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帶漸寬終不悔 第二卷:城外殤 第三十三章:艷都之行
    暗的石牢,有天光從入口隱隱透進來。懷瑾昏昏沉去,然而身體的重量壓在磨皮見骨的手臂上,疼痛難耐,她不得不強打精神住身體。腹部的不適慢慢湧向大腦,自上次解了八王爺的噬魂毒,身體就越來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彷彿靈魂進入了一個陌生的軀體,說不出的難耐。

    她沒有武功,那些毒素無法逼出分毫,便全部積存在自己體內。雖然她對毒物有異於常人的抵抗力,但是那樣猛烈的藥性,傷害是不能避免的。

    她微微苦笑,在死之前還能救一條人命也算積善了。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邱勻天似乎並不想自己死得太容易。

    她的目光落到滿是血污的手臂上,想起白玉面具後面那一張觸目驚心的臉,心裡起了一陣寒意,重重的疑慮也隨之而來。

    在她離開之後到底又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他的臉,他的臉怎會變成那樣——像被烈火灼燒過!

    轟隆一聲巨響驚回她的思緒,她看向入口,大量的光線湧入,白花花的芒光裡緩緩步出一個人影。突然的強光讓她無法看清來人的面貌,她微微瞇起眼睛,等那人走近。

    那是一個一身白袍的年輕男子,有溫潤的目光與平和的面容。

    「你是誰?」懷瑾凝視他沉靜的雙眸,低聲問道。

    「輕雲。」男子淡淡回答。

    懷瑾唇邊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意:「璞羅教輕雲壇主?」

    輕雲微微點頭,溫潤的目光始終聚在懷瑾臉上,驀地,他微笑起來:「你也算是璞羅教半個主人。」他頓了頓,看向懷瑾滴著血的手臂,「今日的僵局實在是匪夷所思,教主如此款待老教主的女兒想必有他的理由。」

    懷瑾有些自嘲地冷笑,笑容疏遠。

    輕雲瞥見她淡漠的眼神和清冷的笑意,忽然心裡一震。這樣地表情和姿態。竟和長瓔教姑一模一樣。他的唇邊驀地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彷彿一瞬間明瞭了一切。

    「教主其實並不想殺你。」輕雲淡淡道。

    「我知道。」懷瑾苦笑,「死對我來說太仁慈了。」

    輕雲不語,溫潤的眸中閃過一絲迷離莫測的光芒。忽然他伸出手掌覆在懷瑾受傷的手腕。

    懷瑾疼得微微蹙眉,看向手臂,傷口上均勻地覆上了一層白色地藥粉。外湧的鮮血迅速凝固。

    「謝謝。」懷瑾看向輕雲,語氣淡漠疏離。

    輕雲微笑:「舉手之勞。」頓了一頓,緩緩道,「其實,你還是有機會的。」

    懷瑾警覺地抬起頭:「什麼機會?」

    「離開的機會。」輕雲語氣淡然,「你難道沒有想過?」

    懷瑾微微一笑,目光凝聚起來,面前的男子讓她不得不用盡全力去思考。

    又是一個心機不淺的人!

    「想過。」她誠實地回答。「可是我厭倦了捕捉那些渺茫的機會,我已經逃亡了二十年,再也走不動了。」

    輕雲眼神變了變。看著她無所求的面容,忽然有一絲無法把握地宿命感掠過他的心底。

    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不應該死。

    如果她自己都不想爭取,那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這個世界總還有一些她放不下地東西吧?

    「生命握在自己手裡,可是,自己未必知道它有多重要,最珍愛它的也未必是自己。」輕雲負手而立,漠然說著這一句話,用雲淡風清的語氣。

    懷瑾微微一震。心裡驟然疼痛起來。那麼多年,為了逃避追殺,她蹉了自己最美麗的年華。在疲於奔命的日子裡,她的人生從來沒有真正開始過。一個尋常女子,應該過怎樣的生活,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的面前忽然浮現出那個有著傲視清華的男子,懷瑾微微笑起來。說起來。那是她擁有過地最尋常也最珍貴的記憶了。就像一個普通的女人,遇見一個讓自己心動的男子,淡淡的思念,淡淡的喜悅。在二十年的逃亡生涯裡,原來,除了恐懼和害怕,她也是有喜悅的時候地。

    她記得剛剛混進宮裡的幾天,還不懂宮裡的規矩,隨著一群剛進宮的女子闖入天頤苑。那樣一群粉黛佳人,毫無顧忌的嬉戲追逐。對宮裡的一切充滿美麗的幻想,彷彿所有的人都能受盡帝王寵愛一樣。而她,唯一的感覺就是慶幸,慶幸終於有一個落腳的地方,終於不用再心驚膽戰地東躲西藏。

    她站在一旁看著那一群笑靨如花地女子,忽然覺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扭過頭目光掠過湖面看向對岸,驀地心跳就漏掉了一拍。

    陽光下,一身墨色錦衣的男子長身而立,似乎天地間的光芒都是從他身上發出的,清輝傲世,貴氣天成。

    與自己一樣,錦衣玉帶的公子正隔岸遠眺,然而他的目光落在嬉鬧的後宮粉黛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樹蔭下孤零零的自己。看著那樣一群粉黛佳人在花海中追逐嬉戲,他俊逸的面容上竟湧現出絲絲縷縷的傷感和憂愁。

    她心裡也跟著疼起來,恨不得越過那一道狹長的湖面,站在他的面前,撫平他微微皺起的眉。她急急走出樹蔭,然而對面的男子已經轉身,緩緩地離去。陽光映著他俊逸不凡的身姿,跟隨他的腳步移動。

    她的心裡忽然一陣失落,那

    次,她體會到除了恐懼之外的另一種感覺——猝然的望,和決絕的失落。於是她將他的身影留在心裡,伴隨她六年的孤寂歲月。

    她的笑容溫柔而慘淡,驀地,輕輕地搖頭。錯了,錯了,輕雲完全說錯了。

    生命握在自己手裡,可是,自己未必知道它有多重要,最珍愛它的也未必是自己。

    如果真的可以那樣,會是怎樣一種幸福?如果,有一個人比自己更珍愛自己的生命。那是怎樣一種幸福啊!

    然而,她剛好相反。她的性命掌握在別人手裡,也沒有人會珍愛她的性命。她為此付出了二十年的歲月,只為了能夠活著,世上還會有人能夠為她比自己付出更多麼?

    沒有了,沒有了。她苦笑著搖頭。絕望的氣息從眼裡透出來,一點點蔓延。

    看到她哀傷絕望的神情,輕雲目光微微一變,淡淡道:「很多事情,自己終其一生,也是無法看清地。」他轉身,緩緩朝入口走去,身形消失的剎那。低聲道了一句:「珍重。」

    入口的強光消失,只餘下一絲微弱的光線。懷瑾垂目,宮中六年生活的點點滴滴開始在腦中反覆回放。

    六年裡。還有另一個人讓她掛懷,那個天真燦爛的丫頭毫不設防地粘在她身邊,是她唯一地親人。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也只有玲瓏了。

    那個丫頭,現在生活的怎麼樣了?她這個決定不知道有沒有給那位公子造成負擔?

    這是她唯一可以想著念著的事情。

    一路上,玲瓏雀躍不已,一想到不久就能親眼看看被譽為「美人之都」的艷都,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都說艷都多女子,個個貌美如花。真是這樣的話,太皇會不會對哪個女子心動呢?

    玲瓏胡思亂想著,心裡湧出一種複雜的情緒。如果太皇愛上別地女子,那無霜太后怎麼辦?如果他不再執著太后,那自己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一個接一個的設想從腦中飛快地掠過。玲瓏將探出窗外的腦袋收回,看到燕楚易正關切地看著夏無霜,彷彿天地間就剩了面前地女子。玲瓏臉上閃過一絲苦澀,心裡頭所有的想法一瞬間被擊破。

    太皇怎麼會愛上別的女人呢!在他眼裡。天下的女人也及不上無霜太后。

    本來玲瓏是獨乘一輛馬車的,然而一個人實在百無聊賴,剛出了帝都,就叫嚷著停車。

    燕楚易見馬車停下來,剛掀開窗簾準備詢問狀況,玲瓏的臉就湊了進來,懇求道:「太皇,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一個人太悶了。」

    燕楚易忍不住笑起來:「換輛車就不悶了麼?太后身體不好,可不能陪你折騰。」

    玲瓏尷尬地笑了笑:「我不講話就是了。車那麼大,也不在乎多一個人呀。」

    無霜也忍不住笑起來:「好了好了,快上來吧,可不能耽誤了路程。」

    燕楚易臉上是淡然的笑意,伸手去扶玲瓏。

    玲瓏開心地鑽進馬車,不出片刻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小鳥一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夏無霜一路被她的話吸引,竟也沒有半點不適。

    大概是真地累了,夏無霜有些疲倦地靠在後墊上。玲瓏看見燕楚易旁若無人般關切的神情,高漲的情緒低落下來,心裡怎麼說也還是在意的。

    「太后,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玲瓏湊過來詢問,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什麼,低聲紅著臉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夏無霜搖頭笑道:「還多虧了你呢,不然這一路上可真要悶死了。」

    玲瓏聞言,展顏笑開,一下子又來了精神,瞥一眼燕楚易道:「太皇還怕我吵你呢,他不知道我這是在給你解悶吶。」

    燕楚易笑而不語。玲瓏的氣焰更加囂張,挨到夏無霜身邊問道:「太后,為什麼太皇對你那麼溫柔,對我就那麼凶呢?」

    夏無霜面色微微一紅,有些哭笑不得,瞥一眼燕楚易,他彷彿沒有聽見一般,猶自閉目養神,意態悠閒。

    「太皇哪裡對你凶了,他心裡還是很疼愛你的。」夏無霜摀住玲瓏的手,輕聲安慰,「不然太皇也不會事事順著你呀,你說對不對?」

    玲瓏聞言不發一語,彷彿陷入沉思。

    太皇有事事順著她麼?真的有麼?

    忽然,煩躁一般,玲瓏搖搖頭,甩去腦中地思慮,低聲問道:「什麼時候能到艷都?我都等不及了,好想看看那裡的美人,是不是每一個都和太后一樣美呢?」

    「又亂說話。」夏無霜嗔怪,「我都老了,哪裡還美得起來,別讓人笑話了。」

    玲瓏一下子來了意見,似乎有嚴重的不滿,高聲辯解:「雖然少有人能親眼目睹太后的風采,可是天下誰不知道大靺太后風華絕代,舉世無雙,您要是不能算的上美,那世間就沒有美人了。」玲瓏嘟起嘴,忽然委屈起來,小聲咕噥,「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太皇那麼喜歡你,要是,要是……」她的聲音忽然低落下去,後面的話終於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裡想:要是她也能生的那樣好看,或許太皇就會愛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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