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樑 第一部分 第十七章 機宜
    最終尹揚說:「好,那麼就這樣,我們必須熱情的歡迎新來的縣長,並積極的配合他的工作,維護好班子的穩定。」

    散會後,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走了,只有陳主任沒有馬上走,他等到大家都走了以後才說:「尹書記,這件事情很奇怪啊!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第一,既然不是鞏書記派下來的,那麼必然還有其他原因;第二,基本上所有省委和市委裡有人事表決權的人,都知道古川的人事是鞏書記親口點名交給你來決定的,那麼誰會冒這個得罪鞏書記和您的風險,強行往這裡插一槓子呢?第三,上面把這個人強行地塞了進來,目的是什麼?考慮過一個班子的穩定與團結嗎?」

    尹揚心裡很佩服陳主任,果然不愧是干組織工作多年的老幹部,經驗豐富啊!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表面現象裡所蘊涵的內容。尹揚想了想,緩慢的說:「這個事情我可以和你說說,我也正好想和你商量一下,但不可以外傳,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陳主任點了點頭。

    尹揚就把自己瞭解到的情況介紹了一下,聽完了以後陳主任就邊思索邊說:「那麼就是說這裡面有兩個人在中間起了作用,柬省長和市委凡書記。

    那麼這兩個都這麼積極促成這件事情,我想他們的出發點是不一樣的。可以這麼猜一下:

    柬省長的目的是培養和提拔自己身邊的人,給他們一個比較好的前途。那麼這位新縣長就是鍍金來的,也是我們目前最希望看到的情況。因為基於這種出發點,這位新縣長就不會安心在古川呆很長時間,他會非常希望能夠在比較短的時間裡幹出成績來。而且古川的進步就是他的進步,反而可以對我們竭誠相助,幫助我們開展工作。而且他會在工作上不紛爭,少紕漏,爭取平穩過渡,然後好調任其他地方擔任縣委書記。這樣幾年後,他就有了在兩個不同的縣處級工作崗位上工作過的工作經驗,滿足了提拔為廳級幹部的基本條件。以柬省長的照顧,他這一步是會走的很順利的。所以這是我們最希望的情況,那麼凡書記的目的就沒有這麼簡單了,他肯定是想我們的中間插進一根刺,一個渠道的源頭,這樣可以加強他對古川的影響和領導。這是我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這代表著我們上下離心,又陷入了互相爭奪的爾虞我詐中。」

    「唔!」尹揚同意的點點頭,然後鬆開了一直撐著下巴的手,把身子坐正了點,兩手放在了沙發上,比較嚴肅的說:「那麼你說說,以你的意見,我們應該怎麼做?」

    陳部長聽了之後,抬起了頭,認真的看了看尹揚的眼睛和表情,映入他眼簾的是尹揚透露出來的強烈的真誠和信任。陳部長抿抿嘴,說道:「經濟工作上,人事工作上堅持。」

    尹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省城的晚春,似乎才有了春天比較濃郁的氣氛,楊柳開始泛綠,各家個戶陽台上的花盆裡也才有了白的、紅的、粉紅的花花綠綠地爛漫,陽光也似乎熱烈了很多。

    郝方方脫掉了身上厚厚的毛衣,換上了一件顏色比較年輕地羊毛衫,然後再在外面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裝,整個人就顯得既年輕又莊重。

    他滿意的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一個冬天的臃腫終於過去了,那個充滿朝氣和活力的自己又回來了!

    等確定一切都很滿意,沒有什麼遺漏或不妥之後,郝方方就愉快的哼著輕鬆的《莫斯科之歌》,提起自己愛人按照自己的囑咐,早已經準備好的塑料袋,出門向柬省長家走了過去,塑料袋裡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就是幾斤冬菇和雞肉,還有兩根冬筍,另外就是一把郝方方母親從老家捎來的搾菜,一切都很普通。

    這些當然普通,郝方方知道自己提什麼去都是多餘,但這裡面的那把搾菜絕對不普通,郝方方能夠搭得上柬省長就是因為這把搾菜,這才造就了他仕途的順暢。

    那時候柬省長正好父親被劃成右派,被送到了五七干校學習,母親則因為海外關係說不清,被隔離審查,剩下了十二歲的柬省長一個人沒有人管。在那個時代和他這樣的小孩在大院裡有很多,但卻是被遺忘的一群,大一點被送去插隊,小一點就集中起來過集體生活,而每個人每個月都只有額定的計劃口糧供應。那麼對像柬省長這種正在長身體的少年來說,那些沒有什麼油水的飯菜,那麼一點點糧食是永遠也填不飽自己那個小小地,卻像無底洞一樣的肚子的,飢餓感每天都在折磨著柬省長,他瘋狂的四處找可以吃的東西。甚至常常翻進自己已經被革委會查封的家裡,翻箱倒櫃找每一樣可以換錢的東西,然後偷偷摸摸地拿出去賣了,再換成吃的東西。

    有一次,他又從家裡偷了一個銅的勺子,準備拿到私人的地下廢品站去賣,卻發現這裡正在被查封,那個老闆等人沿著門口的牆蹲了一溜。柬省長趕緊就撒腿跑了,但實在餓的難受,就沿著各個小巷子轉悠,看看有沒有人買勺子。

    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的刮著,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人在匆匆的走著,看見柬省長也是趕緊地躲開了。

    轉了一兩個小時,也沒有人要勺子。又冷又餓的柬省長終於堅持不住了,就坐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口想歇口氣。在他剛剛坐下不久,後面的門突然打開了,有個笨拙的婦人正往外倒水,一時沒有留神,差點就倒在了柬書記身上。

    倆個人都嚇了一跳,半天那個婦人才埋怨的問柬省長怎麼坐在這裡?又問他找誰?

    柬省長怯怯地拿出了那把勺子,小聲的問那個婦人要不要勺子?

    那個婦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柬省長,似乎明白了什麼,就讓他等等,然後就關上門進去了。過了不大一會兒,就用一個很大的海碗盛了一大碗米飯出來,然後就雙手吃力的遞給柬省長。柬省長這個時候才發現那個婦人有身孕了,在冬天裡又穿那麼厚,難怪動作那麼吃力,顯得很笨拙的樣子。

    看到那碗飯,飢腸轆轆的柬省長已經顧不上什麼了,伸手接了過來,就往嘴裡扒,噎的直翻白眼。那個婦人心疼的連連幫他捶背,低聲埋怨道:「吃慢點!看你那個猴急樣,餓壞了吧?」

    聽到那婦人低低的輕聲埋怨,柬省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啪啪的掉在了碗裡,他捧著碗一口也出不下了。

    那個婦人歎了口氣,又走了進去,拿油紙包了一包東西,塞給柬省長,說:「拿著,以後餓了就來這裡,我會給你做吃的,不要再去偷了,記得把東西還給人家,知道嗎?」

    柬省長沒有說話,抱著油紙包,還有手裡的那個海碗和碗裡的飯,沖那個婦人深深地鞠了躬,說了聲:「謝謝阿姨!」然後把那把銅勺子往她手裡一塞,轉身撒腿就跑,跑了幾步才轉身喊道:「那不是我偷的,那是我家的!」就往家裡跑去了。

    在大院的防空洞裡,柬省長打開了那個油紙包,裡面是幾個白面饅頭和一包搾菜,他又看了看那碗飯,飯底下也是搾菜,但還有幾塊誘人的肥肉,搾菜裡面還放了點紅辣子。

    柬省長後來對郝方方母親說:「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搾菜的香味,還有那辣子辣的人渾身冒汗的感覺。

    郝方方現在手裡提的就是母親專門給柬書記做的搾菜,這把搾菜將他和柬書記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到了柬書記家裡,郝方方親熱的和柬書記的愛人謝阿姨打著招呼,然後又主動的把手裡的東西提進了廚房,然後就脫下外套,把冬菇放進水裡泡好,再把搾菜用刀切碎,,然後裝進了一個盆裡面,正準備剝冬筍,謝阿姨就進來了,喊道:「小郝,別忙了,你柬叔叔在叫你進去呢!這裡我來弄吧!」

    郝方方連忙答應著說:「知道了!阿姨,我先幫你把雞斬好,等下你就只管炒了!」

    「你這孩子,等下又要挨那老頭子罵了。」謝阿姨邊穿圍裙邊笑瞇瞇的說著。

    「不怕,柬叔叔罵我那是怕我不上進,在幫助我呢!」郝方方樂呵呵的說,轉眼又歎了口氣,有點黯然的說:「我還想聽他多罵幾句,他就已經不耐煩,想趕我走了!以後啊,我就是想被他罵都很難啦!」

    「胡說什麼啊?一點兒出息都沒有!」柬省長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了過來,郝方方轉頭一看,柬省長正手裡抓了張報紙站在廚房門口呢!

    看見他回頭了,臉一沉說:「洗洗手快點出來,菜讓你阿姨弄就好了!」然後轉身就走了。

    郝方方沖謝阿姨吐了吐舌頭,說:「生氣了,阿姨,你辛苦了,我先去啦。」

    「去吧。沒事!」

    郝方方到了書房,先不說話,趕緊走到面前把柬省長的茶杯拿了起來,走到飲水機旁給柬省長倒滿了水,然後小心地放到書桌上,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了書桌旁邊。

    柬省長從鏡片後面看了郝方方一眼,淡淡的說了句:「坐吧!站那裡做什麼?」

    郝方方乖乖的坐了下來,然後柬省長一邊看著手裡的報紙,一邊好像隨口的問了句:「你說說,在下面主持政府工作要注意點什麼?」

    郝方方小心的說:「要注意團結同志,加強學習……」

    柬省長把報紙突然往桌上一拍,嚴厲的說:「首先要注意生活作風問題!……」

    郝方方一下子心就差點跳了出來,腦門子和後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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