵的亞洲人。對比也當真是太強烈了一點兒。
那個亞洲人嘴角叼著煙卷兒升起的煙霧熏得他一隻眼睛瞇了起來兩手齊上似乎頗為專心地串著腳氣嘴裡嘟嘟囔囔地出了一陣尖利短促的聲音道:「這些白癡嘿嘿你們就去找吧大張旗鼓地找啊累死你們!」
白人男子收回了探視碼頭方向的目光張開了眼睛眼裡的那絲若有若無的銀光消散得乾乾淨淨。低下頭來有些厭惡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腳邊的這個齷齪的傢伙輕輕哼了一聲轉身返回樓頂裡面寬敞的地方靠在一個排著十幾根粗大的真空電子管的太陽能熱水器的架子上也低頭點起了一支香煙好整以暇地吸了一口。
那個亞洲人繼續一邊串腳氣一邊用那種尖利短促的聲音絮叨著:「嘿真不知道上面怎麼想的弄這麼麻煩幹什麼呢?一個小女孩兒而已隨便帶著她她敢不走嗎?我們要強行離開誰又能攔得住呢?除非他們出動大批人手進行大規模的攔截可是他們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為了一個小毛孩子跟我們徹底撕破臉皮呢?何必弄到這麼複雜啊?唉!」
白種人還是靠在那裡悠閒地吸著煙似乎在想什麼心事完全沒有理會亞洲人的絮叨。
自己絮叨了半天卻完全沒有得到回應亞洲人微微回頭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那個悠然自得的白種人一眼看著他臉上掛著的那副不屑、鄙視和厭惡的表情忍不住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嘀咕道:「哼!有什麼了不起的?白種豬!」
一隻手白得泛紅、手背上佈滿了濃密的長長黃色汗毛的大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頭心虛之下悚然一驚差點兒從樓沿兒上掉下去。瘦小的亞洲人一低頭乾瘦的身子一旋也沒有起身居然就如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鰍般不知怎麼一扭一轉就脫出了白種人的掌握然後右手往身下實地一撐「呼」地一聲身子已然旋起成頭下腳上之勢穿著木屐拖鞋的兩隻腳已經一前一後地奔向白種人的下頜和面孔。
白種人雙眼中銀光一現隨手一格擋開了這奇峰突起的一踢就手抬腳就踹向了那瘦小亞洲人這時正倒立在下的那張黑臉。亞洲人手臂一曲一伸再藉著白種人的那一格之力身子再次旋轉「呼」地越過了白種人接近兩米的頭頂滑溜異常地落在了他的身後。有些急促地喘著氣雙眼狠狠地盯著那個白種人。
白種人也不在意只是擺擺手哼了一聲看也不多看那瘦子亞洲人一眼只說了一個「go」轉身就向著樓頂遠離人行道路、又比較背光的一側走去。
亞洲人看著白種人的背影從樓頂的那個邊緣翻落消失側頭惡狠狠地「呸」了一口將嘴裡的煙蒂帶著一口濃痰遠遠地吐在樓頂上也緩緩跟了過去縱身翻出樓頂攀著落水管的飛快地滑落到地面跟著前面的那個白種人一起避開人群消失在漸深漸濃的夜色中。
市第六人民醫院的胸外科特護三室。
柔和的燈光下腦袋被包裹的像個粽子般的徐起鳳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沉睡著一呼一吸間幾乎微不可聞。心電圖儀的監視器上一條綠色的光線忽高忽低地畫出了一道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波浪看起來還是比較平穩和有規律的但是顯然心動次數明顯是偏低的。
帥征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手裡端著一個杯子右手拿了一根棉棒蘸著杯子裡的清水塗抹、洇濡著徐起鳳露在包裹的繃帶空隙間已經有些乾裂的嘴唇。四室那邊的高進軍已經沉沉睡去所以現在韓海萍也坐在這個房間的一張單人沙裡微微有些出神地看著窗外深沉的夜空。
韓海萍歎了口氣把目光投向床上的徐起鳳有些消沉地道:「他還沒有醒過。劉主任說……劉主任說現在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現在要做的就只有等待看他的運氣和造化吧……唉!如果……」
韓海萍有些艱難地道:「如果他要是醒不來那……唉就算高進軍恐怕也要受很大的打擊的啊。」
帥征專心地用棉棒蘸著清水潤濕著徐起鳳的嘴唇低聲問道:「聯繫過他的家人了嗎?」
韓海萍有些無奈地長歎了一聲搖著頭苦笑道:「沒有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家人怎麼聯繫啊。從交往到現在我們只知道他的家鄉在內地某市他可從來沒有說過家裡的地址、電話什麼的資料啊。再說……再說我們怎麼跟他的家裡人說起呢?」
頓了一下韓海萍轉回頭來岔開話題低聲問道:「這兩天的盤查有什麼收穫嗎?」
帥征默然地輕輕搖頭微微歎了口氣把手裡的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棉棒仍到垃圾簍裡起身過來坐到另一張沙裡有些鬱悶地苦笑了一下道:「走私、偷渡之類倒是抓到了幾例可是我們要查的卻完全沒有任何的線索啊。唉!今天倒是有消息說有人曾經在並蒂橋附近見到過其中的兩個可疑人物但是隨後就不知去向了我們在那附近暗地裡找了一圈兒也沒現他們在哪裡有落腳點。」帥征有些煩悶地吸了口氣仰身靠在沙背上抬起手來搓著臉繼續道:「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們猜錯了?他們沒有從海路偷渡的打算?」
韓海萍也歎了口氣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了。一時間整個病房裡除了某一兩台監控儀器輕微的運轉聲外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過了好半晌帥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沖韓海萍招呼道:「唉回吧不早了。」韓海萍點點頭跟著帥征一起站了起來幫她取過放在床頭的帽子一起開門走出屋去。
病房門緩緩地關了回來帥征從還未關閉的門隙裡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轉身接過韓海萍遞過來的帽子兩個人默默地轉身去了。
距離螺螄灘不遠是一個倉庫區。這裡建有成片的各種倉庫供人租用。畢竟這裡荒僻了些又有一個各種傳說紛紛擾擾的荒涼海灘所以每當入夜人煙總是非常稀少的。不過勝在交通還比較便利租賃倉庫的買賣倒也還能夠維持得下去。
夜色中一個長飄飄的人影閃進了這個倉庫區。順著倉庫和集裝箱堆積的空隙來回快地穿梭著、搜尋著。終於他停在了一個比較陳舊的倉庫門口閉起了眼睛仔細感應著什麼。良久他似乎確定了什麼睜開眼睛伸手推了推倉庫門卻現被鎖得緊緊的根本無法打開。
長男子有些焦急地四處張望了一下順著這個倉庫的牆緩緩尋找著能夠悄悄進入的通道。終於在倉庫的一側他看到了一排扁扁的窗戶其中有幾扇的玻璃都已經被砸爛了。這座倉庫整個兒有六米多高那排窗戶位於靠上邊的位置離地也有四米多而窗戶本身則只有一米多一點兒的高度。
長男子環目四顧了一番然後走到其中一扇被砸了玻璃的窗戶下抬起頭來再確認了一下身子一弓然後就像一隻蝦米一樣彈了起來!這一彈之下就接近三米然後就見他伸足在牆壁上一點再次彈高身形扭動間就像一條躍起的游魚一般劃出一道渾然天成的弧線嗖地穿進了那扇破了玻璃的窗戶中去了。
深夜裡沒有燈光的暗室環境似乎絲毫也沒有影響到長男子的視力或者說感知力。這個倉房內的一切一瞬間已經清晰地影射到了他的腦海內。
整個空曠寬大的庫房裡一多半的地方被碼放整齊的木箱裝貨物佔據了靠近門口的一小塊地方高高低低、雜亂無章地堆放著一些零星的大大小小的空木箱之類的東西。地上、貨物上都積了一層不很厚的灰塵顯然這批貨物已經存放了一段比較長的時間了。但是空著的地方佈滿灰塵的地上顯出了一片雜亂的腳印幾個箱子被拖過來隱然圍成了一個鬆散的圈子圈子中間有一些方便食品的包裝袋兒、罐頭食品的包裝盒之類的雜物。
看得出來這些東西都還是比較新鮮的。長男子蹲下來翻了翻眉頭已經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抬起頭來四處張望了一下最終一張由三個木箱擺成的床吸引了他的注意。站起身來快步走過去將一隻手按在了那張床上。
長男子抬起了頭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欣慰又帶著一絲惆悵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喃喃地自語道:「終於找到了!這個氣息……這個氣息還是昨天才留下來的。沒錯這就是紫的氣息呀。但是紫你現在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