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南三所的下人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求其是我的,有個念月也就夠了,這回又多了個你。」羽若指著她,鳳眼一瞪,「平日裡我對這個妹妹是嚴苛了些,可也不至於任由別人說她壞話。」
羽若說話時,淑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忽然冷笑一聲,不知是對著羽若還是玉瑾:「行了,滾出去,以後這樣的話不用再說了。」
玉瑾還想說什麼,但見二人已不再看她,抽抽噎噎地退了出去。手指觸到門栓的剎那,抿著的嘴角微微上揚,她說的話,不僅入了她們的耳朵,也入了她們的心。
步下石階,玉瑾冷笑著抹去眼角的淚水,只要淑萍和霜若鬥起來,她便有了機會。這一回,她一定會成功。
屋裡好一陣沉默,二人默默地品著茶,彷彿玉瑾從不曾出現一般。羽若站起身來四處看著屋中陳設,拿起一隻翠玉雕瓶,翠綠的瓶體宛若幾欲滴水的新葉,沒有一絲雲紋。她瞇著眼,貼地很近,彷彿那玉瓶散發著芬芳:「到底是正妃,屋裡的東西就是不同。」
淑萍掀唇一哼,不以為意地一笑:「這兒沒別人,總戴著面具不累麼?怎麼說你也是福府的少夫人,福府的福貴是紫禁城人盡皆知的事兒,哪兒是我們這些人能比的。」
這樣的東西福府的確不少,羽若呵呵一笑,她這樣倒是露怯了:「美玉配佳人,福晉用著這些東西和我用著這些東西怎能一樣。就跟這東西一樣,心氣玲瓏剔透,這不,連那賊丫頭的心腹都投誠了。」
「到底是姐妹,方才維護她,現在又一口一個賊丫頭的,也太不成話了。」話裡雖在斥責,面上淑萍卻笑得歡暢,眼角現出一絲難得的嫵媚。
羽若看著淑萍,四目相對,正當四周漸漸靜下來時,她忽然大笑起來:「就像福晉說的,這兒沒別人,咱們都不用戴面具了。」媚笑著緊緊地盯著她的眼,「若說做人,我比福晉誠實,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無論如何也不會笑靨相對。」
「你是說我不喜歡霜兒了?」淑萍笑著冷哼,目光緩緩地移向緊閉的窗,「我喜歡她,她這麼美、這麼好的人,沒有人不喜歡。有她伺候王爺,我放心。」
羽若悠閒地踱步上前,擋住淑萍的視線:「福晉放心的,怕是那個命中無子的霜若吧。如今她有孕了,不知福晉現在還對她放心麼?」
若是女兒,倒也算了,若是兒子,綿寧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將來霜若若是知曉一切,哪兒還會放得過她,他們母子的立足之地又會在哪兒呢?不,玄悲事事料準,她能有今天,玄悲早已料到。玄悲不會錯的,永遠不會錯。
淑萍悶悶地哼了一聲,鎮定地道:「也許是個小格格,人見人愛的小格格。」她高高地歎了一聲,「小格格好,正好和華瑩做伴。」
「福晉放心就好,不過不知這回能否如福晉所願。」羽若嘲諷地歎道,像是嘲諷她,也像是在嘲諷自己,這丫頭終是要走運了,「不,應該說是否能如我們所願。人吶,總有失算的時候。」
見淑萍笑盈盈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她又朗聲笑道:「看來福晉是不想看見我了,羽若這就告退。」臨跨出門檻時,她又旁若無人地笑起來,「人吶,總不願意對著說真話的人的。」
羽若就這樣揚長而去了,淑萍愣怔地望著敞開的門,門外嬌艷的陽光照在青磚地上,映出一道長而寬的光影。
忽有灰塵飄進半張的嘴裡,她輕咳了一陣,胸口又是一陣疼,向外嘶啞地輕喚道:「紫竹,把藥端進來。」
紫竹應聲而入,熱騰騰的藥汁如墨般地盛在青瓷碗中,她輕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拍著淑萍的背:「這些人可把主子累壞了,主子別淨想些煩心的事兒,傷了自個兒的
順了別人的意。」
「寧福晉可能有好消息了,算起來也許有一個多月了。」淑萍抬眼問她。
紫竹一愣,她一向對霜若沒有好感,這會兒自然沒有好生氣:「說不準是個格格,是阿哥也沒什麼,宮裡頭短命的阿哥多了。看她那弱不禁風的樣子,生出來也活不了多久。」
宮裡短命的孩子的確很多,永gt;|便夭折了,還有六個格格,如今卻已只剩下三個。還有其他早殤的皇子皇女更是不計其數,既然已經這麼多了,也不怕再添一兩個。
「阿哥,她還沒那個福氣。「淑萍緊鎖的眉頭無聲無息地舒展開來,淡淡地道,「一定是個格格。」
門外的艷陽已不像先前那般嬌艷,青磚上的光影不知不覺中又窄了些。淑萍由紫繡扶著站起身來,清色描金的旗裝在柔和的光影中泛著淡淡的光,行走間竟和紫竹青灰色的身影融成了一片。
淑萍輕放開她攙扶的手,笑道:「拿些上好的補品給寧福晉,咱們也別把事兒說破,只說是給她補身的,別讓人家把咱們當傻子。」
「奴婢遵命。」紫繡轉瞬間笑開來,興沖沖地從櫃子最下面的夾層裡取了兩隻上好的山參,她又可以去見那個高傲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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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緩緩地西沉,廳堂裡還是亮堂堂的,可屋角已經暗了下去。屋裡的熏香剛剛點上,淡青色的煙霧在屋角的案子上繚繞,穩穩地向上飄升。
前廳的門敞開著,霜若坐在正對著的位子上,望向門外的那片花苞,餘光掃向桌上的那兩支山參。的確是上好的貨色,可再好的貨色,她都是無福消受了。
念月進來時沒好氣地把門關上,隨手拿起呈山參的匣子,塞進櫃子裡:「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方才奴婢瞧見玉瑾鬼鬼樂樂的,見著咱們就躲,一準兒是她使的壞。」
霜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了然輕歎,像是在調侃自己:「本以為自己藏得好,卻被她發現了,是我低估了她。不過,她若以為這樣便可向淑福晉投誠了,可就大錯特錯了。」
念月一跺腳,一個箭步上前把那扇半掩著的窗關上,緊張地壓低聲音:「我的好主子,現在不是說淑福晉會不會相信她,她會怎麼樣的時候。」見霜若苦笑著看著她,她小心翼翼地道,「淑福晉知道了,會不會對主子不利呀?」
「當然會。」霜若嫣然一笑,果然換來念月一臉驚愕,「既然她已經知道了,就乾脆把這事兒挑明了。至於玉瑾,我本想放過她,找個好人家,求芳嬪給她指婚。現在是她自掘墳墓,這回無論如何都怪不得我了。」
以前是她太單純了,總以為自己做的事兒天衣無縫,卻不想先是被羽若耍了一遭,再又被淑萍當傻子一樣牽著鼻子走,現在連一個玉瑾也欺負到她頭上來了。
一向以來她總以為玉瑾膽大心粗,看來她也有心細的時候,都是她輕敵了。可現在既然知道了,她也就沒有必要心慈手軟,她一定會讓這些處心積慮的人知難而退。
「主子,奴婢聽說昨兒有人給了玉瑾些東西,晚上趁她不在的時候,奴婢偷偷看了看。」念月貼近了一些,語中藏著濃濃的疑惑,「像是一些藥粉,分開來拿油紙包著,一共六包。」
「這回學聰明了。」霜若輕戳了她額頭一下,轉而低聲吩咐,「你想想那個油紙包裡大概包了多少藥粉,用什麼樣的油紙包著,怎麼包著,回頭包一個一樣的,換一包出來。」
念月點頭,諾諾地道:「奴婢這就去辦,可玉瑾一直守在房裡,奴婢也沒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