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沒人言語,他提高嗓門:「忍到今天不易,要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不用想,也猜得到今兒的傢伙夠齊的。」邊說邊用眼,用一種疑惑的神態看著赤手空拳的過智。
「我犯個臍逼兒,賣賣老,都想全須全尾(全須全尾——北京土語,原意是說蛐蛐兒的須、尾等齊全,引申為人沒病沒災,身體不受損傷,精神不受折磨。)地出去的話,都讓一步,本來就沒有什麼弒父之仇、奪妻之恨,在這兒的,全是人物,腦子比我轉得快。
「就此打住,以後各混各的,誰也別擋誰的道,是好是壞自己擔著,早出去,這是牛×,說別的全是老謠(老謠——北京口語,把那些不可信的話叫做老謠。)。」
鬼子的話實在、在理、服人,沒半點虛的,聽人勸,吃飽飯,人群中有人挪了步,都不是傻子,每個人都在時刻注視著場面的變化,有人做,就有人學。氣氛開始鬆弛,各撥的人都在後退,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機械動作。
這是一場不值錢的碴錛。
所有的人都這麼認為。
突然,過智退了四步,手朝機床前一伸,一聲巨響,幾百斤的鐵傢伙從天而降,砸在剛才對峙的真空地帶,甚至,砸出了坑,水泥地面完蛋。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驚出了冷汗,慶幸沒有到過智跟前,否則,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發生。
他們都十分清楚,這是經過事先精心在天車上吊裝,然後人工操作。
如此辛辣狠毒、痛下殺機的絕美之作,就是涼粉身邊的人幹的——一個精幹冷酷俊清的過智。
對涼粉不甘心的人,有了答案。
對過智不服氣的人,有了想法。
什麼手段打通關節?
什麼時候進入車間?
什麼人物鼎力相助?
只有,鬼才知道。
在長城飯店趴活的司機們,他們都知道,十二點,半夜的時候,戴著口罩一個人慢吞吞地清掃馬路的準是過奇。
在他們眼裡,小伙子少言寡語,老實巴交,惟一讓的哥們兒驚奇的是,小哥們兒竟然長著一副令所有女人都渴望得到的俊男的頭臉,身條也絕棒,別看是掃大街的,但是,工作服老是平展如新,還有優點,就是好說話。
的哥方圓閒得要上樹,開始拿過奇開察:「奇子,歇會兒,又不是當先進,糊弄糊弄就齊活。過來,過來,哥哥這有高沫,喝口。」
過奇幹了一氣,也覺得有點累,走過來,也不客氣咕嘟咕嘟一個點地牛飲。
「慢點喝,沒人給你搶。」
過奇抹抹嘴:「春生他們呢?」
「弄個甜活兒。」方圓回答,「有仨外地的,偏要找好玩兒的地方,這他媽的是首都,又不是南方,上哪找過癮的地方?解釋半天不靈,死活要帶著上大街找去,想挨宰還不容易,繞著二環轉兩圈兒今兒就拿下。
「奇子,你說這年頭人都發瘋,掙倆×子兒,燒的,跟老外學,偏要尋求什麼刺激。看來,這有錢是管用。
「兄弟,你這漂亮盤,可管用,我聽說有女大款專門找小白臉,正經給錢不少,你還不試試?我看可以。」
過奇:「小心你遭報應。」
「好小子,說你哥哥。」
正說著,一道刺眼的大燈直射過來,司機用嫻熟的車技將車穩穩地停在過奇面前,大塊頭的春生走下來。
「小模特,今晚上夜宵我請客,啤酒管夠,這仨老帽兒,挨了宰還說謝謝,就為了找小姐,三百元的車費。咱北京也是,多開點歌廳,有買的就有賣的,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多合適,繁榮老北京的夜生活,多棒。」春生發著牢騷。
方圓:「我要是歌廳老闆,發個卡,全北京的的哥的姐人手一份,帶一份客人,提一份錢,要是不火,那才邪門呢。」
春生:「就是,這招我看靈,這年頭是邪性,暴發戶都是那些大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老天爺真不公平。」
「小模特,你什麼時候發呀?」方圓開著玩兒笑。
過奇戴上口罩,蓋上草帽,邁著平平的腳步又去清掃地面。
打從過智出事以後,過奇觸動相當大,家裡出大事,作為自己來講,什麼都沒幫上,著實不夠樣,可是幫不上,又能怎麼辦?自己就是這個德性,要錢沒有,要力又沒那個狠勁,只好聽之任之。
其實細想起來,也就無所謂,過勇風風火火的,都混到了刑警隊副隊長,那又怎麼樣呢?有權力的人都愛莫能助,自己一個臭掃大街的,更提不上來。
這件事,過奇看得透透的,勝者王侯,敗者寇,你要不起來,就得瞇著,要想折騰,就別老婆孩子熱炕頭,朝著死煽,什麼頭破血流,惹事犯事,就得受著,沒二話。
既然自己什麼都不沾,只有瞎混,有一天是一天,過一天少一天,沒機會咱就老老實實做人,真到那份上,還不知誰是大爺呢。
地,咱還得掃。
過智還蒙在鼓裡,真正給他做勁的人還不止寶麗一人,耿小草費的勁同樣不小。
過智受如此大難,耿小草心裡一直揪著心,涼粉的死,她並沒有幸災樂禍,相反,對這姐們兒、自己的對頭多了不少可惜。
一個女人為自己的小男人不惜一切,甚至把命搭上,換上別的人,想都別想,就是自己,也難以做到。
人,就怕將心比心,真是難為涼粉的一片赤誠愛心,這麼奮不顧身地往上撲,自己自愧不如,搶走過智,輸了也認頭。
對涼粉的心態剛剛擺正,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半路上殺出個寶麗,橫在了她的面前。
聽老日本和小克難說過,這娘們兒也是個難惹的主兒,雖然騷,名聲不好,這裡邊畢竟有人家一號,而且,還真有不少沾腥的玩兒主,心甘情願地替她霸闖。
女人風流,盤、條也是一流,再加上要命的床上活,有幾個男人不往上衝,寶麗的能耐非同一般。
據別人講,是過智將她推上從良的路,女人要知恩圖報,上刀山下火海,沒二話,潛在的威脅已經嚴重地擺在耿小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