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的情況看,你是被拋棄了!那麼,告訴我,寒到底命令了你一些什麼?」
在確定完原本是密室,現在是大坑的地方沒有任何生物生存痕跡之後,阿君沒有毫不憐香惜玉的——如果他真如阿君所說只是個胸部扁平的女人,而非人妖的話——抓著可憐的『遺留物』的頭髮,把她拎起來,冰冷的質問道。我則傻傻的在一旁望著,實際上是僵硬在了那裡。
之所以會嚇到僵硬固然是因為今天阿君的暴力指數特別高所致,但更多的是因為阿君露出了許多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甚至難以想像會在他的臉上出現的表情。不說別的,儘管阿君平時對女人沒有什麼興趣,但對她們的態度大體上來說已經構得上紳士的標準了,尤其是香菜,幾乎可以用寵溺來形容,現在卻如此粗暴的對待他所說的『是女人』的人,這種表情比對起他那張和女人一般的臉蛋來,要說有多少衝擊性就有多少衝擊性。
不過,被阿君抓住的『平原女』(這個外號……安,你老強調別人的胸部做什麼?)卻絲毫沒有我這份驚訝,她現在似乎是習慣被這麼對待,沒有回答阿君任何問題的意思,執拗的把頭偏開,在注意到我的表情後,她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好像在對我譏諷著什麼。
這時候,阿君順著『平原女』的目光也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臉上驚訝的表情太過於明顯,阿君的臉微微的紅了起來,『嘖』的一聲鬆開了『平原女』的頭髮,又像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甩了甩雙手。通過他的舉動,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阿君真的很討厭他家裡的人,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麼又想回去呢?
「安,你在發什麼呆?」阿君難得的像是心虛般,岔開了話題。
但我也總不能直接告訴他『我覺得你現在的表情很有趣』,所以有些尷尬的回答:「我只是有些奇怪,你都,不,這裡都變成這樣了,寺院外面那麼多人怎麼沒有進來探查情況的……」
「也對。而且也不用專門派人來襲擊我們,簡直像故意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路穆!」
的確,我們困在這裡的時候,路穆那傢伙就危險了,在望著阿君氣呼呼的跑走以後,我才反應過來。可即使這樣,我卻直覺得不想捲入到今天一切和路穆有關的事情裡面去,而且阿君的反應與其說是擔心同伴,倒不如說是因為被人耍了而憤怒。歷來的教訓告訴我,如果牽扯到阿君的情緒發洩中去,我反而會成為最倒霉的那一個。
我慢慢的移動著腳步,離開前順便向依然跪坐在那裡的『平原女』問:「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什麼,剛剛?」
「呵,我只是想告訴你喲!小朋友,你要是一直跟著自私粗暴任性以自我為中心的晴少爺,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這只能算是任務失敗後的咒罵吧,完全沒有聽完的必要!雖然是看了阿君許多不曾見過的表情,但也只能算是他日常行為的升級。就算不是這樣,單純把女人的話當成忠告,也已經晚了。我的倒霉命運在小城外再次遇見迷路的阿君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更何況……我反擊一般的說道:
「似乎,你們那個寒的性格也差不多。」
「但是,對自己人要比晴少爺好些。」
「那,阿君對『自己人』也要好些。」
雖然更想說『竟然只能在如此個性不好的兩個人中間做選擇,真是難為你們了』,但考慮到現在最令人頭疼還不是阿君,而是另外一個禍害,自覺悲慘的我實在沒有去安慰處境比我要好的人的義務。
我向女人擺擺手追著阿君的腳步離開,那女人猶在不甘心的大叫著:
被騙了……以後,你一定會被他背叛的!
背叛?那種事情大概是香菜隨時打算做的——如果有人願意出個她滿意的好價錢的話,但很難想像我行我素的阿君會故意欺騙我什麼——知情不報他倒是常做。可是,奇怪的是,從路穆那裡知道我父母的事情後,我對於據說與我母親相似的香菜可能會做同樣的事情只是略微的擔心並不放在心上,但現在這一刻,這個『平原女』的話卻如同預言,或者應該說是詛咒一般壓在我的心頭。
是錯覺吧!?不管怎麼說,阿君是現在的同伴中最不可能背叛我的,就像蒙沙和藍斯一樣。
我毫無由來的如此確信著。
像是回應我這種確信一般,阿君斜靠在禮堂的門口——因為禮堂當時在我們的後方,所以沒有被摧毀——臉上帶著的,是一年前我告訴我是個大路癡時,那種力圖面不改色卻又極度懊惱的表情。也正是帶著這種表情,他依然堅持要求我成為他的同伴。
於是我不由微笑起來:「怎麼了,為什麼停在這裡……」
「小姐,我覺得我們之間存在著很大的誤會!我其實是非常的專情認真的!我一生都在尋找我理想中的女性。你說這種決定我和對方一生幸福的事情怎麼可以順便決定呢?所以我都會認真的和每一個交往,之所以沒有結婚,也是我擔心等待我的女性還在等待著,也因此才會給人誤解成輕浮的人,不,精靈。神都可以證明我的……」
「夠了!惡魔,退散!」
伴隨著尖銳的女音,一大盆平時民眾即使希望也很難得到的聖水潑撒在滔滔不絕的說著什麼的男子身上,看著在婚姻女神塑像前,在普通情況下見證雙方神聖愛情的祭壇上拉拉扯扯的兩人,我忍不住出現了類似阿君的面部局部抽經現象。
果然,會為路穆這傢伙擔心的都是大傻瓜。明明在這之前還一副死都不進這神寺的樣子,轉眼間,就可以為了他那種無聊的『愛之弓箭手的自尊』反悔,還在對方的地盤上騷擾神職人員——也難怪被他騷擾的女性會憤怒到把他當成惡魔處理,身為他同伴的我都很想馬上把他送到地牢裡關著去。
事實上,那看起來平凡卻處處透露著詭異的『被害者』已經明顯的被路穆氣昏了頭,她拚命的想把被握著的雙手從『魔掌』中掙脫出來:「放開!混蛋……啊,願神寬恕我的口不擇言。但是,你以為這裡是哪裡?竟然在被神後所祝福的人們交換著誓言面前說出這樣的謊言,會遭到報應的!」
不過,我倒不覺得路穆在說謊,這只色狼信奉著所有美麗的女性神靈,其中絕對包括赫拉神後,否則他原來也不會不敢靠近神寺。只不過,路穆所謂的每次認真的戀愛是為了尋找理想的女性,其中理想的女性根本就是世界上所有的女人而已。
因此路穆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的把對方抓得更緊了:「我說的都是真的!不相信我可以奉上女神赫拉所要求證物,我最重要的銀色戒指。」
「耶?」
被路穆弄得暈頭轉向的女神官終於神經短路了,呆愣在了那裡。根據教義,給婚姻女神的神官戒指的確是對愛情方面作出誓言,但如果男性給未婚的女性戴在手上,那是求愛的表現。如果女性沒有拒絕,則是接受。路穆顯然利用了這一點,他沒有像正規發誓一般,鄭重的把戒指——戒指對路穆是很重要,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會買上一打左右,因為『對純情女性格外有效』——放在對方的手心,而是套在了對方的手指上。
「不阻止他,好嗎?」我向阿君問道。
「……也是。」
阿君好像才回過神來一般的回答道,身體卻沒有任何的行動,似乎是在等我先行動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去管制,或者說等於去承認那個厚顏無恥的傢伙是我們的同伴一般,是一件異常丟臉的事情。
這時候,不知道那女子是因為性格單純,相信了路穆的發誓,還是被嚇傻了——估計後者可能性比較大——她竟然呆呆的問:「這戒指是你心甘情願給『我』的?」
「當然,我對小姐您宣誓我的忠誠……」
注意,這裡路穆對的不是『神』,而是『您』。這色狼果然沒救了。
可是沒有等到路穆把他接下來的騙女孩子的日常用語再照搬全背一遍,女『神官』的肩膀奇怪的抖動起來,她雙手交握緊護住那枚戒指,低下頭去,然後像聽見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一般,發出了詭異的大笑,在那笑聲中,她平凡沒有特色的聲線緩慢的發生著變化,最後聽起來則接近於酥軟的童音。
「小姐?」路穆的臉色開始微微的變化,後退到了一個隨時可以逃跑的位置,但又捨不得放棄一般,試探的叫道:「你,怎麼了?」
作為對他的回應,笑聲嘎然而止,『神官』表情冰冷的抬起頭來:「不,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儘管如此說,但她的雙目已經變成了我極為熟悉,不,與其說熟悉,不如說是我所擁有的,也是使我有了再次被拋棄的命運的顏色:宛如深夜狼的眼睛一般會發出可怕光芒的綠色。和我不同的是,我的眼睛只有在光線不佳或晚上才會發光,這女人的瞳孔卻在這明亮的禮堂裡也發出了這種可怕的光芒。
「啊——」
而路穆也和絕大多數看見過我眼睛的人一般,被明顯的嚇到了。那是當然的,即使是藍斯和蒙沙當年也有難以接受的記錄,只有沒有神經的阿君和本身就不正常的香菜才會若無其事……等一下,如果是路穆,他應該有見過我的眼睛,為什麼他會被這女人嚇著!?
路穆卻馬上的解決了我的疑問,他嗓子裡發出了類似阿君見鬼一般的尖叫聲:
「綠——————」
然後以我都望塵莫及的速度轉身向禮堂外面衝去。
「Daddy,我不會再讓你跑掉的。」
女人,或者該說是,路穆的養女綠用撒嬌一般的女童音叫道,那聲『Daddy』實在令人感覺到不是普通的寒冷。只見她「啪」的打了一個響指,無數利箭從禮堂的天花板上射了下來,而路穆則精彩的以幾個360度的大跟斗躲了過去,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地板的那一刻,地上緊接著冒出了無數的尖銳的刀尖,可我們的弓箭手則更加厲害的在同一刻驚險的彈起,雙腳張開180度,以某舞蹈的招牌動作從上面跳過,接下來迎接他的卻是巨大的吊錘——我很懷疑這個綠是打算抓住路穆,還是要殺了他。
好在人類,不,精靈的求生意識是無敵的,路穆,這只平時沒有任何用處的無恥色狼竟然以比我這個盜賊更敏捷的反應躲過了重重危機,衝到了禮堂的門口,我們的面前。他的運氣也在這一刻停止,巨大的漁網從上面撒了下來,把他牢牢的纏住。
「Daddy,我說了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跑掉的,而且,你可是當著掌管婚姻的女神發誓了喲!」
「但,那不是婚姻的誓言,只是一個戒指……不要說神後赫拉,只要沒有進行正規的儀式,無論什麼神都無法在我們之間連接婚姻的契約。」路穆沒有理會我和阿君,而是很努力的強調,就像已經被漁夫網上船的魚一般,猶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知道神不能,但魔鬼呢?」
披著神聖的神官長袍,平凡的臉卻因為那雙眼睛增添了幾分可怕的綠在女神的寺廟中如此不敬的問道。
「那,那也不行。惡魔是沒有可以祝福婚姻的,即使是魔界的王者撒旦也做不到!」
「是嗎?Daddy,你似乎忘記了有一個可以喲!」綠像小女孩一般的笑著,對後面說道:「尋儀,輪到你了,條件都滿足了嗎?」
「…迷失森林裡遇見的女巫尋儀穿著一件幾乎不能遮住身體曲線的黑袍從神像的後面走了出來,手裡抱著一張巨大而明亮的長弓,望著綠手中的戒指說:「所愛之人親手給予的戒指,受過精靈女王加持的武器,被束縛的對象,你可以現出原形來接受婚姻的契約了,小綠……啊,對了,還要新郎的朋友的祝福。」
「不要,安德,阿君,你們是不會背叛你們的同伴的,對嗎?」路穆馬上以閃閃發亮受害的小動物眼神望著我們。
「安德?你就是……可是……算了,」綠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轉而對阿君說道:「你們在找暗卿的團長吧!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在哪裡喲!畢竟我現在可以也算是其中一員。」
「那這麼隨便的背叛好嗎?」
「我本來就是為了抓住Daddy才做的。他們竟然還想把Daddy和那種髒老頭子關在一起,我才不幹呢!而且既然我想要的已經到手了,我還對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那麼親切做什麼?如何?這交易對你們很合算吧!」
「的確。」
「等一下,阿君!」
「就算結婚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能算是自作自受。
「安德!」路穆憤怒的叫道:「你們知道什麼,綠她是全而得拉族的。」
「全而得拉?」
「就是永遠保持著幼兒的體態,成年期只有最後幾年的奇怪種族。」綠如此回答,然後像蛇脫皮一般從現在的身體中鑽了出來……如果沒有剛剛的噁心舉動,這傢伙竟然還是個不輸舒(幼年態)的可愛小孩。
「其實和你很配,你就等她長大吧!反正精靈的壽命夠長。」
「別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你們知道全而得拉的成年有多……」
「那麼我們呢?你是怎麼和我還有其他女孩說的。」
尋儀的話終於成功的令這沒有節操的精靈卡在了那裡,於是女巫微笑了起來,開始在神的殿堂裡念動著絕對是冒犯神的咒語:
「創造了這個世界,卻又被世界所遺忘,居住在九泉之下,幽冥之中,死亡之海中的,既不是神,也不是魔,掌管著毀滅的Cloud-Easy,我憑藉著……」
Cloud-Easy?那個據說比黑暗還黑暗,比邪惡還邪惡,比惡魔還惡魔(這是什麼形容?)的創世者?她們竟然讓這樣的傢伙來締結神聖的婚姻誓言?
「不要隨便對『那個人』下評論,也不要隨便捲入和『那個人』有關的事情裡面去。這是這個世界的常識。你還想更倒霉嗎?」
阿君接過寫著寒的所在的紙條,拖著我離開這裡。
而屬於偉大而美麗的神後的神聖寺廟中,傳出了某只淒慘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