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吐出一口鮮血,蘇風蟬說話的聲音卻依然平穩有力,一點斷續也沒有。
蘇雲低頭看了一眼蘇風蟬的手,他看得出父親的手正在微微顫抖,父親身體一定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這結論讓他從來都平靜如水的心裡漸起漣漪。
「真高興,你還能叫我父親。」
蘇風蟬以蘇雲想不到的開場白讓少年一愣。
「多少年了?」蘇風蟬仰頭望著天花板,並未看蘇雲一眼地回憶父子之間的往事,「就算我凍結你的信用卡,你還是不肯回來……前幾天我還在想,如果你在青南住得開心,不如就一直住在那裡。一個人只要懂得自食其力,懂得用自己的手平衡自己的生活,他剩下的一生應該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事了……」
蘇雲默默點頭。
「天要下雨,孩子的母親要嫁人……這些事都是沒有辦法的。」蘇風蟬看著蘇雲,神色間再也沒有平時的冷峻,「你想去哪裡我都沒辦法攔著你,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蘇雲輕笑了一聲,他的笑聲有些僵硬:「咱們是不是太長時間沒談話了?我怎麼覺得你開始不會說話了?」
「以前說話都是說給外人聽,怎麼說也無所謂。現在是給自己人說,變得不會說話也是正常。」蘇風蟬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下去,「人生當中有太多意外了,我們都沒法掌握。像我現在,誰能料到?不過這也沒什麼,對於我來說,生命的意義已經不多了。你能找到自己生活的方向,其他人我也懶得管。只要你能原諒我當年的決定,我就滿足了。」
「別胡說,你一定沒事。」不知為什麼,蘇雲聽父親說起這些話題,心中很有一些忐忑。
蘇風蟬自嘲地笑著搖了搖頭:「也沒什麼,人要是不肯正視自己身上的毛病,還跟人爭什麼名利?你知道西部的礦區吧?」
「塞多那裡的礦區?」
「就是那裡。」蘇風蟬閉上眼睛,慢慢回憶道,「我最近一次去那就是在你回來之前,好像有一種什麼病毒,能讓人短期內變成我這個樣子。在這之前我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態,現在已經完全不行了。」
蘇雲的眉頭打成一個結:「礦區有問題?」
「可能是吧,當時是聽說有天外隕石掉落在那裡,我就趕過去了,誰想到……」蘇風蟬提起這些事雖然表情平靜,言語之中畢竟還是帶著一點遺憾。
「隕石?」
「不說這個了。」蘇風蟬輕輕揮揮手道,「說家裡的事吧,站在外面等我死掉的那些人你看見了?」
「看見了。」
蘇風蟬冷笑一聲:「這些人你覺得如何?」
蘇雲想都不想回答道:「除了威廉姆斯先生之外,大多數人都不足為懼。」
蘇風蟬讚許地點點頭:「沒錯,那條老狐狸有點本事,你不要小看他。他女兒很受那些政要子弟的青睞,必要時他也會利用他女兒的美麗。」
「……」蘇雲想起了今天碰到的拉克西絲,他自己在心裡偷偷歎了口氣。
「怎麼?」蘇風蟬注意到自己兒子的表情不對。
「沒什麼。」蘇雲把今天遇到拉克西絲的事說簡單說了一下,當然沒有說出關於靈劍的事,他在心裡還是比較抗拒跟蘇風蟬說這些事。
蘇風蟬的注意力完全被蘇雲的講述吸引過去了,他瞇起眼睛,一瞬間從一個病重的父親化身成那個精明能幹的蘇家掌舵人:「拉克西絲找上你了?她居然也是退魔師的弟子?」
蘇雲苦笑:「何止,她甚至有了見習退魔師的實力,雖然照我還差一點,也算是很厲害了。」
蘇風蟬在注意力被轉移了一下之後,很快回到自己的正題上來,他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道:「你對自己的將來有過打算嗎?」
「一點點,到現在為止我還什麼都沒嘗試過,也就沒有最終的答案。」蘇雲回答道。
「最終答案?人生是需要不斷改變想法的……」蘇風蟬的輕聲歎息讓蘇雲聽得清清楚楚。
「比如你決定放棄爺爺教給你的那些東西?」
蘇風蟬苦笑了一下:「我們的想法不一樣,我要為所有人著想。那個時候,我不是孤身一人——算了,還是不要解釋的好。不解釋,不抱怨,這些都是你今後人生當中應該學會的道理。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你知道現在是誰在給我管理財產吧?」
「我知道。」蘇雲想起自己賣掉的那個電氣盾牌,「是老傑克吧?」
到這個,蘇風蟬的聲音變得小了一些:「就是他,這麼多年了,咱們家族也沒信任過別人。不過最近我覺得有些事很不對頭。」
「啊?」蘇雲完全沒想到話題會轉移到老傑克身上,一時間有些驚訝,「他怎麼了?」
「我去賽多的行程是傑克安排的。」蘇風蟬在提到這件事的時候,不自覺地把「老」字去掉,使得稱呼一下子變得生疏起來,「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有很多疑點。」
「比如呢?」
「最初定下來要收購賽多地區的礦山是我決定的,不過傑克在這個決定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蘇風蟬低下頭沉吟道,「我臨時決定去那裡也是因為那裡生了一次規模不小的爆炸,死了幾個礦工。為了平息事件,也為了調查引起爆炸的隕石,傑克建議我親自去一次。」
蘇雲臉上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這樣也不至於說他身上有很多疑點吧?家裡的所有產業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抓著,出了問題讓你過去也是正常的。」
蘇風蟬點點頭:「沒錯,這些都很正常。但是我現了一樣很關鍵的事,是我知道自己生了病之前現的。」
「什麼事?」
「傑克跟你表哥梁塚最近走得很近。」蘇風蟬皺著眉說,「也就是說,在我讓傑克去找你之後,傑克並沒有立即回到克裡克諾,而是留在青南,一直等到跟你表哥見過面之後才回來。」
「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吧?」
蘇風蟬長歎一聲:「是不能說明什麼,只不過那時候忙著處理各方面事務,沒有留心。現在回想起來,唉……」
他這麼一聲長歎,倒讓蘇雲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蘇風蟬並沒有因為自己的一聲長歎中止了談話,他低頭想了一下,很快作出結論:「不管我有事沒事,你現在要小心你表哥和傑克。家賊難防,越是知道你弱點的人就越不好辦。現在的社會已經不像你爺爺那個時代了,遊戲規則比以前更嚴謹,你不可能越規則過早結束遊戲。如果你不能玩下去,贏家也不會是你。」
蘇雲搖搖頭:「咱們想的可能不太一樣,我覺得更重要的是把你的病治好。」
蘇風蟬苦笑了一下:「我又不是聾子瞎子,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問題?你覺得我能好嗎?」
「任何事情都有解決辦法的。」
蘇雲流露出來的堅定和自信讓蘇風蟬對自己兒子刮目相看,他看著兒子的表情,輕輕點頭:「也許吧。」
「不管怎麼樣,現在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蘇風蟬看著蘇雲手上戴著的手鏈說,「你呢?拿到了什麼?」
「也沒有什麼,給我留了一封信。」不知為什麼,蘇雲鬼使神差地沒有說出實話,而是對自己父親撒了個謊。換成是以前,蘇雲說謊蘇風蟬不至於看不出來,而今蘇風蟬被周圍諸多事困擾,連自己能活多久都成問題,也就沒有現蘇雲的破綻。
「信上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讓我別怪你。」蘇雲聽自己父親的口氣,終於明白了父親確實是沒有進入到那個密室。他仔細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蘇風蟬現在算是徹底跟父親劃清界限的人,如果他請人來破解當時地下室內的陣法,勢必會走漏風聲。所以也只能等著蘇家唯一一個得過蘇逸安真傳的人回來再做打算。
這也是為何蘇逸安會放心把東西交給跟自己決裂的兒子保管的原因。
父子兩人的談話又持續了十分鐘,蘇雲佈置出來的結界漸漸失去了效果,抬手收起破魔石,蘇雲一臉沉痛地走出病房。
在走廊等候的人一個都沒走,包括那個長得很像蘇雲母親的女人。一群人看見蘇雲走出來,紛紛圍成一團,七嘴八舌地問起蘇風蟬的狀況。
蘇雲敏銳地現,威廉姆斯·格林走在人群最後,正在用警惕的目光看著自己。
用手勢制止了眾多蘇風蟬「朋友」們的詢問之後,蘇雲微笑著對眾人說道:「托大家的福,我父親的病情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父親讓我替他謝謝大家。反正會診的最終結果大家都會知道,大家還是回去忙吧……」
這種說法無異於明著趕人,但這番話是從蘇雲嘴裡說出來的,大多數人也就沒法反對。畢竟蘇雲除了蘇風蟬兒子之外還有一個讓人頭疼的頭銜——見習退魔師。想到退魔師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這一群都還沒活夠的人都自動自覺地閉上了嘴。
大多數人閉嘴畢竟不能代表所有,就有人不開眼,猛地從眾人之中擠出來,大嗓門叫了一句:「怎麼也要讓老蘇跟我們見見面吧?你個小娃懂啥?」
蘇雲看向那個人,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對方的資料:這個人叫貝隆,是蘇風蟬的一個合作夥伴,負責海外運輸。蘇風蟬大部分的稀有金屬礦土出口生意都是他在幫忙運作,也是擁有一定實力的人。
貝隆生了一副西方人的體貌,臉色和心腸一樣黝黑,身材和嗓門一樣高大,讓人看起來就覺得渾身冷,加上脾氣暴躁,是克裡克諾地區富豪之中風評最差的一個。
貝隆的嗓門激起了不少人的附和,這些人大多數都對蘇雲的表現不滿,最少在西方思想沒有完全滲入東方的現在,這種晚輩不尊敬長輩的做法讓這些自認為有些身份的人都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在這種時候,很少有人會去想蘇雲這樣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的傲慢源於哪裡,他為何會如此傲慢。
蘇雲對於這些人的行為可以說是反感到了極點,他從小就在蘇逸安和帕特裡克周圍打轉,也算是見過不少在這個世界上聞名的強者了,和那些人相比,現在這個走廊裡的人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一些暴戶。
讓蘇雲看得起這些暴戶,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眼看著五六個人跟著貝隆一起指責蘇雲,蘇雲也不著急,只是輕輕用腳在地面上畫了一道線,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哪位如果有本事走進來,就去探病房吧。我爸需要休息,希望大家體諒。」
蘇雲所劃出的那道線瞬間成為一道天然屏障,把所有想往前衝的人都給擠得後退了幾步。蘇雲的這個舉動無非是在證明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退魔師,如果有人希望玩硬的,他並不害怕。
有時候絕對實力比任何花言巧語都要有效,蘇雲的一個小小舉動已經把所有人都嚇著了,這些人看著蘇雲,說不出一句話來。霎時間醫院的走廊終於恢復到了肅靜的狀態。
鎮住局面的蘇雲正要喊人過來守著蘇風蟬的病房,一個輕柔好聽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請問……我能進去照顧蘇先生嗎?」
蘇雲順著聲音看過去,居然是那個像他母親的女子在問話。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在所有人幾乎把眼睛瞪破的注視下,這名女子一點阻礙沒有地走進了蘇雲佈置出來的屏障。
著剩下的這些人,蘇雲輕輕歎息一聲,乾脆盤膝在蘇風蟬的病房門口坐下,他的這個動作讓很多人心中充滿了絕望,看來今天希望能從蘇風蟬口中探聽出一些消息的人都要失望了。
有這樣的一個見習退魔師在給蘇風蟬守門,這些身家顯赫但絕不是級巨富的人想不到任何方法能走進蘇風蟬的病房。
日落西斜,夕陽西下,日暮西沉……順著陽光的變化,時間也漸漸到了晚上,蘇雲在貴賓特護病房門口一動不動,也不吃飯或者上廁所。他這個樣子把很多打算留在這裡等蘇雲走了再想辦法的人搞得很被動,本來聚滿了整個走廊的人慢慢散去了。期間蘇雲睜開過兩次眼睛,兩次都是護士和醫生一起過來給蘇風蟬送藥。
被蘇雲給堅持走的這些人走的時候議論紛紛,他們完全不知道退魔學院的學生居然還有這種不吃不喝的本事。畢竟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東方體系的各種奇妙技巧都已經是過去式的東西了,絕無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
人都走光了,月光也慢慢灑下來。蘇雲坐在沒有開燈的走廊裡,靜靜吸收著月光之中的精華。忽然之間,他的背後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應聲而起的蘇雲一個翻身躍過背後來人的頭頂,一隻手輕輕點在對方的後頸上。
「呀!」
聲熟悉的尖叫讓蘇雲知道了來人是誰,他鬆開自己的手,輕輕出了一口氣:「下次記得敲門,我手再快一點,你就會受傷。」
那個相貌和蘇雲母親頗為相似的女子很快從受驚的表情中恢復過來,她拍拍胸口笑道:「沒關係,蘇先生說你是個很懂得分寸的人。」
對於這種不知道是不是蘇風蟬親自說出來的誇獎,蘇雲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有事嗎?」
「我看你到現在沒吃東西,給你做了一點吃的。」女子提起手中的保溫瓶,彷彿有點害怕蘇雲似的小聲說道,「你要吃嗎?」
蘇雲這才想起自己父親住的病房大到離譜,裡面居然連廚房都有。保溫瓶裡傳來的味道是清燉白魚,這種味道蘇雲非常熟悉,是以前家裡經常做的菜。
「是不是我爸告訴你我喜歡吃這個的?」
女子輕輕「嗯」了一聲。
蘇雲站起來,**鼻子深深聞了一下魚湯出的香味,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我會讓人來守住這裡,你照顧好他吧,我還有事要做。」
完,蘇雲已經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裡,留下手提保溫瓶的女子一個人在那裡呆。
蘇風蟬的聲音慢悠悠從病房裡傳出來:「你現在明白了吧?有些事,一時的努力無法改變。」
※※※※
從醫院離開的蘇雲並沒有急著趕往任何地方,他繞著醫院的外牆行走了一圈,確認了確實沒有人在這附近等候,這才慢悠悠地離開。
回到蘇風蟬的辦公室,一封平平整整放在辦公桌上的邀請函映入蘇雲眼簾。蘇雲按鈴叫來當值的秘書:「這是什麼?」
蘇風蟬的秘書統統都是看起來其貌不揚的男性,今天值班的這個也不例外。當值的丁羽聽到蘇雲提問,立刻回答道:「是威廉姆斯·格林先生的邀請函,邀請您和蘇先生參加三天之後他舉行的私人聚會。」
「聚會?」蘇雲一瞬間在腦海裡生成了許多可笑的景象,包括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自己,還有一個個身穿低胸晚禮服卻一臉純情的少女和非少女生物……他使勁晃了晃腦袋:「不參加行不行?」
丁羽面露難色:「這個……據說是格林先生要宣佈一些事,也有人說是給他的女兒拉克西絲尋找適合訂婚的人……您看……」
聽到拉克西絲四個字,蘇雲反倒來了精神:「哦?是以她為主題的?」
丁羽以為蘇雲也對這個絕色天才少女開始感興趣,當即迅點頭,賣力地介紹道:「是的,應該是格林先生一手安排的,很多克裡克諾的年輕才俊都會參加。」
蘇雲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這樣嗎?那我也參加好了……不過是否規定了一定要穿正式的禮服呢?」
「似乎是的……」
蘇雲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一身的窮酸衣服,面帶一點尷尬:「我沒有啊……」
「我們可以立即為您定做,兩天之內一定會完成。」
這下蘇雲沒有什麼理由拒絕了,他點點頭,這件事算是定下來了。
丁羽離開之後,蘇雲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沉思。
「用拉克西絲做賣點,這不就是希望我過去麼?如果去了,是不是有什麼針對我的計劃呢?不過這裡是克裡克諾,威廉姆斯又是一個外來的,也弄不出什麼花樣吧?」
「傑克和表哥的事……還真是難辦,需要想辦法試探他們一下……」
「更重要的是,好像老頭子還有什麼事瞞著我,這可不好……」
…………
頭腦中糾纏的東西越來越多,蘇雲看著窗外的如雲繁星,慢慢在辦公桌前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蘇雲被辦公室門外的呼叫鈴聲驚醒了。
醒來的蘇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飛快地甩了甩頭,從昨天拿到靈劍到現在,他沒洗澡沒換過衣服已,看起來很不像樣子。雖說蘇雲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外表,這個樣子見外人多少也有些丟人。
「等一等,給我三分鐘!」
對外面這樣大叫了一聲之後,蘇雲迅衝到洗手間,用在退魔學院養成的一分鐘洗臉兩分鐘刷牙同時兼梳頭的技巧完成了面部修整,在這之後他才慢悠悠過去打開辦公室的大門。
出乎蘇雲意料的是,在即將換班的秘書丁羽身邊站了一個人,這個人蘇雲昨天剛剛見過,她笑臉上蕩漾著絕色的風景,一雙眼睛深邃美麗,滿頭的青絲如水一般披在肩上,身穿一套簡單乾淨的學生裝——她就是昨天和蘇雲在街頭小試身手的威廉姆斯·拉克西絲!
「你……」就算蘇雲的自制能力再好,這個時候也難免小小吃驚一下,「你……你怎麼來了?」
拉克西絲微微一笑:「怎麼?這裡不歡迎我的拜訪嗎?聽說蘇先生對於任何生意都很有興趣啊……」
蘇雲完全愣住了,向來聰明冷靜的他第一次感覺到被動是如此的難受。
「怎麼,不打算請我進去?」拉克西絲眨眨眼睛,用一種類似於可愛小女孩的表情看著蘇雲。
蘇雲很快擺脫了慌亂,向後退了兩步,做出一個請進的手勢:「怎麼會呢?歡迎歡迎,請進。」拉克西絲微笑頷,像一朵雲彩一樣飄進辦公室。
對丁羽隨便交代了幾句之後,蘇雲反手把辦公室們鎖上。
窗簾和門隔絕了外面所有人的視線,蘇雲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冷漠生硬:「你居然還敢主動來找我?」
「怎麼就不敢了?」拉克西絲在辦公室裡左顧右盼,完全沒看蘇雲,「我來跟蘇家談生意,你希望在這種事裡摻雜個人恩怨嗎?」
「……」蘇雲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在這種時候,他只能冷冷看著拉克西絲,如果沒猜錯,這個看起來美麗萬分的女孩大概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十分關注自己了。
蘇雲不說話,拉克西絲緩緩開口了:「蘇雲,我知道你這次回來完全是為了蘇先生的病情。先我向你道歉,之前一次你被襲擊,還有昨天突然出現跟你動手,都是我一手策劃的。這些事都是我的不對,我請求你的原諒。」
蘇雲一愣:「那次我被很多人狙擊也是你安排的?」
「嗯,是我安排的。」拉克西絲點點頭,「那時我們還找不到太多關於你的資料,只能出此下策。」
蘇雲的眉毛徹底皺成一個疙瘩:「你找我的資料幹什麼?退魔學院的那些記錄如果你很在乎的話,我可以去告訴他們修改。」
「並不是這樣的……」站在辦公室裡一直沒坐下的拉克西絲輕輕搖頭,「你覺得,我像是會覬覦蘇家財產的人嗎?」
蘇雲盯著拉克西絲看了半天,吐出一個字。
「像。」
拉克西絲當然聽得出來蘇雲話裡的揶揄,她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抬起頭繼續說道:「蘇雲,我知道蘇先生的身體情況很不妙,但是蘇先生所涉及的許多行業跟我家裡人並沒有直接聯繫,我們不必要為了一些跨行業的利益費這麼多力氣。」
拉克西絲這話說的相當誠懇,也很有道理,蘇雲忍不住點點頭:「好像是沒錯……」
「我找你是另外的事。」拉克西絲看著蘇雲,用極其誠摯的聲音說道,「明白一點說就是,我有求於你。」
蘇雲盯著拉克西絲的絕色容顏,心中慨歎這樣的女孩真是美到了極至。尤其是她的一雙眼睛,閃爍的光芒裡有許多漩渦在其中流動,讓人看了就拔不出來,是真正的萬般嫵媚和美好都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
面對這樣的絕色容顏,又是用這樣誠摯的口氣在請求自己,蘇雲忍不住心頭一蕩,輕輕點頭。
「你說吧。」
拉克西絲瞬間低下頭,輕聲喃喃道:「這件事只有找你,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了……」
被拉克西斯這麼一說,蘇雲倒覺得更加好奇了,他擺手道:「請說吧。」
「請……」拉克西絲不知道為什麼臉上忽然飛起兩多紅雲,「請……請你自由地飛翔……啊不,不,請……請讓你借我一用。」
「什麼!?」蘇雲以為自己沒聽清。
「請讓你借我一用……」這一次,拉克西絲的聲音堅定了一些,也大了一些。
如果現在有人朝蘇雲丟雞蛋,他絕對能用嘴全部接下來,所謂目瞪口呆,大概就是蘇雲現在這個樣子。
「這,這是什麼意思?」蘇雲張了半天嘴才算說出完整的話來。
拉克西絲此刻已經是小臉通紅,但依然抬起頭直視蘇雲,吐字清晰地說:「我的意思是說,我想佔用你的時間,借你來用一天。」
「借用一天?」蘇雲腦子轉得倒是很快,他把目光落在手中的邀請函上,忽然笑起來,「說的是這個嗎?」
「是的……」拉克西絲看著蘇雲手中的邀請函,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你知道這次聚會是為了什麼吧?」
「我知道。」蘇雲苦笑了一下。
「那……你也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了吧?」
「不知道……」
「裝傻……」拉克西絲看著蘇雲左顧右盼的樣,輕笑了一下,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小女孩姿態,「你難道不是這個城市裡最有實力的年輕人嗎?如果有你在,大概這次聚會就會不了了之了。」
「……你就為了這個找幾百人追著我打?還跟我面對面對轟?」
「哎,這不是對關於你的傳說有些懷疑嘛……」拉克西絲臉上洋溢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微笑,「別跟人家計較啦……」
蘇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知道說什麼好,面對這樣美貌絕頂的女子,他似乎也變得口笨嘴拙起來,尤其是在這個美麗女子對他表示出一定程度的好感之後。哪怕明明知道拉克西絲昨天才跟自己動過手,蘇雲現在也無法對她生氣。
蘇雲目光在拉克西絲身上飄忽不定,這使得少女心中略有一些得意。昨天蘇雲不知道她是誰的時候那種漠視曾讓拉克西絲有些失落,畢竟第一次有人無視她的美貌。眼看現在蘇雲開始注意自己的美麗,拉克西絲覺得有些開心。
蘇雲只顧盯著自己看,也不說話,拉克西絲忽然抓住蘇雲的右手,輕輕搖動,完副小女孩朝人撒嬌的模樣:「怎麼樣?好不好嘛……」
被美女這樣撒嬌,蘇雲倒也還算冷靜,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樣做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拉克西絲把一隻手的食指按到自己唇邊,歪起頭開始想,「你想要什麼樣的好處?」
拉克西絲的這個表情可以說集純情和嫵媚於一體,讓蘇雲看得也有些心神飄蕩,他想了一下,終於作出決定:「我想要的好處,你們大概也沒法給我……這樣吧,我幫你一次,之後如果我有困難,也你幫我一次如何?」
蘇雲這種類似於讓對方開空頭支票的建議得到了拉克西絲的贊同,女孩展顏一笑:「好啊好啊,那就這麼說定了?你不要說話不算喲,我可錄了咱們的對話保存下來。」
「你……」
蘇雲眼睜睜看著拉克西絲從自己的學生裙內側拿出一樣東西來,是一隻小型的可以錄音的退魔工會專用通訊器,通訊器大概只有蘇雲的半截手指那麼長,是戴在耳朵上使用的。
「蘇雲哥哥真是好人!」拉克西絲笑得像一朵花一樣,「要記得說話算話喲……」
蘇雲無奈地搖搖頭:「就算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吧……然而為什麼我這狗熊居然也倒在美人關前了?」
※※※※
經過再三的承諾和保證,蘇雲終於徹底擺脫了拉克西絲的糾纏,趁早上退魔學院沒有什麼事情申報校長的空閒時間去拜訪了一次帕特裡克。
蘇雲今天來拜訪帕特裡克的目的很簡單,他心中有無數疑問需要找一個知識廣博,又有一定政府背景的人來解答。無疑帕特裡克就是這種人選之中最合適的一個。
好像早就料到蘇雲會來一樣,帕特裡克一早就在辦公室裡泡了一壺碧水白雲茶等著蘇雲,見蘇雲進了辦公室,老頭把手上的香煙掐掉。
「看你的黑眼圈,昨天沒睡好?」
「不僅是黑眼圈,還腰酸背疼呢……可惜是自己睡成這個樣子的。」蘇雲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在校長室的沙上七扭八歪地坐下,「我來問你幾件事。」
蘇雲來問自己事帕特裡克早就知道,不過他沒有料到蘇雲居然會如此直截了當。
「說吧。」
「我爸有事瞞著我。」蘇雲輕描淡寫地說,「除了家族危機,除了他的病情,他,還有你,還有你們,一定有事瞞著我。」
「哦?何以見得?」帕特裡克對蘇雲的話不置可否。
「你們給我看見的情況很亂,」蘇雲掰著手指說,「亂歸亂,大致情況我還算心中有數。但是現在我想來想去,覺得其中還少了一個重點。」
「什麼重點?」
「不是錢的問題。」蘇雲看著帕特裡克的眼睛說道,「如果只是要錢,事情不會有現在這麼複雜,他們想要的東西肯定不止這些。」
帕特裡克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想的沒錯,不過他們想要的東西難道你還沒想到嗎?」說罷,把意味深長的目光放在了蘇雲戴著的手鏈上。
蘇雲感覺到帕特裡克的目光,心中悚然一驚:「為的是這個?」
「我當然不知道蘇逸安到底給你留下了什麼,所以究竟這些人想要的東西是不是你爺爺給你留下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蘇雲徹底無語。
不管是追求金錢,還是追求力量,似乎爺爺留給自己的東西都有一定的吸引力。
「其實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一點了。」帕特裡克的聲音把蘇雲從思考中拉回到現實裡來,「所有的,對蘇風蟬病情觀心著的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世俗之人。沒有一個退魔師或隱匿的東方修行者。」
「有道理……不過如果是東方修行者,應該會對爺爺留下的東西更感興趣吧?」
到這個話題,帕特裡克的歎息就足以和傳說中的龍息相提並論了:「唉……你還以為世界上有多少人和你一樣嗎?現在東方修行者早就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退魔公會已經進步到了金錢和器械時代,個人修行這種苦悶的事,誰願意做?」
蘇雲默然。
帕特裡克看蘇雲表情黯然,忍不住安慰他道:「別灰心,總有一天這個世界能接納所有生存方式的。」
「也許我們看不到那一天。」蘇雲苦笑。
「別這麼悲觀。」帕特裡克有些無力地繼續安慰道,「算了,咱們不說這個,說點別的。你父親還對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他希望我去見見表哥,順便瞭解一下現在各個洲政府之間的形勢,聽說很多東西現在變得非常微妙。」
「梁塚?這個人不太簡單,你要小心才是。」帕特裡克沉吟了一下,道,「至於政府之間的形勢,我覺得好得很,現在微妙的是各個政府內部的形勢。想讓政府和政府之間產生什麼問題還不太容易,但是現在每個洲際聯合體內部都容易有紛爭,咱們泛亞這邊也不例外。」
「我最討厭當官的和搞政治的了。」蘇雲抓著自己的頭皮嘟囔道,「為什麼到頭來還是要面對這些問題?」
帕特裡克看著蘇雲微笑道:「你小時候的夢想也都未必會一一實現的,你現在的希望也會一個一個落空。活在這個世界上,你要學會習慣這些。」
「我已經習慣了。」蘇雲苦笑著說。
「什麼意思?」帕特裡克聽出蘇雲話裡有話。
「我答應了威廉姆斯·格林的女兒拉克西絲,三天之後參加她家裡舉行的名流派對,同時還要做為她的主要追求者甚至是得勝者出現……」
帕特裡克呆呆地看著蘇雲,隔了兩三秒鐘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拉克西絲……哈哈……你們真是……哈哈……歡喜……哈……冤家……」
被帕特裡克笑得有些不爽的蘇雲無奈地攤手:「那能有什麼辦法?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
從亞美蝶退魔學院出來,蘇雲覺得心裡一陣輕鬆。
有些事就是這樣,你作出決定之後比猶豫的時候要更輕鬆。人原本是很單純的生物,只是因為環境變得複雜才讓自己也變得複雜。
蘇雲正是一個已經作出決斷的人。
先,他要弄清蘇風蟬為何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這幾天在蘇風蟬公司裡四處插手他的生意,蘇雲並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只有他的直覺告訴他,蘇風蟬所涉及領域肯定不止他看到的這些,被很多人關注,甚至被自己的表哥梁塚算計,這些事以前早就應該生,現在忽然一起生,一定有它自己的原因。
蘇雲知道,只有找到原因,才能用最正確的方式解決問題。為此他決定請教拉克西絲。
在給拉克西絲的電話裡,蘇雲引用了一句拉克西絲曾經說過的話。
「美麗的少女,請讓你借我一用好嗎?」
他知道,這樣的問話,拉克西絲是斷然沒有理由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