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樑 第一部分 第六十五章 隱情
    在尹揚因為這裡的村民連水都喝不上而沉默了的時候,許楠悄悄的走進來了,用自己剛剛洗乾淨又拿開水燙過的杯子,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了大家,小丫頭在給尹揚拿開水的時候,小臉紅紅的小聲說:「家裡沒有茶葉。」

    尹揚笑了,雙手接過了杯子說了句:「白開水解渴而且還沒有負作用,大家放心喝吧,喝的時候別忘了謝謝我們許楠的熱情!」說著就接過開水,不顧水燙連喝了兩口。

    周歆也笑著接過了杯子,對許楠說了句謝謝。她等小丫頭給每個人都倒好水以後,站起來親熱地拉了許楠一下,說:「來,坐我身邊。」

    小丫頭乖巧的站在了周歆身邊,沒有坐下,而是小聲的在周歆耳邊說:「姐姐,我還要去給你們做飯。」

    周歆就站了起來,對許大爺和尹揚他們說:「大爺,你們先坐著,我和小楠去給你們做飯。」

    大爺一聽,慌了,趕緊站起來說:「那使不得,咋個能讓你去做?我去就好,我去就好!」說著大爺就往灶房裡走。

    尹揚笑著站了起來,拉住大爺說:「不礙事的,大爺,讓我愛人去幫幫忙吧!她是在這裡坐的不耐煩了,想和許楠到處去看看。」

    大爺聽了就停住了腳,訕訕地說:「不知道你們今兒個來,家裡啥也沒有準備,尹書記,你們先隨便坐著,我到村裡給你們弄點啥。」樸實的老漢因為自己沒有什麼好招待尹揚他們,所以感到非常的內疚。

    尹揚笑了:「大爺,我們不請自來就已經是很冒昧。很給你添麻煩了!菜什麼的我們在來的路上已經順便帶了點,畢竟我們是從縣城來,買東西要方便點。你說是不?」

    旁邊的李師傅正在一邊把手裡地塑料袋遞給許楠。一邊把裡面的兩瓶酒拿了出來。

    老漢更加愧疚了,他喃喃的說:「這咋使得?這咋使得?」然後眼淚又出來了。

    尹揚拉著老漢,很誠懇地說:「大爺,你是長輩,我們來看你帶點禮物是應該地!再說你們日子過的這麼艱難,說起來都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沒有讓鄉親們日子好過一點,這不是你們不努力。該感到慚愧,感到愧疚的應該是我們啊!大爺,我們對不起你們……」說到這裡,尹揚聲音也有點沙啞了。

    旁邊李師傅一直沒有說話,但他心裡卻強烈的感受到了這一切,他默默的幫忙擺著桌子,又問了下許楠,村裡有沒有商店啥的?

    然後在小姑娘的帶領下。兩個人順著側門前地小路向小賣部走去了。

    尹揚對許大爺說:「大爺,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那是作為晚輩的我們應該去做的!

    要是方便的話,你看能不能夠麻煩你老人家去把你們村長或書記請來一下,我想和他們一起聊聊!」

    「好。那我現在就去。」許大爺連聲的答應著。

    尹揚趕緊把桌上的手電筒遞給許大爺,他本來是想陪大爺一起去,但又怕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要是有人把自己來這裡地消息告訴鄉政府,那今天晚上就不得安生了。又是一場你來我往的應酬。這是尹揚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把大爺送到門口,尹揚囑咐了一下大爺小心點慢走。又加了句讓大爺不要告訴他們是自己來了。

    大爺聽了,想了想就答應了,他說:「那我就說我找他有事情,他是我的一個晚輩,應該會來的。」

    尹揚回來以後,也沒有在堂屋裡呆,而是去了側門那邊農村裡用來做飯地灶房。

    進了灶房,尹揚看見就只有周歆一個人在灶房裡,正在把尹揚他們帶來的幾個熱菜,從方便盒打開倒在大碗裡面,看到尹揚進來,周歆也沒有說話。

    尹揚走近了一看,發現周歆的兩隻眼睛是紅紅的,他不禁關心的問:「怎麼啦?」

    周歆沒有馬上吭聲,她伸手把放在旁邊一個碗裡黑糊糊地東西遞給尹揚看,然後才說:「這個就是我們來地時候,大爺給自己做的晚飯。」

    尹揚拿起來湊到灶房裡瓦數更加小地電燈前仔細看了看,可他認不出碗裡那黑糊糊的東西是什麼,碗裡東西發出的一股怪味讓尹揚很不舒服。

    尹揚問周歆:「這是什麼啊?」

    周歆低聲說:「剛開始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那是大爺給家裡養的什麼東西吃的呢,後來看丫頭小心的用一個碗給裝了起來,我才知道那是大爺的晚飯。

    小丫頭說那是用玉米和高粱,再加上點紅薯和紅薯葉子熬的糊,她們把這東西叫糊飯。現在還沒有到農忙,所以他們這裡為了省糧食,一般早晚兩頓都吃糊飯,只有中午才吃干的米飯。農忙的時候他們就每天吃兩頓干飯,早上就還是吃糊飯,家裡條件好點的就喝稀飯或煮點麵條。」說著周歆把另一個碗給尹揚看,說:「這是大爺下飯的菜。」

    尹揚看著眼前不知道熱了幾次的絲瓜,不,應該叫絲瓜糊,良久才說:「你相信嗎?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你相信在現在我們天天在講營養結構,在講粗糧可以幫助消化的時候,我們居然還有農民吃這個?」

    周歆小聲的說道:「我心裡堵的發慌!」說著周歆又哭了。

    尹揚趕緊說:「別哭了,要不等下讓大爺他們看見,他們心裡會難受的,」

    周歆點了點頭,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睛,低聲的說:「你以後就放心好好的幹吧!我再也不會讓你分心了,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讓大爺吃得好點,看到這讓人太難過了!」周歆剛剛擦乾淨的眼淚又下來了。

    尹揚輕輕的抱著周歆。用沒有拿碗的那隻手拍了拍周歆地後背,低聲說:「好了,別哭了。我們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然後他說:「來。我們嘗嘗這個。」

    在周歆驚訝的眼神裡,尹揚端起碗大口地喝了兩口碗裡地糊飯。周歆趕緊給尹揚擦了下嘴巴,尹揚咧開嘴笑了一下,說:「好難吃哦!味道怪怪的!」說著尹揚突然「呃」了一聲,他反胃了。

    尹揚閉緊嘴巴,屏住呼吸,連咽好幾下才把胃裡不舒服的感覺平息下去,等胃感覺好了點了。尹揚勉強的笑了笑:「不過我們要記住這個味道,我們也就記住了我們幾億農民,記住了自己的責任。」說著尹揚又端起了碗。

    周歆本來心裡還有點反感,但在聽到尹揚的話之後,不知道怎麼的也突然也有了一股勇氣,她說道:「給我喝點。」說完就來接尹揚手裡的碗。

    他們不知道,窗外正好有兩雙眼睛看到了這一幕,是剛剛買東西回來地許楠和李師傅。他們正好從灶房打開通風的窗戶裡看見尹揚和周歆喝糊飯的情景,聽到了尹揚說的那句好難吃的話,看到了尹揚反胃時的情景,也看到了尹揚他們兩個在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糊飯……

    許楠只感覺自己一下子血壓就上來了。她感到從自己心底一股滾燙的熱流順著自己顫動地心,迅速的蔓延到全身每個角落,全身都在顫抖。這股熱流最後化做滾燙的眼淚從眼睛裡宣洩了出來。

    李師傅用提東西的手悄悄擦了下眼睛,然後他走上來拉了下許楠,小聲的說:「我們從大門進去吧。」

    兩個人就悄悄地退了出來。剛剛走到院牆外面。小丫頭就面對著院牆不可抑制的低聲哭出聲來,她一邊哭一邊使勁的用手摳著院牆上的土塊。

    李師傅站在一邊沒有吭聲。他摸出了支煙給自己點上,心裡也激動的厲害。

    小丫頭哭了足足有將近十來分鐘,才止住了哭聲,只有肩膀還在無聲地抽動著。

    李師傅走了過來,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了小丫頭,說:「擦擦眼淚,不要讓尹書記看見。也不要哭了,你要好好地讀書,為了你爺爺,為了尹書記,你以後一定要有出息!」

    小丫頭這次沒有倔強,她默默的接過李師傅手裡地紙巾,小嘴抿的緊緊地,眼睛裡充滿了下定決心後的決然。

    兩個人順著院牆,轉到院子的大門處,正好看見許大爺帶著村長走了過來。

    許大爺和李師傅他們打了個招呼,那個村長在看見李師傅後,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李師傅衝他笑了笑。

    進到堂屋,尹揚和周歆已經出來了,站在屋裡等著他們。

    李大爺就給他們介紹道:「這是我們村的黨委書記,也是我們的村長。」然後又準備介紹尹揚。

    尹揚不等大爺介紹,就主動伸出手說:「呵呵,你好!我是尹揚。」

    這個村黨支部書記摸不著頭腦,雖然對尹揚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他也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縣委書記尹揚,何況他對縣裡的幹部也不熟悉,最大的官他也不過是認識鎮裡的幾個主要幹部。

    但從尹揚言行舉止和衣著來看他可以肯定尹揚不是個一般人物。

    他心裡沒有想別的,讓他納悶的是許老漢什麼時候有個這樣的親戚?自己是他的侄子,雖然已經隔了好幾代,但總還是有點親戚關係,何況又都是在這麼一個小村子裡一起生活,應該說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尹揚主動招呼大家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許楠幫大家擺上碗筷和杯子,李師傅則在旁邊幫忙打開酒和煙,給在座的人倒上酒。

    許老漢則搓著手,心裡很是不安,他感覺自己已經欠了尹揚一個天大人情都還沒有還,現在又……老人在心裡歎息著。

    那個書記則從容一點,雖然看到李師傅拿出來的是村裡少見的好酒,心裡也在不停在嘀咕。但還是能夠知道客氣和謙讓,接煙的時候站了起來道謝了一番。

    周歆主動的走到灶房裡把幾個下酒的冷盤端了出來,但熱菜她就沒有辦法。她不知道怎麼燒柴火。等到許楠把碗筷擺好以後,她才拉著許楠去熱菜去了。

    許大爺喊了周歆一句,讓她也來坐。周歆笑著說你們先吃吧,我幫幫許楠,一下子就好了。

    尹揚看見大家都已經坐好了,就舉起杯,說:「好了,今天我就喧賓奪主。在這裡大爺年長,輩分也最高!我們先敬大爺一杯好不好?」

    大家自然連聲附和,都把杯子端了起來。

    許大爺慌了,有點結巴地說:「這……這使……不得,使不得!尹書記,你……你能夠來,我就……已經很……

    「尹書記?您是縣委的尹書記?」旁邊的村委會書記驚訝了,馬上想起了在電視裡看到過地尹揚地樣子。手不由抖了一下,杯子裡的酒立刻灑出來了。

    自然又是一番慌亂與謙讓之後,大家才重新落座喝了第一杯酒。

    尹揚放下酒杯。看著這個叫許田柱的村委書記說:「許書記,你們這裡這麼窮?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那個許書記定了定神,說:「主要是我們這裡太偏僻。沒有啥別的營生,大家主要就是靠種地來養活,但我們這裡地少,水也少,種不出啥來。」書記心裡還是有點緊張。說話的思路並不太清晰。但尹揚還是很認真的聽著。

    尹揚聽完點了點頭說:「是啊!交通是制約你們和外界聯繫的一個重要障礙,但吃不飽肚子。生活地這麼貧困,主要原因就是你們缺水!靠看老天的臉色吃飯,碰上個災年,莊稼歉收,大伙日子就難過了;而地少則是另外一個次要的原因,地少如果我們把水的問題解決了,就可以通過調整農業項目,爭取高產來提高大家的收成,如果只是解決大伙的溫飽問題應該不難。」

    許書記聽了以後,想了一下,說:「是這麼回事!我們下邊的兩個村,土地面積還比不過我們,但人家每年的收成比我們好,家家地糧食是夠吃的了,所以他們還可以養豬養羊,搞點副業增加收入,日子比我們好過多了!」

    「那你們為什麼不想辦法解決水的問題呢?」尹揚很直接的問道,兩眼炯炯的看著對方。

    「這個……」許書記嘴巴動了動,但又沒有說出來,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尹揚也不著急,他摸出了香煙,首先給許大爺敬了一支,再給那位許書記也發了一支,李師傅則亮了亮自己手裡地煙,尹揚笑了一下,就把拿了一支出來,把煙放到自己和李師傅之間的位置上。

    接過了尹揚的香煙,許書記舔了下嘴唇,似乎下了下決心說:「以前我們這裡打過井,也出過水,但前幾年村裡集資,又到鄉里要了點錢,連著打了好幾次,都沒有出水。鄉里就說我們這裡是個死水地,出不了水的,就再也不肯幫我們打井了。

    尹書記,你知道現在打口機井要好幾萬啦,要到外面請人用機器打,我們這麼個小村子這麼窮,哪裡打的起?」說到這里許書記手有點哆嗦,連著吸了好幾口煙才穩住了情緒說:「我們也不怪誰,確實我們這裡打井很難,但我們老少爺們好幾百口人啊,就靠到山洞裡去背水咋成?不打口井我們怎麼活?

    我這兩年找了好幾次鄉里,也到了鎮裡,但都沒有人管我們。」許書記用手背擦了下鼻子,看地出來心裡很難受。

    周歆這個時候已經熱好菜走出來了,聽到許書記地話不由很奇怪的說:「我記得好像縣財政支出裡面有幫助農村解決飲水問題地專項用款啊!你們鄉里多少也應該有點,怎麼會沒有人管呢?」

    許書記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有人跟我說現在鄉里和鎮裡都分片包干了,都搶了幾個條件好點村子在搞,我們這個村子因為條件太差,就沒有人願意來,所以也就沒有人幫我們爭取,也就沒有人管了。

    尹書記,我這話是聽的傳言,可當不得真啊!」許書記突然想起尹揚的身份,趕緊辯解了幾句,神情有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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