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氣呼呼的走了,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下去。楚影~了,這位柳先生就是個直脾氣,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敏言,防人不可無,你要注意一些。我也得走了,你好好照顧玲瓏。」
鍾敏言點頭稱是,將她和亭奴送出去。璇璣正準備走,袖子卻被玲瓏扯住,她心領神會,當即坐到床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什麼事要和我說?」
玲瓏抿緊唇,半晌沒有說話。她方才因為喜悅而暈紅的臉,如今看來竟有些蒼白,眼神更是深得望不到底。璇璣微微心驚,低聲道:「玲瓏?」
她眨了眨眼睛,才輕聲說道:「你說……烏童已經死了,是真的嗎?」
璇璣喉頭哽了一下,想起她曾被烏童囚禁的那段日子。她真傻,雖然玲瓏不說,然而看烏童臨死時的情態,加上眼下玲瓏心神不寧的樣子,她立即明白這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怎麼死的?」玲瓏問得很低聲。
璇璣歎了一聲,輕輕將當時的情況一絲不漏地說給她聽。或許她應當編個謊話,告訴她烏童被自己砍死了,不將他最後發狂的樣子說出來,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竟就這樣直白地全講了出來。
玲瓏臉色蒼白,聽到後來烏童拽著璇璣的手腕,卻叫她玲瓏的時候,她的嘴唇都哆嗦了起來。璇璣見她神態有異。立即住嘴不說。玲瓏怔了很久,才輕道:「嗯……就這樣死了、也好。死了也乾淨……」
璇璣沒說話,這是她與他地事情,她根本插不上嘴。
玲瓏慢慢抬起手,按住胸口——那裡跳動得十分激烈。她甚至分不清自己這一刻到底是感到極度的暢快,還是極度的震驚。又或者那暢快中還夾雜著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傷心,震驚裡混雜了一星半點的無奈。
這樣複雜的感情,她不知如何作想。她生命中所有強烈的情感只分給了兩個人,一個是愛到極致的鍾敏言。還有一個是恨到極致的烏童。如今乍然失去一個,她有一種說不出地空虛感。
「你沒事吧?」璇璣低頭看她。她搖了搖頭,半晌,神色終於漸漸平靜,輕道:「沒事,只是突然聽到他死那麼慘,有點震驚……」她忽然微微一笑。笑容雖然依舊明媚耀眼,卻不再是以前那般天真無邪,眉宇間竟染上一股清愁,「我沒事。就是累了,想睡一會。」
璇璣替她掖好被子,輕輕推門走了出去,沒走幾步。便在拐角處見到了鍾敏言,他靠在柱子上,望著高遠的天空,不知想些什麼。她慢步走過去,只聽他叫了一聲:「璇璣。」
她停下,站在他身邊,沒有說話。鍾敏言低聲道:「我應當謝謝你……很多事。」
她淡淡笑道:「六師兄怎麼突然客氣起來了,大家都是同門。你們的仇就是我的仇。」
其實褚磊還未重新收鍾敏言回少陽派,然而在璇璣心裡,他始終是那個從來不給她好臉色、急躁卻很善良的六師兄。
鍾敏言也笑了,忽然回頭看著她,認真說道:「還有——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沒給你好臉色。都是我自己的問題,其實與你無關。你是個好姑娘。」
璇璣冷不防他突然這樣和自己說話。不由漲紅了臉。啞口無言地瞪著他。鍾敏言繼續說道:「我只想告訴你。其實我沒有討厭過你。」
璇璣「啊」了一聲,垂下頭。小聲道:「真的嗎?我以為……」她一直以為鍾敏言很討厭自己,恨不得她趕緊消失。原來不是這樣嗎?那他為什麼……
「真地。因為……我是個傻瓜。」他笑了一聲,見她一頭霧水,茫然地看著自己,便拍拍她的肩膀,道:「嗯,沒事了。你是不是要下山去找司鳳?等我和玲瓏文定之後再去吧,我們也幫你找。」
璇璣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怔怔地看著他似是放下什麼心事一般,一身輕鬆,吹著口哨轉身走了。他倒是了結一樁心事,只是鬱悶了璇璣,苦苦思索一晚上,還是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雖說眾人都挽留璇璣等玲瓏和鍾敏言的文定之禮辦過之後再走,然而她還是找了一天晚上,帶著騰蛇,靜悄悄地下山了。
柳意歡離開了少陽派,不知去了什麼地方。亭奴似乎很喜歡少陽派的氣氛,加上妖魔突襲,少陽派死了兩位長老,傷了一個和陽,目前急需一個能人指點迷津,長老們對亭奴都是十分佩服,他便留在了少陽派。
璇璣本來也沒打算和他們一起去找司鳳,對於她來說,這是她和禹司鳳兩個人的事情,不想牽扯許多人,她要一個人找到他。唯一可惜的是,她看不到玲瓏的文定,不過也沒關係,爹爹說要等玲瓏到了十八歲,才能正式成婚,到時候她會帶著司鳳一起去看穿著嫁衣地玲瓏。
彼時月色如水,璇璣帶著騰蛇御劍靜悄悄飛下山,從後山小路走出去,樹林裡安靜無比,偶爾有夜梟叫幾聲,涼風颯颯,樹葉樹枝都為月色鍍上一層暗暗的銀色。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看到這熟悉的景致了。璇璣有些感慨,抬手輕撫樹幹,回頭見騰蛇靜靜站在旁邊,一反常態,並沒有嚷嚷。事實上這幾天他都特別安靜,也不知有什麼心事。
璇璣笑道:「難得,你肯這麼安靜和我走。不是捨不得那些美食嗎?」
騰蛇從鼻子裡哼出一股氣,說:「你煩不煩!男人的事,你個女人懂什麼!」
璇璣取笑他:「你算什麼男人了,充其量是個雄性野獸。你是不是在想和無支祁約定打架地事情啊?」
騰蛇被她說中心事。更是煩躁,急道:「和你沒關係!我可告訴你,不許你插手!」他像個好容易搶到寶貝的小孩,生怕再給別人搶走了,如今這別人不是誰,正是璇璣。他惡巴巴地瞪著她,充滿了一種你要敢和我搶我就和你誓不兩立的氣勢。
璇璣懶得理他,
聲,悠然道:「我才懶得插手。兩個臭男人打成一麼?」她轉身往山下走去。騰蛇見她這種悠哉悠哉的樣子,倒好奇起來,趕緊追上去,連聲道:「打架很好玩,你真地不想來?要不和他打之前,咱倆先練練?」
「才不要。」璇璣擺擺手。笑道:「我才不和野獸打架。」
騰蛇使勁誘惑:「很好玩的,來吧!來嘛來嘛!」
璇璣在他腦袋上用力一拍,「來你個頭啦!快走!成天不是打架就是吃飯,以後出去不要說你是我的靈獸!」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騰蛇說過,要她答應以後不管什麼時候,他要求撤銷契約。她都必須聽從,不由說道:「對了,你以前不是說要撤銷契約嗎?這契約到底怎麼撤銷才能成功?」
騰蛇愣了一下,臉色突然鐵青,冷道:「幹嘛,你要撤銷契約?好啊,老子求之不得!撤銷就是了!」
璇璣被他沖得哭笑不得,「我……就問問而已。何況明明上次是你自己說……」
「怎麼了?老子這麼盡心盡力幫你,你真不識好歹!」他簡直強詞奪理。
璇璣乾脆閉嘴不說話,安安靜靜走路,騰蛇卻憋不住開始嘮叨,一會說她冷酷無情,一會說撤銷契約他是求之不得,反過來倒過去不知說了多少遍。聽得璇璣耳朵裡幾乎要出老繭。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回頭一笑。道:「好啦,別嘮叨了。我可不會撤銷契約。」
騰蛇怒道:「誰管你撤不撤銷!反正我……」
「好啦。是我捨不得撤銷,可以嗎?騰蛇你這麼能幹,我怎麼捨得撤銷契約呢?」
力辯不成,她開始溫柔撒網,騰蛇果然是吃軟不吃硬的傢伙,被她這樣一番溫言軟語,立即沒了脾氣,嘿嘿笑道:「這還差不多。哼哼,是你捨不得我哦,我勉為其難再幫你一陣子吧。」
璇璣偷偷笑了起來,拽著他地手,走下山坡。
前路雖然茫茫,不過,司鳳,你等著,我一定很快把你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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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一連下了五六天的雨,風從海上吹來,帶著纏綿濕潤地涼意。這種連續地陰雨是離澤宮弟子們最常見,也最不喜歡地。海岸上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弟子,也都是被凜冽的海風吹得瑟瑟發抖,跑了幾步就往回趕。
遠遠地,彷彿是有人在彈七絃琴,琤琤琮琮地聲音,錯落有致。像是隨手談就,沒有章法,然而那七弦聲纏綿宛轉,似要勾起無限愁腸,相思濃得化不開。曾經聽過許多美妙地曲子,他也會由衷地讚歎是天上仙曲,凡間聽不見。可是,錯了,錯了。那分明是紅塵中的樂曲,只因曲中有情。
修長的手指緩緩撥動著七弦,低婉的宮調,像她一垂首的瞬間,粉荷滴露;高亢的羽調,是她舞劍時纖腰楚楚,風回雪舞;錯落分致的徽調,是風拂起她柔軟地黑髮,一根根流光溢彩;平和中正的角調,是她微笑時黑白分明的雙眸,靜靜看著自己;忽隱忽現的商調,是她唇角隱約的梨渦,那樣俏皮可喜。
宮商角徽羽,他將她一整個人在指間細細摩娑,一點一點勾勒出來。
他已經在窗前坐了很久,細細的雨點從外面撒進來,打濕他垂在胸前的長髮,他秀長的睫毛上也沾染了一些水汽,微微顫動,像受驚地蝴蝶翅膀。
他還在回想——或許也不是回想,她的一顰一笑,閉上眼就十分清晰,就好像她活生生站在眼前一樣。他似乎想到什麼喜悅的地方,手腕微顫,七絃琴發出極纏綿的音色,似水面波紋微瀾。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刻的婉約,緊跟著,門被人推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司鳳,在離澤宮裡不要彈奏靡靡之樂!」話音未落,只聽「噌」地一聲,斷了一根弦。禹司鳳起身,將七絃琴放在一旁,回頭淡道:「是,師父。」
來人正是大宮主,他面色鐵青,雙眉緊蹙,顯然心情極其不好,走到案旁,將手裡一疊紙往上面狠狠一砸,厲聲道:「這烏童,好大的膽子!不周山地兵馬是專門為他驅使地嗎?!」
禹司鳳一聲不響,將那疊紙拿起來,上面地東西讓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原來不周山藏著離澤宮準備地許多人馬,打算日後時機成熟,攻進地府,救出無支祁。而讓大宮主發怒的原因,是烏童擅自調用了這些人馬,去攻打少陽派,然後全軍覆沒,根據留守不周山的手下線報,烏童畏罪逃走,中途遇到了前來報仇的少陽派弟子,雙方一起殺入陰間大門之內,至此不知所蹤。
他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所謂來報仇的弟子是誰,有誰能輕而易舉來到不周山?將烏童逼進陰間?
璇璣!他手上一顫,紙張散落在案上。禹司鳳不動聲色地重新收拾好,只聽大宮主說道:「損了那麼多人馬,卻連人家的皮毛都沒傷到,這烏童,他死了倒是便宜,若還活著,非得讓他嘗嘗離澤宮的手段。」
禹司鳳道:「人既然已經死了,師父也不用過於掛心。我一直有個問題,當年五大派通緝烏童,他後來怎會為離澤宮所用?」
大宮主笑了一聲,悠然道:「不過是湊巧,見到一隻快死的狗,救了他,他便纏了上來。可惜,狗到底是狗,最後還是被他反咬一口。」
他看了禹司鳳一眼,又道:「你莫擔心,那姑娘命大的很,死不了的。」
禹司鳳沒說話,半晌,才道:「師父接下來要怎樣做?」大宮主道:「只有我親自去一趟陰間了……」
話未說完,只聽門外有人報道:「丹牙台火柱點燃,副宮主回來了。」
大宮主面色一沉,起身便走,忽然想起什麼,回頭道:「司鳳,你也一起。你也到了該參與這件事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