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變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隻鳥的愛情
    江雁落的愛像浮萍,沒有根,開不出花,更結不了果。

    江雁落朝出聲音的方向望過去,雷翰此時已經站起身。看清楚確實是雷翰,江雁落一陣驚喜,暫時忘記了身後的張凡,直奔雷翰而去。江雁落在這裡遇到熟人讓張凡有點兒意外,他跟上江雁落,一起往雷翰的桌邊走。

    「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曲子彈得很動聽!」雷翰望著站在眼前的江雁落,由衷地讚美。江雁落今天的裝扮看起來與平時不同。波希米亞風格的長擺紗質襯衣上繪出多種色彩隨意組合的圖案,同樣是波希米亞風格的銀質耳環在濃密垂順的長間隱現,淡淡的妝容,閃亮的眸。在雷翰的印象中,辦公室裡的江雁落總是一身素色的衣服,雖然款式時尚,人看起來也俏麗,卻缺少顏色。而今晚的江雁落多了幾分嫵媚,越動人。

    「謝謝。」江雁落抬頭仰望雷翰,羞怯地微笑,兩頰因為興奮泛起潮紅。

    「你好。」雷翰把目光轉向江雁落身後的張凡,點頭打了個招呼。

    「你好。」張凡回答,敏感地覺察到江雁落在雷翰面前彷彿失去了特有的大方與鎮定,舉止中流露出小女人的忸怩。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起雷翰:深刻的五官散著成熟沉穩的氣質;白色小立領襯衣剪裁精準,妥貼地附在身上,勾勒出挺拔健美的身材,沒系領帶,領口最上端的兩粒紐扣敞開著;筆直的深灰色長褲包裹著修長的腿。張凡瞟了眼雷翰腰間的皮帶,是gIoRgIoamaRnI的,忍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心想:又是位講究品位的男人!目光離開雷翰前,下意識地瞟了眼雷翰左手的無名指,當看到手指上的戒指時,初見雷翰的一剎那莫名其妙油然而起的戒備和牴觸,忽然沒剛才那麼強烈了。

    「哦,對不起。」等兩個男人相互打過招呼後,江雁落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忙道歉說,「忘記作介紹了,這是張凡。」江雁落轉身,先把張凡介紹給雷翰,像是怕被雷翰誤解,又補充說,「是教我琵琶的張老師的弟弟。」然後為張凡介紹雷翰,「雷總是我公司的總經理。」

    張凡聽江雁落把自己介紹成老師的弟弟,心裡有些失望。但知道雷翰是江雁落公司的大老闆後,細心的他馬上幫江雁落解釋:「你好,雷總。我姐姐今天不小心摔傷了,因為臨時找不到其他人頂替她表演,所以不得不請雁落幫個忙。」怕雷翰不明白,又加上一句:「是臨時朋友幫忙,不是兼職。」雷翰看著張凡,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鈴……」張凡的手機響了起來:「姐,你怎麼樣了?」張凡張桐打來的,接通電話後直接問。「我們的表演剛結束。挺順利的,別擔心。你那邊怎麼樣……行!我現在就回去,收拾好了馬上給你送過去。你別急,一個小時內准到。」

    等張凡講完電話,江雁落關切地詢問:「張老師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還好。我現在得趕緊回趟她家,幫她收拾些衣服和日用品送過去。」張凡回答。

    「那,我……」江雁落話沒說完,扭頭看了看雷翰,猶豫起來。雷翰站在一旁,始終沒有**話。

    張凡感覺到江雁落更想留下來,心裡隱隱泛起酸澀,但他還是笑著說:「沒關係,我一個人更快些。你有時間的話,明天過去看她好了。我跟她說。」

    「好的。」江雁落點頭答應,「是哪家醫院?」

    「我明天把醫院到你。」張凡說完,又轉向雷翰囑咐道,「雷總,我先告辭了,麻煩你送雁落回家可以嗎?天晚了,她一個人,我怕不安全。」

    「好。」雷翰點頭答應了張凡。

    等張凡走後,雷翰請江雁落坐下。「想吃點兒什麼?」雷翰示意服務生把菜單和酒水單拿過來,被江雁落出聲阻止。

    「不用了,謝謝。我吃過飯過來的。」表演帶來的緊張和遇到雷翰的興奮讓江雁落一點兒都不覺得餓,她撒了個謊。

    「那……要不要喝點兒什麼?」雷翰再問。

    「橙汁。謝謝。」江雁落沒有伸手去接服務生已經遞到面前的酒水單,直接要了橙汁。

    「好的。」服務生應聲離開。

    「你……」沉默了一會兒,雷翰和江雁落同時開口。雷翰禮貌地閉口,笑著看江雁落,請她先講。

    「嗯,你約的人沒來?」江雁落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隨口蹦出這麼一句。

    「我沒約什麼人。」雷翰坦白地回答。

    「哦?」江雁落看起來有點兒意外。

    「今晚想一個人靜靜。」雷翰把目光轉向前方的小舞台說。

    「那我,是不是打擾你了?」聽了雷翰的話,江雁落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啊。你彈的曲子我很喜歡,是叫《琵琶吟》吧?你學習琵琶很久了?」雷翰再次把頭轉向江雁落,微笑著問。

    「是《琵琶吟》,我也是因為喜歡這曲子才開始學習琵琶的。學了快一年了。這曲子聽起來有點兒憂傷,有點寂寞,可是每次彈奏又會覺得心裡非常平靜,連那些寂寞和憂傷都變得美麗了!」江雁落濃黑滑順的頭在燈光下微微泛著柔和的光澤,光潔的額頭,猶如剝了殼的雞蛋青似的細嫩的肌膚,自然濃密的眉毛,長而捲曲的睫毛遮住了明亮的大眼睛。

    雷翰望著坐在身邊的江雁落,忽然意識到這個一慣安靜的女孩其實心思細膩而敏感,心裡不由得湧動起莫名的憐惜。「最近工作順利嗎?」雷翰不想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他有意把話題引到工作上。

    「不是很好。」江雁落明白雷翰的問題不過是個上級對下級的客套問話而已,她本應該禮貌地笑著回答說:「一切都很好,謝謝雷總關心。」可不知為什麼,江雁落今天就是不想這麼回答,她想說真話。雷翰沒有開口,他看著江雁落,等她繼續。「我部門的同事趙芳今天告訴我人事部通知她合同到期後,不再續約了。」

    「趙芳?」雷翰重複了一遍趙芳的名字後問江雁落,「就是那個把郵件給全公司的員工?」聽了雷翰的話,江雁落心裡一跳,暗暗感慨:雷翰對公司生的事真是無所不知。

    「嗯,那是個意外。她因為前一天家裡出事,才會犯那個錯誤。趙芳是我招進公司的。之後,她絕大部分時間都和我一起工作,我對她最瞭解。她其實極少出錯,工作也非常努力。」江雁落停頓了一下,等著雷翰開口。雷翰望著江雁落,卻沒有**話的意思。江雁落只好繼續說:「而且,我覺得每個員工都會犯錯,如果一犯錯就被開除,又如何才能建立員工的歸屬感呢?更何況做得越多,犯錯誤的機會就越大。」

    雷翰跳過江雁落對員工歸屬感的評論問江雁落:「趙芳是你招進公司的,所以你想保護她?」

    江雁落沒想到雷翰會這麼直截了當地問自己。頓了一下,腦子飛著,想如何回答才正確?最後她覺得雷翰太聰明,自己如果繼續在他面前狡辯,反而可能把事情搞糟,於是點點頭承認道:「我覺得我對她有責任。」江雁落知道作為與雷翰相差若干級的下屬,她不該在雷翰面前這樣抱怨。但不知為什麼,當雷翰坐在她面前時,她卻忍不住想向雷翰尋求幫助。

    「小江,你有沒有看過動畫片LIonkIng(獅子王)?」江雁落被雷翰問得一愣,點了點頭,卻不明白這和自己的問題有什麼關係。「職場就像叢林,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在其中經受磨練。他們中有些會逐漸成長,強大起來,成為獅子王;但大部分會逐漸消沉,變得默默無聞;還有些則會被淘汰。這樣的選擇過程我們誰也不能阻止。更現實一點說,優勝劣汰的法則其實也幫助了企業的領導者選拔人才。雁落,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聽到雷翰第一次叫自己「雁落」而不是小江,江雁落覺得心裡湧過一股暖流。雖然江雁落一直覺得雷翰就像叢林裡的獅子王,但直到今天,她的這一想法才從雷翰口中得到了證實。她抬起頭,看著雷翰問:「我也會成為獅子嗎?」雷翰望著江雁落閃閃亮的眼睛,微笑著沒有回答。忽然,江雁落眼裡的亮光「撲」地一聲熄滅了,她垂下眼簾,輕聲說:「可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並不想做獅子。」

    江雁落臉上戲劇**的變化引起了雷翰的興趣:「那你想做什麼呢?」雷翰問。

    「我想做奔跑得最快的羚羊,既不會傷人,也不會被人傷。」江雁落抬起頭,看著雷翰認真地說,眼睛裡再次燃起光芒。

    「哈哈哈。」江雁落的話逗得雷翰笑出聲。他低頭看了眼表,招手示意服務生埋單後,轉過臉對江雁落說,「親愛的羚羊小姐,你看,我是不是可以送你回家了?」江雁落坐在那裡,被雷翰的話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她抿嘴笑著點點頭,羞紅了臉。

    江雁落與雷翰一起走出大廈的前門,雷翰的車沒有停在大廈的地下車庫,兩個人只能步行往雷翰停車的地方走。江雁落走出大門被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雙手交叉,上下摩擦起兩臂。雷翰注意到江雁落的動作,從身上脫下外衣披到江雁落身上。衣服裡仍保留著雷翰的體溫,江雁落被包裹在雷翰特有的乾淨清爽的氣味中,覺得像喝了酒,有些微醺,有些沉醉……

    直到雷翰把車開到江雁落家的樓門前,江雁落才戀戀不捨地把一直披在身上的外衣取下來,伸手遞給雷翰,輕聲說了句:「謝謝。」雷翰笑著接過來,扭身將衣服拋到後排的車座上。江雁落在座位上將身體坐正,沒有馬上開門,目光盯著車前方的路,嘴唇緊抿著,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緊張。

    終於,江雁落鼓足勇氣猛地轉過身面向雷翰,卻冷不防現雷翰也在靜靜地注視著她,雷翰的眼睛深如潭水,像是要把江雁落整個人都吸進去。「我,」江雁落一時慌亂得忘記了剛剛想好的話,越覺得自己拙嘴笨舌。她努力地吞嚥了幾口唾液,雙手下意識地絞在一起,道:「真高興今天在瀚暄遇到你,謝謝你用LIonkIng的故事啟我。我這樣說並不是從一個下屬對上級的角度說的,我這樣說是因為……因為你……」江雁落想說:我這樣說是因為你在我心目中非常重要,重要得幾乎無人可以取代!

    江雁落的話還沒說出口,雷翰就打斷了她:「我知道,不用客氣。我們畢竟曾經一起工作過一段時間,雖然現在我已經不再是你的直接經理,但我還是願意在你需要的時候和你交換意見。」雷翰刻意保持的疏遠猶如冰水從江雁落的頭頂傾盆而下,澆滅了江雁落心裡剛剛燃起的所有勇氣!江雁落愣住,覺得鼻子酸,忙低下頭,扭轉身,抬手慢慢打開門,背對雷翰輕輕說了聲:「謝謝……再見!」停留了一會兒,雷翰沉靜的聲音在江雁落的身後響起:「再見。」

    雷翰眼看著江雁落下車,反手關上車門,走到鐵門前,拍手震亮了樓道裡的聲控燈,**索出鑰匙打開安全門。江雁落還在總經辦時,雷翰就覺察到江雁落對自己產生的情愫,也正是這個原因促使他盡快安排江雁落離開自己身邊。雷翰不得不承認江雁落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她既聰慧又安靜。雷翰不願傷害她,但也不想過多地與她糾纏。

    而今天,在這個每年他不得不獨自承受自責煎熬的夜晚,江雁落就這麼與他不期而遇了。江雁落的陪伴沒有引雷翰往年此夜被人打擾時的躁動不安。相反,她所演奏的曲子給雷翰帶來了平靜與溫暖。面對這個比自己小十一歲的女孩,雷翰第一次感覺有些慌亂,預感到似乎有什麼即將在他們之間生……

    江雁落走進樓道,上了幾級台階,沒有馬上聽到雷翰開車離去的聲音,不由得轉過身。透過鐵門上方鏤空的欄杆,正好看到雷翰動車,「呼」地一聲駛出她的視線,雷翰走了。

    江雁落仍立在台階上,望著門外。她覺得,自己對雷翰的愛情就像是浮萍,沒有根,開不出花,更結不了果;又像是大麻,吸過了,明知有毒,卻割捨不下。傷心從江雁落的心底湧出來,浮出眼眶……

    轉天週六,江雁落下午提前結束了街頭攔訪,到醫院探望張桐。張桐的右腿打著石膏,躺在床上,床邊擺著一台筆記,正歪著頭和張凡一起看不知從哪裡淘來的古董黑白片933年版的《金剛》。張凡見到江雁落忙站起身給江雁落找凳子,又倒水,又拿水果。

    「雁落,你一來,張凡就把我這個病人扔一邊兒了!」張桐斜眼瞟著張凡,假裝不滿地說。

    「我帶來些桃子,給你洗兩個吃吧。」張桐拿自己和張凡開玩笑總讓江雁落感覺不自在。她拿起裝水果的袋子和桌上的洗潔精走出病房。張凡瞪了張桐一眼,跟出去。

    在洗碗池前,張凡找到江雁落,一邊動手幫忙,一邊問:「你以前看過《金剛》嗎?」

    「上中學的時候,看過1976年翻拍的。」江雁落回答。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張凡意味深長地感歎。

    「小時候看這部影片時,只是為了金剛的死難過。」江雁落道。

    「那現在呢?」張凡熱切地注視著江雁落。

    「現在?!」江雁落重重地呼出口氣,悠悠地說,「我想金剛死前,一定感到絕望的悲傷。」

    「為什麼?」聽了江雁落的歎息,張凡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緊。

    「因為,」江雁落低頭繼續洗著桃子,沉吟了一下,道,「Ihavebeeere!」

    「你到過那裡?」這句英文,張凡只知道它字面的意思——「我曾經到過那裡」。卻不知道它還有另一個含義——「我曾親身經歷」。所以張凡沒聽明白,急切地追問。

    「沒有希望的愛情是一個充滿悲傷的地方。」江雁落停下洗桃的手,盯著水從龍頭裡流出來衝到手上,形成晶瑩的氣泡,又迅消失,匯成纖細的水流淌進池子裡。她苦笑了一下,黯然神傷地說:「但在離開前,人們有時不得不在那裡居住很久。」

    聽了江雁落的話,張凡沉默下來,感覺自己窺探到江雁落內心的秘密。同時,這個現也引來他的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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