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李無憂孤枕難眠,披衣坐起,出帳繞營散心,有守夜士兵見了便要呼叫敬禮,李無憂揮手制止,示意他們繼續巡邏,不要聲張。
李無憂獨自一人出了營帳。此時已是冬日,草原上馬草已然枯敗,早被收割一空,寒星冷月下,極目望去,整個蒼瀾平原不見盡頭,空曠而寂寞。李無憂想起諸女和眾士兵就是在這裡對著一塊石頭堅守了兩月之久,全是為了等自己,心頭頓時不禁一陣感動。曾幾何時,李無憂早已不是一個人了,自己的肩上平白壓了那麼多的責任。在恢復前世的記憶之後,莊夢蝶的記憶佔據了他的心靈,前世和今生糾纏在一起,固然讓他得到了更多的寶貴記憶,但也多出了很多感情和沉重,大大地改變了他的氣質,短時間內這個影響還會繼續升級,他要是不覺得心情煩躁才是怪事。
「出來吧!」他忽然輕輕叫了一聲。身後現出無數條淡淡倩影,隨即漸漸變濃,最後在他身前匯聚成一條。月光下,黃衫人影淡雅如仙。
卻是若蝶。
「公子,你的功力真是大進了,連我的千妖解體藏地術也瞞不了你,奴婢以後要想再秘密跟著你怕是再也不能了!」若蝶雖是在笑,眸中卻滿是驚愕。
「傻丫頭!」李無憂笑了笑,招手示意她過來,後者看了看四周,才乖巧地走了過來,被他摟在懷裡。
「原來以前你經常暗地裡跟著保護我,枉我自詡神功蓋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可真是夠笨的了!」李無憂輕輕摸著她的臉,又是感動又是感慨。
「公子不必這麼說。」若蝶忙安慰道,「若蝶不過是因為癡長了公子幾歲,其實任何人要是在公子這個年紀有這樣的功力,做夢都該笑醒了。再說如今公子的功力已是遠遠勝過奴婢,以後再也用不到若蝶保護了!」
「呵,那以後就由我保護你吧!」李無憂淡淡地笑,神情中卻有著說不出的認真。
「啊!」若蝶輕輕叫了一聲,也不知是歡喜還是驚訝。
「對了,以後不要自稱奴婢,也不要叫我公子,和小蘭她們一樣,叫我相公或者老公都行!好不?」
「公子,奴婢不敢!」若蝶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敢?是不願吧!」李無憂淡淡一笑,「在你內心深處,依舊只是把我當作莊夢蝶的替身。怕是連你自己也不是真的相信我就是莊夢蝶轉世,或者你也根本不相信有轉世這回事吧。」
「公子,你……終於還是看出來了!」若蝶輕輕掙開了李無憂的懷抱,星眸燦爛,「不錯。當日白石說你是莊夢蝶轉世,我便信了。其實過了這千年之久,即便輪迴真的有道,我又能去哪裡找他?我只知道他前世是倚天劍的傳人,而你是千年之後倚天劍的傳人,是以我一廂情願地以為你是他轉世。公子,對不起了!」她輕輕朝眼前男子行了一禮。
李無憂幽幽道:「我肯真心待你,你就不肯跟我?」
「公子恕罪!千年以來,若蝶心裡只有他一人而已!這些日子若蝶雖然是履行對白衣前輩的承諾,但自己也是從公子這裡找到了安慰,奴婢這裡謝謝公子了!」若蝶再行一禮。
「你要走?」
「公子既已揭穿,若蝶怎好再呆下去?
「你要去哪裡?」
「天涯海角……去找他。」
「我們還會見面嗎?」
「公子若是有難,若蝶遠在萬里之外,亦當為公子赴難。但以公子今時今日的功力,今時今日的勢力,天下能令公子陷入危難的人怕已不多了!也許這一生……」若蝶沒有再說下去,但李無憂已經明白這丫頭是堅持不會再見自己了,不禁哈哈大笑。
若蝶愕然地望著他,茫然不解。
李無憂輕輕吟道:「朱顏渺渺,白雲蒼蒼,俏人兒,已改昔時模樣。誰還記,當時為誰痛哭,為誰歡笑,看光陰凋盡舊詩行!誰人玉台高閣,誰人極樂天堂,凝眸處,煙波斜陽……」語聲至此頓住。
若蝶不由自主續道:「莫問卿卿去處,挽一蓬青絲,且去那世外垂釣,哪管那角徵宮商?」語罷卻是滿臉淚光,「公子,你……你……」
李無憂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蝶兒,縱千萬人,我們生死同歸!」
「啊!」若蝶驚呼出聲。
李無憂又道:「蝶兒,直到此刻,我才知能日日看著落霞秋水也是人生一大樂事,自今日開始,我再不理那狗屁的江湖,就這樣陪你一輩子好不?」
「好啊!」若蝶輕輕說罷,卻已是淚流滿面,一頭撲進李無憂懷裡。
李無憂說前一句,卻正是千年前莊夢蝶與若蝶於天柱峰大戰三千高手時所說,而後一句則是繁花過盡,二人前往北溟前所說。若蝶乍聞之下,如何能不驚不喜不悲不泣?
千年的相思得償,淚水是不是可以淹沒整個蒼瀾?
誰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女子忽然一把推開眼前人,嗔道:「你這壞蛋!你既已恢復記憶,為何偏來作弄人家?」
李無憂歎了口氣,道:「倒也不是捉弄你。只不過,前世太過沉重,能不記得,我還是不想記得的好。如果你肯隨李無憂,那我這一輩子也不會洩漏我前世的秘密的。只是沒有料到,千年的歲月,原來依舊不能磨滅往昔的記憶。」
「嘻嘻,其實你剛才若再有誠意地懇求兩聲,說不定我已經答應李無憂了呢!」若蝶笑了起來。
「好啊,臭丫頭,居然敢耍我,看我怎麼收拾你!」李無憂佯怒,作勢去抓若蝶胸部,後者誇張怪叫,躲閃不迭。但李無憂此時既已恢復前世顛峰時的功力,若蝶自是不及,再加上她是假意躲閃,不幾下李無憂便將她復又抓到懷裡。
二人隔了千年再次相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只不過若蝶一直在天地烘爐中坐井觀天,日子單調,也沒什麼可說的,而李無憂雖然到今生也只轉世了一次,但他這短短不足二十年時光卻是風起雲湧,說不出的波瀾詭譎,李無憂此時也不再瞞她,將自己一切細細說了,若蝶雖然淡泊慣了,此時卻也聽得津津有味,因李無憂所喜而喜因李無憂所悲而悲,一直說到自己被公孫三娘所抓,之後醜事也並不隱瞞,細細說了,二人雖在千年前已是夫妻,若蝶聞之依然是臉上多了兩抹嬌羞。李無憂看在眼裡,暗覺好笑,卻也不說破,只是繼續向下說,直說到天外散人現身,自己借助三生石力量回到前世,看到當日在舍利海所發生的一切,最後借助逍遙珠的力量恢復前世功力和記憶。
若蝶聽罷歎息不已,道:「當日我只道我死後大鵬神必然會將須彌丹給你,卻料不到你也是這樣……好在轉世之說原來並非虛妄,否則,相公,你怎麼對得起我?」
「傻丫頭,你若死了,我一個人獨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可是……」
「沒什麼可是了。答應我,以後別再做這樣的傻事,知道了嗎?」
若蝶正要說話,李無憂忽地臉色一變,道:「有高手來了!」
若蝶先是一愣,隨即眼中卻露出又是佩服又是驕傲神色,笑道:「相公,過了一千年,你的本事居然還在我之上!我這一千年可算是白修煉了!」
李無憂笑道:「傻丫頭,難道你忘了我們夫妻同體麼,你我功力消長息息相關,你功力增長了,我自然也就增長了!」
若蝶恍然:「我就說我修煉了這麼久怎麼連糊糊那個老頭都打不過,原來是你將功力給我竊走了啊,快還給我!」
「不是這樣的!」李無憂幾乎沒有暈倒。
「逗你玩的,幹嘛那麼緊張啊?」若蝶輕輕摸摸他臉,咯咯笑了起來。
李無憂愣了一愣,隨即也笑了起來,過了千年的淡漠之後,見到莊夢蝶復生,若蝶終於開始打開她的心結,慢慢恢復她往日的性子。但他隨即想到另一個問題,不禁大叫頭疼:小蘭和秋兒這兩個淘氣少女已夠人頭疼了,寒山碧更是行事妖氣十足,如果若蝶再恢復當日縱橫天下的幻蝶妖姬的性子,老子以後豈非永無寧日?
正自頭疼,兩道人影已如鬼魅般由遠而今,掠到二人身前。其中一人才一落地,立時朝李無憂撲了過來,一邊還大笑道:「哈哈,臭小子,老哥哥沒有騙你吧?你果然恢復功力從三生石內出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少靠近我!」李無憂身體如游魚般一轉,手掌一揚,內勁透出,指不沾衣地將來人推開,「你奶奶個熊,過了兩個多月還是沒洗澡吧?口水鼻涕地搞得滿身都是!老糊糊,你真***無藥可救了!」
來者正是糊糊真人。與他同來的還有一背負一條巨大布袋的胖大老和尚。這和尚本就生得極高,偏又胖大異常,看起來簡直如同一座小山,更讓人鬱悶的是這和尚一身僧袍竟也是幾十年沒換過一般,破破爛爛,發白的底色上到處都佈滿髒兮兮的黃綠色,一看就是積攢多年的油膩。
當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蝶和李無憂都是看得皺眉,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
糊糊真人聞了聞衣袖,憤憤道:「也不是很臭啊!也就三十年沒洗澡,二十年沒換內褲而已,能有多臭?李小子,你他媽不能人格歧視啊!」
「錯!我這是種族歧視!」李無憂不為他怒氣所動,「老子生平最討厭你們這些假裝灑脫不羈不拘小節其實是為懶惰邋遢找借口還偏偏自詡高人的噁心人士!」
「靠!敢這麼說我三哥,臭小子你討打啊!」與糊糊真人同來那胖大和尚驀然大喝,聲如洪鐘,向前一步跨出,地動山搖。
「錯!我不僅僅是說他,還說你呢老和尚!媽的,你嗓門大到天橋說書或者到捉月樓當陪床叫春的去啊,力氣大沒地方使,上山開礦下海抓龜幫人抬轎子強姦母豬什麼不可以做,非要在這又吼又跺地的?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要我說三道四,真是不知所謂!」李無憂擺擺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老和尚本是氣勢洶洶,李無憂話一說完,他卻立時愣住,轉頭問糊糊真人道:「三哥,他是再誇我嗎?」
「撲通!」李無憂三人同時跌倒。
「笨笨!」糊糊真人鬱悶之極,狠狠跳起來敲了敲和尚的大光頭,「說你笨,你還真是笨呢,他剛才的話,翻譯成你們佛門用語就是:如來是狗屎!」
「啊!」和尚大吼,提起海碗大小的拳頭,猛地朝李無憂衝了過來,人未至,撲面的勁風已至,直刮得李無憂和若蝶臉頰生疼,心道這廝好深厚的內力。身後,糊糊真人朝二人擠眉弄眼,一臉得意。
「相公……」若蝶叫,李無憂擺擺手,後者點頭退開。
一丈,老和尚氣勢洶洶,李無憂氣定神閒,不為所動。
七尺,老和尚殺氣騰騰,李無憂依舊氣定神閒,但卻已氣走全身,全身每一寸肌膚都隨時可以出擊。
五尺,兩人雖然盡力收斂自己的功力,但氣場還是有了輕微的相撞,空氣中已然有微小的火花,李無憂的兩隻手都已然用無形元氣結了個隱印。
「大師佛門高人,請受小僧一拜!」老和尚猛地匍匐在地,李無憂手印射出的烈火頓時落空,猛地射向丈外的糊糊真人,後者猝不及防,長長的白鬍子立時被點燃,空氣中頓時瀰漫出豬頭被燒焦的味道和豬叫,但沒人甩他……
李無憂幾乎沒被老和尚龐大的身軀壓倒,還好閃得快,當即一面暗自凝氣護身思索江湖中到底有什麼法術是五體投地才能施展的,一面盡量緩和語氣道:「和尚何事行此五體投地大禮?」
老和尚抬起頭,臉上每一寸皺紋都寫著虔誠:「如來是狗屎,多麼精闢地論斷!施主這句話真是太有禪意了。須知眾生皆平等,萬物皆是佛,如來佛祖和狗屎完全沒有區別!嗚嗚嗚,大師你簡直是貧僧的偶像,懇請大師點化!」
眾人徹底傻了。這老和尚怒氣沖沖地跑過來,居然是因為那句話……
李無憂暗自戒備不敢放鬆,表面卻合什作高僧狀,微笑道:「須知青青翠竹,皆是般若;鬱鬱黃花,無非菩提。豈止如來是狗屎?你只要也將老糊糊也當作狗屎,將自己也當作一堆狗屎,時刻想著你和他都是狗屎,那麼你自然就……」
「大師一語驚醒夢中人!」老和尚大喜,「難怪三哥死纏爛打也要貧僧來救你!不,是讓貧僧來接受您的點化!」
李無憂徹底無語,掃了一眼他身後的糊糊真人,眼見後者已然控制住了三昧真火的蔓延,不禁大是佩服,卻也無暇理會這兩個傢伙,當即淡淡道:「好了,大師我還有要事要辦,你去幫你三哥將火撲滅再來找我吧!」說時身形一閃,已到了若蝶身邊,再一閃,已跨出五丈之外,身後兀自傳來老和尚洪鐘一般的回應:「多謝大師點化,多謝大師點化!請記得貧僧法號是笨笨大師,您千萬別忘……」
***
次日凌晨,天濛濛亮時候,李無憂還在與周公下棋,便被慕容幽蘭和葉秋兒從床上架了起來,說是大軍已整裝待發。李無憂暗暗後悔昨晚在帳篷周圍施放的結界等級太低讓這兩個精力過剩的丫頭闖了進來,卻也不說,只得強撐著眼皮起了床。
二女剛剛伺候他洗漱完畢,兩人條人影便闖了進來,卻是滿身都是焦痕的糊糊真人和笨笨大師。
二人尚未說話,李無憂擺手皺眉道:「想跟著我沒問題,不過麻煩兩位去換身乾淨的衣服先,否則一切免談!」見二人面露難色,李無憂冷冷道:「去不去隨便你,不過錯過這次機會我可再不等了!」
二人連聲應是,屁顛屁顛去了。
慕容幽蘭不解道:「老公,我聽若蝶姐姐說,糊糊前輩的本事只怕還在她之上,昨晚來的這笨笨和尚估計也差不多,為何先前一路行來糊糊前輩好像很拽對你的要求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怎麼這次回來後這兩人這麼聽你的話了?」
李無憂道:「這些所謂世外高人,都有怪脾氣,你越對他好越是畢恭畢敬,他越是囂張,你要罵他不給他好臉色,他反而當你是爺爺,求你還來不及。唉,人啊,就是這麼賤,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賤!」
慕容幽蘭若有所思,葉秋兒卻是恍然大悟:「難怪你對我和小蘭總是愛理不理,對碧姐姐則是有求必應,原來是我們對你太好了啊!」
李無憂無語。二女大笑。
三人正鬧成一團,忽有秦鳳雛領著谷風來到。李無憂點點頭,示意二女和秦鳳雛一起出去了,這才笑道:「這一大早地,總督大人不摟著小妾翻雲覆雨,反來找我,莫不是年紀大了那方面需要小王效勞嗎?」
「嘿!王爺真會說笑!」谷風尷尬一笑,但他素知李無憂玩笑慣了,也不以為意,沉吟片刻,又道:「王爺,有句話下官憋在心裡很久了,是不吐不快!」
李無憂見他神色凝重,微微詫異,沉聲道:「請講。」
「如此請恕下官放肆!」谷風行了個禮,又道,「王爺,下官交淺言深地說一句,這京城,王爺還是不要去的好。因為這極有可能是一條不歸路!」
「哦?何以見得呢?」李無憂微笑。
「耿太師一直想置您於死地這您是知道的,而你殺了靖王殿下,當然這只是傳言,但殿下的親娘皇后娘娘可不這麼認為,那張通緝令其實是她逼著皇上下地!」
「這點我已知道!」李無憂點點頭。唐思和秦鳳雛昨天晚上都分別向他細細匯報過這兩月來所得的重要情報,金風玉露樓能名震天下自非幸至,而鳳舞軍得到淫賊公會的勢力後,經過這兩個月的磨合,如今也算是羽翼漸豐了,若這兩者連這些情報都探測不到,那可算是廢物之極了。
谷風自然不知道李無憂如今的情報能力,當即驚了一驚,但隨即卻露出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又道:「王爺既然知道這點,那更應該知道如今京城內已是聚兵十萬,除了王維將軍的三千回京述職的柳州軍外,其餘便都是新擴充的城守軍和禁軍,統領百里莫仁和舟落霞一個是靖王舊部一人是皇后侄女。這一年來您百戰百勝,風頭無兩,早遭朝中百官妒忌,而今司馬相爺立場不明,皇上又是情緒無常,朝令夕改,一日三變。你就帶這麼點人進京,不是想死是什麼?」
「十萬人?十萬人還能一起上來殺我不成?」李無憂淡淡一笑。
「王爺已是天下有數的高手,這點下官清楚。但大楚皇宮內可是高手如雲。不說別人,王爺對宋子瞻有把握嗎?另外國師的立場也是奇怪得很,如今蘭小姐雖然在你身邊,但他此前可是反覆無常,而此次更雲遊了這麼久沒回京,元帥不覺得奇怪嗎?若是這兩人一起對付您,您能有幾成生還把握?眾位夫人又有幾成?如果所有的反對勢力加在一起,無憂軍三千精銳又還能剩下幾人?」
李無憂像是第一次認識谷風一般打量了他良久,才笑道:「谷總督原來是深藏不露,李某差點走眼了。但不知總督大人認為我該怎麼做?」
「不如反了!」谷風淡淡道。
李無憂臉色頓時鐵青,拍案而起,一指罩定谷風,冷喝道:「谷總督,你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本王立刻將你斃於掌下?」
谷風不為所動,大笑道:「王爺要殺在下,卻不是現在!」
李無憂看了他一眼,忽然坐了下來,道:「好!谷總督,你果然有膽有識,李無憂先前多多得罪了。不過呢,皇上待我恩重如山,本王當粉身以報,這謀反一事,以後提也休提。朝中雖有奸妄當道,本王此次回京便是要剷除他們。雖然此行風險極大,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傾之?任他龍潭虎穴,我也是要闖一闖地。若是小王能僥倖成功,他日還望總督大人能與我齊心協力,共同報效國家。」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且是滴水不漏,沒有任何把柄留下。但谷風卻已知道李無憂的心意,當即淡淡笑了一笑,話鋒一轉抹了過去。
兩人又閒話了一陣,谷風起身要告辭。李無憂笑道:「這麼著急?要不一起用過早餐再走?」谷風大有深意地一笑:「下官再不知趣,也不敢打擾王爺和諸位夫人而自遭雷打吧?這樣歡愉時光,不知還有多少啊!唉!」語罷再不看李無憂臉色,甩袖揚長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重返京城
用過早飯,李無憂當即令全軍拔營,繞過珊州,日夜兼程趕往航州。但此處離航州還有十餘日路程,並非朝夕可至,李無憂每日無事便和諸女逗樂,一面替他們打通經脈,傳授她們一些適宜他們練習的武術。他前世已是一代宗師,天下第一高手,再加上今世所學,去蕪存精之後,任何一招一式都是千錘百煉的精華,諸女都是受益無窮。
其中以慕容幽蘭、葉秋兒和唐思三女進步最快,慕容幽蘭本就是小仙級的法師,因其天真無邪,心無雜質,法力修為反而比刻意修持的人更快,而李無憂對她又是偏愛最多,幾乎已將她全身靈脈打通,當真是一日千里,已然距離大仙不遠。葉秋兒本就精通玄宗法術,最擅長的是陣法醫卜之道,李無憂將莊夢蝶記憶中的上古陣法大伏羲八卦陣傳給她後,她也迅快掌握了其中大致訣竅。至於唐思,本就是刺客出身,武術雙修,李無憂也獨闢蹊徑,除將心有千千結心法傳她之外,尚傳了一門前世所創的至陰內功淡香疏影。
若蝶、朱盼盼和寒山碧三人的修為本已極高,得李無憂指點之後,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了一步。若蝶千年修持,又是李無憂前世戀人,所得指點最多,此時封印解除,功力為諸女之冠,吸星大法配合不屬五行之內的三千情絲,堪稱妖術之尊。
朱盼盼本身武功只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在北溟死而復生,卻是得到了上古神器蒼引之助,雖然還沒完全學會其使用之法,但實力卻也已強得變態,以文九淵之能當日也敗在她手上,並持之牽制住了吹羽所化的魔龍救了李無憂一命。李無憂心中對她一直歉疚甚多,便不遺餘力地指點她內力修為,漸漸將蒼引神力化為本身內力,臻至奇與正合的境界,與蒼引完全融合已是指日可待。
至於寒山碧,本身就是武術雙修,武學修為上更已達到聖人級,法術修為在李無憂的指點下,已接近大仙級,只差一點突破了。李無憂將得自公孫三娘的真靈兵刃風華刀給她,並將厲笑天的殺天九刀改良後傳給了她,其實力也是突飛猛進。
但要真地分出三女誰更高明些,卻也較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三人都已是江湖中的絕頂高手,遇上宋子瞻和古長天也有一拼之力。
至於融合了前世功力和記憶的李無憂自己究竟是達到了什麼境界,這一點就比較難說了。因為光一看到他認真時候所發出來的凜然氣勢,眾女都已不敢真地和他動手了,而敢與李無憂交手的糊糊真人和笨笨大師兩位雖然三天兩頭地找他打架,但從三人聯手所佈的結界中走出來的兩人卻是對比武的結果絕口不提,被眾女逼得急了,糊糊真人怒道:「一幫小丫頭,問什麼問?要知道比武切磋旨在研究提高,增強友誼,你們這樣總是在意勝負這種細末枝葉,如何能夠成為絕世高手?」見眾女掩嘴竊笑,笨笨大師語重心長道:「各位女施主啊,勝負乃魔障,你們不要如此執著啊。你看三哥,次次被李施主打得滿地找牙,還是視勝負如浮雲,滿帶微笑地面對生活……」對此,眾女自然以為李無憂大勝,竟已達到可打倒這兩位奇人的境界,但向李無憂求證時,後者卻淡淡一笑:「別聽那兩個老傢伙的,他們都沒盡全力!」是以除開若蝶,眾女依然不知李無憂究竟是何等實力,只是如慕容幽蘭一般知道「我老公很厲害,很厲害!」
一路之上,除開分析秦鳳雛和唐思匯報的情報外,李無憂每日除開與諸女快活之外,便是去找玉蝴蝶、朱富和唐鬼三人賭錢喝酒,將軍中如練兵等一切事宜都托付給王定處理。
王定受到重用之餘,心頭卻總覺得隱隱有種不安,這日終於找到了李無憂的帥帳。李無憂笑了笑,道:「王將軍,你終於發現了。怎麼說呢,你的軍事才華我非常欣賞,但我知道你是軍神門下故舊,為人用兵都方方正正,一腦子的忠君愛國,對皇上是忠心異常。唉!你這一點,是我最欣賞,但也最怕!」
王定了然道:「屬下明白。此次進京,元帥其實凶險重重,而最壞的結局是可能會與陛下兵戎相見,到時屬下的立場很可能會影響到這三千人能否保護你全身而退。但屬下不安的正是這點,元帥為何不選別人統兵,偏要選末將,還將一切兵事都托付給我?」
李無憂看了王定一眼,後者頓時有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他才又慢慢道:「王將軍,你肯說出這番話來,不枉本帥對你一番器重。那好,如果我真地與皇上兵戎相見,造反了,將軍將何以自處?」
王定沉吟良久,最後終於道:「末將會元帥到底!」
李無憂點點頭:「別人如此說本帥會以為他是搖擺不定或者為求活命而口是心非,但王將軍這樣說,本帥信了。決定已下,你可心安了?」
王定搖搖頭,道:「末將正因為有了如此決定,才覺得難以心安,請元帥指教!」
李無憂大笑:「軍神有沒有教過你,忠君和愛國,哪個為重?愛國與愛民,又是哪個更重?」
「古聖人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自然是愛國終於忠君,愛民終於愛國。」
「這就對了!其實你內心深處非常明白,比起春秋已老的皇上和他剩下的幾個不成器的皇子,手握四十多萬雄兵佔據三州的李無憂更有保衛楚國的力量,也更有可能結束大荒亂世。只不過你一直不願意直面這個現實,我此次選你出征,就是希望你能真地看清這件事……我不想讓一代名將因我而折。」
「元帥……」王定感動得泣不成聲。
李無憂悠悠道:「無憂軍之所以能戰無不勝,不是因為李無憂一個人如何厲害,靠的是大家上下一心。此次京城之行,軍師和寒先生都勸我不要去,乾脆豎起義旗好了,但我卻知時機還不成熟啊。陛下待我可謂寬厚,真要直接叛他,我於心不忍,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此次進京其實是危機與機遇並存,我總覺得航州城裡有人在等我……」
「哪家的姑娘啊?」王定問。
「滾!」李無憂一腳將這廝踹了出去,「看來得將朱富調回我身邊來了,才幾天連王定都被搞得油嘴滑舌了!」
此後一路再無事,只是慕容幽蘭越近航州話越少,漸漸失去往日活躍,李無憂只道她旅途疲累,除愛憐更甚,也不以為意。
到十二月初一下午的時候,一行人終於離航州已近在咫尺。此時已值隆冬,早先就寒風瑟瑟,到此時更是開始天空飄起了雪花。那雪越下越大,到得黃昏時候,眾人離航州城十里的時候,更是紛紛揚揚,如碎誅玉屑一般,將整個天地包了個銀裝素裹,遮住了其餘的顏色。
出乎眾人預料的是,秦鳳雛的探馬很快帶回消息,說楚問率領文武百官及若干百姓在航州城外五里處列隊相迎。
如此蕭瑟寒風,漫天飛雪裡,堂堂一國之主親率百官五里相迎,可說是極大的榮寵了,眾人很是振奮,歡呼雀躍,但李無憂卻對此很有些不滿:「才五里?怎麼不是十里、百里?難道是這廝老寒腿又加重了走不動路?」
眾將士聞言頓時都是冷汗淋漓,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虧了元帥才敢說,要是這裡的人稍有一人對他忠心不夠上告上去,可絕對是條抄家滅族的死罪。
但當秦鳳雛輕輕咳嗽一聲提醒他的時候,李無憂元帥卻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而是問了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哎呀,各位兄弟,大家趕了這麼久的路,是不是都有些累了?」
眾人茫然不解,但還是實話實說,趕了這麼多天的路,昨晚到今天更是晝夜兼程,不累才怪了。
李無憂臉上露出理解神情,笑瞇瞇道:「那好,全軍聽令,就地休息兩個時辰!」
「什麼?」眾人大驚。
「看大家的樣子,兩個時辰似乎不夠啊?那就三個時辰吧!」李無憂再笑。
皇上就在航州城外等候,元帥卻要我們就地休息三個時辰……眾人頭皮發麻,但軍令如山,沒有人敢說什麼,生怕三個時辰會變成三十個時辰,當即就地停下,煮上酒,烤上肉,專心休息。
對此秦鳳雛是淡淡一皺眉,卻沒有說什麼,按李無憂說的派出了通信兵。但王定卻是憂心忡忡,一顆心都懸到嗓子眼了,見李無憂一面自與眾活寶(玉蝴蝶、朱富、唐鬼、糊糊和笨笨)開心地賭錢喝酒,一面卻和眾女賞雪吟梅,左右逢源好不快活,當即勸道:「元帥,這個,讓皇上他們在那邊乾等著,我們在這邊卻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怎麼會不太好?」李無憂勃然大怒,「如今大雪封路,泥濘難通,正是展示吾皇愛惜士卒,為後世留一段千古佳話的時候,我們身為臣子,怎麼可以不將這個機會發揚光大?你們說是不是?」
「是!」眾人轟然大笑。
「是個屁啊!」李無憂看了看天色,忽然罵了一句。
眾人茫然之際,卻見剛剛還滿臉怒色的元帥臉上卻露出了說不盡的殺氣,大聲道:「無憂軍將士聽令!」
「到!」場中除開六女之外,無論是正在做什麼事的人都立刻放下手中東西,唰地一聲齊齊站起,身體挺得筆直。
「有件事,要你們去辦一辦……」李無憂望著前方的山頭,不緊不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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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紛揚揚,全無半點要停的意思。楚問坐在大雪之中,有御輦上的大傘遮住了雪,身上又披著雪雕毛皮大衣,還不覺得如何,但滿朝文武卻沒有這個福氣了。身後百姓無數,他們可不敢像楚問一樣要求手下加衣服架火炭什麼的,除了一些武將有真靈氣護體外,文官們人人凍得臉色發青,狂抖不已,心頭幾乎沒將慢得像烏龜爬地李無憂罵得狗血淋頭,面上卻還得掛上微笑保持風度。
正自不耐,忽見遠方一個黑點晃動,卻是李無憂派出的通信兵到了,但沒有騎馬,是施展輕功跑過來的。
「啟稟皇上,我軍行至落月山下,忽遭遇山崩,道路堵塞,李元帥請陛下多等一下!」
「什麼?李無憂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叫陛下等他?」司馬青衫搶在耿雲天之前大叫了起來,怒氣幾乎沒將一張老臉給漲成豬肝色,「此為大不敬之罪!此人居功自傲,大大地不將陛下放在眼裡,臣請陛下立刻下旨將李無憂斬殺,誅他九族!」說完他低聲對身旁耿雲天道:「太師還有什麼要補充地嗎?」耿雲天淡淡看了他一眼,笑道:「話都被丞相大人說完了,我還有什麼好說地?」
「誅九族我看就不必了吧!最好將他六位夫人都留下,給你當小妾好不好?」楚問一本正經道。
「皇恩浩蕩!臣粉身碎骨難報!」司馬青衫大喜。
「去你媽媽的吧!」楚問笑了起來,「這大雪封路,山崩再正常不過了。無憂想念朕,希望早點見到朕才讓朕在此等候,乃是大大地忠君愛國,怎麼能說是大不敬呢?誰要再亂說話,當斬不饒!」
楚問當即吩咐通信兵回去,說讓李無憂好生清理道路,朕在此慢慢等他,眾百姓歡聲雷動,可以想見李無憂在民間聲望果然是極高。司馬青衫誠惶誠恐退下,一邊的耿雲天不痛不癢地笑道:「京中早有流言說丞相大人和李元帥互相勾結,有朋比之嫌,如今觀之,方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司馬青衫笑嘻嘻道:「早聽說耿太師有斷袖之癖,追求李元帥不成,因愛生恨,恨屋及烏之下,看不慣一切與李無憂相善之人,如今觀之,方知愛情讓人盲目,果是名言!」
「你……」耿雲天大怒,卻發現楚問目光射來,忙自住了口。
但過了半個時辰,夜色已晚,護駕的御林軍已然燃起了***,大雪未停,在***映照下,美麗而朦朧。李無憂的人影也依然見不到,倒是無憂軍信使再次到來回報:「啟稟陛下,山崩發生太過突然砸傷了三百多名士兵,元帥說要可能還要多料理一下,請陛下……」說到這裡,那信使已滿臉冷汗。
「哼!區區幾名士兵受傷,就該讓陛下再此久等?李元帥真是太不知所謂!臣請陛下治他死罪!」這次是耿雲天搶了先。
「請治李無憂死罪!」百官跪下一大片。其餘的人都拿目光瞥司馬青衫,後者視如不見,不動聲色。
楚問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但他還是笑道:「李元帥愛兵如子,也是替朕宣揚朝廷的仁德,好,朕再等他!」司儀將話傳了出去,百姓們更是興奮,李元帥如此愛兵,陛下如此仁慈,大楚中興不遠,而這些人大多是平民,水裡來火裡去,辛勞慣了,這點小雪小寒什麼的還真沒放在眼裡。
半個時辰之後,信使再回來時頭髮上已經滿是冰條,也不知是不是汗太冷的緣故:「啟稟陛下,元帥因救治傷員,大腿抽筋,要……要……要再休息一下……」
楚問喝了口已經快結冰的濃茶,冷哼道:「李愛卿一心為國,真是難得!准奏!」
「陛下,嗚嗚嗚,您身體要緊啊!李無憂大逆不道,快快斬了!嗚嗚,咱們回城吧!」耿雲天跪下,重重磕頭,紗帽掉地,起身時已哭得滿臉鼻涕,頭髮鬍子粘到了一塊。
「斬了李無憂!」司馬青衫誇張地振臂高呼。
於是滿朝文武高呼,哭聲震天。眾百姓面面相覷。
「誰也不許多言!」楚問怒喝。眾臣立即噤若寒蟬。楚問揮揮手,信使如夢大赦,快步去了。楚問又喝了口茶,驀然大叫:「來人,添炭!」
「沒炭了!」一旁的朱太監小聲回道。
「沒了?」楚問愣了一愣,忽然覺得身體一陣發抖,擺擺手示意太監下去,嘴裡小聲嘟囔:「靠!不早說……」
再過半個時辰,信使再次回來:「啟稟陛下,元帥說,說……說他牙疼,要吃了火鍋才回來,請皇上和諸位大人先回城,明明明日他再再來請請罪……」
全場嘩然。這次連百姓們都忍不下去了,紛紛要求殺了李無憂,以儆傚尤,滿朝文武哭得個個跟淚人一般,呼天搶地,只差沒有拔刀自刎以諫了,但鼻涕橫甩,披頭散髮,擲冠在地是再也免不了的了。
楚問臉色鐵青,卻還是擺擺手:「好,准奏!」
信使逃命一般去了。
但當信使再次回來的時候,帶來的消息卻讓人更加鬱悶。
「陛下,李元帥說他大拇指受傷,需要接受美女按摩一個時辰……」「元帥說他腿毛開茬,需要治病三個時辰……」「元帥說他那匹坐騎忽然發情,需要找母馬解決,大概要……要三十個時辰後才能趕到……」
楚問臉上終於掛不住了,當即拍椅而起,怒道:「李無憂欺朕太甚,來人啊……」「陛下且慢!」一人猛地大叫,卻是李無憂派來的信使。
「大膽!你竟敢阻攔朕?」楚問大怒,拔出佩劍。
那人不動聲色,不卑不亢道:「小將不敢!不過若是陛下不肯再多等片刻,怕陛下會枉殺忠臣,悔恨一生!」
「哦?」楚問皺了皺眉頭,卻收起了怒氣,冷冷道,「李無憂究竟去了哪裡?為何現在還不來見朕?」
「元帥非是不想來,而是不能來!」那信使不慌不忙道,「若是陛下有興趣,不妨再等一下,有好戲看。」
「有好戲看?好!那朕就先等等!」楚問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朕倒要看看,李無憂能給朕什麼交代!」
那信使淡淡一笑,退到了一旁。
司馬青衫輕輕抓了下耿雲天的衣襟,低聲道:「喂!老耿,我有個不好的預感!」
「什麼預感?」耿雲天眉也沒抬。
「李無憂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寧願得罪這麼多人也遲遲不肯前來見駕,你別告訴我不是你在他回來的路上做了手腳!」
「老司馬,我警告你別血口噴人!」耿雲天猛然抬頭,揚了揚眉。
「嘿嘿,我不過隨便說說,你那麼激動幹嗎?」司馬青衫忙擺手,「不過話說回來,老耿啊,你對李無憂那幾個美人有沒有想法?要不大家一起合作將這傢伙幹掉,六個美女咱哥倆二一添作五,一人三個,你看怎樣?」
耿雲天冷冷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卻在這時,一名御林軍急急跑到了御輦前,奏道:「啟奏陛下,李元帥到了!不過,他隨行之人卻不是先前所報的三千,而是多出了三萬。黑夜裡看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舟統領請示陛下是否放他們過來?」
「什麼?!」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須知此刻御林軍護駕者不過一萬人,是因為楚問出宮前得到的密報也是李無憂只帶了三千人來,即便他要謀反也是足以抵擋,但此刻忽然增了十倍,一旦真的出現變數,可就麻煩了。
眾人的眼光一起望向了楚問。大楚帝國的當代帝君掃了眾人一眼,最後淡淡一笑:「你們那麼緊張做什麼?難道無憂還會有異心不成?真是的!」朝那御林軍士兵擺擺手,道:「去吧!讓舟統領將凱旋歸來的將士們給朕接過來。」
「陛下三思!」耿雲天出列阻道。
「太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起來吧!」楚問抬抬手,淡淡說道。耿雲天還想說什麼,但觸到楚問冷若刀鋒的眼光,剎那間全身竟是說不出的寒冷,依稀看見這位曾被稱作「龍帝」的楚國帝君年輕時候的影子,再不敢吭一聲,退了下去。那御林軍士兵當即去了。
過了一陣,隱隱看見前方***驟亮,馬蹄聲如雷傳來。眾人終於鬆了口氣,等了三個時辰,終於來了。
「哈哈!勞大家久等,無憂真是過意不去!」遠遠地便聽見一人扯著嗓子大叫,卻正是平北大元帥無憂王李無憂。
「快快傳無憂來見朕!」楚問大喜,忙叫身邊的朱太監去叫人。
「停!」遠遠地聽見李無憂大叫,馬蹄聲頓時停了下來。
過了一陣,御林軍閃開一條路,朱太監領著御林軍新統領性感的長腿美女舟落霞和金盔鐵甲一身戎裝的李無憂慢慢走了進來,怪異的是李無憂右臂之下夾了一條彪形大漢。
「哈哈!皇帝陛下,司馬丞相、耿太師,陸兄、張兄……各位兄弟,大家別來無恙啊!」李無憂哈哈大笑,將手中大漢朝地上一扔,拱手和諸文武打招呼。眾人忙各自微笑著回應他,唯有耿雲天大聲道:「大膽李無憂,眼見陛下在座,居然不上前參見,卻先和朝臣結黨,如此輕君慢上,你該當何罪?」
李無憂一臉奇怪地表情問道:「老耿,我派人送給你那十箱金子,十名美女難道沒有收到嗎?」
「什麼金子?什麼美女?」耿雲天怒道。
「大家明白人,你裝什麼裝嘛?」李無憂一臉這廝不爽快的表情,但見耿雲天怒火沖天,才又露出愕然神色道:「真的沒收到?」
「收到個屁!」耿雲天沒好氣道。
「哦!難怪,難怪你一來就和我過不去!這事好辦,我一會派人給你補送過來。」李無憂恍然大悟的樣子。
耿雲天掉頭對楚問躬身道:「皇上您看到了,李無憂身為帶兵元帥,當眾賄賂朝臣,實是罪大惡極,國法難容,請皇上將其凌遲處死,以正朝綱!」
楚問笑笑,擺擺手,輕描淡寫道:「無憂和你開玩笑呢,太師你太沒幽默感了!退下吧!」
耿雲天再不敢多言,退到一旁。
楚問忽然臉色一寒,冷喝道:「李元帥,你讓朕和朝廷百官在此空等了三個時辰也就罷了,但你竟讓這許多百姓冒著風雪在此等候,實是彌天大罪!你若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便朕想包庇你,怕也是天理難容!你有何話要說?」
「陛下聖明!臣之所以來遲,全是因為此人了!」李無憂指著地上那彪形大漢道。
「切!原來是這麼個臭男人!」楚問很失望,「朕還以為你是去為朕搜羅美女去了呢……」
眾人倒下一片。
「呵呵!這個美女呢,到處都是,以後多的是!但此人可是大大的不同!」李無憂笑了起來,「皇上可知小人這身上為何會沾這麼多血?」
「咦!你不說朕還沒發現你呢,那你這衣上為何沾了如此多的血?」楚問大是疑惑。
「靠!這還用說?一定是處女血啊!李無憂,你這小子太……太沒有人性了,居然讓我們在這空等,你卻跑到城外去採花風流快活……你……你……為什麼不叫我一起去?」一人忽然大叫,卻是司馬青衫。
「就是!無憂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楚問也是一臉憤然。
眾百姓都是幾乎沒有昏厥,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麼樣的皇帝就有什麼樣的臣子。眾文武想笑,但礙於司馬青衫和李無憂權傾朝野,除開耿雲天哼了兩聲外,竟是誰也沒敢出聲。
李無憂無奈地搖搖頭,心道:「都一幫什麼鳥人嘛!」口中卻道:「陛下和丞相是誤會了!臣其實是去殺人了!」
「殺人?」楚問愣了一愣。所有的人都一時反應不過來,唯有司馬青衫臉色變了變,而耿雲天望著地上那漢子眼神很是複雜。
「是!」李無憂點點頭,指著地上那人道,「陛下,此人乃是航州城東五十里的落霞山上的土匪頭子刀疤王五,臣未至京城,就聽說他的大名了!」
「朕怎麼沒聽過?落霞山天子腳下,竟還有匪患?」楚問睜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但見眾百姓聽到李無憂的話後卻是歡聲如雷,頓時露出深思神色。
「臣有罪!」文臣中忽有一人出列奏道,卻是李無憂親手提拔的航州副總督黃瞻。李無憂這個航州總督離開京城之後,航州一切事務都是由他主持。
楚問肅然道:「何罪之有?」
「回陛下的話。落霞山匪患始於半月之前,匪首王五嘯聚三百人於山中,很是惡劣,臣收到消息後,立即帶了上千衙役前往剿滅,但不想群匪太過厲害,下官多次都無功而返。此臣之罪也!」
「竟有此事?朕為何不知?就算朕近日因身體染病未能早朝,你們也該上折子匯報才是啊?」楚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回陛下的話!臣曾多次上折子請求陛下派城守軍或者禁軍派兵,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回復。」黃瞻道。
「怎麼回事?」楚問望向了司馬青衫和耿雲天,他染病這一段時間,朝中大小事務都是由此二人負責,朝臣上的折子也是先經過二人過目,尋常的事二人就做了主,但一些大事卻還是要上報給楚問的。
司馬青衫出列道:「臣沒有看到折子!也許是太師大人勤於國事,以致上廁所忘帶草紙,順手給擦了屁股也未可知。」
眾人聞言大笑,楚問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丞相請不要血口噴人!那折子我也沒有看到!」耿雲天淡淡道,「說不定是丞相大人比在下勤於國事,上飄香樓也不忘披閱奏折,忘在某位姑娘的香臀之下,也未可知!」
司馬青衫風流之名傳遍楚國,眾文武和百姓聞言都是笑了起來,連楚問也不禁宛爾,而司馬青衫自己則是摸摸鼻子,搖頭苦笑。李無憂卻是暗暗點頭,幾日不見,耿雲天的心機可是深了好多,以前遇到這樣的情形他必然是大怒,現在卻可以同樣以一個笑話反駁,算是大大有長進,怕也難對付得多了。
笑了一陣,楚問微微皺眉,道:「此事待會回宮再查!但無憂,你為了那隨時都可撲滅的區區三百人的匪患,卻將朕和這許多百姓扔在這冰天雪地裡三個時辰之久,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三百人?」李無憂似乎吃了一驚,「皇上,您難道沒聽見舟統領的人回報說微臣隨行多了三萬人嗎?」
「什麼!?」楚問大驚,「你……你不是要告訴朕那三萬人都是你抓的俘虜吧?」
「回陛下,事實正是如此!臣已驗過正身!」回話的冷冰冰聲音卻是屬於與李無憂同來的性感美女舟落霞。
霎時間場中只如滾開的水,剎時沸騰起來。那區區一座落霞山上,竟然隱藏了三萬以上的惡匪,並且被李無憂的三千人在三個時辰內全數給剿滅了,還抓了三萬的俘虜!
楚問也是驚得目瞪口呆。京師五十里外竟然藏了一支最少有三萬多人的來歷不明的軍隊(傻子才會相信這裡突然會冒出這麼多土匪),無論其目的如何,這件事情,都足以讓人不寒而慄。
「皇上!」李無憂忽然跪倒,「臣來航州之前意外得知此事,深知這支六萬多人的軍隊實是京師的心腹大患,若一日不除,京師便一日不能安寧,是以得知皇上和諸位臣工、航州百姓居然出航州十里迎接微臣一行人,頓時大驚,擔心陛下和諸位的安全,當即派人四處搜索這支不明來歷土匪的動向,果不其然被我在十里之外找到了這群膽敢前來行刺陛下的歹徒,事急從權,又怕此事驚擾了聖駕,是以未敢明言。請皇上恕罪!」
場中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神色。
「哈哈,你救駕有功,又以三千精兵力敵六萬匪軍,生擒匪首,活捉三萬之眾的匪軍,實在是大大地揚了朝廷軍威,大功一件,朕還不知該怎麼賞你呢,又怎麼會治你的罪?」楚問很快恢復了冷靜,開懷大笑。
「為國分憂,臣子本分。只要陛下和太師不追求臣的怠慢之罪便好!」李無憂淡淡地笑。
「不會,不會!沒人會怪責你地!呵呵,是吧,太師?」楚問掉頭問耿雲天笑。
「是,是!沒有!」耿雲天尷尬地笑。
但聽一人大哭道:「亂臣誤國,亂臣誤國啊!」
眾人皆是大驚,循聲望去,卻見文臣中有一人出列跪倒在地,對楚問叩頭不止,不過數次,已然弄得滿頭是雪,額頭青仲,卻是御史胡潛。
楚問頓時眉頭大皺:「胡愛卿,你這是做什麼?」
胡潛哭道:「啟奏陛下!臣現在參無憂王平北大元帥李無憂!此人看似大忠,實是國賊!明知亂匪就在眼前,居然棄天子而不顧,竟以區區三千之人去迎戰六萬匪眾。僥倖成功也就罷了,若是失敗,豈非陷陛下於水深火熱?如此也就罷了,明知陛下在此等候,居然屢譴信使戲弄吾皇,辱慢君上!如今竟又以三千之人押解三萬匪眾至此,一旦生亂,豈非要害得陛下身入巨險?如此種種,陛下當知他此舉看是為陛下作想,實是要欺世盜名,目無君上。臣請陛下即刻將此人烹殺,以正國法!」
眾人聞之皆是失色,不是竊喜,就是擔憂。只因這番罪名羅織,看似牽強,但句句都是大帽子扣下,再加上胡潛聲淚俱下披頭散髮的表演,可說是極有殺傷力。
李無憂卻似若無其事地看著眉關越加緊鎖的楚問,但不回頭,竟是對胡潛卻連一個冷眼都欠奉。
楚問深吸了一口氣,擺擺手,道:「胡愛卿錯怪無憂了!事急從權嘛!再說了帶兵將領離京五里便可不聽王命,此本我大楚開國皇帝的遺詔,御史竟是不知?還不起來,徒惹眾百姓笑話嗎?」
「忠言逆耳!亂臣誤國啊!」胡潛依舊大哭不止,卻不起來。
「來人,將他給朕拉下去!」楚問已然動怒。
「臣一死不足惜,只要陛下能識別奸妄!」胡潛重重磕了個頭,猛地起身朝來抓他的侍衛撲去,脖子正撞到侍衛出鞘的刀上,當場斃命。
「啊!」眾臣大驚,百姓也是一片嘩然,紛紛後退,剎時人擠人,人人爭先,亂成一團。
「陛下!您怎麼了?」豬太監忽然叫了起來,眾臣忙自朝楚問看去,卻見老傢伙居然在這個時候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百姓見狀更是大驚,爭先恐後地朝城內逃竄,但負責防衛的御林軍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放他們離開?一時間軍民衝突不絕。
眼見大亂就在眼前,忽聽一人冷冷喝道:「都給我站住,誰也不准亂動!」聲音不大,但諸人聽在耳裡卻有種說不出的威嚴,所有的人同時呆住,不敢妄動分毫,場中剎時鴉雀無聲,唯見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每個人的頭上,化為水,落在地。
那人自是李無憂。這一聲斷喝已在佛門獅子吼裡用上了玄心大法的天心地心之境,頓時讓人生出莫可與抗之感。眼見眾人已然安靜下來,他迅疾自懷裡掏出金牌和玉劍,厲聲道:「陛下不過舊疾復發,暈了過去,你們吵什麼吵?御林軍統領舟落霞聽令!」
舟落霞看了看耿雲天和司馬青衫,又看了看那金牌玉劍,終於跪下道:「末將在!」
「讓百姓有秩序地離去!」
「是!」舟落霞應了,掉頭執行。
李無憂點點頭,掉頭對司馬青衫和耿雲天道:「丞相、太師,咱們送皇上還宮吧!」
二人對望一眼,齊聲道:「得令!」
當下,李無憂令王定率領無憂軍和兵部的人押解那三萬俘虜去監獄,讓朱富帶著眾女自回他的伯爵府等他,而自己則隨著文武群臣送楚問回宮。
第一百三十三章深宮聞秘
大雪依舊,天地一片蒼茫,卻遮掩不住被譽為航州大荒六京之首的這座古城的長夜風華。雖然早在楚問出城迎接李無憂之後,城守軍統領航州提督百里莫仁就宣佈全城戒嚴,而在諸人過了三個時辰沒有回來的情形下,氣氛更加緊張,但這依舊無法掩蓋住航州城在夜色下的美態。大街上雖然戒嚴,但各高樓裡的***依舊通明,歡歌笑語不絕,誰也沒有緊張。兩百多年的京華月色,造就了航州人獨有的雍容和優雅。
李無憂站在養心殿外,天眼透過層層宮牆,俯瞰著這座城市,不禁輕輕地搖頭。溫柔鄉從來是英雄塚,誰又知道這些紙醉金迷下面是多少無名屍骨,也許某日自己也會葬身於此也未可知,只不過手握倚天劍的自己如今已是深陷天下氣運之中,不平息這個亂世,怕是難以脫身逍遙了。
「元帥、丞相、太師,皇上醒了,召三位過去。」正自沉思間,朱太監從殿裡走了出來。
李無憂應了,和司馬青衫、耿雲天一起走了進去。
楚問果然已經坐了起來,在兩個老太監的攙扶下,正自用藥,見三人進來,擺擺手,朱太監和那兩個太監一起出去,並順勢帶上了門。整個大殿裡,只剩下了四個人,顯得說不出的空空蕩蕩,但卻不知為何跪地磕頭的李無憂只覺得空氣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之感,靈覺散開,卻發現剛才還病歪歪的楚問此刻已然正襟危坐在龍椅之上,虎目中精光嶄然,臉上不怒自威,哪裡還是剛才那個需要人攙扶的有氣無力的老者?
「三位愛卿起來吧!」楚問揮揮手。三人應聲站了起來,司馬青衫和耿雲天見到楚問的模樣終於也覺察出了不對,眼中都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卻和李無憂一起大拍了楚問一通馬屁,無外乎是皇上果然是真龍天子洪福齊天這麼快就恢復了龍威之類的無營養的廢話。
楚問擺擺手,示意三人安靜下來,輕輕說道:「別再亂拍馬屁了,朕有正事和你們說!」
「皇上請吩咐,我等三人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耿雲天忙道。
「別!赴湯蹈火還可以了,粉身碎骨你老人家自己就行了,別拉上我,我還得留著一條小命給皇上辦事呢!皇上您說是嗎?」李無憂趕忙撇清。
「皇上,李元帥口出妄言,目無君上,請皇上治罪!」耿雲天立刻扣大帽子。
「皇上,耿太師侮蔑朝臣,罪大惡極,請皇上將他凌遲處死!」李無憂自然當仁不讓。
「唉!丑就一個字,你們完美地詮釋!」司馬青衫心情大好,唱起了歌。
「找死啊你!」李無憂和耿雲天兩個惡棍頓時大怒,老拳相向。
楚問冷喝道:「國家危難之際,你三人身為重臣,居然如此不識大體,在這裡吵吵鬧鬧地成何體統?」
「臣知罪!」三人忙拜伏在地。
「起來吧!別演戲了,朕老了,你們早就不將朕放在眼裡了!」楚問歎氣。
「臣死罪!」三人莫名的背脊一寒。
楚問擺擺手,道:「朕叫你們起來,你們就起來吧!少他媽婆婆媽媽的!」三人這才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
「朕的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你們也看見了,剛才竟然當眾昏了過去,無憂雖然處置得當,但在民間還是會掀起極大的風浪。唉!」說到這裡,楚問重重地歎了口氣。三人望著他比外面飛雪尚要白幾分的鬢髮,蒼老的皺紋,一時也都暗自歎了口氣,想安慰兩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英雄暮年,原本是自然之律,但真的看到這樣的情形,還是讓人不自覺的傷感。
楚問見此道:「你們個個都是朕的心腹重臣,別垂頭喪氣的,都給朕挺起胸膛來!你們這個樣子朕怎麼放心將朝政交給你們?」
三人都是愣了一愣,司馬青衫道:「陛下,將朝政交給我們三人,這是什麼意思?」
楚問道:「朕的病是越來越重了,已漸漸不能再處理國事。朕想立十三皇子皓王為太子,令你三人組成輔國內閣輔佐他,以後這朝中大事你三人商量著辦吧!」
「陛下三思!」司馬青衫皺起了眉,「十三皇子英明睿智,立儲之事臣沒意見。但讓無憂王入主朝政一事臣不敢苟同。臣不是對無憂王本人有什麼看法,他少年英雄,見識能力無不勝老臣十倍,只不過近日來這朝中大事由臣和太師處理都已是亂七八糟,這個,陛下也知道無憂王和太師之間素有齷齪,若是讓無憂王入主朝政,微臣恐怕局面會更加混亂!」
這倒是實話。讓李無憂和耿雲天這兩個傢伙一起主政,這局面不亂才怪了。耿雲天忙附和道:「丞相所言有理,此事還請陛下三思!」
李無憂知道這事自己不能表態,不然立刻落下話柄,當即微微踱步,附嘴到司馬青衫耳邊低聲道:「老傢伙,算你狠!下次去飄香樓別指望老子讓亦雯給你!」
「嘿嘿!老子昨天已經將她娶回家去了!」司馬青衫低聲得意地笑。
「……」李無憂無語,狠狠瞪了這廝一眼,頭又偏了回來。
楚問道:「青衫,你說的這事朕已想到!朕正是有鑒於你們二人將朝中事情搞得亂七八糟,這才讓無憂加入進來!以後朝中大事就由你三人決定吧,如果有爭議不下之事,由你三人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只有當你們三人的意見都不統一時再來找朕!好了,此事明日早朝朕會親自宣佈!丞相、太師,沒事你們先退下吧,朕還有些事要和無憂說!」
司馬青衫和耿雲天互望一眼,都沒再說什麼,各自告退離去。
偌大個養心殿裡終於只剩下了楚問和李無憂兩人。楚問也不說話,只是兩眼一動不動地看著李無憂,冰冷的目光,無形卻似有質,只將後者看得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最後李無憂硬著頭皮道:「陛下,你這麼赤裸裸地看著人家,人家會害羞地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老人家有那方面的愛好呢!」
「去你媽的!你爺爺才有那方面的愛好!」楚問笑罵道。
「是,是,臣說錯了,是俺爺爺才有!陛下嬪妃三千,自然沒有!」李無憂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被他這麼一插科打諢,空氣中那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氣氛卻也因此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問歎了口氣,道:「無憂,你對落霞山一事有何看法?」
李無憂道:「陛下,此事究竟如何,你心中怕早已有數,又何必讓臣再說一次?」
楚問怔了怔,道:「你這是懷疑朕了?」見李無憂不語,楚問又歎了口氣,道:「無憂,這次你做得不錯,非但退了三國聯軍,還搞得他們自相殘殺,最後居然打到雲州去了!唉,這本是兩百年來前所未有的勝利,可惜朕聽信讒言,讓靖王來代你,導致功敗垂成,此朕之過也!這也難怪你會懷疑朕。」
「臣惶恐!」李無憂忙躬身行禮,「陛下千萬莫要如此說,都是微臣居功自大,不懂從權,這才導致秦州事件和太子的死!請陛下降罪!」
「降罪?降罪有個屁用?」楚問忽然大怒,重重一拍御案,站了起來,「降罪能換回朕的皇兒嗎?朕恨不得將你凌遲萬刀,但那樣能讓吾兒復活嗎?」
李無憂陡然直覺到自己已被自楚問身上發出的一種陰寒之極的強橫真氣鎖定,如若楚問出招,以自己今時的修為居然也是只能接招而不能逃避,一時真是又驚又恐——楚問居然深藏不露,功力竟是達到了宋子瞻和古長天那一級別!
問題是,他憑什麼?
但這個問題李無憂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他深深吸了口氣,直視楚問道:「陛下不必恐嚇微臣。臣自問問心無愧!其實當日秦州事件之前,臣其實早就想過要在攻下雲州城後,便學蘇慕白前輩一般掛冠遠去。靖王來接收臣的兵馬,臣雖然覺得遺憾,但也並無半絲抗拒之意。只不過陛下,若非你氣度不夠,堅持要微臣的性命,靖王殿下又怎麼會喪命?」
楚問愣了愣,顯然是想不到李無憂在他壓力下居然還能有條不紊地說話,態度還如此的強硬,但他終究是絕代梟雄,當即冷冷哼了一聲,自御案後走了出來,指著李無憂怒聲道:「你這個蠢材!朕要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現在?」
李無憂輕輕偏過一旁,彷彿懷疑楚問這隨手一點也是暗含無形勁氣,不見喜怒道:「陛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之前你對我一直很好,這點無憂心中有數。但靖王的才具你我都清楚得很,若無你背後撐腰,你認為光憑牧先生的,他敢向我出手?鳥盡弓藏,自古已然,陛下做得出,難道還怕承認?」
「豈有此理!」楚問怒極,「你以為朕要殺你比碾死一隻螞蟻會難多少?朕要殺你,會暗自派宋子瞻來救你?朕要殺你,朕會下旨強硬地要國師改變主意將愛女許配給你?朕要殺你,你殺了朕的愛子朕會赦免你的罪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回到航州來?」
「派宋子瞻保護我?」李無憂冷笑起來,「陛下真以為李無憂是三歲孩童嗎?」
「那你以為是什麼?」楚問愣了愣。
「其實我們所有的人都中了你的計!你怕殺了我落下個鳥盡弓藏的惡名,所以將一切交給了靖王去做。你算定我不會輕易放棄到手的功勞,必然會和靖王產生衝突,到時候必然是我勝出,並且必然不會殺死靖王,於是你又派來了宋子瞻,並讓他幫助我讓我在眾目睽睽下殺了靖王,讓我背上弒主的黑鍋!雖然其中因為牧先生的橫插一槓差點導致你的計劃失敗,但卻因為宋子瞻先生傑出的應變能力,使得計劃完美的得到了實現!」
「你是說朕為了對付你,不惜殺死了自己的兒子?」楚問怒極反笑。
「事實如此,我想不承認都難!」李無憂冷笑。
「好!」楚問深吸一口氣,「那你怎麼解釋子瞻最後又放了你,並且在你再次落難的時候卻又來救你?」
「陛下這又是何必?」李無憂似笑非笑,「你為了正大光明的殺了臣,犧牲了自己的兒子,雖然是迫不得已,而且你也是屬意最小的十三皇子繼位,但那種親手葬送愛子的痛苦,依舊會讓你寢食難安,因此你需要親手殺死我,因此宋子瞻必須兩次救我。這個解釋你可滿意了?」
「好,好,你真是好聰明!我這麼陰暗的心理都被你看穿了!」楚問冷笑,「你不去寫小說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也這麼覺得!」李無憂摸摸頭,「不過我想那樣的話,易刀會砍我的!」
「易刀?」
「不是很熟啊?那就算了!咱們繼續!剛才說哪了?哦,對了,是說你為了親手殺死我,先讓宋子瞻放我在月河村,並再做個緝拿我的樣子後就宣佈我無罪,最後再趁事情冷了之後將我抓回來讓你親手殺死我!嘿嘿,可惜宋子瞻也沒有料到寒山碧會找到月河村,並且搞出了一大堆事。於是你只好召我回宮,你算準以我的冒險性格,必然會回來,然後你巧妙安排出一大堆事情,最後故意昏了過去,讓我不得不直接送你進宮來,如今你這殿裡只剩你我,你只要親手殺了我,便可對外宣佈我心懷不軌,怕你追究靖王之事,對你行刺,不想反被宋子瞻所擒殺,對不對?」
「你……」楚問深深吸了口氣,才又道,「那你認為落霞山上那六萬軍隊是朕所布下,專門為對付你的嗎?」
「靠!不是為了對付我,難道是讓他們在哪裡觀光去了?」李無憂冷笑,「你以為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帶會航州的人絕對不止三千而是三萬,所以才伏了這一支重兵在城外,到時和航州城裡的軍隊裡應外合,必然能讓我全軍覆沒,到時你要對付我一個人,那還不是碾死只螞蟻?只是可惜你沒有想到我還沒到航州就已留意到這支流匪,也沒有料到我的實力比當初離開航州時候更有大進,當即乘勢暈了過去,你算準我礙於身份必然會親自將你送回宮來,然後你和宋子瞻聯手,我還不束手就擒,任你魚肉?是不是啊,躲在柱子裡的宋前輩?」語聲至此,李無憂猛地一張左手,一掌朝殿上一根大理石柱虛按了過去。
「好心思,好眼力!」隨著一聲輕贊,一個人影自石柱裡溢了出來,落到楚問身邊。長衫折扇,儒雅風流,卻正是著男裝的宋子瞻——謝驚鴻果然將宋子瞻放了,不知道古長天又如何了呢?
楚問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宋子瞻,輕歎道:「看來這次我是無法解釋了?」
「對死人,還需要解釋什麼?」宋子瞻冷笑,張開了手。李無憂立刻察覺出整個大殿四周已經全被布下了一個威力奇大的結界,若不破除結界,殿裡的人就是打得天翻地覆,外面的人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並且即便發現了如不具備同等級的實力也是闖不進來的。宋子瞻,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嗆啷」一聲,李無憂拔出了無憂劍。
「你我君臣,原來還是免不了刀劍相見啊!」楚問長長歎了口氣,神情看似有無窮的落寞,落寞中又似有無窮的悲傷,悲傷卻又似隱然有幾分欣喜。歎氣聲落時,他右手指尖已多了一根細細長長的針。
「小子,刀劍過處,莫問是非!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參不透嗎?」宋子瞻微微揚眉,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一柄閃著綠光的長刀。
「不是小子參不透!只是參透了又能怎樣啊?」楚問歎息。
李無憂看了二人一眼,不耐道:「少在那唧唧歪歪發什麼感慨了,兩位一起上吧!」
「好大的口氣!你能自認能接我幾招?又能接楚小子幾招?」宋子瞻臉上露出不屑神色。
「接你們幾招?」李無憂淡淡一笑,「你們還是考慮聯手能接我幾招吧!」
宋子瞻和楚問聞言同時放聲大笑,仿似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但笑聲中二人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驚詫。上次在秦州宋子瞻是見過李無憂出手的,當時他覺得這人雖然武功法術的招式雖然無窮無盡,創意狡計也都是沒有止境,已然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但卻缺少一種氣度,一種絕世高手的氣度。絕世高手,並非是學會了天下最高深的武術就能稱之為絕世高手的,而是必須有一種氣度,一種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千錘百煉之後自然而然形成的氣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處亂不驚,敢為天下先等等,都是這種氣質的體現。但才幾月不見,李無憂非但功力復舊,並且身上卻已經有了那種氣度,一種讓高山仰止的宗師氣度!宋子瞻和楚問明明知道眼前站立的人乃是當時絕頂高手,但兩人卻都誰也看不清李無憂實力深淺,難道他的實力竟然已在自己二人之上?只是這怎麼可能!
「試試不就知道了麼?」楚問淡淡地笑,笑容未斂,那枚長長的細針已然刺到了李無憂額前,而詭異的是,此時他與李無憂依然隔了三丈之遙。
這枚針,真是詭異!
李無憂屈指一彈,那枚針頓時窒了一窒,但也僅僅是窒了一窒,下一刻陡然加速,彷彿是突破輕紗的激箭,剎那間已緊貼到了他的皮膚。
「去!」李無憂輕喝,無憂劍的劍身已經隔在了額頭和細針的間不容髮的空隙裡。細針反彈,出三尺,陡然折向,迂迴在空中劃了個圈,再次激射向李無憂雙眼。李無憂冷冷一笑,長劍挽出一朵劍花猛地擊出,但不是眼前,而是腦後。
劍花綻開成六瓣,激射開來,嗤嗤著聲,花瓣上顯出六枚針影。
「好!」楚問和宋子瞻同時喝了聲彩。
「普普通通了!」李無憂嘻嘻一笑,身形一晃,陡然化出了三個一模一樣的身體,呈三角之形站立,同時出劍,劍光咄咄,分別擊向身周,每一劍角度不同,招式也自不同。正是李無憂的成名絕技心有千千結的立體表現。
同一時間,那枚細針也化作了千萬枚細針,圍著李無憂的四周如密雨一般射了下來,但詭異的是只見針射出來,卻看不到針出來的方向,所有的針彷彿都是憑空冒出來的,完全沒有軌跡,沒有來路,在李無憂的身周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針球。
三柄無憂劍一時也變得神出鬼沒,完全的沒有章法,來去都沒有痕跡,但總能在那些細針接近他衣服前一劍將其盪開。
楚問的額角已經微微沁汗。他多年苦修的這根針乃是上古仙器光陰箭,具有穿梭空間之能,精神力控制之下,可以任意穿越他身週三丈空間,端的是當世一等一的利器,如非對手是與他功力相當的高手,斷然不能在針貫體前將其發現,而即便是功力與他相若的對手,如無相應的絕招,也最終難逃被針貫腦的命運。但糟糕的是李無憂卻很明顯具備能擋住這針的強橫實力。
最要命的是,此刻空中那千萬的針都不是幻影,而是由最原始的那根針裡提取元素,經過他精神力的催化所得,是以空中每一根針都具備了原來一針使動時候的威力,這一針化千萬固然是天下一等一的殺招,但卻也最是耗費靈力和體力,但最糟糕的還是李無憂的反應,他彷彿能看穿楚問每一針的來路,預先出招抵制,如此一來,楚問便要花費更多的心力去思考這千萬枚針,每一針的去勢回勢。
宋子瞻也越看越是心驚,楚問一針化萬不過是因為光陰箭的奇能罷了,其實這萬針依舊是歸為一針,楚問只需控制一針便可,但李無憂卻是一身化三,三劍所走的路線完全不同,每一個身體的行動和神情變化也都完全不同,而這一萬針其實每一針速度角度以及所蘊涵的力道都是完全不同的,但李無憂所化的每一個人都能料到近體的攻擊,並且毫無例外地將針撥飛,這就是說這三個人都是李無憂,並非真靈氣所化,並且每個人都有獨立並且完全的思想,這已經超出了分身術的範疇,難道……
卻聽楚問一聲慘叫,卻是他胸口終於被一枚細針射中,身體頓時被針力帶得倒飛而去,重重撞到石柱之上,跌了下來,漫天的飛針消失無蹤。原來李無憂一直在用劍撥針,但這些針非但來無影,去也無蹤——每一針被撥出後,飛出三寸立時卻又消失在空中,似水無痕。但這一次,李無憂終於用心神鎖住了一枚細針,一劍撥出之後,這枚針在他精神力牽引下擋住了後繼的一枚針,而後面那枚針卻又擋住了後面的針路,如此遞進,終於有一枚針在楚問尚未出手時便已被李無憂撞了回去,正中楚問胸口。
宋子瞻忙飛掠過去,一刀化三,猛地震開三個李無憂,冷喝道:「再不住手,我保管你後悔終身!」
三個李無憂身形同時一晃,影子重疊,三人迅疾合之為一,卻不收劍,冷笑道:「你以為李無憂還是昔日吳下阿蒙,任君蹂躪?」
「你自認要打敗我有幾成把握?你又有幾成把握殺得了我?」
李無憂沉吟片刻,道:「打敗你有八成把握,但要殺死你不超過兩成!」
宋子瞻點點頭,淡淡道:「那不知道你那六位娘子有幾成把握避得開我的刺殺,你又能不能經常呆在她們身邊?」
「你威脅我!」李無憂猛地揚眉,眼中神光大熾。
「不敢!」宋子瞻淡淡一笑,「只不過你若你當真要趕盡殺絕,那宋某一日不死,一日便陰魂不散地纏著你的娘子們,我想總有一次能殺死一個吧?」
「你……」李無憂滿臉怒色,隨即想了想,卻笑了起來,「呵呵,宋前輩,你不覺得這事情太不公平了嗎?憑什麼楚問可以殺我,我此刻就不能殺他?」
宋子瞻已然替楚問療傷完畢,見後者已經醒來,才鬆了口氣,道:「他如真要殺你,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這句話和楚問剛才所問幾乎一樣,這讓李無憂愣了一愣,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推測有些牽強,但問題是楚問剛才明明是殺氣滿滿,那是斷然不會錯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子瞻卻沒立刻回答他的疑問,只是看了楚問的傷勢一眼,道:「他已然練成傳說中的分神術,我想你該放心了吧?」
楚問點點頭:「分神術,分神術……是了,無憂,你有此神功,確然是天下無敵了。」
李無憂卻搖搖頭:「那不是分神術,是我自創的一門,一門,嗯,可以說是心法吧!」能將心意分散的分神術比之只能將身體分成幾部分的分身術高明得不能以道理計,前世莊夢蝶的記憶裡也有關於分神術的簡略資料,但卻沒有修煉之法,他剛才所使的卻是以心有千千結為根基演化天界星羅佈置所創的星羅天機劍,與分神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比分神術卻是要更加厲害百倍,現在只是牛刀小試而已。
「自……創?」宋子瞻搖搖頭,只覺得匪夷所思,「唉!天意如此!李無憂,我一直希望你能打敗我,並多方激勵你,但你此刻的實力,已然與我不相伯仲或者更加勝我一籌……唉,你要再使出這分神術,我怎麼可能還是你的對手……當今之世,實已無人是你對手了!」
「那倒也未必!」李無憂搖搖頭,其實自己雖然得到前世莊夢蝶的兩百多年功力和記憶,但因為轉移損折的緣故,光以功力而論,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就與自己相差無幾,對他們自己還可憑借武術境界上的差別將他們擊敗,但要說擊敗大哥他們,即便出倚天劍,勝負怕也只在五五之間,更何況倚天劍雖與自己融合為一,但卻依舊不能長時間使用。他心頭感慨,卻發現宋子瞻看自己的神情又是哀傷又是落寞,但卻又隱隱有些自豪,心頭猛地一動,忽道:「原來殺靖王是你自己的主意!」
「你終於明白了!」宋子瞻和楚問同時一歎。
「但……」
「但這太不合情理了是吧?」
「是!」李無憂皺皺眉。虎毒不食子,帝王家或者例外,但也斷斷沒有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而犧牲自己兒子的道理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問歎了口氣,道:「這個故事,還得從十八年前說起……」
「別,別,皇上,您別一言難盡,咱們長話短說就好!」李無憂嚇了一跳。
「好吧!」楚問又歎了口氣,看向他的眼神很是複雜,「無憂,你可知道你父親是誰?」
「李三德啊,我上報朝廷的戶籍表上有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可曾見過他?」
「沒見過啊!老頭子很早就掛了!你忽然問這個做什麼?」李無憂搞不明白老傢伙怎麼忽然要問這個。
「你父親就在眼前,你卻咒他死了,可說是大大的不孝了!」宋子瞻淡淡道。
「就在眼前……不……你別告訴我是……是他吧?」李無憂先本想指宋子瞻卻忽然想起這廝是女扮男裝的,隨即指向了楚問的老臉。
「這也怪不得他!」楚問搖搖頭,對宋子瞻道,「三德死的時候,他還在襁褓之中呢!若非他陰差陽錯地跑到京城來,我這一輩子怕都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了!無憂,說起來,還是為父害了你啊!」
李無憂怔了怔,隨即冷笑道:「老傢伙,為了保命也不用編這麼荒誕的故事吧?你千萬別告訴我,這件事和狸貓換太子一模一樣?」
「呵呵,孩子你可真說聰明,連這也猜到了!我正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呢!」楚問拈鬚微笑。宋子瞻在一旁冷冷看著,臉上也沒半點開玩笑的神色。
「靠!」李無憂覺得很鬱悶,但望著楚問的臉他只覺得心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滋長,他忽然手虛虛一抓,三丈外那把龍椅立時離案飛了過來,直接落到了他身後,他一屁股坐了上去,再一把自御案上抓過一盤糕點,邊吃邊擺擺手,道:「好吧,反正也都翻臉了,以後見面的機會估計也沒有了,老子就洗耳恭聽,聽你將這個故事瞎扯完!」
楚問笑了笑,終於說出了一番讓李無憂目瞪口呆的話來:「朕三十二歲登基,為修煉一門高深武功,雖可與女子交合,卻無法生下子女,繼位八年,依舊無子無女,為堵天下悠悠眾口,暗自讓宮中一侍衛替我與德妃過夜,終於得一子,便是你靈王。此後十年,我用同一法子生下了其餘子女,當然那些侍衛事後都被朕滅口,而朕的妃子們因為事先被我下了藥物,對此事也是一無所知!」
李無憂見這老傢伙一臉得意,不禁譏刺道:「你老人家自己給自己戴了那麼多頂綠帽子,還一副很過癮的樣子,真有你的!」
楚問卻只道他不信,忙道:「子瞻這百年來都隱居在我宮中,此事她再清楚不過,不信你可以問她啊!」
「不用了!我信你就是,您老繼續講吧。」李無憂見這廝一臉惶恐的樣子,心頭不知為何竟是一酸,忙擺了擺手。
楚問似乎鬆了口氣,又道:「那好!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了十九年前,朕終於神功大成,終於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是你了!」
「嗯!好,難得你這口水大王轉眼就說到正題了!」李無憂拍拍手以示鼓勵。
楚問道:「之後的事件就只能用峰迴路轉來形容了。你可知我為何一直苦練武功甚至連生兒子的權利都可暫時犧牲?那是因為朕此前有一個極其厲害的死敵,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我此事雖然神功大成,已然不懼他,卻身怕他對你和你娘下手,於是安排了一個忠心耿耿的大內高手李三德讓他帶你們娘倆出宮躲藏,誰知在出宮的時候,那仇家剛好趕來行刺朕,一場激戰,最後在我的掩護下,三德和你們娘倆成功逃走,只是可惜三德卻因此受了重傷,離開之後不到一年便死掉了,你娘帶著你搬到別處去做,此後便與我失去了聯繫,這一斷就是十八年……唉,可惜當時我不知道子瞻這樣的大高手就在朕的身邊,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哼哼,當時即便認識你,我也不會幫你!」宋子瞻不屑。
楚問笑了笑,又道:「這十幾年來,朕一直在尋找你們母子,但一直沒有結果!上次你面聖的時候,朕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很喜歡你,當時還不覺得什麼,事後才發現原來是因為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於是朕一面派人去崑崙李家村調查,一面多次深夜潛入你的伯爵府,終於被朕取得了一點你的血,通過滴血驗親和調查結果相佐證,終於確定了你就是朕的兒子!」
李無憂想了想,道:「憑良心講,你這個故事編得基本上還是能自圓其說的,但問題的關鍵是隔了這麼多年,你憑什麼認定老子就是你的便宜兒子?」
「這個再簡單不過了!」楚問淡淡一笑,「我楚家子弟,人人皆是反關脈,除開真靈氣能在經脈中逆行之外,血液也能逆行,你試試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李無憂半信半疑,當即展開內視之術,暗自用意念控制血液流動,果然全身一陣氣血翻騰,血液當真逆流。
楚問問道:「怎樣?楚家逆龍血,斷斷假冒不了的!」
「這個……基本上是沒有錯的了,但關鍵是……我怎麼能知道別人的血不能逆行?」李無憂依舊很懷疑。
楚問似乎早料到他由此一招,微微笑道:「但有一件事是絕對改變不了的!」
「什麼?」
「滴血認親!」
「不是吧?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麼土的辦法?」
「有時候越是土的辦法越是可靠,是不是?」楚問自信滿滿,一把自御案上抓過一隻玉碗,右手指甲輕輕在左手指上一劃,一蓬鮮血噴出,剎時將那玉碗裝滿了一大半。
「停,停,停!」李無憂嚇了一跳,「不用這麼誇張吧?你噴了這麼多血,想要老子的命啊?」
「嘿!差不多了!」楚問笑了笑,將杯子擲了過來。
李無憂看了看那杯子,終於將左手手指朝口裡一咬,鮮血滴了出來,落進杯子,在杯中血上方轉了一轉,最後終於和杯中血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
李無憂頓時呆住,而楚問和宋子瞻相對一笑,似是同時鬆了口氣。
望著那杯中血,三個人都是各懷心事,一時竟是誰也沒有說話,唯有殿中水晶燈光透徹通明,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秘密。
誰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無憂終於歎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著楚問和宋子瞻,終於一步一頓地朝二人走了過來,宋子瞻不自覺地護在了楚問身邊,只待李無憂稍有異動,他便發動雷霆一擊,卻見李無憂走到二人身前,翻身跪倒在地,猛地磕頭,道:「孩兒叩見父皇!」
楚問大喜,上前攙扶,宋子瞻忽覺不對,忙大叫不要。
卻已經遲了!
楚問已然走進李無憂七尺之內!這七尺,不過是一步之距,李無憂猛地立起,腳下一動,瞬間跨過這七尺,雙掌齊發,剛猛無匹的掌力猛地發了出來,猛擊向楚問的前胸,後者只覺胸前一窒,大駭下忙出掌相對。
四掌相抵,楚問忽覺入手之處空空蕩蕩全不著力,才覺詫異,李無憂卻已經倒飛了出去,而這個時候宋子瞻為救楚問攻出的刀也立時走空了。
但李無憂再未出手,而是呆呆站在原地,楚問和宋子瞻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時也忘了出手。
過了片刻,李無憂臉上露出了苦笑:「果然是葵花真氣!楚老兒,還真是有你的,什麼武功不好練,你偏去修煉葵花寶典!」
「你怎麼知道?」楚問和宋子瞻同時驚了一驚。
李無憂輕輕哼了一聲,道:「葵花寶典又不是什麼江湖密寶,我怎麼就不能知道?我還知道葵花寶典的扉頁上所寫八個大字乃是『欲練神功,揮刀自宮』,次頁上則是『即便自宮,未必成功』,再向後卻是『若不自宮,一定成功』,是與不是?」
楚問呆了一呆,隨即大叫:「啊!乖兒子,怎麼你也練了葵花寶典?這不是說我三十年內見不到朕的孫子了嗎?你……你……你這不孝子啊!!」
「滾你奶奶個蛋吧!老子不過是正巧知道這門邪門功夫的一些秘訣而已,才沒心情去練呢!」李無憂笑罵一聲,臉上卻露出佩服神色來,「這葵花寶典非至情至性不能練,非意志堅定不能練,稍一不慎就會走火入魔,嘿嘿,倒真是難為你居然練成了而且沒有失去男人的能力!」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失去……那個?」宋子瞻奇道。雖然是魔門第一高手,但她終究是女兒家,百多歲的人了,居然還有些害羞,真是匪夷所思。
「笨!剛才那一掌難道是白對的啊?對掌的時候我當然是乘機吸取了一點他的功力過來了,發現這老傢伙陰寒得足以讓草木枯萎的真氣中卻隱藏有一種勃勃生氣,正是葵花寶典一路順暢練成的徵兆!」
楚問大喜:「無憂,你既然知道得如此清楚,那現在總該認你老爹了吧?」
李無憂抓抓頭皮,皺眉道:「這個,那個,皇上啊,你看,今晚天氣這麼好,萬里無雲,十里有雪,月白風輕,和風送暖……總之那個好得不能再好了,我本來是打算送你回來就去賞雪的,你看你忽然給我說這麼一件大事,人家一點準備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準備?什麼準備?」楚問呆了一呆。
「這個……以後再說哈,微臣還有要事要辦,改天聊!走了,別送啊!」李無憂說罷,身形一閃,已然跳出結界,出了大殿,迅疾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楚問愁眉苦臉道:「子瞻,你……你看這如何是好?」
「哼哼,我們不是還有必殺技嗎?不愁他不就範!」宋子瞻一笑,笑容卻比外面的冰雪還要冰冷三分。
雪越發大了。
(卷十四終)