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門 正文 第32節:犯的不是你家的法
    監獄不關好人,關你就是讓你後悔。不管你是誰,都得重新開始,因為,坐牢是門學問

    警報器玩兒著命地叫,警車所到之處,引眾人注目,紛紛躲讓。

    圈了五個月,呼吸一下外面世界的新鮮空氣,可是一種享受。豆蹲兒順手開窗戶,讓押解的武警頂著腦瓜,小電一炮。

    電影中的高牆電出現在過智眼中,灰色的鐵門口戳著兩個肅穆的武警戰士,端著衝鋒鎗神聖不可侵犯,還有一個帶班的,也是全副武裝,登記,檢查放行。

    電動鐵門打開,警車駛入,鐵門又迅速關閉,隔絕了與外界聯繫。這一關,意味著三百六十五天乘以十以上,過智掰著手指,覺得不夠,無奈地晃晃頭嘲笑自己。

    和尚熟門也熟道,如數家珍似的介紹:「到這兒得體檢,老幼病殘的不收,傳染病的不收,咱們先得到入監隊,然後等各中隊來挑人,到了,下車。」就跟到了自己的家門口一樣,也不用指揮,就往裡走。

    體檢完畢,辦理入監手續,移交檔案。

    和尚發話:「哥們兒,從現在開始,我們正式開始吃官飯。」豆蹲兒拉他一把,示意幹警和武警都還在旁邊。

    「沒事,咱們是三十六師的,三十七師換過防,就根本不搭界了。」大家都樂,武警也跟著傻笑,確實,押送任務完成,責任已卸。

    穿上黑棉布的囚服,過智極不痛快,手裡拿著物品清單,心裡罵著:「真他媽的糟改(糟改——北京土語,諷刺、挖苦、奚落,取笑的意思。)人。」

    還不錯,上了樓哥兒仨分在一個屋,也是大通鋪,只是房間太小,跟鴿子窩似的,剛坐下,還沒喘口氣,外面就嚷嚷上了:

    「和尚,和尚。」

    和尚問:「誰呀?」

    外面進來一個五短三粗的人,小五張子,挺精幹,真是矬喇叭高聲:「和尚,真是公安局的兒子,又他媽的過來報到來了?」

    「巨人,你丫還活著呢?行,還挺結實,氣色挺棒,跺幾下(跺幾下——包括減幾年刑期的意思。)了?」叫他巨人真不虧,從上到下猛點算,也就一米五。

    「別提,夜掙,本來有戲,報上去了,惹了點事,歇菜。」

    「多大了,還戰呢?」

    「沒轍,招打,我不他。」

    「你這老河底子(老河底子——行話,同老炮兒一個意思,老頑主。),應該都給面。」

    「哼,應該?哪那麼多應該呀?現在的小崽,橫衝直撞,沒理沒面,說馬×翻車立馬就翻,全屬狗臉的,不給他們丫點厲害,不知道馬三爺長几只眼,老炮兒還得是咱們,讓他們丫統治,天都得翻個個。」

    「沒錯,就得干他們,摁踏實算。」和尚贊同他的觀點,「不服再按。」

    「這小哥們兒有點意思,夠精神的。」

    和尚趕緊介紹:「過智,跟我一號兒,一起送過來的,有點鋼骨叉子,新認的兄弟。」

    在圈兒裡呆的人,眼睛都毒:「頭一次折吧?看著就像,穩著點,想好了再干。」巨人叮囑他,過智一句話沒說,平視著。

    巨人:「給你帶了幾個菜,湊合著,夜裡我值班,到時候再說。」作出一仰脖的動作。

    和尚心領神會,從他懷縫的大口袋裡,提溜出幾個塑料袋。

    巨人說:「知道你素,全是肉菜,用著,顛了。」轉身走出去。

    剛要開撮,道雜務喊道:「過智,收拾行李,快點。」

    和尚攢兒亮(攢兒亮——行話,反應快,明白的意思。):「兄弟,托兒到了,真夠快的,下圈兒,到了中隊,托人帶信,不逮兩口。」

    「謝了,有的是機會。豆蹲兒,走了啊,你多注意,保護好自己。」過智打招呼。

    「過哥,你也保重。」豆蹲兒還有些依依不捨。

    過智人剛走到門口,橫話已從外頭傳過來:「行呀,小子,托兒夠硬的,人還沒到,電話早打過來了。過智,水大漫不過橋去,現官不如現管,托兒再橫,也得上下找齊,否則,不太好混。」

    過智抬頭,用手掩著陽光才看清來人:整個是一個肥賊,走路腿隨肚子走,超大號警服穿著都顯得緊巴巴的。

    「我叫計量,獄政中隊長,沒讓你入監教育,回去抽時間背背監規和守則,都得過這一關,不背不靈,得應付檢查。

    「還有,真沒想到,是個小白臉,可帖子上寫得挺神,這裡分的三六九等,挺清楚,各自成幫結伙,你站在哪條線上我不管,但是,有一條,別說沒告訴你,過智,千萬不要動我的人。小心,扒皮不敢說,起碼不好過,而且,生殺大權在我手中。」

    過智始終聽著,並不吱聲,這個生殺大權讓他挺費解,一個司法警察有什麼生殺大權?反正嘴長在他身上,隨他去吧。

    另外一種想法,過智也在過腦子:不過是個中隊長,自己的托兒次了,還用得著他親自來接嗎?反正不招你就是了,能怎麼著?犯的不是你家的法,沒什麼新鮮的。

    走進中隊道,分配了小隊和組,被雜務帶進號裡,被子疊得像個豆腐塊,兩人一份鐵床,一個簡單的櫃子是碼放碗和茶缸的,地面雖是水泥的,但乾淨平滑,看得出,這裡衛生還是蠻重視的。

    雜務把他甩在號內,轉身而去,沒人管了。

    頂多四十多分鐘,進來一個黑小子,堆著微笑:「過智是吧?」他手裡拿著倆饅頭、一碗菜。

    過智點點頭。

    「叫我小黑子吧,這伙食比看守所強點,湊合吃。小唐隊長帶班,讓你歇一天,洗洗衣服,給家裡寫封信,告訴在哪兒呢。下禮拜就有接見,給,接見條兒。」說著,從褲兜裡拿出一張油印的通知書。「剛來,隨和點,叫幹什麼忍著,我老跟著隊長,打雜的,你還沒來,上邊就打過招呼,教你一招,剛開始犯傻充愣,關鍵時刻,來個漂亮的,震震他們,這幫孫子,勢利眼著呢,狗眼看人低。不說了,趕緊走,不然該跟我馬了(馬了——翻臉。),那盆是我的,洗完了放在那兒就行,我也住這屋,顛兒了啊。」匆匆走出。

    一提接見,過智心裡就彆扭,真不想看到家裡人的難受勁,三把兩把將接見通知書撕了。

    天逐漸黑了,號裡的燈始終滅著,過智在黑暗中默默地坐著。許久,道裡響起了報數聲,號裡的燈也亮了。

    鐵門被人一腳踹開,陸續進來十幾個穿黑皮的人。

    「我操,又混一天,自己給自己又減一天。」

    「活兒真夠累的,大逼頭給我洗衣服去。」

    「你丫天天洗呀?」

    「洗不洗?認賭服輸。」

    「港客,佔地兒去,煮兩子兒掛面,醬不多了,找四眼貓要點,就說我說的。」

    「青子,今兒這活,弄的夠操蛋的,是不是媳婦離婚,鬧的,人都掉這裡邊了,還管得了那麼多,真沒勁。」

    「別說這片兒湯話,當初你丫拿離婚帖子時,不也是要死不活的,現在說大山了。」

    「得,得,算我白說。」

    這幫子打一進屋,就沒拿過智當回事,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樣,各忙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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