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筆穩穩地落下,為那洛陽牡丹添上最後一瓣,使之愈發嬌艷欲滴,霜若不以為意地笑道:「怎麼,今兒個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小姐二八生辰就快了,正好今兒個十三行那邊有個燈市,查士先生請您一道賞燈。」念月上前捧了畫,又替霜若拿出出行的衣衫。
霜若正悶著,一聽這話心裡暗暗高興:「信送到了嗎?快來幫我梳頭,方才梳了幾次都不成。」
念月點點頭,笑問:「小姐今天想梳什麼樣的?」
霜若狡黠一笑,低聲道:「隨便一點就好,散了也能自己梳,這樣就省得你跟去了。」
念月看看天色,乾笑了一下,可憐兮兮地央求:「好小姐,這夜黑風高的,奴婢怎麼放心小姐一個人去呢?」
「今晚可是一點兒風都沒有,十三行那兒也一準是燈火通明,何來夜黑風高?」霜若先是故作不知,不緊不慢地在鏡中照了照,隨即拉起一臉失望的念月,「我是說,你自己隨便逛,銀子全記在本小姐賬上。」
出門與念月分開後,霜若便順著人潮一路到了十三行,只見街頭巷末原本聚集著挑夫的地方早已成了一片燈海,青綠奼紫好不亮麗。那燈的形狀也不再只是蓮花、月兔、春桃之類,而是添了許多新鮮的花樣兒。
霜若認出面前的那一個便是查士所說的聖母,向身旁的老伯問道:「老伯,這些燈賣嗎?」
那老伯點頭答道:「賣的、賣的,小姐瞅著樣好就挑幾個,剛才那麼大功夫賣出去好多呢。」
「那您告訴我,洋人們都挑些什麼樣子的?我好給我的洋人朋友挑一個。」霜若打量著那些花燈,目光最終停在了一盞紗綢小燈上,那上面畫著查士口總的天使,而且還是一個拿著弓箭的天使。
「小姐好眼力,那燈賣得最好,洋人就喜歡這個樣子的。」老伯笑呵呵地低下頭,低聲嘀咕,「羞人,真羞人。」
「那就它吧。」霜若提著那燈,沒走幾步就看見查士正在路邊笑吟吟地望著她。
燈火掩映下,不遠處的白色房舍似是被煙霧繚繞的宮殿,如夢似幻讓人生奇。見霜若一身淡紫色的鳳尾裙,查士不禁駐眸:「以為你迷路了,就出來找你。」
「看看我給你的禮物,漂亮吧?」霜若亮出背後的花燈。
查士接過來,欣喜異常:「霜,這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愛神。」
霜若有些尷尬,怕他誤會連忙解釋:「我只是看它可愛又像是你說的天使,才買下的。」
「沒錯,它的確很可愛。」查士語中帶著明顯的失望,提著花燈的手不知該往哪兒放。
這時方才賣燈籠的老伯走了過來,把買燈的銀子還給霜若:「這位小姐原來是給查士先生買燈,查士先生幫過我們不少忙,這銀子我不能收。」
查士上前摘下一盞百花燈,將些碎銀子硬塞給那老伯,拉起霜若鑽到人潮裡。他揚了揚手裡的百花燈,這燈扎得煞是靈巧:「禮尚往來,喜歡嗎?」
十幾朵花都扎得栩栩如生,看得人心生歡愉,可霜若沉思了半晌卻道:「喜歡,不過如果這單單是一盞牡丹燈就更好了。
查士眼中一亮,語態誠懇:「下回我讓人扎一百隻牡丹燈給你,保準看得你眼花繚亂。」
「眼花繚亂?看來你的漢文長進不少。」霜若滑稽地拱手:「怎麼謝我這個師傅,全聽查士先生安排。」
查士一笑,行了個完美的紳士禮,學著她的強調:「美麗的公主,我在觀雲閣準備了一桌飯菜,還請賞光。」
觀雲閣就在附近,不一會兒二人就已穿過層層遊人上了觀雲閣。一進雅房,霜若一愣,顧良玉竟坐在桌旁。
「你們吵架了,都是因為我。方才碰巧遇上顧大人,就想把這桌菜順便當作賠罪酒,霜,你介意嗎?」查士略有些歉意,但仍是不慌不忙。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霜若有些手足無措,有些過意不去,「何況我們沒有吵架,我也正想找個機會,大家在一起聚聚。查士,謝謝你。」
桌前的顧良玉也破天荒地朝查士舉杯,笑道:「敬今天的主人。」
一下子,查士手足無措,這是怎麼了,顧良玉可從沒正眼看過他。他含含糊糊地招待霜若入座,隨後自己先乾為敬了三大杯。
幾杯黃湯下肚,三人都有了些醉意,正要叫小二再上些菜來,顧良玉拿筷子在碗邊兒上一敲:「你們說說,作為一員小吏,我這個人怎麼樣?」
「上次請顧大人疏通的事沒幾天就見了成效,可見顧大人辦事得力。」查士又敬了他一杯。
「若論為朝廷辦事,自然是沒得說。」霜若一笑,他為人有些功利,可辦起事來還是一等一的好手。
顧良玉點點頭,又飲了一大杯,嘴邊逸出一聲苦笑:「我為他們解了燃眉之急,又瞞下了多少事兒,可到頭來,還是落下個辦事不利。」
「上帝知道您做過什麼,上帝會感謝您的。」查士對他的處境很是同情。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人心冷暖,何必為這些事煩心,問心無愧就好。」霜若也開口安慰。
風光灑脫的顧良玉竟也有如此落魄的一面,想來是在和珅、福長安那裡碰了大釘子,真不知他的才情、傲骨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問心無愧?一個漢臣,在他們眼裡怎會問心無愧。」顧良玉忽然伏桌嚎啕大哭,面前的美酒撒了一桌。
「小心。」查士下了一跳,抓起一旁的布巾擦拭著桌上的酒漬,生怕流到霜若身上。
霜若無奈地看了查士一眼:「他醉了,查士,你先到下面叫輛馬車。」
一陣腳步聲後,查士已經下了樓。霜若把顧良玉扶到門口的椅子上,抽出帕子替他拭淚,不覺也淚滿雙腮:「男兒有淚不輕彈,被人瞧見多不像話。」
「我要回京,回京,離開這個鬼地方,讓我做什麼都行。」顧良玉甩開霜若,嘴裡不停地喊著。
「真的這麼想回京,想到可以做任何事?」霜若沉吟道。
「什麼都行,什麼都行。」顧良玉大聲嘶喊,一手緊緊地抓住霜若,「霜若,寧郡主,恭喜你,你馬上就可以回京了。你的嘉親王居然說服皇上恢復選秀,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以秀女的身份回京了。」
永琰說服了乾隆,說服了這個曾指天發誓的皇帝,再回想起那日永琰的目光,霜若頓覺彷彿置身冰窖。她又看了看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顧良玉,終於到了各取所需的時候。
查士回來時帶著馬車伕,他們二人又推又扶地將顧良玉架了起來。霜若跟著出了門,沒走多遠就見念月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
「小姐,跟那兩個醉鬼坐一輛馬車不好,奴婢另外雇了一輛。」念月扶著霜若微微搖晃的身體,知道她也喝了不少,「還是查士先生細心,緊著吩咐奴婢照顧小姐。」
「小聲點兒,別吵著顧大人。」霜若低聲吩咐。
四人分別上了馬車,念月幫霜若拭著汗,她不想打擾霜若,可又不得不說:「小姐,老爺派人傳話來,說是皇上馬上就要下旨選秀,讓小姐早做準備。過些天大小姐會藉著辦嫁妝的機會,順路接您回京。」
「這麼快?」霜若回看她時目光朦朧。
「一回宮就像被鎖起來一樣,奴婢也不想。可老爺一直都希望您能御旨賜婚,光耀門楣,小姐也不能讓老爺失望呀。」這最後一句念月已經說得細如蚊鳴。
「他不會失望的。」霜若淡定地一笑,眼中少了幾分醉意,「明天,請顧大人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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