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醒來,身旁的人已經不在,無霜撫摸身旁的空位瞥見紫雲端了盤子走進來。
「太后醒啦,太皇早朝去了,特地吩咐奴婢給您準備紅棗蓮子湯。」紫雲放下手中的托盤,「奴婢伺候您起身。」
無霜微微一笑:「怎麼不叫醒我,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紫雲甜甜笑道:「奴婢不敢,太皇吩咐不能擾您睡覺,奴婢哪敢抗命?」似乎突然想起什麼,紫雲又道,「太皇一早上說了,會讓內閣擬旨,追諡淑妃娘娘為『惠德皇貴妃』,讓太后您安心。」
無霜淺笑,正攪著碗裡的蓮子,忽聽門外通報:「太皇賜皇太后烏黎木金錢綠萼梅一盆。」
無霜驚訝,抬頭看向門口,太監手裡果然抱著一盤盛開的粉紫色梅花,遠遠便聞到極其清雅的香味。
太監滿臉奉承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將梅花放在桌上。
無霜驚異:「這個季節怎麼會有梅花?」
太監滿面堆笑,恭順答道:「回太后,這盤金錢綠萼是太皇特地從極北之地烏黎木運來的,據說此花日開夜凋,花開四季。」
無霜仔細審視桌上的梅花,臉上的笑容溫暖而甜蜜。紫雲亦是滿面歡笑,喜悅道:「太皇對太后真用心。」
無霜面色微微一紅,便聽到門口清朗的嗓音:「喜歡麼?」
屋內婢女太監連忙跪地請安。
「都起來吧。」燕楚易笑容和煦如風,在無霜身旁坐下,靜靜凝視她如玉的面容。
無霜笑開,隨意道:「你在討好我。」
燕楚易幽深的眸中有濃濃的情意,輕輕握住她的手,極其認真道:「對於你,我永遠不知道要怎麼討好。」
無霜莞爾一笑,順勢問道:「是不是我從前不受你這一套呀?」
燕楚易取過她手中的碗,喂一顆紅棗在她嘴裡,寵溺道:「你從來不把我給的東西放在心上。所以我只能不停地挖空心思去想。」
無霜笑靨如花,純真如少女。打趣道:「這叫欲擒故縱,這樣你才會送更多的東西給我。」
燕楚易笑容更歡,眉宇間有萬丈清輝蜿蜒流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著了你的道。」言畢朗聲大笑起來。
「其實我什麼也不要,有你和允曦就夠了。」
楚易聽到她的低語,緩緩收斂了笑容。溫柔地,低沉道:「可是,我卻想把天下都放在你面前。」
聽到「天下」兩個字,無霜忽然感到一陣窒息,內心突突跳起來,似乎想極力逃避什麼,慌忙轉移話題:「怎麼那麼快就下朝了?」
楚易疑惑:「不是和往常一樣麼?」
無霜臉色微微一紅,埋怨自己胡亂找地理由一戳即破。楚易絲毫沒有在意,臉色沉靜下來,緩緩道:「今日朝堂之上。我瞧八王爺的臉色不太正常,自上次中了噬魂毒,他地身體便每況日下,早知道便把那個女醫者留下,也能隨時有個照應。」楚易微微歎息,眸中閃過一絲憂慮。
無霜聞言心裡也是一沉,低聲問道:「便是那個叫懷瑾的女子麼?現在還能不能尋到她?」
楚易微微蹙眉:「怕是難了,她將玲瓏托付給我。應該有極其艱險的事情等著她,要找她實在不易。」楚易歎息。
那樣一個孤傲的女子與當年的長瓔到有幾分相像,倘若真把她留在八王爺身邊,也是一種殘忍吧?
艷都果然是繁華的,不輸帝都庭澤。
懷瑾目光游離在街道上,然而街上的景物卻半點入不了她地眼。璞羅教的黑衣弟子跟在她身後,因為自己沒有武功。黑衣人並不將她看得很嚴。從茗都被他找到,一路將她押到艷都,黑衣人就是這樣不鬆不緊地看守她。
然而她知道他並不是璞羅教普通的弟子,必然是身懷絕技,否則那個人也不會派他來。對於自己,那個人從來不留半點餘地!
從出皇宮的一剎那,她就知道再也逃不掉了,無論在江湖的哪個角落,他都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將她的性命捏在手裡。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竟然還是放不過她,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那個人,一旦懷恨,便生生不息!
懷瑾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心裡彷彿有一把染血的利劍,割裂了她封存已久的記憶。
那個時候她只是個八歲地孩子啊,可是卻做了那樣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到現在她都無法相信,她竟然那樣做了。以致於她的一生都隨之改變,籠罩著黑暗和無休止的怨恨。
懷瑾微微閉了一下眼,極力平靜內心的波瀾,瞥一眼身旁的黑衣男子,第一次開口問道:「你在璞羅教中職務不低吧?」
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講話,黑衣男子顯然有些驚訝,回答道:「當護法之職。
懷瑾唇邊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果然是個厲害角色。
看來這一次,他是非取她性命不可了。
她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他又何曾對她有過一絲仁慈?
在混進皇宮之前,她一直過著逃亡的生活。無數次被抓到又無數次地逃脫,當然都是在璞羅教弟子沒有來得及將她帶到那個人身邊之前,她才有機會逃脫。縱然她已經沒有武功,然而她出神入化地毒術,世間卻沒有幾個人能夠抵擋。
在皇宮裡過了六年平靜的生活,現在即使他只派一些平庸的弟子來對付她,她也不想再掙扎了,終究還是要有一個了斷的。
只要她活著,他的恨就永遠不會平息。
跨入璞羅教分壇,彷彿進了地獄一般,折磨和死亡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
果然不出片刻,去而復返的黑衣弟子回來,憐憫地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出手點了她地昏穴,在知覺消散的最後一刻,她意識到有人將什麼東西灌進她的嘴裡。
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石牢,被吊在牢房的刑架上。雙臂被鐵鏈牢牢的綁住,已經磨皮見骨,血沿著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手腕刺骨的疼痛讓懷瑾不得不站直身子減輕手臂承受的重量。驀地,她的唇角閃過一絲譏諷地笑意。
竟然這樣看得起她,怕她逃出生天了不成?
石屋入口突然傳出低微模糊地腳步聲,不急不緩,落地極輕。
又是一個絕頂高手!
懷瑾循聲望向入口。是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全身透露出陰冷冰寒的氣息,仿若千年古屍般讓人不寒而慄。他的臉上帶著白玉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說不出神秘莫測。
青衣人緩緩走到她面前,幽寒陰冷的眸子如同利劍一樣射在她臉上,眼神複雜不知其意。
懷瑾心裡微微一驚,直覺告訴她,這會是一個危險的人物。
「終於見面了。」青衣人驀然出口。
懷瑾震驚不已,他的聲音這麼蒼老,似乎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符。
「你是誰?」懷瑾驚問,原本對一切都無謂的心忽然有了害怕的感覺,讓她的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懷瑾……」青衣人抬手,觸摸她破皮見骨的手腕,暗啞蒼老的聲音竟有一些掩飾不住的哀痛之意,「你說我是誰?」
懷瑾微微一怔,驀地眉頭蹙起,傷口因為青衣人的觸碰讓她痛地咬緊下唇。
「看來,你真的忘了。」青衣人的蒼老的聲音忽然變得冷厲,殺氣隱約可見,「那個時候你才八歲啊。」言畢,緩緩抬手,摘去臉上的白玉面具。
懷瑾心驚。
那一張臉,整個上半張臉慘不忍睹,似乎被烈火灼燒過,怵目恐怕的疤痕如蛛網一樣覆蓋在他臉上,讓她心裡起了一層寒意。
「認出來了麼?瑾兒……」
聽到最後兩個字,懷瑾臉色瞬間煞白,脫口驚呼:「邱勻天。」
「終於想起來了。」邱勻天譏諷地笑出聲來。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她的記憶裡,那個有著天神般英俊面容的大師兄,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的聲音,他的聲音……
她恍惚中記起了一些很遙遠事情。他的聲音是被她毀掉的,一定是她下的毒太過猛烈,以致於毀掉了他的聲帶。可是他的臉,他的臉怎麼會成了這樣?
看到她過於驚愕的表情,邱勻天眼中嘲諷的意味更濃,冷厲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逃了二十年,這一次你還能逃得了麼?你體內的彌心蠱會讓你一刻也離不開這裡。」他的眼裡驀然凝聚起冰冷的殺氣,陰冷的笑意讓他的臉看起來愈加可怖,「你欠我的也該慢慢償還了。」
原來在她昏迷前一刻,給她灌下的是彌心蠱。
懷瑾冷笑起來,眼裡的悲傷絕望清晰可見。離開皇宮的那一剎那,她的命就已經不在自己手裡了。
「如果我的性命可以化解你的仇恨,那麼,我把命賠給你。」她看著他的眼睛,淡漠地說出這句話。
邱勻天驀然大笑起來,眼中的恨意源源不斷流出:「你未免想得太簡單了,懷瑾?死亡對你來說可不是懲罰,那是恩賜。」
她看著他將白玉面具戴回臉上,冷厲怨恨的眼神剜過她的心。驀地,他的眉頭輕微悸動了一下,手指有些痙攣地微微顫抖。
「你就在這裡好好享受你的下半生吧。」他猝然說了一句,匆忙轉身,腳步輕移,人已閃至入口,消失在她的視線裡。他剛才的反應……應該是受過很重的內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