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眼睛.
暗色的冷笑著的眼睛.
暗色的充滿嘲弄意味的冷笑著的眼睛.
我聽見我的聲音在問:「你到底希望得到什麼呢?」
那雙細長的眼眸裡面笑意轉淡,淺無顏色的嘴唇動了動,可下一刻,她暗色的長髮飛舞了起來,遮住了她的臉,遮住了她的嘴唇,似乎連她的聲音也遮擋住了,就像是一個厚厚的繭把她包裹了起來,只有那雙暗色的眼睛依舊直直的盯著我看。
「你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清楚。」我對她大叫道。
於是那雙眼睛又再次彎了起來,不過,這次的笑是溫暖的,沒有嘲弄的,清澈的,暗色的長髮再次飛舞起來,修長的美腿向遠處跑去,最後依稀聽見她的聲音:
「……你辦不到的,永遠辦不到!」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辦不到!」
我大吼道,一股冷風卻趁著這個當口灌進了我的嘴裡,比著剛剛還泡在蜜糖裡般溫暖甜蜜的感覺,我的大腦迅速的冷卻了下來,渾身一個激靈。眼前的顏色由黑色轉換成明晃晃刺目的雪白,從夢境中掙脫了出來。
然後就聽見藍斯帶著戲謔口氣的聲音:「醒來了?酒也醒了?」
「啊,應該。」我有氣無力的回答,下意識的去摸太陽穴,不過隨後發現自己腦袋並沒有出現傳說中(?)的疼痛,倒是脖子後面,讓阿君賞了一記手刀的部位疼痛得宛如要斷掉一般。
阿君那個混蛋,果然沒有手下留情。
我暗自詛咒著,檢查了一遍我的記憶,沒有任何缺失的部分,說明白一點,就是我醉著的時候記憶力反而要比清醒著要好。這個發現幾乎讓我想一頭撞死,平時的我到底是……以後還是盡量少碰炎龍的美酒吧!雖然那個味道是讓人飄飄欲仙,可似乎和炎龍的酒扯上關係,我總沒有什麼好下場。
話說,第一次醉酒的記憶也實在令人不舒服啊!
我摸了摸脖子,利落的站了起來,隨後刮過的強風幾乎讓我站不住腳跟,這種級數的風,我似乎站在了很高的地方啊!下面的遠處也傳來喧嘩的聲音,很懷念的,如同在伯爵府,蒙沙那個笨蛋派城衛隊追捕我的感覺。我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向藍斯說道:「真沒有用,還沒有逃出去嗎?」
「好說,背著一個抱著一個,我還沒有嘗試過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逃生表演。」什麼叫背著一個抱著一個……我還沒有反應過藍斯的話來,他已經繼續說了下去:「第一次見到那個勇者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很危險,沒想到比想像中的還要麻煩。也真虧你可以找到這樣一個活寶當同伴,運氣簡直霉到家了。以前還覺得勇者裡面沒幾個有用的,怎麼現在一個個全都厲害……」
「喂,藍斯……遇到阿君,我,從來不覺得是倒霉的事情。」我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遇到阿君件事情,我私底下是一遍又一遍的覺得不滿沒錯,可聽見別人那麼說,我依然覺得不舒服。
這麼說了以後,雖然看不見,但我還是感覺到藍斯很嚴肅的瞪著我看:「翡翠,你是很善良沒錯,但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這樣想?對方可是想殺了你,如果我不在的話,你的脖子已經被他捏斷了!」
「那種事,哈哈!」總不能告訴藍斯說,就算阿君的立場沒有改變,要是看我醉成那個樣子,照樣把我往死裡捏吧!不過,原來除了那記手刀,還有後續服務啊,難怪會那麼痛,想必我脖子上一定帶著一圈很壯觀的痕跡了吧!我再次摸了摸我倒霉的脖子,努力不去想其他的事情……比如說,阿君或許是真心的想殺我。我只是歎息著,對藍斯那邊傻笑:「善良啊,藍斯你原來是這麼看我的嗎?我好高興。」
「嗯,往好了說是善良,往壞了說是愚蠢。而且真正善良的人會去做盜賊嗎?你根本就是愚蠢。」藍斯的口氣難得的惡毒,大概是因為我維護阿君覺得不滿吧!然後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藍斯一把拉住我的臉,奇怪的說:「翡翠,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見了?」
「你認為我騙人嗎?」可不習慣另外一個男人對著我噴氣,於是我推開他:「別靠我那麼近,好像有什麼從天上過來了。」下面越來越吵雜的聲音不說,那巨大翅膀的撲楞聲也不是那麼容易忽略掉的,想必是那只漂亮的天使吧!想到藍斯的疑問,我又補充道:「其實你把眼睛蒙上,也應該聽得見,並作出不次於我的判斷才對啊!」尤其他還是殺手,盲鬥技巧應該比我高得多才對。
「行為上是很像,但眼睛不像,依然那麼漂亮。」藍斯的聲音有些迷醉,害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謝謝你的誇獎……」我乾笑著向後退,卻感覺到自己的腳如同灌了鉛一般,很難移動,速度更是慢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就如同……中了遲緩魔法?!那只天使?!
這時,藍斯冷笑:「延遲領域麼?很少見的能力呢!看來那只會飛的小雞除了領域以外,還會一定程度的時間魔法,不愧是天使,得速戰速決才行!翡翠,你是真的看不見吧!看不見就好。」
這叫什麼話?
我還沒來得及對藍斯發火,就感覺到我身邊空間開始扭曲了起來,那是藍斯在發動他的領域?而且不只一次,是兩次,三次,四次……九次了?然後我的身後一片溫暖,似乎被擁在了藍斯的懷裡,在動作遲緩的我再次沒有來得及行動之前,空氣一張,似乎被捏得緊緊的彈簧一鬆開般,充斥著爆炸般的可怕感覺,巨大的氣壓把我壓在藍斯的身上幾乎動彈不能。
在這無聲的爆炸過後,我疏緩了我的手腳,行動是恢復正常了,但同時我也聞到了空氣中濃濃的密不透風的血腥味,下面的喧嘩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空氣中是死一般的寧靜。
「藍斯?」我遲疑的叫道。
「問題解決了,」藍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溫柔,他那比常人溫度略低的手像小時候那樣緊緊的握住我的,微笑道:「我們回去吧!」
「等一下,你做了什麼?」我沒有動。
「翡翠,你看不見……對嗎?」藍絲依然溫柔的問我,就像以前在孤兒院反覆的問我知道不知道他被迫去做殺手的事情一樣,聲音溫柔卻脆弱:「你看不見,所以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
「藍……!!」
「殺手……不是你想得那麼輕鬆的事情,如果你知道了……那我永遠都回不去了。」藍斯繼續用他那脆弱到馬上要斷掉的聲音對我說:「之所以不回去找你,之所以上次不和你旅行,就是因為這樣……太髒了……等到事情如此惡化是我的不對,翡翠,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了,所以,所以等到所有麻煩結束以後,我們再說好嗎……」
「……」我張口欲言。
可是今天一定是讓我不能好好做事好好說話的日子,在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中,細不可聞的呻吟,夾帶著咒文的朗誦傳了過來:
「……吾之冰雪之劍,以吾神之僕從,天使艾爾司之名進行召喚,位於黑暗的另一邊,擁有紫之神秘的魔之僕從,曾經的朋友的影子,惡魔薩爾,前來——」
「嘖,就算是天使,經過剛剛的攻擊,也不可能使用再高等的技能或魔法了吧!這算什麼?臨死的掙扎麼?」
藍斯不耐煩的自語道,彷彿逃跑一般的,以消滅敵人的名義,想從我身邊退去。我一把抓住他,然後感受到了魔的氣息。
因為數次的魔王化,我對這種黑暗的氣息比一般人要來得敏感,可是,惡魔這種東西不是絕種了嗎?就和那傳說中的天使一樣,不過既然天使有出現,那麼惡魔也存在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腦袋裡正在進行複雜的天使與惡魔的辯證,藍斯已經拉扯著我開始逃跑,一邊不滿的道:「該死,為什麼所謂的天使竟然可以召喚出惡魔來!」
原來如此,惡魔是天使召喚出來的啊!我放心的點頭,天使的咒文裡確實提到過惡魔的字眼。
現在我之所以一點都不緊張,原因並無其他,因為就算感受到惡魔的味道,但我沒有任何殺氣的感覺,至於本身就惡意魔王化的我當然不會對魔氣有任何的不良反應,藍斯之所以那麼緊張,恐怕只是單純對魔氣的不適應吧!
不過,快跑也沒有錯就是了,等天使下了攻擊令,就麻煩了。
我正那麼想,天使也說話了,只聽他說道:
「竟然做出那麼天地不容的事情來,薩爾啊,請您……治療並復活在場的所有人吧!」
倒……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攻擊敵人麼?不愧是心地善良的天使。
於是那鋪天蓋地的魔氣來源中真的傳來了只有牧師會使用的咒文來,只不過,那咒文中原本至高無上的存在改成了黑魔法咒文中的惡魔之王:
「眾神之上者,比誰都愛著我們的主君,在幽冥之下您偉大的存在,暗色的王啊,我在這裡向您請願,我在這裡向您發誓,以我微不足道的生命作為交換,賜與這些被鮮血染紅的生命平等的生命吧!」
明顯的,接下來血腥味道淡了下來,微微的聖水的香味開始飄散,可是可是……為什麼我的額頭?好痛啊啊啊啊啊!
我拚命的挖著自己的額頭,眼前的一片雪白中竟然出現了影像:
「冷雨?」
香女王的奴隸,曾經的偉大先知冷雨默默的站在我的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他的手中托著他的水晶球,那因為香菜打破的水晶依舊是破碎的,滿是裂痕。冷雨默默的把水晶放在我的手中,鮮紅的液體從我額上流下,滴落在破碎的水晶上面,水晶球竟然奇跡的恢復了原狀。
於是冷雨滿意的微笑了起來,帶著先知那獨特的神秘感緩緩的舉起手來,我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手看去,就看見一隻綠色的箭當面向我飛來——
「翡翠,你在發什麼呆?!」
我被藍斯一把拖過,看著那只箭扎進了身邊的土地裡。不遠處那曾經有一面之緣的美麗的天使正狼狽的站了起來,他身邊是一位紫發紫眼的美人啊啊!我幾乎想立刻撲上去,可是,看見?我的眼睛……來不及和藍斯分享我的喜悅,他卻已經把我往箭飛來的地方拖去:
「走了,還傻著幹嘛?」
飛來箭的方向不是空蕩蕩的天空,而是一個長長的隧道,路穆正站在那裡傻笑。原來剛剛那箭是這色狼射的嗎?
我依依不捨(?)的和藍斯一起踏入了空間隧道中,想回頭再看一眼那兩位美人,卻看見了黑色的,鋪天蓋地般飛舞的長髮,和那雙要笑不笑,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暗色眼眸。
「香,香菜!?」
我大叫了起來,隧道卻在那一瞬間合攏,四周情景飛快的改變,轉眼我已經站在了旅館的後院裡。
我激動的拉住路穆,對他大叫:「快回去啊,快回去,香菜她……」
「可是,我剛剛是根據你來定位的,現在沒有定位我根本就……而且,而且香小姐她不是……」路穆結結巴巴的想說什麼,可在看見我的臉的時候,如同忽然失去了言語功能般的進入了石化狀態。
「確實不可能,可是剛剛那個對了翡翠,你可以看見了?」藍斯的聲音讓我的注意力從那色狼精靈的身上轉移了開來。
我轉身對他大吼:「香菜的魂魄鬼才知道去了哪裡,怎麼不可能在那裡出現,我才不相信那女鬼會下地獄,而且說起來,喝醉的時候有在你身上感覺到香菜的味道,你一定見過她才對……藍斯,你背上背著的那是什麼?」
「她啊,」第一殺手大人把狼狽的把背上的嬰兒取下來,微笑道:「本來想麻煩你那個公主繼續照顧的,但她不肯,所以我只好背著她了……」
「等一下,也就是這小鬼根本就是你的?!」我恨恨的瞪著那長著琥珀眼睛的小鬼,正是不久前在我床上爬動,並讓我照顧了一天的那隻。
「這個麼,翡翠,你要相信,我是愛……」藍斯很嚴肅的拉住我的手。
我真想殺了這小子:「你在胡說什麼啊,那小鬼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想和歐陽吵架嗎……藍斯!」這小子怎麼了,直直的盯著我的臉,嘴,嘴別靠過來了,難道你真的在歐陽的熏陶下往那條路上走嗎?!
我一腳向他踢去,並狼狽的掙扎開,向旅館裡跑去。
這小子在發什麼神經啊?
「安,安德……」治療了偶受中創的心靈的是旅館裡傳來的驚喜的可愛的女音。就是嗎?接吻還是女孩子比較好,我微笑的看向正在叫著我的勞倫(或格瑞斯),不過如她們這麼正常的女孩子肯定不會輕易的吻我吧!我正遺憾的想著,少女顏色各異的眼睛如同剛剛的路穆和藍斯一般迷濛了起來。
接著,少女的暖香靠近,我的嘴唇上一片溫暖,小小的舌頭進入到我的口腔之中……
那個,誰來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