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桃齋,萇楚就這麼在床上傻坐著,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回味著下午兩人的獨處。
第二天早晨便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再一次吹起了《幽蘭》,如絲般的旋律劃過桃齋的上空。第一段剛剛結束,院子外就有一縷蕭音飄然而入,萇楚全身一震,差點握不住自己的蕭。那是黑凝州少數民族——查哈族的民歌,樂曲輕快,富有節奏感,使查哈族節日裡男子邀請女子跳舞的曲子。這蕭音分明就是自己思念了一夜的人所吹,萇楚羞澀地以蕭回應,柔柔的蕭聲傳到院子外面,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午後蔚橋相候。」
萇楚低聲應了一句,急急進屋,換來牙兒替自己更衣、梳頭,果真是女為悅己者容。而在院門外站著的蕭天鷹小聲地跟屬下說了句什麼,那屬下便低著頭退了出去。
溫暖的陽光下,萇楚一身素淨的青衣款款而來,頭上是五彩的絲絛,襯托得她似仙女般輕盈脫俗。月桐契瞇著眼睛看著她,嘴角上揚,露出溫暖的微笑。
為了她,他沒有跟家裡人回京,而是留在了澄澈。一留就是一年,在這一年裡,兩人相約出遊,無憂無慮,每天泛舟、賞花、踏青、弄蕭、爬山,看日出日落,看星羅棋布的夜空,看紅如烈火的楓葉也看漫天飛舞的雪花……現在想來,兩人的幸福似乎就是在那一年全部都用盡了。
忽然思緒被芮雲的聲音打斷,因為眾人正奇怪地望著月桐契不知道他和對岸的人是什麼關係,芮雲則眨著眼睛高聲問對岸的人:「對岸的朋友,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那綠眼眸的男子沉聲說到:「請問閣下一行人中,白衣那位是否月桐公子?」
芮雲看了看月桐,再看了看對岸的女子,微笑說到:「是的,請問閣下是……」
「黃紜州護衛少將鄭涿然。」對岸的男子的聲音擲地有聲。
「原來是鄭將軍,久仰久仰。」芮雲拱手說道。
「雲哥哥認識的人?」陸璇好奇地問到。
「小璇兒記住了,不認識也要說久仰,小孩子學著點。」芮雲壓低聲音對她說。
眾人忍笑不出聲,倒是幾個小孩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記在心上。
「好說,我們想請月桐公子借一步說話,不知是否方便?」鄭涿然客氣說到。
「當然方便。」芮雲邊說邊推了推木然的月桐契。
眾人單足點地,飛身而過,御力揉入了盈步的技巧,每個人都輕鬆地踏著河裡翻飛的乳白色浪花過了對岸。
鄭涿然略為驚訝地看著眾人,顯然是沒有想過對方每一個人都有不俗的實力,幸虧他們看起來不願多生事端,不用與他們為敵,否則對上這十六個人他也沒有全勝的把握。
芮雲輕巧地站穩,然後笑意盈盈地說:「我們也是趕路,如果鄭將軍方便的話,可否讓我們在此落腳?」邊說還邊賊眉鼠眼地看著他們的帳篷。
鄭涿然顯然沒有想過對方會這樣問話,但是稍稍想了一下就回答到:「當然方便,各位如不嫌棄,就在此安頓,在下也正好找月桐公子有事。」
「好說好說……」芮雲馬上笑逐顏開,拍拍月桐的肩膀說:「契,你的朋友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方,今晚終於有帳篷了,起碼不會睜開眼睛就看到滿天的星星。」手裡的力不斷加重,月桐吃痛,方才拿眼看他。芮雲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領著各位拿了鄭涿然的工具和紜騎們一起搭帳篷,只留下月桐契、蕭萇楚和鄭涿然三人在河邊。
「月桐契,你……沒死?」鄭涿然的語氣平淡,似乎這並不是問句,而是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說呢?」月桐契不回答問題,只用眼睛盯著他反問。
「契,真的是你?」萇楚顫抖著聲音問到,剛才的笑容已經隱去,眼角濕漉漉。
月桐心裡痛了一下,卻硬起心腸說:「是我。蕭小姐,好久不見。」
蕭小姐?為什麼?剛才看見他嘴一張一合分明叫的是萇楚,為何現在……萇楚苦笑道:「契,這一年我一直在等你履行你的諾言。」
「少年輕狂,還請小姐把那可笑的諾言忘記吧,涿然兄才是你的選擇。」月桐緩緩說到。
萇楚忽然又笑了,「你在逃避什麼?為什麼連看都不敢看我?」
「我沒有……」月桐契抬起頭,觸碰倒萇楚清澈的目光,聲音頓時低了下去。
「回答我,為什麼要把我送回家?」萇楚一字一頓地問。
那是兩年前,兩人私定終身,月桐說要回家稟明父母,馬上會來迎娶她,然後就回京樂。每日萇楚都拿著月桐送的鳳蕭癡癡等待。
直到那天,蕭天鷹怒氣沖沖地走入桃齋,不由分說就要萇楚發誓以後不再跟月桐家的人來往。
萇楚急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蕭王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不識抬舉的月桐家,他們再怎麼受寵也不過是個樂師,憑什麼看不起我們!」
萇楚小聲地安慰,才慢慢知道了事情原委。
蕭天鷹在賞蘭會上見自己的愛女對月桐契十分欣賞,回來也見他們兩經常出雙入對,他一向順從女兒,便想撮合他們,於是他吩咐屬下到月桐府上提出想招月桐契入蕭府的想法。
誰知道,幾次上門都被月桐家拒之門外,好不容易見著了人,月桐居然只派出家丁轉告說:月桐家雖世代為樂師,但也是古老的家族,一直是皇家的寵兒。蕭家在他們看來就如同是暴發戶般,因為一次的護駕而晉陞為王,這種人月桐家不恥與之聯姻,更不用說讓月桐契上門被招為婿。
蕭天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久久不能相信,仔細地詢問了幾次才敢確認此事。氣得吹鬍子瞪眼,把手中的紫砂杯摔了個粉碎,當即宣佈自己與月桐家斷絕一切關係。然後馬上到桃齋讓萇楚斷絕和月桐契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