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揚今天出發去了昆明,是輕車簡從去的,隨行的只有分管財政的齊副縣長,以及分管鄉鎮企業的趙副縣長。
曾浩這次沒有跟隨,他要負責保持古川與尹揚的聯繫,及時把雙方的信息進行傳遞和通報,必須留在縣委裡值班,畢竟現在古川多項工作正在緊要關頭,絲毫懈怠不得。
尹揚本來不想這麼快就去的,但財政上的侷促,已經極大的制約了各項工作的順利開展,他必須要盡快想辦法通過各種合法有效的渠道,去多方面融資或引資了。
尹揚知道自己在上面的關係不怎麼樣,到各個衙門裡去跑去要那是很沒有效率的一種辦法,而且現在是以市場為主導,尹揚也不願意那樣去做,過往的事實證明,靠政府的力量,以保姆的方式來呵護企業的發展是弊大於利的一種做法。
企業要想發展,自身綜合競爭的強弱才是關鍵。不管你是轉變觀念?還是改革體制?或政策上的宏觀調控,所有的一切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加強企業自身對市場的適應能力,從而獲得生存與發展的空間。
因此遵循市場規律,以商業的角度去解決相應的一些問題,應該是比較合適的選擇。
尹揚想到了在國內比較富有名氣和實力的DR投行,此次昆明之行也就由此而來。曾浩在早上八點多的時候,就和縣裡的幾個主要領導一起為尹揚他們送行,大家沒有送多遠。只是把尹揚一行送到了去省城地長途汽車,他們將從省城換乘飛機去昆明。
曾浩送完行以後,沒有立刻轉回縣委,他是先順道去了一下尹揚正在修建中房子的工地。前幾天工地上的人就已經報告說房子主體已經完成了,要尹揚抽時間過去看一下,但尹揚一直抽不出時間來。而周歆則因為每年的財務人員的必須要參加的資格學習,去了省城,因此尹揚只好拜託曾浩幫忙照看一下。他簡單地把房子上的一些要求和曾浩說了說。曾浩怕自己疏忽耽擱了,因此尹揚一動身。他就趕緊過去看了看,和工地上的師傅聊了一下,詢問他們有沒有什麼困難需要自己幫忙地,另外也把尹揚的意思轉達給了工地上地師傅。
他一直忙到十點多才離開那裡回縣委。
車進縣委的時候,曾浩眼睛無意中瞟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很自然的他就在自己的腦子裡回憶了一下,但是沒有想起來是誰,也就沒有打招呼。
在縣委辦公樓前下車以後,曾浩還站在那裡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夠記起來是誰?畢竟在辦公室這個位置上。不僅與上下各個單位,各個機關發生事與事之間的聯繫,更加需要與之加強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和溝通協調。尹揚掌控全局,他可以不用對每一件事情,每一個人都瞭如指掌,但作為他的辦公室主任,卻要做到這一點。
但曾浩等了好幾分鐘。也沒有看到那個身影。心裡當下雖然有點納悶。因為這是縣委和縣政府綜合的辦公大樓,兩個大院主要直屬下地各部委辦局都集中在這棟大樓裡。一般進了這個大院,不管你找誰,找哪個部門,辦什麼事情都會來這裡。
但這個人怎麼不見過來呢?難道是哪個幹部地親戚家屬?
曾浩搖了搖頭,也不去想了,轉身進了辦公大樓。
曾浩看見的這個人就是沈鎮長。
曾浩和沈鎮長接觸不多,只是上次因為農業局對土地使用方面的工作開展上,在東崖搞了個示範點,當時尹揚特意去看了。曾浩也在旁邊陪同,大家當時見過一次。
曾浩對這個年輕的沈鎮長印象不是很深刻,他當時主要是忙著做記錄,這是尹揚特別要求的。尹揚對工作有一套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只要是工作,就必須首先要明確工作的目地,只有明確了工作地目的,才能夠專注主次,抓住重點,有效地組織和協調。
曾浩他們是下去現場調研的,那麼自然在實地取得第一手的資料是非常關鍵的工作重點,當時又沒有抽調專門的秘書人員做記錄,曾浩只好自己親自動手了。所以他對當時的人印象不是很深刻。
但沈鎮長卻認出了曾浩,以及曾浩坐的車。這是他從省農業廳(特此更正,昨天寫的倉促,把省廳寫成了局,向大家致歉並更正。)出來以後,專門看那些官場小說得出的經驗,就是要懂得關注和把握,才能夠掌握其間的生存之道。
他當時腦門子上刷的一下,就沁出了一層冷汗,本能的把頭低了下去,不敢正臉去看那輛車,人也閃到了路的旁邊。
沈鎮長不知道怎麼的,雖然他自己內心很鄙視自己的種種行為,也恨自己的怯懦和猶豫,但他一到緊要關頭,自己就有點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做了一些反應和動作。
他很愛或者說很享受自己現在的工作。
也可以用很「現代」的話來說,在這裡讓他找到了自我的人生價值。
是的,他曾經離開了閉塞的山村和小鎮,去了繁華的省城,被那裡的生活晃花了眼,曾幾何時,他把追求那裡的生活方式作為了自己最夢寐以求的人生目標,但當生活和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讓他又回到了自己曾經離開過的故鄉的時候,突然,他發現這裡的一切,讓他是多麼的難以割捨,難以拒絕。
他坐在今天的位置上,他用自己的雙手在描繪著故鄉明天的藍圖,並且這不再是幻想。他親眼看著自己描繪地藍圖正在變得越來越來真實,他似乎觸手就可以摸到的真真實實的存在。他毫不懷疑,只要某天他一睜開眼,展現在自己面前藍圖就是實實在在的現實。
這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事情和工作啊!
他如何捨得失去?
而今天他就有可能失去!他怎麼會不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呢?
不知道是哪本書裡面看到的,上面說:「只要是領導確定地。那就一定是正確的;如果你的意見和領導地不相符合,那麼你的肯定是錯誤地,這是官場生存的牛頓第一定律。」
沈鎮長在那輛車開過去以後。他隨後就悄悄的避到大路旁邊的小花園裡,隱藏到了一排萬年青後面。偷偷的打量過去的那輛車停車以後的情形。
雖然曾浩沒有想起他是誰,但沈鎮長卻一眼就認出了曾浩。
他看見曾浩站在門口沒有馬上進去,似乎是在等人,沈鎮長就更加不敢動了。他不知道曾浩在等誰?但不管等誰,沈鎮長都不敢冒然上前。
直到曾浩轉身進樓去了,沈鎮長才敢轉過身子,走到了小花園裡面的涼亭裡,有點失神的坐在了涼亭冰涼地水泥凳子上,他地腦袋裡一片空白。
失神的坐了一陣之後。沈鎮長漸漸回過神來。他沒有像一般的鄉鎮幹部一樣,出門手不離包的,他不知道那個包有什麼用?也不想拎個那樣礙事的包,所以他把信裝在了自己上衣的口袋裡。
沈鎮長微微抿著嘴唇,用手捏了捏口袋裡的那封因為很厚,因此很有質感地信封,眼睛裡閃過了一道光。他快速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向大院地大門口走去,走得很快。
他沒有辦法不去考慮別的。他愛他的工作,他不想再過接受別人憐憫,而好像照顧般安排的工作,他有能力自己找到比那更好的工作,擁有比那更有前途的工作。
變弱項為強項,一直是他相比其他人出色的地方!他相信自己能夠在官場生存下去,並且好好的生存下去,發展下去。全縣最年輕的鄉鎮長,全縣為數不多的正規本科生,他沒有理由毀掉自己這麼好的條件下的充滿希望和陽光的前途。
何況,領導站在更高的角度,更全面的在考慮問題,自己想到的,領導肯定想到了,自己沒有想到的,領導也考慮到了,他們擁有比自己更豐富的經驗和智慧。
相信領導,是絕對不會有錯的;領導,是每一個下級應該具備的責任和本分。自己一定要配合好領導的工作,一絲不苟,不打折扣的執行上級的指示和文件精神,是保障我們黨,我們政府部門工作的前提條件……
一路上,沈鎮長不斷的給自己打著氣,不斷的說服著自己,車到東崖,沈鎮長表情已經非常平靜,似乎已經調整好心態,自己說服自己了。
郝方方最近心情時好時壞,因為這段時間有令人心情愉快的好事,也有讓人頭疼的壞事。
好事是尹揚同意了自己在全縣解決城鄉農村用水問題的方案,這為自己負責的鄉鎮工作開了一個好頭,做了一個非常好的鋪墊。
現在,全縣各個鄉鎮的工作熱情高漲,相應而來的是對自己的擁護和尊重也水漲船高,這不光光指孫震國他們,還有其他的那些鄉鎮,以前自己打個電話過去,老是找不到人,就是找到人了,對方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聽著自己的講話,唯唯諾諾,但事實上,自己交待下去的工作,十件有九件得不到落實。
而現在,只要自己撥通電話,不管找誰,只要聽說是他,對方肯定能夠在兩分鐘以內出現在話筒的另一端,態度誠懇,語氣恭敬,回答響亮肯定,並且記得經常匯報工作的進展。這所有的一切都顯示著下面的人對自己態度上的轉變。
不但如此,在縣政府和西川那邊,事情也在漸漸往好的方面發展。
縣政府這邊,自己不再是一個擺設,說話和不說話是同一個結果的時候了。現在。只要郝縣長發出通知,下面的科室就會馬上動起來,認真地配合與執行,而不再是一請示,二研究,三匯報的拖著不辦。
這也許就是自己那位大哥說的。做領導者,要想樹立威信,那麼你就必須具備解決問題。貫徹決策的能力,通過你一件件問題的解決。你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威信也就一步步地被樹立起來了。
自己正好是給這句話做了註解。
而在西川,因為孫震國問題的解決,葉秘書長以及一批實權派的中層幹部對古川縣政府地印象發生微妙的變化。用自己和某市局地一位同志的通話來說就是:「郝縣,你就放心好了。如果是古川縣委的報告,我們這裡還不一定有時間處理,但只要是古川縣政府的,尤其是有你郝縣親筆簽名的,那麼我們肯定是加班加點,抓緊落實的……
看看。這就是事物的發展與變化。辯證法和唯物論的具體體現。
郝方方沒有辦法不高興,心情也沒有辦法不好。
但煩人的事情也是有地,那就是省城李思柳那邊地事情了。
自己已經冒著極大的風險,也心驚膽跳的把水泥廠的勞保用品給強行拿下來了,但每個月將近十萬的收益根本填不滿那個服裝店的窟窿。
李思柳已經在電話裡急了,說話也很沖了,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自己總不能夠去搶去強要強拿吧?再說。就算自己要強拿強要。也要有個對象吧!人事權自己現在是拿到了很少的一部份,而且還不一定說話算數。財政這邊,尹揚選擇盯得死死地,他狠不得把錢扳成兩半用,每分錢地使用,均是在尹揚的掌控之中,人家可是經濟管理學方面地海歸碩士啊!自己在這個方面和他沒的比,哪敢去瞎胡弄啊?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尹揚疏忽了,可還有幾個厲害角色自己應付不了,那個每天跟門神似的劉建設和精的像鬼般的何少坤,全是對自己虎視眈眈,稍微有點閃失,自己可就要馬失前蹄,飲恨古川了。
還有分管黨群的陳書記在組織工作方面深厚的根基和影響力,周歆在財政審計那塊的專業能力,沒有哪一個不令人頭疼。
非分之念最好還是不要去瞎想,但擦邊球偶爾打打還是可以的。
怎麼打呢?郝方方著實苦惱。
他都已經將近兩個月沒有回省城了,就是害怕見到李思柳的面,這兩個月自己虛火也旺的很啊!
唉,苦惱。
郝方方今天上午為尹揚送行以後,就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接待了孫震國。
這個孫震國,從前天開始就不斷的給自己打電話,約自己去新水水庫釣魚,放鬆放鬆心情,也領略一下古川的山間野趣。
但郝方方實在沒有心情去,就婉言回絕了,可今天尹揚也出去了,昨天晚上的時候,孫震國又給自己打來了電話,還是講去新水水庫散心的事情,郝方方拗不過,也就不置可否的默許了。
上午一回縣政府,就看見正在政府辦公室裡等待的孫震國。
孫震國正在和幾個年輕的女孩子說笑打趣,開著一些東南西北的玩笑,或詼諧,或直白,或隱秘,幾個人笑的前俯後仰,氣氛熱烈異常。有個剛剛畢業分來實習的女大學生被孫震國逗的兩頰飛紅,羞意百出。
郝方方走到辦公室的門口的時候,正聽見孫震國的大嗓門在那裡故意壓的低低地說:「你們知道美麗的美字為什麼要這麼寫嗎?」然後又一本正經的對那個女大學生說:「大學生,你是我們這裡讀書讀的最多的,我們跟你學習學習,你教教我們吧!」那個女大學生經過前面一段時間的瞭解,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但也抵不住辦公室裡這群老油條的前堵後截,左右起哄,加之想了想這個問題也不是什麼難事,就壯起膽子說:「這是個像形字,古人當時生活環境很糟糕,他們的溫飽問題是威脅他們生存最首要的問題,所以他們對吃的東西特別關注。所以也就認為羊大最好吃,味道最鮮美,於是就在造字記事的時候,把羊大兩個字放在一起,當時又是自右到左,從上而下的書寫習慣,所以羊大為美也就這樣生成了。」
「唔,大學生就是大學生,說話都是引經據典,一套一套的。」孫震國板起臉孔,一本正經的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但你說的這個美既然是個像形字,那它這隻羊怎麼沒有尾巴啊?」
大學生啞然。
孫震國帶點得意的說:「大學生,這是個像形字,但不是你這麼解釋的,它和我們人有關係,尤其是男女人有直接關係。」說著孫震國就走到了女大學生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