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個性還真是奇怪啊!」
派普西啪地點燃一支雪茄,看著坐在窗戶上一臉茫然地向外望著的小男孩,對身旁的慕龍泉咧開大嘴:「我跟你有條有理地分析了半天,擺事實講道理,你總是『可是』、『但是』地不痛快,結果這個小毛孩子一哭,你馬上就把之前的顧慮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真是有夠『欠揍』的個性啊!」
它吹過去一大口濃郁的煙霧,帶著不懷好意地笑容露出獠牙,小爪捏成拳頭衝著慕龍泉晃了晃。
「別說了。」
慕龍泉雙手捧著臉,含糊不清地歎息一聲:「我已經認命了,你就別再打擊我了。」
「如你所願,我的主人!」
派普西伸開翅膀,嘴裡說著恭敬的話,三角小眼卻是斜著的,臉上也是閒閒的表情:「那麼,你準備上哪裡尋找目標?幼兒園?」
「我不太清楚,找替身,這種事情,你可以給我作個詳細點的介紹嗎?」
慕龍泉深吸一口氣,把頭從雙手中抬了起來,表情變得認真地看著派普西,卻是答非所問——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做,那麼就要做得完美一些。
「沒問題,樂意效勞!」
派普西裂開和肚皮一般寬的大嘴,嘿嘿笑了兩聲,小爪一彈,立即製造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影像:「人的靈魂和肉體的結合是非常複雜的,它們之間的連接並不是簡單的『線路』模式,而是交錯縱橫、異常複雜的網狀結構。」
影像中的人身上出現了兩個邊界,隨後變成兩個人體圖自動地左右分開,光芒微微閃爍中,圖像開始緩緩地旋轉,將兩者之間那種極其複雜的網狀聯繫以立體的方式呈現在慕龍泉的眼前,看得他頭暈眼花,突然想起了那令他又愛又恨地腫頭丸來。
「不過這種事情倒是不用我們操心太多。正因為兩者之間的聯繫極其複雜,所以它的容錯能力也就因此非常強大,當我們用秘法將原來的靈魂取出、放入新的靈魂之後,只要兩者相差不是過於懸殊,這個肉體就完全可以自動地改變自己、接納新的靈魂,即使會有一些錯誤影響到一些枝節末葉的細節,也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頂多是失去極少量記憶、或者性格略有改變罷了。」
派普西悠哉地做著補充。讓慕龍泉剛才開始擔心起來地心情頓時又放鬆了:「這方面你就不用操心了,多年來這種事情我都記不清做過幾百回了,幾乎到了閉著眼睛就能搞掂的地步。」
它用著鼻孔朝天的姿勢向著上方吐出一個完美圓形的煙圈,尾巴得意地甩來甩去:「倒是前期和後期的準備工作,你要多費點手腳了新的靈魂可沒辦法取得原先的記憶,必須要進行一些工作才行,我以前的客戶基本上都是佔了新的軀體之後一聲不吭拔腿就走,所以這方面我就沒法指點你了,我的經驗和你一樣多,都是『零』。嘿嘿。」
「記憶啊……」慕龍泉又習慣性地皺起眉頭。開始思考起這個棘手地問題。找了替身之後記憶竟然是不能直接取得地,那麼問題就麻煩了……不過,也不是沒辦法解決。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向著那窗台上半透明的小身影望去。腦海中卻在迅速地思考著,並且把能想到地方案一一地列出來——最近他發現這種列表的方式真的是非常有用,能夠讓他這樣不熟練的新手也能快速地理順事情、找出最好的應對方式。
既然記憶會成為影響最後結果的問題,那就想辦法把它從這個過程中剔除掉:一個可行的辦法是去福利院找一個沒有親人的同齡男孩成為小瑞的替身,然後安排他『大病一場』,這樣子他所受到的懷疑就會減到最低,也不會有什麼人在意,然後再挑選一對夫婦來收養他,那就一切都沒問題了——嗯,或者這件事情可以交給邢寶璽來做?引導他們找到新生的小瑞、再交到自己手裡。這樣子連帶先前那件麻煩事都一起解決了……不錯,值得一試。
「黑球,」慕龍泉輕輕地給派普西打了個信號,後者三角小眼中紅光一閃,頓時有一層看不見的隔膜把兩人包圍起來:「什麼事情?說吧,在這裡面他聽不到。」
「你能把他的記憶消除一部分麼?」慕龍泉朝小瑞那邊示意了一下,詢問的眼神望著派普西:「就讓他以為他和他媽媽只不過是『失散』了——他對他媽媽的感情實在是過於強烈,甚至不惜自殺,如果不這樣作。我恐怕到頭來會白忙一場,就算換了新的身體,他也會很快就鬱鬱而死……」
「你這個主意很好。」
派普西難得地誇獎了慕龍泉一次,肚皮上裂開大嘴,小眼中紅光微微閃了一下:「如果強要消除他對母親的記憶,難度大、牽涉的範圍廣不說,還會造成他的心理狀態地不穩定,而照你的這個辦法、僅僅只是抹去有關母親死亡的部分,影響就會小得多——不錯啊,你現在考慮問題已經比較成熟了呢。」
「謝謝誇獎。「慕龍泉歎口氣:「畢竟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小命著想,想的不敢不周全。」
「嗯,既然如此,我就給你打個八折吧!」
派普西非常,慷慨,地作出了表示,一幅心疼的樣子:「就算是慶祝一下你終於又成長了一點好了。」
「什麼?」慕龍泉愕然轉頭看它。
「消除記憶啊!」派普西不耐煩地拿小眼瞪他:「你總不會以為是免費的吧?或者你準備自己親自上陣、拿你自己和那孩子的兩條性命來練手?……那樣子可真是勇氣可嘉了,嗯,勇氣可嘉啊!」
「……去你的。」
慕龍泉衝著批評西做出一個鄙視的手勢,嘴角慢慢地浮現了一點笑意:「還不知道你暗中剋扣了我多少的人工呢!現在倒來算得這麼清楚?誰知道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破玩藝兒到底值多少錢啊,你個無照經營的奸商!」
「我憑借的是信譽!信譽!」
派普西惡狠狠地重複了一遍,「我的商品都是長期辛辛苦苦勞動地成果,質量卓越效果穩定,絕非凡品!別人想買都不夠資格,你次次都用著這麼好的服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好好,隨便你了。」慕龍泉看著派普西那急切表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這個黑球心腸和臉皮一樣黑、臉皮也和盔甲一樣厚,罵它什麼都是老神在在,卻唯一不能容忍別人批評它的商品:「隨便你開價錢,給我留下夠還債的就行了——現在就動手吧,早點解決這件事情,我也好早點去找老闆。」
「沒問題。」派普西的小爪啪地彈了一下。一個小小的光點就在它的爪尖上浮現出來,看起來像是個懸浮地金屬球,隨著派普西小眼中紅光的有規律地高速閃爍而轉速越來越快,突然如同子彈一般高速飛出,瞬間隱沒在小男孩的眉心中央。
小小的軀體無聲無息地就此倒下,緩緩地飄落地面,無數細小的波紋在他的體內震盪來回,彷彿連周圍的空間也都隨之扭曲了。
「我可是下了大本錢,要改變『靈童』的記憶,花費比普通人可不是多出一星半點啊!」派普西做了個抹汗的動作。看著那些波紋在小男孩體內正常地工作之後。大大地吁了一口氣:「簡直就是『以縛獅之力搏兔』啊!
「隨便你說吧,只要效果確實就行。」
慕龍泉微哼了一聲,看著神色平靜安詳的小瑞。表情漸漸變得柔和,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手指卻穿過了那半透明地影像,天地元氣的光芒自動亮了起來,帶起一圈漣漪。
「他馬上就會醒過來的,你還是趕快想想說詞吧!」
派普西盯著小男孩沉睡地臉孔:「小傢伙可不是笨蛋,從他的魂就能看出他的靈性來,清澈均勻,不愧是能成為靈童的人啊!」
「一切都推給那些幫派就行了。」慕龍泉不假思索地說出了考慮好的想法:「就告訴他說。他被那些人綁架了想要勒索贖金,而他母親為了救他四處奔波、下落不明,結果他被得不到錢的歹徒撕票,正好被路過的我們救了回來——就這麼簡單。」
「那你要怎麼解釋接下來的問題?」派普西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接下來的奪舍可是重頭戲啊,如果他不配合,那可就麻煩了!」
「他不會的。」慕龍泉非常肯定地搖搖頭,「只要告訴他,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有希望再見到媽媽,那麼他一定會積極地配合我們。」
「嗯。不錯。」派普西滿意地拍拍慕龍泉地肩膀,「這樣子解決應該沒啥大問題……那就開始吧!你不是說你在幼兒園打過工麼?讓我看看你的『專業』表現吧!」
「丫頭們,開心一點麼。」
可以一覽市區全貌的旋轉餐廳裡,換了一身合體的現代休閒裝的青一老道士左顧右盼、藉著他的法眼興致高昂地掃瞄著下面那些在他眼中稀奇古怪的事物,幾乎有些目不暇給,紅箋、尺素則安靜地坐在餐桌旁,身上是同樣款式的合體套裝,顏色卻是一紅一白,以同樣的動作、同樣地頻率品嚐著精緻的菜餚,都是淺嘗即止,聽了老道士的話之後互相看了一眼,微微地放鬆了挺得筆直的脊背。
「這才對麼,就算此次沒逮到那個小禿驢,也不算白來啊,早知此地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就應該早日回來開開眼界才對!」青一老道拿起酒瓶給自己倒酒,換去了道服之後整個人的形象都變了,彷彿退休的大學教授,一派悠然自得:「雖然因為路途遙遠、貧道的符使未能堅持到底,令我們費了數日時間都未能找到那個小禿驢,不過也已把範圍縮得很小了,貧道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他就躲在這個城市的某一處。」
不過說起來,家鄉的變化還真大啊,記得當年他走的時候,還都是男耕女織、茅舍瓦房的時代,而現在到處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各種顏色的燈光迷離閃爍,夜晚也亮如白晝。讓他感歎不已,而那些全身上下的布料加起來、還做不出他一頂道冠的各色妖嬈女子,則直接令他眉花眼笑,驚歎不止了。
「尊敬的長老,」紅箋、尺素一起輕聲開口,兩張同樣美麗的臉微帶憂色:「我們已經進行了數日的搜尋,而此地的修行者已經開始察覺我們的舉動,恐怕……」
「無妨!」
青一老道輕輕地拈著自己的鬍鬚。一派仙風道骨地瞇起眼睛細細地品味酒香餘味,並不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認真地品嚐起桌上的菜來。
「小禿驢躲得倒真嚴實……」
青一老道瞇著眼睛,佈滿青筋的大手輕輕地捏著酒杯搖晃。看似悠閒自在。其實心神以絕大法力分成了數百份,全神貫注地接收著散出去的每一個小紙人發回來地報告,整個城市地各個角落都在他的視野中呈現著:「不過你道爺爺有一千隻眼。咱們走著瞧吧!」
「我們這個院呢,建院的時間很早地啦,馬上就要過60週年慶典啦,院裡收養了一百多名孤殘兒童,我們都是全心全意地對他們啊——」
慕龍泉臉上帶著彬彬有禮地微笑,被伊格德拉修改變後的容貌看起來敦厚親切,略有一點發福,一團和氣地隨著福利院裡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性工作人員慢慢地在走廊上行進,周圍都是類似教室一樣的一個個房間,大多數房間裡都有一名類似教師的工作人員。帶領院裡的兒童們或遊戲、或學習,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那種想像中的『孤兒院』的氣氛。
「其實哪,這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很健康啦,」見慕龍泉停了下來,隨行的工作人員也站了過來,和他一起觀察著教室裡嬉鬧地孩子:「有些父母哦,真是狠心啊,一看孩子有問題就直接扔掉了啦,其實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大部分都是可以治好的啦……」
工作人員搖著頭,臉上露出責備的表情,慕龍泉的目光迅速地在嬉鬧的孩子中尋找目標,很快就鎖定了兩個幼小的身影,身材、年齡看起來都和小瑞差不多,一個活潑些,一直都跑來跑去沒停下來,另一個則相對文靜些,但是兩人背後的光暈都相當清晰明亮,應該都是健康的孩子。
「嗯,真是辛苦你們了。」
慕龍泉伸出厚實的大手,和中年人簡短地握了一下:「感謝你們的勞動,我也沒有多的,這些請收下吧——」
他把另一隻手裡一直拎著的一個普通黑色履行皮箱遞給了工作人員,隨後溫和地笑了一下,轉身離開,只留下工作人員錯愕地站在那裡,呆了片刻之後才想起來打開看看,卻直接忍不住地發出了一聲驚呼——箱子裡竟然是裝滿了大額鈔票!
「先生,先生,請等一等啦!這樣子不符合規定的啦!」他趕緊快步追上去,然而慕龍泉雖然看起來走的步子不快,實際上速度卻很是驚人,等他跑著跑著、偶爾低頭照看一下皮箱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已經空無一人,空曠的走廊裡,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站著。「這個……這……這下子要怎麼辦呢……」他苦惱地撓了撓眉心,然而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有了這樣一筆數額不小的捐助,院裡一直吃緊的財政就可以鬆口氣了,也許那個早就想進行的宣傳活動就可以開展了,可以多找一些夫婦來收養孩子……
隱藏在暗處、給自己加了個隱身小法術的慕龍泉看著那中年男子拎著皮箱消失在走廊另一頭,輕輕地歎了口氣,慢慢地走回去,沒有驚動任何人地站在門口,注視著那兩個被他選為『候選者』的小男孩。
對不起啊。
考慮良久,他終於決定選擇那個看起來活潑一些的男孩,帶著歉意的目光望過去,隨著那活躍的小身影移動。
因為我,你將被剝奪未來的生活,你的存在將被抹去,由另一個靈魂代替你,繼續你的人生——一個將會完全不同的人生。
而我只能說一句,對不起。
輕輕地又歎息一次,慕龍泉施加了一個小小的幻術給那小身影,讓他在這兩天晚上都會夢見媽媽的溫暖,隨後決然地轉身,準備離去——
嗯?
他的目光突然被前方的一個人吸引,訝然地皺起眉頭——那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大約三十幾歲的年紀,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正在另一名年輕的女性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按照慕龍泉之前的路線一間間教室地走過,每次在門口停住的時候,她的目光裡都會露出明顯的憂傷來——不過這不是慕龍泉驚訝的原因,讓他吃驚的是那個女人背後的光暈非常奇怪,似乎在不停地翻滾著,一下子變成黑色,一下子卻又恢復了明亮柔和,似乎兩種顏色在互相掙扎搏鬥,女人臉上的表情則依然比較平靜,偶爾會有痛苦的神色從眼神中洩漏出來。
那個光暈變成黑色的時候,感覺非常的熟悉親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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